谢幕

ZPXS 018


以下内容摘录


 

北方制药集团公司还在筹备期间,高层的权力之争就拉开了序幕。

细数银城数十家制药企业,至少有五位重量级人物把目光盯上了北方制药集团公司总经理的位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五位人物是:北方制药总厂厂长焦锋(中国药大毕业,59岁);北方制药总厂第一副厂长苏永基(北大化工系毕业,47岁);北方制药总厂生产副厂长卓钢(清华化工系毕业,46岁);北方第一制药厂厂长卢一文(杭州动力专科学校毕业,50岁);北方第二制药厂厂长王利钊(复旦化工系毕业,46)。他们都自以为具备驾驭特大型企业集团的韬略、格局和能力,要在银城乃至中国制药工业舞台上纵横捭阖,高歌蹈舞,独领风骚,做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的先锋与翘楚,为人生写下最辉煌的一笔。

这5人中,有4人是名牌大学本科毕业,且是医药化工专业;只有卢一文一人是中专学历,学电的,外行。但卢一文非常渴望当这个总经理。

卢一文的经历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他两岁丧父,扯着母亲的衣襟四处乞讨,尝遍人间冷暖。9岁那年家乡解放,卢一文才有条件上学读书。初中毕业,他考入杭州电力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银城北方制药总厂,在氯霉素车间当电工。“文革”开始,卢一文率先写出全厂第一张大字报,一鸣惊人。不久,被调到厂革委会当秘书,得到驻厂女军代表、命委会主任沙爽的赏识,很快就被提拔为厂革委会常委。继而,又当上革委会副主任。当时只有28岁。一年后又升任银城市化工局革命委员会副主任。那时,卢一文年富力强,前途无量。没想到,1976年深秋,“四人帮”被粉碎。卢一文作为“双突”干部,被降职到银城胶带厂当厂长,后来又调到北药一厂当厂长。他不懂药,但懂政治,他用政治家的手段去驾驭企业,把几个副职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各方面工作竟干得有声有色。他没有死心,在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眼下机会终于来了,他准备一搏。

卢一文认为,现在仕途要想往上走,最重要的是人脉。就是说,上面要有人,这个人要一言九鼎,说一不二。他就有这样的人。这个人就是市委书记周明。这几年,他在周明身上没少耕耘,现在已到收获季节。他决定去找周明面谈。想到这儿,他抓起电话给市委书记周明办公室打过去。

电话是周明的秘书曾晓林接的,问:“哪位?”

“是小曾啊,我是北药一厂卢一文,有要事找周书记。”

“不巧啊卢厂长,周书记正在开会。”

“什么时间开完?”

“这个可不好说。”

卢一文知道,曾晓林又是在故意搪塞他,一脸无奈地放下电话,皱起眉头,陷入深思。

片刻,他想到冷雪,按了一下电话键子。

很快,走廊的马牙石地板就响起了一串清脆悦耳的脚步声。脚步声一停,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他说:“进来吧。”

门就被推开,冷雪笑容可掬地走到他面前:“卢厂长,您找我什么事?”

卢一文说:“今晚我有宴请,你陪一下,老地方。”

冷雪会意地点头,转身便走。

 

晚上,卢一文走进假日宾馆216房间时,冷雪穿着睡衣已把牛奶、糕点、香肠摆在茶几上;卫生间浴池里,热水已放好,氤氲着淡淡的雾气。他一进来,就感受到一种家庭的温馨。

冷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卢厂长,您是先吃饭,还是先泡澡?”

卢一文说:“现在不饿,还是先泡澡吧。”

两人一同进入浴池,里面的水突然就涨得溢出来了……卢一文仰卧着,陶醉地闭上眼睛。

冷雪嗲声嗲气地说:“卢厂长,我现在给您按摩好吗?”

卢一文说:“好。”

冷雪就把纤细柔软的手指放在卢一文的额头上,轻轻地按摩起来……

他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做爱的情景吗?”

她答:“当然记得。”

“那时你不到20岁,胆子可真大。”

“因为我喜欢你。”

“我卢一文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当然。在化工局,你至高无上,光彩照人,有点姿色的女人做梦都想得到你,我能捷足先登,感到无比荣幸。”

“你这张嘴呀,我算服了。凭你这张嘴,就该到外交部去当新闻发言人。”

“不嘛,我哪儿也不去,这辈子就跟着你,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这就对了。做女人,就应这样,从一而终。”

冷雪一边按摩,一边回忆起难以启齿的往事……15岁那年,母亲因公牺牲,冷雪接班来到化工设备厂一车间当车工。一次车间仓库失火,她奋不顾身冲进去抢救国家财产,被浓烟熏倒昏迷不醒,送医院抢救。两天后才苏醒,第一句话就问,国家财产保住没有?感动了在场的人。那时大兴“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讲用会”,于是,车间领导就让她在车间“讲用”。一讲就出名了,又到厂里讲用,又到化工局讲用,场场受欢迎。化工局革委会主任、军代表吴猛一眼相中了长相清纯俊俏、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的冷雪,把她调到化工局团委当干事。在吴猛的精心栽培下,冷雪17岁就当上化工局团委书记。吴猛调回部队后,冷雪又投入新任革委会主任卢一文的怀抱。但好景不长,“四人帮”被粉碎,冷雪被隔离审查,定性为“双突干部”,送到市委学校农场劳动二年。回来后被分配到北方第一制药厂财务科当出纳。此时,冷雪认为自己仕途已经无路可走,就与相识多年的男友田卫东恢复关系,闪婚并生下一个女儿,过上了相夫教子的生活。不久,卢一文调到北药一厂任厂长,让冷雪心又活了,再次投入其怀抱,被任命为厂党委宣传部部长。在卢一文的鼓动下,冷雪去市委党校读了个大专文凭。毕业后,理所当然的要被重用,当上了北药一厂厂长助理兼厂办主任,整天围着卢一文转,成为厂长最信任的红人,同时也成为市委书记周明的红颜知己……

洗浴完毕,卢一文把冷雪从卫生间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今天找你来,有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

“啥事?”

“市里正在筹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体制改革在逐渐深化,以后全市的制药企业就不归市医药局领导,而归北药集团领导。我想,北药集团的总经理一定会在总厂、一厂、二厂中产生。总厂的焦锋年纪太大,不太适合,最多也是个过渡人选。苏永基和卓钢都是副职,缺乏决策能力。王利钊还嫩了点。我和这些人比,优势明显。我不怕企业规模大,越大越好。领导一个特大型集团公司,正合我的胃口。其实,这就是周明书记一句话的事。不知周明书记是怎么考虑的。我想派你去他那里探探口风,也顺便向周明书记宣传一下我们的观点。

“给周明书记带点东西不?”

“带。他睡眠不好,给他带四盒脑心舒口服液,再从小金库的存折里取出50万,重新立个折,装在脑心舒口服液的盒子里,以送药的形式送给他。明天一早就行动。”

“卢厂长,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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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已是夜晚11点。丈夫田卫东坐在餐厅喝着闷酒,是一瓶银城小烧,已经喝一半,餐桌上摆着花生米、素鸡和大蒜。女儿田梅在自己房间里弹钢琴,是一支练习曲,悠扬悦耳的琴声老远就能听见。

冷雪一进屋,田卫东就涨红着脸,阴阳怪气地问:“夫人今天是宴请何方客人,深夜才回来?”

冷雪若无其事地说:“总局领导,上马新产品的事,非常重要,必须陪好。”

田卫东晃着酒瓶子说:“那可是从京城来的贵宾,必须上国酒茅台,不能像我,喝这种两块钱一瓶的银城小烧。菜也得上山珍海味,猴头燕窝,不能像我用大蒜花生米下酒,寒酸到家了。”说着,举起酒瓶,一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把酒瓶礅在餐桌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冷雪抢下酒瓶子:“卫东,你已经醉了,别喝了!”

田卫东一把夺过酒瓶子,眯缝着眼睛说:“我没醉,我比谁都清醒。我们工人阶级,整天一身油泥一身臭汗地干,创造着社会财富,却过着这样寒酸的生活。你们这些贵族阔太,整天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只会耍嘴皮子唱赞歌,不创造一点财富,却吃香喝辣,花天酒地,作威作福,这合理吗?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我们的先哲说得多精辟!多深刻!”说着,一仰脖,又喝了一大口。

冷雪从田卫东手里夺下酒瓶,一脸无奈:“卫东,你已经醉得说胡话了,不能再喝了,算我求你了。”

田卫东又去夺酒瓶。冷雪一闪身,田卫东扑了个空,“噗嗵”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随后,就趴在地板上“哇哇”地呕吐起来……

 

翌日晨,田卫东醒酒了,睁眼一看,冷雪正在厨房做早餐,想起昨晚喝酒呕吐的事,觉得挺对不住妻子的,急忙穿衣下地,跑到厨房跟冷雪一起忙活。

冷雪只顾干活,没提昨晚丈夫醉酒的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早餐时,冷雪说:“卫东,今天我要去北京出差,飞去,明晚能回来。今天是周六,田梅有钢琴课,我去不了,你带她去吧。”

田卫东连声说:“好好好,你放心走吧,晚上我带女儿上钢琴课。”

 

早晨8点上班,冷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办公室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张活期存折。然后,去马路对面的工行储蓄所取出五十万,单独立了一个折。又急匆匆地回到办公室,把门从里面反锁,从灰色铁皮文件柜取出四盒厂里生产的脑心舒口服液,拆开其中一只盒子的透明玻璃纸,打开盒盖,把存折装进去,再扣上盒盖,然后,又把四只药盒装在一只灰色塑料袋里,重新锁进灰色铁皮文件柜。

冷雪忙完,松了一口气,定神想了想,就抓起电话拨起来,很顺利就拨通了周明办公室的电话。依然是秘书曾晓林接的电话:“哪位?请讲。”

冷雪就“咯咯咯”地笑起来,像银铃,很悦耳:“你猜我是谁?”

曾晓林也笑起来:“老同学呀!好久没有听到你迷人的笑声了,好想好想啊!”

“晓林,我也想你呀,昨晚做梦还梦见你,今天就想过去看看你。”

“那我太荣幸啦!不过今天不行,周书记在办公室呢,随时都可能有事。明天是星期天,我就请你在太阳城吃法国大餐怎么样?”

“老同学就会用嘴甜话人,这话说过多少次了,没有一次兑现。”

“这次我一定兑现。晚五点你等我电话。”

“好,好,我舍命陪君子。”

“这才像老同学说的话。好了,说正事,你打电话有何功干?”

“周书记好长时间没来我们厂了,卢厂长让我向周书记汇报一下我们厂近期要抓的几件大事,需要周书记帮忙,请你把电话接转到周书记那里。”

“好好,我这就转过去。”

片刻,电话机里就传来周明浑厚的声音:“我是周明,你是哪位?”

冷雪激动地说:“周书记,我是冷雪,听到您的声音好亲切好亲切呀!您好长时间没来我们厂指导工作了,我们非常想念您,也非常关心您的身体,不知道您的失眠好点没有?”

“冷雪同志,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这失眠是老毛病,一到夜里就睡不着,苦不堪言啊!”

“周书记,上次我给您带的脑心舒口服液吃完没有?”

“吃完了。这个药还真灵,吃上就能睡着。”

“周书记,我们卢厂长又给您准备了四盒脑心舒口服液,让我给您送去。我也想顺便看看您。您要想听‘智斗’那场戏,我还给您唱,唱一宿都没问题。”

“太好啦!知我者,冷雪也。我就爱听你唱阿庆嫂‘智斗’那场戏,百听不厌。”

“我这就过去吧!我现在就想见您!”

“不行啊,马上要参加一个会议,然后还要接待新疆一个考察团。下午吧,什么时间过来,等我电话。”

冷雪放下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又想起从前和周明在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冷雪和周明相识并发展成为地下情人,全靠老同学曾晓林在中间穿针引线、左右逢源……当时,周明正处在仕途上升阶段,办事谨小慎微,一个月才把冷雪叫到银城迎宾馆会见一次。有时,留冷雪过夜,有时,做完爱就让冷雪走人。冷雪一切都听周明安排,不提任何要求,完全是从心灵深处崇拜周明,心甘情愿,无私奉献,并感到无尚荣耀和幸福,让周明没有任何压力。周明想,冷雪这样的美女真是天下难觅!

下午3点,冷雪接到周明电话,让她晚5点准时到绿台山庄一号楼312房间。绿台山庄座落在银城东郊绿台山脚下,距离市区四十多公里,小车要跑一个小时。为避嫌,冷雪仍然没坐厂里车,而是打的。

一小时后,出租车缓缓驶入绿树掩映、山清水秀的绿台山庄,又转了几个急弯,爬了两个慢坡,才把车停在了花团锦簇的一号楼门口。冷雪边付车钱,边对司机说:“师傅,明早7点准时接我,我给你双倍车钱。”

司机笑着点头:“老板,您放心,我误不了您的事。”

冷雪轻手轻脚地走进312房间。周明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阅读中央文件,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冷雪轻声说:“周书记,我替卢厂长给您带来了灵丹妙药,脑心舒口服液。”说着,就把塑料口袋放在周明面前。

周明放下文件,笑起来:“你就是我的灵丹妙药。请坐,我亲爱的冷雪同志。”

冷雪听到“亲爱的冷雪同志”,心里就明白周明在想什么,大胆地偎依在周明怀里,撒起娇来:“书记,我想您了。您一定也想我了吧?”

周明亲昵地拍了拍冷雪的脸蛋:“当然想,你是我的灵丹妙药嘛,不然,我也不会叫你来。”

冷雪蹙起娇眉:“书记,我这次来,还想向您打听点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周明说:“什么事,直说吧?”

冷雪展开娇眉:“北药集团正在筹建中,大家对公司总经理人选非常关心,我也不例外。不知周书记是怎么考虑的,人选定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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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叹了一口气,说:“市委对这个总经理人选非常重视,常委会上也议过,有人提焦锋,有人提王利钊,有人提苏永基,有人提卓钢,有人提卢一文。我想,总经理肯定在这五人中产生。这五人各有优势,一时还不好定。”

冷雪急忙问:“为什么不好定?”

周明打着手势说:“因为事关重大,对我们银城企业深化改革和重组,甚至对全国企业深化改革和重组,都有导向和示范作用,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这个总经理一定要选好,不能草率行事。”

冷雪追问:“您认为谁更合适当这个总经理?”

周明“哈哈”大笑起来。

冷雪被笑愣了:“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周明收住笑容说:“你想在我这里投石问路吧?跟你说,什么也别想问出来。”

冷雪装做生气的样子:“您要是不说,我可要说了。”

周明又笑起来:“好啊,我正想听听基层同志的意见呢。”

冷雪煞有介事地说:“按理说,焦锋当这个总经理最合适,德高望重,总厂、一厂、二厂,这三家大药厂的人都能服气。但焦锋年纪太大,马上面临退休,身体又不好,当这个总经理肯定吃不消,也不利于公司的长远发展。苏永基和卓钢虽然都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有工作能力,但毕竟没干过正职,决策能力和政治水平有限,突然把总经理这样一个重担交给他俩,我看很难担起来。王利钊虽然当了几年二厂厂长,但他的格局不大,工作能力有限,领导二厂可以,领导集团公司不行。卢一文呢,就完全不一样了,从经历上看,当过北方制药总厂的副厂长,当过银城市化工局的党委书记,后来又到胶带厂当过厂长,现在又把北药一厂搞得风生水起,深受广大职工的拥戴。关键是他的领导经验丰富,政治水平高,格局大,有韬略,是总经理最合适的人选。”

周明又“哈哈”大笑起来。

冷雪皱起眉头问:“您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周明说:“原来你是给卢一文当说客的,怪不得这么着急要见我。”

冷雪一脸认真地说:“书记,我说的可都是客观事实,我讲的这番话也是从北药集团公司的长远发展考虑,难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周明笑着说:“有道理有道理。今天你既然来了,我就要对你说点个人看法。我想让焦锋当总经理,利用他的威望,把集团公司组建起来,行动起来。让卢一文做党委书记。两人都是正局级,平起平坐。焦锋不在家时,就由卢一文主持集团公司的全面工作。这样,一年后焦锋退下来,卢一文就能自然接班。你回去,可以把这个意思转达给卢一文,让他心里有数。”

冷雪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一时间,周明的眼睛都直了……

冷雪称赞道:“还是周书记站得高,看得远,考虑问题全面。”

 

 

几天后,银城市委组织部长于再仁在两名部属的陪同下,带着中共银城市委文件,匆忙赶到北药集团公司筹备小组办公大楼小会议室,紧急召开北药集团筹备小组全体成员会议。出席会议的北药集团筹备小组成员有:北药总厂厂长焦锋,银城市医药管理局组织部长李顺太,北药一厂厂长卢一文,北药二厂厂长王利钊,北药总厂副厂长苏永基、卓钢,北药一厂党委书记王俭等。

于再仁昂首挺胸,一脸威严,逐一扫视在座的北药集团筹备小组成员,然后打开文件夹,用洪亮的嗓门高声宣读文件:“中国共产党银城市委员会文件,一九九×年委字×号,兹任命:焦锋同志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总经理;卢一文同志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党委书记;苏永基同志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卓钢同志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副总经理;王利钊同志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李顺太同志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王俭同志为北方制药集团公司工会主席。”

于再仁宣读完文件,又逐一扫视各位,补充说:“北药集团刚刚组建,工作千头万绪,焦锋同志日理万机,还要去北京跑大项目,焦锋同志不在银城期间,由党委书记卢一文同志主持党政全面工作。”

焦锋、苏永基、卓钢、王利钊听到于再仁补充的这句话,面部表情瞬间就发生了变化:惊愕、疑惑、忧虑、不解、不服、不屑、不满……表情不一,含义复杂。

焦锋脸上写满忧虑。他认为,这是提前向他下了毛毛雨,把他当成过渡人物,卢一文正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准备接班。让这种外行接班,他不甘心啊!

于再仁做为市委组织部长,阅人无数,眼光锐利,入木三分,瞭一眼他们面部表情,就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于是解释说:“这不是某个领导的个人意见,是市委常委会集思广益的结果,是周明书记最后拍板定下来的。希望诸位要严格执行市委文件精神,在焦锋同志的领导下,班子成员团结一致,勤奋工作,把北药集团做大做强,为银城企业深化改革和企业重组探索出一条道路,不负市委对诸位的期望。我马上要回市委参加常委会紧急会议,告辞了。”说完,拿起文件夹,在两位部属的陪同下,急匆匆地离开会议室。

送走于再仁,焦锋回到座位上,不紧不慢地点燃一只中华牌香烟,眯起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接着,慢慢地喷出了一串烟圈,又把眼睛睁开,说:“市委让我当公司总经理,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鞭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跟市委书记周明同志表过态,虽然我已经59,但我不服老,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党拼搏几年,就是累死在工作岗位上,也在所不辞!现在,这总经理的担子挑在我身上,我还真感到了压力。这个压力是我自己加上的。集团成立了,我们的力量壮大了,就要乘东风,鼓干劲,大干快上,产值利润要翻番增长。为此,我们要上一个能够影响中国乃至世界制药工业的大项目,就是北药总厂盼望已久的万吨VC工程……”

稍停,焦锋又说:“当然,要拿下这个工程困难重重。可是没有困难,要我们这些共产党人干什么呢?我们就是为解决困难走到一起的!拿下如此巨大的工程立项谈何容易?要跑市里、省里、国家医药总局,还要跑国务院和有关部委办局,要过多少个关,盖多少个章……但困难吓不倒我们共产党人!永基同志、卓钢同志,这个项目就放在总厂院内,你们有没有信心?!”

苏永基说:“只要焦总下命令,我们就敢干,保证完成任务!”

卓钢挥起拳头说:“焦总指向哪里,我们冲向哪里,不获全胜不收兵!”

焦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下面我们召开北药集团公司成立后的第一次班子会议,研究讨论班子成员工作分工问题。大家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集思广益,博采众长。先酝酿酝酿,谁想好了谁先说。”

大家皱起眉头,思索起来。会议室静极了,能听到墙壁上电子钟“嗒、嗒、嗒”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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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锋又点着一支烟,使劲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那我就先谈谈吧。党委口的工作由一文同志负全责,分工已经很明确。行政口这面,我是总经理,我对集团公司工作负全责,同时,我还是北药总厂厂长,我对总厂也要负全责。两副担子我要同时挑起来。永基同志主抓集团公司的生产、销售、技术、质量、科研工作,我不在家时,负责集团公司的日常工作。这好像与市委组织部于部长的补充说明有冲突,其实不然。现在不是搞党的一元化领导年代,而是厂长经理负责制时期。我是总经理,我要对我的工作负责,我有权做出这样的安排。”

焦锋看着卢一文说:“一文同志,这一点你能理解吧?”

卢一文清楚,焦锋是在极力排挤他,极力控制和限制他的权力,心里非常不满,脸上却不动声色:“我能理解,这样也好,行政日常工作由永基同志负责,我这个书记还超脱了,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党委口。总不能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家的田。”

焦锋赞扬说:“好!一文同志的表态很好!这才是一种积极的工作态度。企业党政之间就要这样配合,不越权,不扯皮,相互支持,相互补台。”他吸了一口烟,又说:“卓钢同志协助我抓集团公司万吨VC工程立项,同时还要协助我抓北药总厂的全面工作。这个担子不轻,是个累死人的活。卓钢同志,你看怎样?”

卓钢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请焦总放心,再重的担子,我也要把它挑起来,保证把工作做好!”

焦锋接着说:“利钊同志主抓集团公司的外贸和三产。别看工作不多,但还是很有发挥空间的,就看咋干了。尤其是三产,方兴未艾,前景不可估量。我们要充分发挥集团优势,多办几个公司,为集团创收,也为集团公司本部的职工多谋福利。利钊同志,你看怎么样?”

王利钊对这样的安排极为不满。开会前,他还以为自己能当总经理,最不济也能干苏永基那个角色,当常务副总,等待一年后接班。毕竟有老同学市长艾思生的支持嘛。刚才听到于再仁传达市委文件,他不但不是总经理,在副总中也排名最后,一时无法接受。现在,焦锋让他抓这摊工作,他就更不满了。外贸出口产品主要是VC,实权都控制在北药总厂手里,让他抓外贸出口,徒有虚名,纯粹是空头支票。第三产业,可有可无,鬼才知道要办几个公司。这不是架空我吗?

王利钊极力控制住自己的不满情绪,软中带硬地说:“我是副总经理,你是总经理,你定下来的工作,我只能服从。无条件地服从。”

焦锋似乎就要他这句话,随口说道:“好啊好啊,集团公司领导分工就这么定了。下面要研究解决的是诸位在原单位的职务问题。我谈一下自己的意见。我认为,诸位现在都是北药集团领导,担负着更重要的任务和责任,就要全力以赴做好集团的工作,原单位的职务就不要担任了。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

卢一文和王利钊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这年头,谁愿意丢掉实权呀!尤其是厂长这样的实权。

卢一文板着脸问:“焦总的意思是要免掉我北药一厂厂长的职务?”

焦锋微笑着说:“可以这么理解。但免掉职务的不光是你,利钊同志、永基同志、卓钢同志、顺太同志、王俭同志在原单位的职务也要免掉。这是工作需要。”

卢一文眼睛一瞪,问:“焦总,你的北药总厂厂长职务免不免?!”

焦锋不容置疑地说:“我还得兼任总厂厂长!”

卢一文追问:“为什么?”

焦锋摊开双手说:“因为总厂情况复杂,一时离不开我。”

卢一文针锋相对,高声说:“一厂情况更复杂,也离不开我!”

焦锋没想到卢一文会公开和他唱对台戏,根本就没把他这个总经理放在眼里,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会场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王利钊就希望看到有人站出来向焦锋发难,让焦锋左右为难。他觉得这个关键时刻,自己要挺身而出,坚定地和卢一文站在一起,急忙插话说:“焦总,你是一把手,要以身作则。如果你不免掉总厂厂长,让我免掉二厂厂长,我也不干!我宁可不当这个徒有虚名的副总,也要当二厂厂长。如果不行,我带领二厂四千六百名职工退出集团公司!”

焦锋见卢一文、王利钊频频向他发难,额头沁出了汗珠,一边掏出手绢擦汗,一边说:“利钊同志,你这火暴脾气又控制不住了,你冷静一点不行吗?我们这是在讨论研究问题,也没有定下来,你就要退出集团公司,这不是拆我台吗?!”

王利钊解释说:“焦总,我并不想拆你的台。你让我抓外贸和三产,我王利钊心有不甘,但还是服从了。接着,你又要免我的厂长职务,你这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是你把我逼的!”

卢一文严肃地说:“我是集团党委书记,我在这里说一句公道话,做人做事要一碗水端平,让别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如果焦锋同志带头免掉总厂厂长职务,我也免掉一厂厂长职务。焦锋同志,你看如何?”

焦锋一脸惊愕,无言以对。

王利钊急忙说:“我同意卢书记意见。我就向焦总看齐,焦总怎么做,我就怎么做。焦总,你看可以吧?”

焦锋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大口,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看这样吧,一文同志暂时兼任一厂厂长,利钊同志也暂时兼任二厂厂长。我暂时兼任总厂厂长。现在就开始培养接班人,一旦条件成熟,我带头免掉我的总厂厂长职务,同时,一文同志免掉一厂厂长职务,利钊同志免掉二厂厂长职务。一文同志,你看可以吗?”

卢一文说:“可以。”

焦锋又问:“利钊同志呢?”

王利钊说:“我没意见。”

焦锋挥了一下手说:“散会!”

 

冷雪的命运已和卢一文紧密相连,一损皆损,一荣皆荣。卢一文升任北药集团党委书记,冷雪职务也随之变化,升任北药集团党办主任,仍然不离卢一文左右,鞍前马后地跟着卢一文出席各种场面,做卢一文的助手、管家和情人。

北药集团党委书记名声很大,却没有权。人、财、物大权都掌握在焦锋手中。但卢一文兼任北药一厂厂长,人、财、物大权仍然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中,颐指气使,说一不二。这样,他在北药一厂小金库里的钱就成了有源之水,不会枯竭。冷雪作为卢一文的大管家,花钱很是大方,生活过得风生水起、快乐滋润。

 

三个月后,焦锋觉得条件成熟了,带头免掉了自己北药总厂厂长职务,同时,也免掉了卢一文北药一厂长职务、王利钊北药二厂厂长职务。任命北药集团副总经理卓钢兼任北药总厂厂长,任命伍连城为北药一厂厂长。王利钊为了给自己留后路,没有找到厂长接班人,他认为几个副厂长都担当不了厂长大任。焦锋感到万般无奈,只好让北药二厂党委书记董文厚代理厂长一职。

焦锋总算是完成了人事变动,他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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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药集团成立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是:万吨VC工程立项。

为此,焦锋马不停蹄地跑市政府有关部门、跑北京国家医药总局、跑国务院有关部委办局……一个月有二十天在北京。

北药集团的日常工作就由苏永基主持。同时,他还要抓自己负责的一大摊子工作,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但他高兴,知道这是焦锋有意锻炼他,再有一年,焦锋退下来,他就可以顺利接班,成为北药集团总经理。

卓钢虽然是北药集团副总,但因兼任北药总厂厂长,则把主要精力用于总厂,时常还要协助焦锋跑万吨VC工程立项,去北京出差,所以,在北药集团总部大楼很难见到卓钢身影。

王利钊不当厂长了,就把全部精力放在三产上,成立了北药集团科技服务公司、广告装潢公司、出租汽车公司、医药经销公司、物资公司、北方大酒店……整天忙忙碌碌,天天有饭局,日子过得似乎很充实很开心。

因为苏永基主持北药集团日常工作,卢一文主持全面工作就有名无实。他并不和苏永基争权,你苏永基愿意干就干吧,他心里有底,焦锋一退,北药集团总经理的宝座就是我卢一文的,和你苏永基有什么可争的?

在企业,党委工作是保证监督,很抽象,摸不着,看不见,可干多,可少干,没有硬指标衡量。卢一文只等一年后接班,根本就没有心思干工作,也不愿意整天困在书记办公室,就把党委日常工作交给副书记李顺太负责。他以开会或考察为名,到全国各地旅游散心。把中国玩够了,又以北药一厂老厂长的身份出国考察,考察日本制药企业现代化管理,考察美国制药企业工艺流程,考察欧洲各国先进制药设备……经费全部由北药一厂提供。

一厂新任厂长伍连城很会拍马屁,毕恭毕敬地对卢一文说:“卢书记,您是一厂老厂长,对一厂的贡献有目共睹,出国考察花多少钱职工也没意见。我想您这次去美国硅谷考察计算机把夫人也带上,多玩几个地方,一切费用包在我身上。”

卢一文笑着说:“好啊好啊,让老伴也见见世面。”

结果,卢一文去美国没带老伴,而是带了冷雪。两人在美国硅谷考察北药一厂设在当地的计算机公司,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当天就飞到夏威夷,在这个浪漫多情的美丽小岛上度过一周浪漫多情的难忘时光,白天去海滨游泳,晒日光浴,品尝各种风味美食,夜晚回到酒店,尽情地挥洒剩余激情……

焦锋对此不闻不问,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他就希望卢一文这样到处游山玩水,得到心理满足,从而不理朝政。他甚至希望卢一文能玩物丧志,永不染指北药集团最高权力,将来好让苏永基顺利接班。

焦锋和卢一文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忙各的。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深夜,焦锋在北京某酒店突发心脏病去世……

冷雪获悉焦锋去世消息,心中窃喜,立刻给远在南非考察医药市场的卢一文打电话:“卢书记,告诉您一个刚刚得到的消息,焦锋去世了。”

“什么时间?”

“昨天深夜。死在北京一家大酒店。”

“什么病这么快?”

“心梗。”

“我想也是这个病。”

“集团马上要成立治丧委员会,让我们党办也参与治丧筹备工作,并让我马上通知您。卢书记,您赶快回来走马上任吧!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好吧,我尽快回国。”

 

市委常委会上,市长艾思生和市委书记周明因北药集团新任总经理人选问题发生激烈争执。

市委书记周明提议,卢一文担任总经理。

市长艾思生再次提出由王利钊担任总经理,并列出一大堆理由和条件,公开和周明唱起对台戏。会议气氛曾一度紧张。

在常委会上,市长艾思生的权威明显低于市委书记周明,位置摆在那里,市委书记是一把手,市长是二把手,关键时刻,谁也不傻,中立派都跟着一把手跑,连常务副市长章克田最后时刻也突然倒戈,站到书记一边,形成了八比一的局面,艾思生成了孤家寡人,周明的意见完全占了上风。最后,市委常委会做出决定,任命卢一文同志任北药集团总经理,李顺太同志为北药集团党委书记,王俭同志为北药集团纪委书记兼工会主席。企图和周明掰手腕的艾思生只好认输。

当天下午,银城市委组织部长于再仁就在两名部属的陪同下,匆忙地来到北药集团,在集团领导班子会议上宣读了银城市委关于任命卢一文为北药集团总经理的决定。然后,板着脸说了几句例行公事的官话,就起身告辞。

卢一文把于再仁送走,回到会议室,用小眼睛扫视一圈,说:“刚才大家听了文件,从今天起我就转变角色,从党委书记变成总经理。这担子不轻,还要大家和我一起来挑啊!”

卢一文停顿片刻,又说:“下面,我把行政口工作分工说一下,还是按照焦锋同志生前决定办,永基同志主抓集团公司的生产、销售、技术、质量、科研,我不在家时,负责集团公司的行政工作。”

卢一文说到这,把脸转向苏永基:“永基同志,你现在就相当于常务副总呀!你可要有责任感和使命感,还要一如既往地工作,出问题我可要找你算账哟!”

苏永基摘下眼镜,眯缝着眼睛,默默地盯着卢一文,没作回应。

卢一文知道,苏永基清高自傲,不买他的账,向他示威。他喝了一口茶,平静一下情绪,说:“卓钢同志协助我抓集团公司万吨VC工程立项,搞一个震惊世界的大手笔。同时还要认真抓好总厂全面工作。你的担子很重,没有问题吧?”

卓钢不软不硬地回应:“我现在兼任总厂厂长,抓好总厂全面工作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万吨VC工程将来要落在总厂实施,我当然要抓好,天经地义,用不着你卢书记操心。”

卓钢没称卢总,而是卢书记,明显是话里有话,聪明透顶的卢一文顿时就听出话外音,就是让他卢一文从此别管总厂的事!卢一文心里很不是滋味,嘴上却说:“这就好,这就好。如果班子成员都像卓钢同志这样,把本职工作做好,整个集团的工作也就做好了。”

卢一文喝了一口茶,又说:“利钊同志还是抓外贸和三产。前一段时间,利钊同志抓三产很有成效,已尝到甜头,下一步要加大力度,拓展思路,再创办几个公司。

王利钊看也没看卢一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回应。他在心里不服卢一文,认为卢一文靠手腕抢了他的位置。

卢一文扫了王利钊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顿时,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

散会后,卢一文回到办公室,仰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双手的拇指轻轻地揉搓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他心里清楚,能挤掉苏永基和王利钊,顺利当上北药集团总经理,全靠市委书记周明暗中相助。俗话说,吃水不忘掘井人。他必须知恩图报,否则,座位不稳。他决定拿出北药集团发行的原始股票十万股,送给周明,让冷雪亲自操办此事。想到这,就给冷雪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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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接到电话,迈着富有弹性的步子,美滋滋地走进卢一文办公室,轻轻地关上门,恭恭敬敬地问:“卢总,什么事?”

卢一文用小眼睛扫冷雪一眼:“今晚我有宴请,你陪一下,新世纪饭店。”

冷雪心领神会,微微点一下头,转身出去。

 

晚六点,贾宇把闪闪发光的黑色奥迪停在富丽堂皇的新世纪饭店。卢一文拎着老板包就下车了。旋转门前站着两个衣着酷似英国皇家卫队的门童,见卢一文走过来,立刻赔着笑脸鞠躬,打手势:“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卢一文看都没看两个衣着怪异的门童,径直走进旋转门。

新世纪饭店一楼大厅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大厅左侧是咖啡厅,摆着雕花茶几和座椅,古香古色,几位外国人坐在那里,姿势幽雅地品着咖啡。大厅右侧摆着一架白色三角钢琴,一位身着黑色西服的年轻美女坐在钢琴前弹奏乐曲,是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曲调悠扬悦耳,就像蓝色的多瑙河在悠悠流淌,令人心旷神怡。

卢一文刚走到一楼大厅中央,冷雪就迎上来,接过卢一文的老板包,笑着说:“卢总,跟我走,坐电梯上楼。”

卢一文没说话,跟着冷雪走进电梯。冷雪摁了一下“9”,电梯就向上运动起来。

冷雪见卢一文闭着眼睛,肩膀靠在电梯墙壁不说话,就关切地问:“卢总,昨晚又没睡好觉吧?您可要注意身体,我看您瘦了。”

卢一文微微点头,没睁眼睛,也没说话。

九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打开。冷雪轻声说:“卢总,九楼到了。”

卢一文这才睁开眼睛,跟着冷雪走出电梯,一直往前走。走到909房间门口,冷雪停住脚步说:“卢总,到了。”

冷雪掏出门卡打开门,请卢一文先进去,自己跟在后面。走进客房,冷雪说:“卢总,您要是困了就在床上睡一会,我今晚在这里陪您,保证让您睡一宿好觉”。

卢一文皱起眉头说:“不行,我还有事,九点之前必须离开这里。澡水放好没有?”

冷雪说:“放好了,现在就可以洗。”

卢一文说:“先休息一会,然后泡个澡,解解乏。”说着,坐在沙发上。

冷雪麻利地沏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递到卢一文面前,一脸媚笑:“卢总,您用茶。”

卢一文接过晶莹剔透的景德镇白瓷茶杯,打开杯盖,小口地抿了一口,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得意。

善于察颜观色的冷雪立刻就猜测到卢一文心理,依在卢一文身边说:“卢总,我们是不是对周书记表示表示?一是别让周书记挑我们的理,二是把今后的路铺得更坚实一些。”

卢一文冷笑一声:“心有灵犀一点通,今天我找你来就是这事。”

“卢总,您尽管吩咐,我保证完成任务!”

“明天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股票办李主任那里取十万股我们的股票,装在脑心舒口服液盒子里,送给周书记。对任何人都要绝对保密,明白吗?”

“明白。请卢总放心,我会做得天衣无缝,你知我知。”

卢一文笑了,重复了一句当代伟人曾经说过的话:“你办事,我放心。”

 

苏永基对卢一文担任北药集团总经理耿耿于怀。他想,自己起早贪黑拼命工作,星期天也不休息,他卢一文啥工作也不干,满世界游山玩水,最后还当上了总经理,这公平吗?苏永基越想越憋气,气得肚子彭鼓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半个月下来,消瘦不少,一量体重,掉了十多斤。苏永基想,我再这样下去,可能和焦锋一个结局,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看来,我斗不过卢一文,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尽快离开,去一个新地方施展才能,不伺候他卢一文。

苏永基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决定去北京发展。他立即给北京的老同学朱方凯打电话:“方凯呀,我今天有一事相求。”

朱方凯笑着说:“老同学这么客气干啥?有话直说。”

苏永基犹豫片刻:“我想去北京工作,请老同学帮个忙。”

朱方凯“哈哈”大笑起来:“你在北药集团干得如日中天,野心勃勃,正准备接焦总的班,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我说的是真话。银城市委用人风气不正,任人唯亲,一流的企业家不用,偏用不入流的政治家,让人无法接受!”

“你啥意思,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我们集团书记卢一文接了焦总的班,我还是副总。让我受这个不入流政治家的任意摆布,咽不下这口气。我打算辞职去北京,你看怎么样?”

“这可是人生重大转折。老同学,你一定要想好再做决定,如果一时冲动,草率行事,后悔莫及。”

“我已深思熟虑,决不后悔。”

“那就来吧!北京机会很多。最近,瑞士史德制药公司北京分公司要招聘一名总经理,你要有心,就来试试。”

“这家公司的实力和发展前景怎样?”

“是一家很有实力的跨国公司,在世界各地设有二十几个分公司,发展空间广阔,足够你施展才华。而且,给的待遇很高,年薪80万元人民币,配专车,还在北京给一套200平米的房子,国务院的部长也没这待遇!”

苏永基立刻兴奋起来:“我去!我明天就去北京应聘!”

 

次日一早,苏永基把工作安排了一下,就以到医药总局办事为由去了北京。

苏永基到瑞士史德制药公司驻北京办事处应聘时,蓝眼睛高鼻子的瑞士史德制药公司总裁史密斯,操着流利的英语与苏永基交谈了一个多小时,先谈中国医药市场的现状和发展趋势,又谈中国制药工业的现状和发展趋势……苏永基也操着流利的英语,对答如流,谈笑风生,不时逗得史密斯哈哈大笑。史密斯对苏永基的精辟见解和丰富学识深感钦佩,一时掩饰不住内心喜悦,拍着苏永基的肩膀,操着生硬的汉语,笑着说:“我在北京见了十几个应聘者,您是最优秀的,我似乎已经找到了我要找的人……回去等待消息吧!”

苏永基听了很激动,紧紧握着史密斯的手说:“如果我能如愿以偿,会感到非万分荣幸,一定会在这个岗位上做出一番成绩!”

当晚,苏永基就接到了瑞士史德制药公司伯尔尼总部打来的电话,一位女士操着悠扬悦耳的英语说:“苏永基先生,您已经被录用为瑞士史德制药公司北京分公司总经理,限您三日内务必到北京分公司报到。否则,后果自负。”

苏永基听了这话,又激动,又兴奋,半天才说:“好,好,请放心,我一定按时报到。”放下电话,就开始行动。他从手提包里找出信纸和钢笔,坐在桌前奋笔疾书。直到深夜才写完辞职报告的草稿。然后,自己小声念了两遍,修改了一些不通顺的句子和几个错别字,认为没有任何问题了,又工工整整地抄了一份,这才躺床睡觉。

 

苏永基在银城梨园机场落地时,已经下午四点,天上下起蒙蒙细雨。出港又磨去了二十分钟。来机场接他的司机小申把黑色奥迪停在出港口。苏永基上了车,撸开衣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四点二十五,急忙说:“小申,快点开,去集团,我有重要事情和卢总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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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申一踩油门,就驶出机场,然后急打方向盘,上了梨园机场直达银城市区的高速公路。五点整,奥迪稳稳地停在北药集团大楼门口。苏永基急忙跳下车,一路小跑上了二楼,气喘吁吁地闯进总经理办公室。

卢一文正在往老板包里装文件和报纸,准备下班,见苏永基脚步匆忙地跑进来,停住了手问:“什么事?”

苏永基急忙递上辞职报告,喘着粗气说:“卢总,这是我的辞职报告,您看看。”

卢一文惊愕地从苏永基手里接过辞职报告,一目十行地飞速扫视,只用几秒钟就扫完苏永基花费几个小时写好的长达五页的辞职报告。看完,脸色突然冷酷起来,摊开两手,用一双小眼睛盯着苏永基,抖动着手中的辞职报告说:“永基同志,组织上并没有亏待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你看看你,写得都是什么呀?这不是变相发泄对组织的不满情绪吗?这要是放在五七年,非常打你个右派不可!受党培养教育几十年的高级知识分子竟然要和党分道扬镳,太过分了!”卢一文愤怒地把辞职报告摔到老板台上,在地板上踱起步来,等待苏永基回应。

苏永基偏偏不做回应,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看着卢一文表演。

卢一文就急了:“永基同志,做人要讲良心!懂吗?!”

苏永基盯着卢一文,从牙缝里挤两个字:“我懂。”

卢一文高声说:“其实你不懂。我这么重视你,让你当常务副总,把最重要的工作都交给你,你怎么还要辞职呢?拍拍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这么做对得起组织吗?对得起集团几万名职工吗?收回你的辞职报告!我不同意!”

苏永基坚定地说:“我去心已定,你不同意我也要走!”

卢一文见苏永基说出这样绝决的话,就明白了,苏永基这次去北京不是出差,而是应聘,并且聘到了一份理想工作,不然,不会一回来就提出辞职。卢一文长叹一口气,换了一种口气说:“苏总,我们都是聪明人,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已在北京联系好工作单位了?如果是,我放你走。”

“是。”

“什么单位?”

“瑞士史德制药公司北京分公司。”

“什么职务?”

“总经理。”

“当外企的总经理,年薪一定很可观,起码是国企总经理的十倍。”

“卢总,您说少了,年薪是您的四十倍,而且,还在北京给一套200平米的房子。”

“怪不得你坚决要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换了谁,都得走。”

“这么说,卢总同意我走了?”

卢一文“哈哈”大笑起来:“永基同志,你这大知识分子想问题也太简单了。我同意你走没有用。你是市管干部,你的任职命令是市委下的红头文件,你要辞职走人,也要市委主要领导同意才行。我是爱莫能助啊!”说到这,卢一文把两手一摊,做出一付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我去找艾市长谈。”

“这么大的事,艾市长也不敢定,要周书记同意才行。”

“那我就找周书记!”

“周书记爱才,你是北药集团难得的人才,学者型领导,又肩负重任,周书记不会同意的。”卢一文踱了两步,停下来:“你想想,党和国家培养你20多年,让你学会一身本事,成为集团公司常务副总,你不在国企做贡献,反而去给外国人卖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周书记能放你走吗?”

苏永基据理力争:“人才流动,最大限度发挥每个人的聪明才智,最大限度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这是党和政府大力提倡的政策,中央有文件,报纸也在宣传,周书记应该比我们还懂,我就不信周书记会不同意!”

卢一文冷笑:“人才流动不包括你这种人。别人可以随便流动,你不能随便流动。”

苏永基皱起眉头问:“为什么?”

卢一文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因为你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北药集团的,北药总厂的,很多都是经济、技术情报,对外绝对保密,如果泄露出去,会给我们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从这个角度讲,周书记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才流动出去。我看你还是别走,在这里当你的常务副总,不是挺好吗?”

苏永基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不,我走定了。我可以用我的党性和人格保证,出去后不做任何有损于北药集团和北药总厂的事情。”

“如果你真能做到这一点,周书记也许会同意,人才流动嘛,党是支持的。”

“我这就给周书记打电话。”

苏永基回到办公室,很顺利打通了市委书记办公室的电话:“你是周书记吗?”

 

“我是市委书记的秘书曾晓林。您是哪位?”

“我是北药集团副总经理苏永基,我有要事找周书记。”

“周书记出国了,不在家。”

“哪天回来?”

“十天以后。”

苏永基无奈地放下电话……这一刻,苏永基做出一个大胆决定:不辞而别。

他把文件和材料,分门别类地摆在办公桌上,共摆了厚厚五摞,每摞上面分别写上“生产”、“经营”、“技术”、“质量”、“科研”等字样,然后,给卢一文写一封信,装进信封,走出办公室,锁上门,把钥匙装进信封,走进总经办,对秘书小孙说:“明早一上班,把这封信交给卢总。”

小孙点头回答:“好的苏总。”

翌日晨,秘书小孙就把信封送到卢一文办公室:“卢总,这是苏总让我转交给您的信。”

卢一文从信封中取出信,同时也取出了一把铜质钥匙。卢一文展开信看起来。

 

卢总:

我走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银城,前往北京的路上。

这把钥匙是我办公室的。我已经把北药集团公司成立以来的全部文件和材料,分门别类地摞在我办公室的桌上,算是我对工作的最后交待。

我原来想找市委周书记谈一谈,他的秘书说,周书记出国了,要十天以后回来。十天以后就过了报到期,所以,没谈上。

卢总,我以党性和人格向保证,决不做一件损害北药的事情。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苏永基

 

两天后,卢一文把伍连城叫到办公室,无奈地说:“连城啊,苏永基走了。”

伍连城惊愕,看着卢一文,摇晃着脑袋,不敢相信。

“怎么?不相信?看看吧,这是苏永基写给我的临别留言。”说着,把短信递给伍连城。

伍连城看完信,问:“苏总去哪了?

“北京一家外企,当总经理,给外国人卖命去了。”

“待遇一定很高,不然苏总不会走。”

“说出来能把你吓一跳,年薪80万,是我这个国企总经理的40倍,还在北京给一套二百米的房子。我看他是奔钱去的。什么知识分子与党肝胆相照,忧国忧民,无私奉献,他从前说的那些话完全都是假的。见到挣大钱的机会,马上真相毕露。人啊,最难琢磨。”

“是呀是呀,苏总这人太难琢磨。平时戴一付深度眼镜,镜片比酒瓶底还厚,一圈套一圈,看不清他的眼睛,一付清高相,我还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一天到晚就知道读书、工作。没想到,也是见钱眼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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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这下,我们这些国企老总太寒酸,太可怜,月工资不足两千元,连一桌饭钱都付不起,说出来都没人相信,这上哪说理去?心里能平衡吗?我今天之所以还能坚守国企,完全是凭党性,凭几十年对党的深厚感情,否则,我也去外企,肯定比他苏永基挣的还要多!”

“卢总,您和苏总不能同日而语。他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力小人,您是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视金钱如粪土,我看您还是在国企好。”

“怎么好?”

“有发展啊!北药集团在省、市和总局都是叫得响的,如果干出点名堂,您当个市长、省长、总局局长,甚至国务院总理,都没问题。”

“是呀是呀,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才没走。连城啊,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使用起来很顺手,我想办什么事,你也能心领神会,一点就透。今天找你来,是打算让你接苏永基的工作,做北药集团常务副总。”

伍连城受宠若惊,暗自高兴,脸上却故作谦虚状,摊开两手说:“卢总,我……这么大一摊子工作,我行吗?”

“行!说你行,你就行。有我给你做后盾,有什么不行的!”

“那我就听卢总的,拿出全部精力为卢总效力!”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应该说为党效力,为国家效力!”

“对,为党效力,为国家效力!”

 

十天后,银城市委下达文件,任命伍连城为北药集团副总,免去苏永基北药集团副总职务。

 

 

春天来了。

北药总厂大院盛开着梨花、杏花、桃花,鸟语花香,天空晴朗。人心也和天空一样晴朗。

万吨VC工程奠基典礼仪式在工地上隆重举行。彩旗飞舞,歌声雄壮,锣鼓喧天,人欢马叫。随着十九响礼炮轰然鸣响,典礼正式开始。市长艾思生,副市长章克田都出席了典礼仪式。

市长艾思生和北药总厂厂长卓钢一起走向前去,为万吨VC工程揭幕。

副市长章克田代表市政府向北药总厂万名职工郑重承诺:“一切为了万吨VC工程,万吨VC工程所需启动资金一定全力帮助解决。”

北药总厂副厂长、万吨VC工程总指挥宋程代表工程指挥部上台表态,慷慨激昂地说:“我们北药总厂万名职工决不辜负市委市政府领导的殷切期望,保证工程不超期,投资不超概算,争取一次开车成功!”

典礼仪式结束后,艾思生对卓钢说:“万吨VC工程资金问题已经有眉目了。香港中鼎投资有限公司愿意出资与你们合作。这是一家在世界很有影响的财团,你尽快飞到香港和他们谈判,争取工程启动资金早日到位。”

卓钢说:“明天我就和宋程飞香港。”

翌日上午9点,卓钢和宋程乘坐的民航班机在香港机场徐徐降落。

香港中鼎投资公司副总裁欧阳京先生亲自到机场迎接,这让卓钢和宋程都有些感到意外。卓钢握着欧阳京的手说:“没想到您亲自到机场迎接我们,真让我们不胜荣幸!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欧阳京说:“您是艾思生先生的朋友,又是我们未来的合作伙伴,从哪个角度讲,都应该我来迎接您!中午,我们总裁金鑫先生还要设宴欢迎你们。愿我们合作成功,共同发财!”

卓钢、宋程在欧阳京的陪同下,坐着劳斯莱斯驶到中鼎投资公司大厦门前时,中鼎公司总裁金鑫已经站在门口等待。卓钢和宋程一下车,金鑫就笑容可掬地迎上去。

欧阳京做了介绍。金鑫握住卓钢的手笑着说:“认识卓钢先生很高兴。我们又多了一个重要朋友!”

卓钢也笑着说:“愿我们的合作愉快!”

大家一同步入会议室。落坐后,会谈就开始了。卓钢和金鑫各自谈了企业的基本情况与合作项目。双方都迫切要求达成合作,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

金鑫说:“如果愿意,我们的首批资金2760万美元今天就可以打过去。”

卓钢说:“当然愿意。”

似乎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会谈没有任何分岐。午宴时,大家就显得特别轻松,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席间,卓钢借洗手之机,和艾思生通了电话:“艾市长,谈判很顺利,中鼎投资公司的2760万美元今天就可以打到我们账户上。”

艾思生说:“先别着急。这件事要按程序走。你们厂现在立即起草一份与中鼎投资公司组建合资公司请示,火速送到我办公室。下午一点半上班,我要召开市长办公会,讨论研究你们厂的请示。市政府批准后,就可以把这笔合作资金打过来。”

卓钢说:“好。我马上办。”

卓钢立刻给厂办主任赵平打电话:“赵主任,中午不要休息,立即起草一份与香港中鼎投资公司组建合资公司的请示,下午1点半之前,务必送到艾市长手中。”

赵平回答:“好。”

下午2点30分,卓钢、宋程在会议室正和金鑫、欧阳京会谈,卓钢的手机响了。是艾思生打来的电话:“市政府已经批准你们厂与中鼎组建合资公司的请示,现在就可以让中鼎汇款。”

卓钢说:“好。”

卓钢收起手机笑着说:“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刚才艾市长来电话说,市政府已批准我们双方组成合资公司,现在就可以把首批资金打过来!”

听到这话,金鑫举起大拇指称赞说:“艾先生的办事效率实在让人钦佩!”

卓钢说:“时间就是金钱,不快不行啊!宋厂长,把我们的银行帐号告诉欧阳先生。”

次日下午,卓钢和宋程就乘飞机赶回银城。一走进VC工程指挥部的小院,财务处长杨静芝就迎上来:“卓厂长、宋总,中鼎公司的2760万美元今天上午就到账了。工程、设备和供应的三位处长听说资金来了,都找我要钱,一个比一个口气大,再有2760万美元也满足不了这三个人的胃口。究竟怎么分配,还是两位领导定吧,我是没这个本事。”

宋程看着卓钢说:“我看得开会研究一下,不能谁要多少给多少。”

卓钢说:“对。你马上召集工程指挥部的各处处长开会研究。”

 

黄昏时分,金红色的夕阳冉冉落下,放射出万丈光芒,形成了灿烂辉煌的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一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卢一文和伍连城西装革履,披着霞光来到北药总厂检查工作。

赵平急忙给卓钢打电话:“卓厂长,卢总和伍总来了,请您马上回来。”

卓钢正在万吨VC工程现场和宋程审查图纸,听说卢一文和伍连城来了,非常反感,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正忙着,脱不开身,让两位领导等着吧。”

赵平深谙卓钢的性格,放下电话,赔着笑说:“卓厂长正在万吨VC工地上忙着,一会儿就能回来,二位领导请到小会议室休息一下吧。”说着,就把卢一文和伍连城引进小会议室,又让接待员给两位领导斟上茶水,摆上水果。

卢一文和伍连城,一边喝茶扯闲篇,一边等卓钢。

半个小时后,卓钢身着工作服,头戴安全帽,风风火火地走进小会议室,进来就高门大嗓地发难:“卢总,伍总,检查工作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事先也不打个电话?”

伍连城笑着说:“卢总是突然起意,要看看你们万吨VC工程的进度。听说已经摆开总攻合围的决战态势,卢总想看看这壮观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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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一文也笑着说:“上次集团公司召开班子会,就想听听万吨VC工程进度汇报,你刚好去北京出差,没能到会,我们也只好亲自跑到厂里听汇报,看看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卓钢说:“现在万吨VC工程已经进入决战阶段,困难重重。目前最大的困难还是资金问题。虽然国家立项了,也拿到了批文,但有些资金还是不能及时到位,要我和宋总去北京跑,不跑,人家就往后拖。现在还差一亿七千万,如果不及时到位,会影响工程进度。正好卢总、伍总来了,看看集团能不能帮我们解决一部分资金?”

卢一文一听到要钱,脸色就变阴了,摊开双手说:“卓厂长,你也是集团的副总,集团的底子薄你也知道,自己还捉襟见肘,哪有钱往VC上投啊?我看还是自力更生吧,自己的梦自己圆,眼下只能这样。”

卢一文和伍连城听完卓钢汇报,已经晚上6点半,天色也黑下来,没有心情去万吨VC工地现场视察。卓钢说:“走,我陪二位领导去厂食堂吃点便饭。”

三人走进食堂,餐桌上的菜饭刚刚摆上,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主食是大米饭、馒头。卢一文下厂检查工作,各厂都是盛情款待,至少十二个硬菜,还要上名酒,从来也没有今天这种四菜一汤的情景,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心想,你卓钢这是没把我卢一文放在眼里啊!嘴上却说:“卓厂长,你这是带头端正党风啊,值得我们大力提倡!”

卓钢从卢一文脸色的变化已经听出话外音,依然我行我素:“是啊,现在的风气太坏,来人就甩大盘子,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这不是共产党的做法。我最近在厂里搞了个新规定,我们集团内部各企业之间的工作往来,赶上吃饭时间,统统吃食堂,每人三块钱的标准,集团领导来了,四菜一汤,每人十块钱的标准。一律不许上酒。我作为厂长,以身作则,带头执行,广大职工群众很欢迎这种做法,都拍手叫好!”

伍连城说:“卓厂长,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换了别人,很难拉下这张脸!”

卓钢摆手说:“来,卢总,伍总,我们快吃吧。吃完饭我还要去工地,今晚要大干……”

 

 

从此,卢一文就不愿再到北药总厂检查工作。卓钢也不希望卢一文来,除了给他添麻烦,什么实际问题也不解决,有什么用呢?还是不来为好。

卓钢不但不愿卢一文来厂,自己也不愿去集团开会,总之,不想见卢一文。卓钢越来越反感卢一文,有时在班子会上,公开和卢一文唱反调,让卢一文难堪。好在卢一文有政治家的胸怀和风度,不和卓钢论战。否则,两人会吵翻天。

年底,卢一文主持召开集团公司班子会议,总结全年工作,布置新一年任务,李顺太、伍连城、卓钢、王利钊、王俭,悉数到会。会议的主要议程结束后,卢一文说:“我再讲一件事,现在北药总厂的管理费280万还没交,卓厂长,我要求你12月31日前必须把管理费交到集团公司财务处。”

卓钢立即回应:“卢总,我们总厂资金紧张,没钱交。再说,我们也不想交。”

卢一文本来就对卓钢有看法,一听这话就生气了,高声说:“卓钢,我告诉你,现在所有企业都交完管理费了,就剩你们总厂没交!你不能以老大自居,搞特殊化!”

卓钢也高声回应:“我没有搞特殊化,真正搞特殊化的是你卢一文!”

卢一文更生气了,指着卓钢质问:“我哪里搞特殊化了?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卓钢也生气了,指着卢一文质问:“你们不为企业服务,不给企业解决实际困难,却逼着企业上交巨额管理费,给企业增加额外负担,还不如市药局管理的时候呢!这不是搞特殊化是什么?!还有,你们拿收上来的管理费买房子,现在我们总厂有很多职工还没房子住,集团公司的干部人人都有两套以上房子,这不是搞特殊化是什么?!我们总厂在搞万吨VC工程,资金十分紧张,我们花一分钱都要攥出汗,可你们下企业检查工作,吃一桌饭花掉几千块,这不是搞特殊化是什么?!现在我们总厂资金困难,你不但不帮我们解决资金问题,还大言不惭地伸手向我们要巨额管理费,亏得你这个总经理还能说得出口!”

卢一文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像块猪肝,小眼睛不停地眨动。

大家的目光在卢一文和卓钢脸上扫来扫去,想插嘴制止卓钢,又不想引火烧身,只能坐山观虎斗。

卢一文只好给伍连城使眼色。伍连城走过去,轻轻地拍着卓钢的肩膀,笑着说:“卓厂长,您消消气。其实,您还兼着集团副总,也是集团主要领导,我们都是一家人,什么你们我们的,能分得那么清吗?”

卓钢这才不说话了。

卢一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红着脸说:“今天的会议就到这,散会。”说完,拿起笔记本就走出会议室。边走边想,今后在集团,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如果要在集团干下去,必须尽快铲除卓钢这个害群之马!

 

元旦放假三天,卢一文天天在家琢磨如何铲除卓钢。

过完元旦一上班,卢一文就把伍连城叫办公室:“连城啊,节前卓钢上演的那出戏你都看到了,这是向我发难,向我叫板,向我逼宫,其目的是要取而代之,抢班夺权,狼子野心暴露无遗。他卓钢想和我斗,还嫩了点。我在北药总厂当副厂长时,他卓钢还在车间当工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现在竟敢骑在我头上拉屎,岂有此理!”

卢一文叹了一口气,又说:“现在卓钢已经把北药总厂变成他的独立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唯我独尊,说一不二。这怎么能行呢?总厂是共产党的企业,又不是他卓钢个人的独立王国,怎么能让他这么搞呢?长此下去,会失去上级组织的监督,滋生腐败。下一步,我要免掉卓钢厂长职务,让他只保留集团副总的这个头衔。”

伍连城添油加醋:“我看应该把副总也免掉,让他彻底离开北药集团。”

卢一文冷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副总是市委任命的,我没权免。真要想免,要去市委组织部沟通,卓钢没有什么错误,会很麻烦。而免掉他的厂长一职,我们集团党委下个文件就生效,简单的很。而且,我给他保留一个副总的空头支票,让他有苦难言。凭卓钢这种刚烈性格,这个副总,他一天也不能干。他一定会步苏永基后尘,应聘外企的什么总经理,挣他的大钱去。如果这样,我会立刻放人,走得越远越好。这不两全其美吗?”

伍连城奉承说:“还是卢总站得高,看得远。”

“所以,你要学习,要不断积累政治斗争经验。下一步,我打算让你兼任北药总厂厂长,你看怎么样?”

伍连城摊开两手,为难地说:“卢总,您可别跟我开这个玩笑。当一厂厂长可以,当常务副总也可以,当总厂厂长我肯定不行。”

“怎么肯定不行?”

“这些年,我一直搞制剂,化学合成和生物发酵是个门外汉,这怎么行呢?”

卢一文冷笑一声:“这年头难道还有不行的?跟你说到家吧,听话就行!不听话,行也不行!卓钢就不听话,搞独立王国,连管理费都拒交,这样就不行!所以我才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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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连城急忙推着手说:“卢总,您别难为我,我根本就不是当总厂厂长的料。第一,我对化学合成和生物发酵既没理论,又没经验;第二,总厂太大,摊子太多,七八十个部门,光分厂就有五六个,职工上万人,研究院又有那么多高级工程师,还有中国工程院院士,一听都眼晕,我真是驾驭不了这么大的局面;第三,我对总厂的生产、技术、经营从没接触过,连最起码的行话都不会说,怎么指挥工作?怎么让人服气?您也知道,制剂生产和原料生产隔行如隔山,我去了,肯定玩不转,这不是给您脸上抹黑吗?”

卢一文“哈哈”大笑起来,一脸不屑:“你说的这三个困难,在我看来根本不是困难。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呢?这几年的厂长和常务副总让你白当了!太缺乏自信,太缺乏霸气,太缺乏谋略。你应该向汉高祖刘邦学习。刘邦屠夫出身,大字不识一筐,但他有霸气,敢当中国皇帝。刘邦不但当上了皇帝,还开创了大汉王朝,成为中国历史上最有影响的一代帝王。细想起来,刘邦打仗不如韩信,治国不如萧何,谋略不如张良,似乎一无长处可言。但刘邦懂政治,会用人,知道如何笼络人心,为我所用。最后,韩信、萧何、张良都成了刘邦手下的得力干将,为刘邦开创一代霸业立下汗马功劳!现在的总厂就有韩信、萧何、张良这样的人物,你要像刘邦那样,会使用他们,你就成功了,懂吗?”

伍连城摇晃着脑袋说:“卢总,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你能不能给我说的具体点?”

卢一文打着手势说:“假设你是总厂厂长,生产副厂长就是韩信,技术副厂长就是萧何,经营副厂长就是张良,你如果能像刘邦那样用人,把这三个人笼络住,让他们都去抵挡一面,玩命给你干,矛盾不上交,还愁抓不好生产、技术和经营工作吗?这回明白了吧?”

伍连城频频点头:“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准备走马上任!”

伍连城想了想,又说:“卢总,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正在建设中的万吨VC工程。这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总投资6个亿,涉及到多方面专业知识,我对VC工艺流程一窍不通,对工程施工也一窍不通,让我接卓钢,当万吨VC工程项目负责人,真是赶鸭子上架,如果工程不能按期完工,或者投资超预算,或者竣工后开车不成功,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个问题好解决,你只要抓住一个人,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保证工程按期竣工,一次试车成功。”

“卢总,你是说抓住宋程?”

“对!就是宋程。他是技改副厂长,又兼万吨VC工程总指挥,是总厂头号VC专家,无人能比,在整个中国制药行业也是绝无仅有。听说他在吉大读书时,是著名化学家唐熬庆的得意门生。此人多才多艺,会吹萨克斯,是吉大大学生交响乐队的指挥,还是吉大大学生合唱团的领唱,长得又帅,是女生争相追逐的‘白马王子’。毕业就在总厂七车间搞VC,埋头苦干三年,就开辟了VC生产的新工艺路线,总收率从百分之十八提高到百分之六十一。千吨VC工程他就是总指挥,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一次试车成功。当年,宋程为了工程,竟然把胆囊摘除了,伤口没长好,就上了工地,人送他外号叫‘拼命三郎’。宋程是个典型的工作狂,视工作如生命,不用扬鞭自奋蹄。你要利用宋程的这些特点,借力打力,让这个‘拼命三郎’最大限度地发挥积极性和创造性,放开四蹄,玩命给你跑,你就成功了。懂吗?”

伍连城心怀感激地说:“懂了卢总,我有信心干好总厂厂长,一方面抓好生产、技术和经营工作;一方面抓好万吨VC工程,保证按期竣工,一次开车成功!”

“很好。你有这样的态度,我就放心了。”卢一文沉思片刻,又说:“你去了总厂,首先就要把280万的管理费交上来,给集团其他企业带个好头。不然,明年其他企业也学总厂,谁都不向集团交管理费,我这个总经理还有权威可言吗?!”

伍连城连连点头说:“好,我去了第一件事就是管理费,您放心卢总。”

卢一文嘱咐说:“去了以后,要学会做政治家,学会宏观领导,善于把握全局,千万不要像卓钢那样事无巨细,陷入琐碎的事务当中。关键是要抓人,抓住最得力的人,放手发挥副职的作用,再给他们一点权力和政策,让他们为你玩命干。这样,你这个厂长会干得很超脱,下面的副职也干得很开心,何乐不为呢?这就是领导艺术,这就是政治治厂,懂吗?”

“懂了。卢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眼下的重点是抓好万吨VC工程。这个工程举世瞩目,党和国家领导人都到工地视察过,不要出现任何问题,否则,就没法向上级交代。这个工程一旦投产,形成生产能力,产值利润翻番,我们可以提前进小康。省、市政府和总局都非常重视,都盯着呢。”

“好,我保证工程按期竣工试产,尽快形成生产能力。”

卢一文和伍连城谈完,又分别找李顺太、王利钊、王俭谈话,内容只有一个,根据工作需要,班子成员职务要做调整,免去卓钢北药总厂厂长职务,任命伍连城兼任北药总厂厂长。卢一文是总经理,地位摆在那里,谁能不同意?

卢一文最后把卓钢找来谈话,语重心长地说:“卓钢同志,那天都怪我工作方法不好,才引起你那么多话,我应该向你道歉啊!”

卓钢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卢一文是诚心诚意地向他道歉,心生感动:“卢总,那天也怪我没压住火,亏得卢总修养好,要不然……”

卢一文拦住话茬儿说:“认识到了就是好同志。事情过去了也就拉倒了,为了党的事业,我们还得团结一致向前看。”停顿片刻,又说:“卓钢同志,我今天请你来,是要和你谈谈工作的事情。这一年多来,你在总厂既要抓生产经营,又要抓VC工程,亲临现场,事无巨细,夜以继日,我们看着都心疼,就是铁人也该调整一下工作状态。所以,我想让你先撤出总厂一段时间,回集团干你的副总,任务也不给你太多,抓三产。”

卓钢皱紧眉头问:“那总厂怎么办?万吨VC工程怎么办?”

“让伍总兼任总厂厂长,他比你年轻,身体又好,没有问题的。”

“卢总,你是说要免掉我总厂厂长的职务?”

“是的。这也是为你能得到充分休息,是组织上对你的关爱。”

“卢总,我身体没问题,工作不觉得累,不需要组织照顾。我看还是让我接着干这个厂长,万吨VC工程干到一多半,交到别人手里我不放心啊!”

卢一文严肃地说:“不行!这是工作需要!这件事我和李书记已经碰过,班子其他成员也都同意。卓钢同志,你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要无条件服从组织决定!”

卓钢终于明白了卢一文谈话的真正意图,非常生气,高声说:“卢总,没想到你能做出这种事情!”

卢一文质问:“卓钢同志,我做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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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钢高吼:“你背后搞人!你打击报复!你任人为亲!这样的决定我不能服从!为了总厂的生存和发展,为了万吨VC工程按期完工,我卓钢决不离开总厂一步!”

卢一文慢条斯理地说:“你看你这火暴脾气,怎么总也改不了?对我有意见可以心平气和地提嘛,可以和我单独谈,也可以在班子民主生活会上提出来……”

卓钢十分讨厌卢一文这套冠冕堂皇的无聊官腔,一句也不想听,压住火气说:“卢总,总厂那边,VC工程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告辞了。”说完,起身离去。

卢一文愣在那里,若有所思,半天没动地方。

 

翌日上午9点,北药集团党委组织部部长吴怀松和干事小王陪同伍连城、吴走进北药总厂小会议室,卓钢等厂级领导悉数在场。卓钢表情严肃的吓人。

伍连城、吴怀松和小王落座后,吴怀松对伍连城说:“伍总,我们开会吧。”

伍连城说:“开始吧。”

吴怀松把文件夹打开,露出红头文件,说:“下面由我宣读集团党委文件。中国共产党北方制药集团公司委员会文件,一九九×年委字一号文件,关于伍连城同志、卓钢同志的任免决定。根据工作需要,经过党委会集体讨论决定,伍连城同志兼任北方制药总厂厂长,免去卓钢同志北方制药总厂厂长职务。一九九×年×月×日。”

吴怀松宣读完文件,又说:“我补充一点,卓钢同志虽然不担任总厂厂长了,但还是集团副总,回集团主抓三产。集团党委要求卓钢同志三日内和新任厂长伍连城同志交接完工作,不得拖延!”

卓钢听到免职令,肺都要气炸了,太阳穴上的青筋暴突起来,听完吴怀松的补充解释,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啪、啪、啪”拍了三下桌子,高声说:“我不承认集团党委的文件!我也不会向伍连城交工作!这是卢一文搞的阴谋,是打击报复,是任人唯亲。你们这样搞,我永远也不服!”

吴怀松见卓钢声音越来越高,像疯子在吼叫,就对伍连城说:“伍总,我的任务完成了,该走了,你留下来和卓钢交接工作吧。”

伍连城皱着眉头点头:“好。”

吴怀松就和小王急匆匆地走出小会议室。

伍连城站起来,走到卓钢面前:“卓总,我们现在就回办公室交接工作吧?”

卓钢忽地站了起来,高声说:“想和我交接工作,你伍连城没有这个资格!我劝你还是回集团当你的常务副总吧!”说着,一转身,愤然离去。

卓钢不和伍连城交接工作,也不给伍连城腾厂长办公室,照常工作,想以此挤走伍连城。

但伍连城不在乎这些,他是名正言顺的厂长,掌握着人、财、物、供、产、销大权,他怕什么呢?他在小会议室摆上办公桌,在门框上挂起厂长室的标牌,作为临时办公地点。副厂长们请示汇报工作都去找伍连城,不去找卓钢。

卓钢就是再有威望,再有能力,没有权力也不好使。副厂长们只能敬而远之。

卓钢坐在自己的“厂长室”不走,按时上班,看文件、看资料、看报纸……与伍连城展开对峙。

这样对峙了整整一星期。卓钢发现没有任何效果。伍连城不但没走,而且忙的挺欢,每天去他办公室请示汇报的人络绎不绝,谈笑风生,而自己的办公室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伍连城似乎不用卓钢交代工作,已经在几位副厂长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进入了厂长角色。卓钢看到了权力的作用。有权时,人们都追你捧你,围前围后;没权时,人们都躲着你,敬而远之。

卓钢默默地坐在办公室里,人生第一次品尝到了失落、孤独、寂寞、空虚的复杂滋味。他想起累死在工作岗位上的焦锋,想起在权力之争中被挤走的苏永基,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样下去,自己会是什么结局呢?像焦锋?还是像苏永基?不!这两个人的道路我都不能走!我还要在总厂干!我要让万吨VC工程按时竣工投产!为了理想,我不能这样沉默。我要抗争!抗争到底!卢一文搞阴谋诡计,打击报复,任人为亲,滥用职权,擅自撤我的职,天理难容!我要向上级反映,找市委书记周明,让他评评理,究竟孰是孰非!

卓钢想到这儿,一刻也坐不住了,急忙把电话打到厂办:“赵主任,马上给我派车,我要去市委办事!”

赵平笑着说:“卓厂长,很不巧,车都出去了。等一会好吗?”

卓钢焦急地问:“要等多长时间?”

赵平笑着说:“这个说不准。”

卓钢皱起眉头:“那就算了,我打车去。”

卓钢急匆匆走出“厂长室” ,在厂门口拦住一辆红色出租车,上车就对司机说:“快,去市委,我有急事!”

司机一踩油门,出租车就开了出去。司机边开车边问:“您是北药厂长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厂长?”

“我在电视见过您,那是万吨VC工程开工典礼,您接受记者采访,说万吨VC工程投产后,职工生活水平提前进入小康。这句话让我激动好几天。我就盼着这一天呢!”

“你怎么关心我们厂子呢?”

“我儿子就是你们药厂VC车间的,我当然要关心。厂长,您说话可得算话呀!可别像有些当官的,竟拿大话忽悠咱老百姓。”

卓钢心如刀绞,不知如何回答……

半小时后,卓钢走急匆匆走进市委书记周明办公室,曾晓林一愣,急忙问:“您是谁呀?”

“我是北药总厂厂长卓钢,有急事找周书记。”

“你跟周书记事先约了吗?”

“没约。”

“周书记的工作安排得满满的,没约不能见。”

“我有急事要和周书记谈,难道还要事先约吗?!”

“是!否则,不能见!”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教条?!这事关系到北药总厂的前途命运,耽误了你能负起这个责任吗?!”

里屋的门突然开了,周明走出来,微笑着说:“卓钢同志,进来谈吧。”

卓钢气呼呼地走进里屋会客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曾晓林急忙进去倒茶,恭恭敬敬地放在卓钢面前的茶几上,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又倒着退了出去。

周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说:“卓钢同志,谈吧。”

卓钢就把卢一文免掉他厂长职务问题说了一遍。然后说:“周书记,您说他卢一文这样做对吗?”

周明慢条斯理地说:“卓钢同志,你反映的问题我还不清楚。我抽空了解一下情况,真是这样,一文同志做得就有问题,我作为市委书记是不会不管的,起码这样安排你的工作就是不妥的。你回去等消息吧。”

卓钢拍着胸膛说:“周书记,我着急!要快!万吨VC工程正处在决战阶段,资金还有缺口,问题不少,我不能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周明喝了一品茶,说:“放心吧,我会抓紧办的。”

 

卓钢一走,周明就给卢一文打电话:“卓钢跑到我这里说了一大通,刚走。一文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书记,卓钢太狂,目中无人,不听指挥,不交管理费,还在班子会上顶撞我!我领导不了他!为了不影响工作,只能免去他的厂长职务。没想到,他还赖着不走,厂长室也不腾,和新厂长对着干。卓钢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要做的事,非要做到底不可,我现在天天为这事发愁。周书记,您能帮我一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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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怎么帮你?”

“市委能不能把他调出集团?”

“卓钢是铁了心要在北药总厂干这个厂长,如果市委给他安排了新工作,他还不走怎么办?”

“如果安排的职务让他满意,又有名又有利,他会去的。”

“我考虑考虑吧,争取尽快把卓钢调出来。”

 

卓钢在焦急的等待中,接到了银城市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宁肯打来的电话:“卓钢同志,于部长请您马上来市委组织部一趟。”

“好,我马上就去。”卓钢就打车赶到于再仁办公室。

于再仁笑脸相迎:“卓钢同志,今天请你是受市委周书记的委托。”

“是我的工作问题吧?”

“是。你先看看文件。”

卓钢急忙接过文件,只见上面写着:

 

经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卓钢同志为银城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免去北方制药集团公司副总经理职务。

 

卓钢看完,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于再仁看出了卓钢的心思:“卓钢同志,开发区副主任和你那个厂长,虽然都是正局级,但权力可比厂长大多了。你要知道,开发区主任是艾市长兼的,常务副主任是刘副市长兼的。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多次视察,已经有30多家中外企业在这里落户发展,方兴未艾,你可以大显身手啊!”

卓钢用嘲讽的语气说:“那我应该谢谢周书记了。”然后语气一转,严肃地说:“我不想当这个副主任,还想当厂长,那里有我的万吨VC工程。你看行吗?”

于再仁严肃地回答:“不行!这是市委决定,作为党员必须无条件服从!市委要求你三日内必须上任。否则,后果自负!”

卓钢一脸无奈:“既然这样,我就服从市委决定,明天就去报到。”

次日晨,卓钢就到地处西郊的银城经济技术开发区报到。开发区常务副主任刘副市长紧紧地握住卓钢的手,笑着说:“欢迎你啊卓钢同志。你们北药总厂是银城出口创汇第一大户,在外贸方面有经验,你就抓开发区的外贸工作吧。”

卓钢也笑着说:“好啊,我服从领导安排,叫我抓什么,我都没意见。”

卓钢是个工作狂,有工作干就高兴,当天就进入角色,陪同刘副市长会见美国一家大公司总裁……

 

 

铲除了卓钢,卢一文就像去掉一块心病,心情无比舒畅。从此,在北药集团,卢一文八面威风,说一不二。

早晨一上班,冷雪就走进卢一文办公室,开门见山:“卢总,我想您了。”

卢一文说:“晚6点老地方见。”

冷雪回:“好。”转身离去。像地下工作者对暗语,没一句多余的话。

晚6点,贾宇把奥迪停在新世纪饭店门口。卢一文拎着老板包走进旋转门,坐电梯上九楼,推开909客房的门。冷雪笑着迎上来,搂住卢一文的脖子,撒娇地说:“卢总,您怎么才来,我都等急了。”

卢一文轻轻地吻了冷雪一口:“洗澡水放好了吗?”

“放好了。”

“先泡个澡,解解乏。”

两人脱光衣服,手拉手走进卫生间,一起进入浴池。

冷雪亲昵地说:“卢总,您闭上眼睛休息,我给您做全身按摩,帮您解乏。”

卢一文点了点头,就把眼睛闭上了。冷雪就把手指放在卢一文的额头上……

洗完澡,卢一文还像以往一样,抱着冷雪走出卫生间。然后,两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亲热。冷雪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卢一文怀里,轻轻揉着卢一文的头发说:“卢总,我不想干党办主任了,我想换工作。”

“你是不是想干总经办主任?”

“总经办主任我也不想干。”

“那你想干什么?”

“现在王总那边办了不少公司,我也想在北药集团旗下办个公司。”

“幼稚!你的想法太幼稚!王利钊办的那些三产公司,没有一个挣钱的,出租汽车公司亏损,广告装潢公司亏损,北方大酒店也亏损,难道你也想去做亏损的买卖吗?”

“我办的公司和他们都不一样,只要有您支持,肯定不会亏损。”

“你要办什么公司?”

“财务公司。”

“财务公司?那是金融业,和我们制药业隔行啊!别开玩笑,你行吗?”

“怎么不行?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这可不是简单登攀的事。做财务公司总经理,必须是金融工作的行家里手,你是吗?”

“卢总,您别小瞧人好不好?我在一厂财务科干过6年会计,有会计师职称。”

“会计师职称远远不够,必须有高级会计师职称才行!”

冷雪“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高级会计师职称有什么了不起,花钱就能办。这年头,有钱什么事都能办!跟您说吧卢总,我现在正托人办,很快就能把高级会计师的证书拿到手。最近我看了一些企业财务公司筹备和运作方面的书籍,在脑袋里勾画出了北药集团财务公司的一个发展蓝图。我的一个同学现在是一家财务公司的副总,我在他那里也学到了不少书本以外的知识。我把未来财务公司的地点都选好了,就在银城最繁华的北京大街,准备把北方金融大厦23层都租下来,一年租金有30万就够了。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卢总的支持。”

“说得头头是道,看来你是真想干了。你让我怎么支持?”

“给我注册资金!”

“多少?”

“一个亿。”

卢一文大吃一惊:“太多了!太多了!其他公司成立,集团公司给的注册资金是两百万,你能不能少要点?”

“卢总,您这就外行了,财务公司条文明确规定,注册资金不得少于一个亿,否则,中行不能批准。”

卢一文露出一脸苦相,皱起眉头:“你也知道,现在集团资金困难,还有大笔外债,你一下子让我拿出一个亿,难啊!”

“就是因为集团公司资金困难,我才要成立财务公司,帮你卢总解决资金困难。我们财务公司有融资功能,说白了,我就是你手里的专用银行。我有了一个亿打底,通过一定渠道一定方式的运作,可能就会有两个亿、三个亿。我可以拿这个钱优先为我们集团服务,扩张也好,还债也好,都行。卢总,这不是为你解决资金困难吗?”

卢一文听了冷雪这番话,陷入深思……

冷雪亲吻卢一文的脸颊,轻浮地一笑:“卢总,我最亲爱的人,我把一切都献给你了,你就支持我吧。我办公司,也是用实际行动支持你总经理的工作呀!要是苏永基当总经理,打死我,我也不办这个公司。”

卢一文摩挲着冷雪的秀发说:“好吧,我支持你,给你一个亿。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好这个工作!”

冷雪信誓旦旦地表态:“放心吧卢总,我一定把财务公司办好,成为你的钱袋子。”

次日,北药集团公司财务公司筹备领导小组正式成立,卢一文任领导小组组长,冷雪任领导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

冷雪立刻开始为筹备成立北药集团财务公司各项事宜奔忙,一边招兵买马,网罗人才,一边准备申报材料……

 

 

在北药总厂,踢开了卓钢这块绊脚石后,伍连城轻松不少。他遵循卢一文的教诲行事,以政治家的手段治理企业,施以恩惠,给予政策,充分调动副职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干得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很是潇洒超脱。万吨VC工程决战也进展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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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伍连城穿上蓝色工作服,戴上红色安全帽,去万吨VC工地,在工程总指挥宋程的陪同下,首次视察工程进展情况。伍连城是搞制剂出身,对生物发酵和化学合成是外行,对万吨VC工程的工艺流程更是一窍不通,走到哪里都要问,都要由宋程做介绍,才能明白大概意思。宋程首先带伍连城参观发酵厂房。伍连城看到整齐排列的10台300吨发酵罐,露出惊叹的神情:“这排罐体可真是庞然大物,运输和安装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是呀是呀,当时克服了不少困难,集思广益,才安装成功。”

“这叫什么罐?”

“这叫气升式发酵罐。以空气搅拌代替机械搅拌,既利于菌体生长,又减少了传动设备和维护,节约能源,是当代世界技术最先进、容积最大的发酵罐,一次发酵可装料300吨。”

伍连城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好!很好!我们北药总厂就应该上最先进的设备!这体现了我们的大手笔,大气魄!敢为天下先!”

宋程带着伍连城来到了提取厂房,用手指着刚刚安装好的成套设备说:“在这个环节,我们采用大面积超滤膜分离技术。这个工艺替代了原来工艺加热除蛋白过程,把二次树酯交换,变为一次交换,减少了设备、占地面积和能源消耗,收率提高百分之三。这项技术是世界领先水平。”

伍连城频频点头,一脸自负。

宋程带着伍连城,边走边说:“这是转化新工艺。采用离子交换技术,比原工艺减少占地,还降低了劳动强度,改善了操作环境……这是引进美国DEDERT公司的三效蒸发器,属于高效节能型蒸发设备。”

最后,宋程带伍连城来到电脑控制室,指着电脑设备说:“我们万吨VC工程,整个工艺流程采用计算机工业集散控制系统,实现了发酵生产和成品结晶工艺的自动控制,稳定了工艺条件,提高了产品质量。还引进了高效节能分离设备,虹吸式离心机、喋片式离心机和下出料离心机,都由电脑操作,时间短,出料快,减轻了劳动强度。”

伍连城仍然频频点头:“好,好!”

“伍厂长,走到这里,我们把主要的厂房和设备都看了一遍,这就是中国第一的万吨VC工程。目前工程已经进入决战阶段!”

“好啊宋总,你们干得不错!值得表扬啊!”

“这是我的工作,应该做好。”

伍连城语重心长地说:“刚刚换了厂长,我对VC工程又是外行,你的工作情绪不要有什么波动,要一如既往。俗话说,编筐编篓,全在收口。这最后的决战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啊!”

宋程心生感动,表态说:“放心吧伍厂长,不管谁当这个厂长,我都会按照与厂里签的合同办,保证工程不超期,投资不超预算,争取一次开车成功!”

伍连城笑了,亲切地拍了拍宋程的肩膀:“有宋总指挥这句话,我这当厂长的就放心啦!宋总,您劳苦功高啊!等工程竣工,我要重奖你和你的工程指挥部!我要奖励你一台桑塔纳轿车!”

宋程突然感觉腹部疼痛起来,剑突下和右肋下同时出现刺痛,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腹部,马上又警觉地把手抽了回来,咬紧牙关硬是挺着,苦笑着说:“伍厂长,有您这句话,我就感到很欣慰了。”

伍连城察觉到宋程刚才手捂肚子的动作。他也听过别人议论,说过宋程在当千吨VC工程总指挥时,做过胆囊摘除手术,对肝有影响。关心宋程的人通过对宋程的脸色观察,怀疑宋程已经患上肝病,只是自己不说而已。这些,伍连城都知道,也为此忧虑,真怕宋程病倒住院。万吨VC工程如果没有宋程,工程就会功亏一篑,他伍连城真就束手无策了。便关切地问:“宋总,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宋程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没有没有。”

伍连城盯着宋程的脸说:“我看你这脸色不好,又黑又瘦,不会有什么病吧?”

宋程苦笑着说:“我们工程指挥部的人整天泡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吃不好,睡不好,很多人都是又黑双瘦。我去医院检查过,啥病没有。”

伍连城仍然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要注意爱护呀!万吨VC工程离不开你,在这个关键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呀!”

宋程挥着拳头坚定地说:“放心吧厂长,工程只要没完,我宋程是决不会倒下的!”

伍连城激动地说:“都说你是拼命三郎,今天终于领教了,名不虚传啊!”

 

宋程身体日渐消瘦,他全然不顾,依然带病坚持在工地指挥决战。腹部疼痛难忍,就跑回办公室吃两片药,疼痛消除之后,又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工地上。

万吨VC工程在宋程的精心筹划和亲自指挥下,突飞猛进——

1月初,主体工程发酵等七个厂房土建基本结束,配套设备安装土建工程正在紧张地进行。

2月2日,建筑安装公司提前一个月完成设备安装及配管任务,为其他工程顺利实施创造了有利条件。

3月5日,万吨VC主体工程胜利竣工!比预期计划提前40天完成施工任务。一座座雄伟壮观的厂房,一条条现代化的VC生产线,转眼之间矗立在银城大地。

3月6日,正式供应水、电、汽!

4月5日,发酵投料!

4月23日,产出成品,一次试车成功!比预期计划提前了11天完成万吨VC工程的全部任务!

这一时刻,万吨VC工程精制厂房挤满了人,站在最前排的是:厂长伍连城、厂党委书记仇书谨、副厂长兼万吨VC工程指挥部总指挥宋程。站在第二排的是:三位副厂长、三位总师、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工会主席……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结晶罐出料口,要亲眼见证一个伟大时刻的到来!

上午9点10分,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啦!伴随着振动筛有节奏地振动,一股晶莹洁白、颗粒均匀的VC粉末缓缓流淌出来,进入了包装桶中,万吨VC生产线成功地产出第一批合格的产品!

顿时,人们欢呼雀跃,热泪盈眶,握手拥抱……

宋程看到晶莹洁白的VC粉末缓缓地流淌出来,两年的酸甜苦辣一古脑涌上心头,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快速闪过,鼻子酸了,眼睛湿润了……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宋程,你终于完成了万吨VC这项伟大的工程!你该好好休息几天,去医院检查……” 突然,宋程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飞出了身体,内腔完全空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眼前一黑,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板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伍连城大声喊:“快叫救护车!”

很快,救护车就赶到现场。医生拎着急救箱跳下车就去抢救宋程,一摸脉搏,已经停止跳动……

 

 

经过冷雪多方努力,加上卢一文鼎立相助,北药集团财务公司正式开业了。冷雪作为财务公司总经理,为了造声势,壮门面,将开业典礼搞得空前隆重,把省、市电台、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悉数请来。

开业剪彩时,市委书记周明、北药集团总经理卢一文在冷雪的陪同下,同时拿起剪子,剪断大红绸带。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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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冷雪款款走到落地话筒前,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尊敬的市委书记周明先生、尊敬的北药集团公司总经理卢一文先生、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值此北药集团财务公司成立的大喜日子,我谨代表北药集团财务公司,向参加开业典礼的各位领导和嘉宾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欢迎!”

下面响起了一片热烈掌声……

中午,冷雪在银城久富盛名的“凤凰饭店”设宴,热情款待参加开业典礼的各位嘉宾,点了最好的菜,要了最好的酒。席间,冷雪频频举杯,向市委书记和各位嘉宾敬酒。在市委书记周明的要求下,冷雪还亮开嗓子,演唱了现代京剧《沙家浜》中的《智斗》一场戏,用三种不同的嗓音,把阿庆嫂、刁德一、胡传魁模仿得惟妙惟肖,让在坐的各位嘉宾一饱耳福,惊叹不已,掌声经久不息,不得不对冷雪总经理刮目相看!

冷雪精心策划的开业典礼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和经济效应。在人们的印象中,冷雪是个后台很硬、背景很深、能力很强、魄力很大、多才多艺的女强人,银行行长、国企厂长经理、民营老板等都愿意和冷雪交朋友。很快,冷雪就结成了一个庞大的金融网络,生意做得左右逢源,如鱼得水。连卢一文都开始对冷雪刮目相看,用赞叹的口吻说:“看来当初支持你办这个财务公司是一项英明决策。”

 

冷雪当上北药集团财务公司总经理后,工作更忙了,根本就没时间陪女儿田梅学钢琴。田卫东工作也忙,常常在车间加班大干,也没时间陪田梅学钢琴。

一天早晨,田梅用责难的口气说:“爸,妈,你们谁都不关心我学钢琴,我还怎么成为你们所希望的钢琴家?”

田卫东和冷雪觉得女儿说的在理,面面相觑,羞愧无语。

田梅从父母的表情中,感到他们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换了语气,:“其实你们也别太为难,我有个好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

冷雪问:“什么好办法?”

田梅说:“妈,你现在是总经理,一定很有钱,要不就送我到俄罗斯留学,在莫斯科钢琴学校学钢琴。我的一个同学他爸是大款,就把他送到俄罗斯去学钢琴了。”

冷雪皱起眉头问:“那要多少钱?”

田梅甩了一下手,不屑地说:“不多,30万人民币。”

冷雪把脸转向田卫东:“要是30万能学成,我们还是送女儿去俄罗斯吧?”

田卫东摊开两手,无奈地说:“我可没有这30万。”

冷雪瞪大了眼睛:“这30万我出!”

田卫东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那就送女儿走吧……”

很快,冷雪托人给田梅办好了去俄罗斯莫斯科钢琴学校学习的一切手续,把女儿送到莫斯科留学去了。田梅出国后,冷雪没了后顾之忧,加上社交活动增多,晚上经常不回家。

夜晚难熬,田卫东便借酒消愁……举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人,举杯消愁愁更愁,日子过得很郁闷,很孤独,很忧伤,很无奈……

 

一天晚上,冷雪做东,在金碧辉煌的凯旋大酒店宴请客户和朋友。在座的有银城市商业银行副行长邹本华、北风建筑工程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胡安等。酒过三巡,大家话就多起来,酒桌上的气氛很热烈。

邹本华笑着说:“冷总,你前几天不是说要买房子吗?银城房地产大亨就坐在你对面,何不找胡总呢!”

冷雪也笑着说:“是呀是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胡总,你现在手里有现成的房子吗?”

胡安盯着冷雪的眼睛,笑着说:“有啊!冷总要多大的?”

“我要150平米以上的,最好是精装修,拎包入住。”

“有啊。我现在手里有一套精装修的168平米的房子,四室两厅两卫,电视机、空调、电冰箱、热水器、抽油烟机、书柜、写字台、健身器材、沙发茶几、组合柜、席梦思床……应有尽有,是专门给冷总这样工作繁忙的特殊客户准备的。”

“我就需要这样的房子。你要多少钱出手?”

“市场价40万,但冷总要买,可以打五折。”

“地点在哪儿?”

“江畔花园。南边一百米就是清一江,风景秀丽,空气清新,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清一江风光。”

“太好了!太好了!胡总,我明天就去看房。相中了,我就买下来。”

“好啊,现在就把时间定一下,明天几点去?”

“明天下午两点吧,我去你们公司接你。”

“冷总日理万机,工作这么繁忙,还是我去你们公司接你吧,顺路。”

“也好也好,一言为定。”

次日下午两点整,一辆黑色豪华型“凯迪拉克”稳稳地停在北药集团财务公司门口。胡安走下汽车,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大老板派头十足。

冷雪笑着迊上去,亲热地握住胡安的手说:“胡总可真准时呀,分秒不差,走,上楼坐一会儿。”

胡安笑着说:“不上去了,时间很紧,四点我还有事,我们这就走。”

路上,胡安滔滔不绝地向冷雪谈他的宏伟蓝图和远大抱负:“下一步,我准备走出银城,在北京开辟新战场。站稳脚跟后,南下海南,搞个大手笔,跑马圈地,抢得先机,力争在十年内,拿下一千个亿的目标。到那时,我不但是银城的房地产大亨,也是中国乃至世界的房地产大亨!”

冷雪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胡安:“胡总雄心可真大呀!我们这种小小的财务公司为有您这样的大客户感到万分荣幸。前面我们做的业务,合作得非常愉快。今后,胡总在资金方面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会鼎力相助!”

胡安打了一个响指说:“有冷总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凯迪拉克”停在江畔花园二号楼三单元门口。两人同时下车。眼前矗立着一栋五层小洋楼,红墙碧瓦,拱形门窗,具有浓郁的俄罗斯建筑风格。胡安自豪的指着小洋楼说:“就这栋,漂亮吧?”

冷雪兴奋地说:“非常漂亮!具有异国风情,别致得很,我一看见就喜欢。”

胡安笑着说:“那就好。走,我们进去看看,三楼。”

冷雪便跟着胡安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进去一看,果然是装修好的,四壁贴着暗花壁纸,棕色的木质地板能照出人影,家电家具应有尽有……

胡安又带冷雪参观南边的落地阳台,大玻璃窗一落到地,让人感到辽阔无际。前面不远处,就是清澈碧绿的清一江。清一江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波浪一闪一闪,像一条飘动的彩带。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悠悠。两支乳白色的快艇在江中追逐,身后留下两道雪白的浪花……

胡安指着清一江说:“你看,两岸风光多美!看一眼,心旷神怡,多活十年。”

冷雪一脸陶醉:“我家就在岸上住,景色优美如画!这房子我买定了。”

胡安急忙递过房门钥匙:“冷总,房子从现在起就归你。”

冷雪兴奋不已,急忙接过钥匙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房款我三天内打到你账号上。”

此事,冷雪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告诉丈夫田卫东。她想把这里当做与卢一文幽会的据点。她又买了一批高档生活用品,把房间布置得既温馨又浪漫,就迫不及待地给卢一文打电话:“卢总,很久不见,我想您了,我想今晚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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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一文说:“好啊,晚六点老地方见。”

“不,我要带您去个新地方。”

“什么新地方?”

“我在江畔花园买了一套168平米的房子,精装修,现在就可以入住。我晚上开车去接您。”

“太好了,太好了。”

 

五点半,冷雪开着墨绿色雪铁龙来到北药集团门口,摁了三声喇叭,卢一文就拎着老板包走出来,拉开车门上了车。冷雪一踩油门,小车就汇入了下班晚高峰的车水马龙之中。

半个小时后,冷雪带着卢一文走进了江畔花园的新房子。卢一文参观了一圈后,称赞道:“不错不错,站在阳台上就能看见清一江,真让人心情舒畅啊!”

“这就是我们的爱巢,今后见面就在这里,比宾馆安全、舒适。”

“是啊是啊……这房子花多少钱买的?”

“您猜呢?”

“至少也得30万。”

“说多了。我是20万买下来的。”

“怎么这么便宜?”

“卖主是我的一个老客户,北风建筑工程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胡安。您可能也看到过,银城很多出租车的后窗户玻璃上都写着‘拉住胡安的手,好事天天有’,他是银城有名的房地产大亨,腰缠万贯,不差钱,所以,给我打了五折。”

卢一文皱起眉头,倒吸一口气,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冷雪,半天才说:“原来是这样。”又问:“房产证办了吗?”

冷雪说:“办了,落上了我的名字。卢总,您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放心吧,这房子不会有问题的。我跟您说,胡安雄心勃勃,马上要在北京开辟房地产新战场,还要进军海南,要在十年内干到一千个亿,成为世界房地产大亨!”

卢一文似乎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用称赞的口吻说:“这可真是个大客户,绩优股,财务公司要和这样的人物保持良好的关系啊!”

 

没几天,胡安在凤凰饭店请朋友吃饭,特意把冷雪也请去了。在座的还有银城市商业银行副行长邹本华,就挨着冷雪。酒过三巡,胡安对冷雪说:“冷总,我最近又开了两个新楼盘,想在你那里贷点款怎么样?”

“要贷多少?”

“2000万。三个月期限。”

冷雪一惊。从前,胡安在冷雪这里贷款,最多是200万,这回一下提高了10倍,就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忧虑地说:“这个数可不小啊!财务公司成立以来,我还从没贷过这么大个数。”

胡安盯着冷雪的眼睛问:“冷总资金有困难吗?”

冷雪紧蹙眉头,想了想:“困难倒不是问题,问题是……”

邹本华在一旁插话:“冷总,你不必担心,这事我们商行可以担保,如果出现问题,商行给你弥补损失。”

冷雪解释说:“我不是怕,就是给胡总这样的绩优股贷两个亿,只要我手头有,都敢贷,只是我没这个权限。我们卢总规定,超过1000万,必须请示他。”

胡安把脸凑近冷雪:“那你就请示一下卢总吧。如果不行,我就找别人贷。”

冷雪一听就急了,怕丢掉这笔大生意,立即用手机与卢一文通电话:“卢总,北方建筑工程公司胡总要在我们财务公司贷2000万,三个月的期限。这家公司是个很有实力和发展前途的公司,上次我和您提过,江畔花园的房子就是他们公司建的。我请示您一下,贷不贷?”

“你的意见呢?”

“贷。这是绩优股,不能丢了这笔大生意。”

“这可是个大数啊,贷可以,但要找个可靠的第三方担保,以防万一。”

“市商行邹副行长答应给我们担保。”

“贷吧。”

冷雪收了手机,笑着说:“卢总同意了。”

胡安也笑着说:“我想你们卢总就会同意。做为大企业家,就该有这种魄力!”

冷雪说:“明天我就把2000万打到你的账面上。”

胡安握住冷雪的手,称赞说:“女中豪杰,一言为定。”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胡安如期向冷雪偿还了2000万的贷款和利息,同时,还派人给冷雪送来了一块价格不菲的劳力士坤表,发票上的标价是36万,让冷雪受宠若惊。冷雪戴上精美绝伦的劳力士坤表,暗自得意,这笔生意做得值呀!

冷雪立刻给胡安打电话:“胡总,礼物收到了。谢谢您!”

“冷总,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有什么好谢的。”

“胡总,在您看来是小礼物,对我来说就是大礼物。我要表示一下。今晚请您吃顿饭,当面表达谢意。”

“冷总,您这不是搞反了吗?您给我贷款,让我挣到了一笔大钱,应该我请您吃饭表达谢意才对呀!今晚我没时间,明天吧,明晚六点,我在地中海大酒店请您吃法国大餐。”

“好,胡总,我一定准时赴约。”

翌日赴约前,冷雪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下,化了淡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自己突然年轻了不少,也漂亮了不少,魅力不减当年。她得意地笑了,穿上职业西装,开车去了地中海大酒店。

胡安在地中海大酒店二楼水仙阁招待冷雪,还把市商行副行长邹本华请来作陪。果真上的法国大餐,酒是法国白兰地和路易十三。两男一女边喝边聊。

冷雪用明亮的眼睛盯着胡安:“胡总,您在我心中的信誉是五颗星,至高无上,您要贷款尽管说,我全力以赴!”

胡安“哈哈”大笑起来:“冷总既然这么看重我,那我这笔贷款还真得找您。”

邹本华在一旁插话:“冷总,不瞒您说,胡总原来是想找别人的,冷总您这一句话,就让胡总突然改变主意。看来还是冷总魅力大呀!”

冷雪豪爽地说:“胡总,找别人干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找我,您贷多少,说话?”

胡安说:“9000万,半年期。”

冷雪听到这近似于天文数字,心里一惊,眉头皱起来,小声重复一句:“9000万?半年期?”

邹本华见冷雪犹豫不决,急忙在一边说:“冷总,还是我们商行给您担保。”

胡安紧紧地盯着冷雪的眼睛问:“是不是有困难?”

冷雪想了想,坚定地说:“有困难,克服困难,我也帮胡总这个忙!我这就给卢总打电话。”

说着,就掏出手机:“卢总,胡总要在我们公司贷9000万,我向您请示一下,贷不贷?”

“上次贷的2000万还没还?”

“还了,本息都是按期还的。虽然数额大了点,但有市商行担保,我看没问题,可以贷。”

“那你就办吧。”

冷雪收了手机,笑着说:“卢总同意了。”

胡安打了一个响指:“区区9000万在你们卢总那里算不了什么,我一想卢总就能同意。来,冷总,邹行长,为我们的合作成功干杯!”

三只透明的玻璃杯碰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

 

10

 

就在北药总厂上上下下为万吨VC工程竣工投产欢欣鼓舞,闭着眼睛做小康梦时,全球的VC生产格局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VC在国际市场价格一路飙升,日本松田制药株式会社和瑞士罗司制药公司看到VC有利可图,也上马VC工程。工程一旦竣工投产,形成生产规模,全球VC产量就会严重过剩,价格就会急剧下跌,一场全球性VC大战不可避免地就要爆发,竞争会空前惨烈,甚至是你死我活……北药总厂在这场即将爆发的全球VC大战中,能战胜各路诸侯、站稳脚跟吗?

卢一文想:能!

伍连城想: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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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抓紧时间干吧!一次开车虽然成功了,但进入规模生产就出现问题了,产量达不到设计能力,月产量只有400吨,刚到设计能力一半。没有规模,就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处于劣势,甚至败下阵来。

卢一文和伍连城都没有看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月产400吨的规模,仍然可以在国际市场上站住自己的市场份额,保住阵地,所以,没采取任何扩产措施。再则,卢一文和伍连城都是外行领导,VC专家宋程又英年早逝,因此,也不知道如何采取扩产措施。

好在短期内,北药总厂的形势还一片大好,职工的生活水平在大幅度提升,每逢大小节日厂里都要给职工发钱发礼品,大家都在歌舞升平,等待进入小康生活,没人居安思危。

伍连城依然是用政治家手段治厂,放手让大家干,管理越来越粗放,政策越来越宽松。下面各职权部门见有可乘之机,胆子就越来越大,什么事都敢干。譬如,厂能源动力处负责采购原煤,本来市场价格是180元一吨,业务员非要用230元钱高价采购,仅一笔买卖,就让厂里多花上千万元,个人却从中捞足了油水。再譬如,全厂有300多辆各种汽车,星期天厂里休息,至少有290辆汽车在干私活,在银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北药总厂的汽车,烧着药厂的油,花着药厂的钱,没人心疼……至于跑、冒、滴、漏现象,比比皆是,司空见惯,无人过问。人们的普遍想法是:家大业大,浪费点没啥。北药总厂马上就要进入小康,还在乎这一点吗?

一时间,北药总厂这个获得过国家无数荣誉称号的优秀企业,进入到了“无为而治”时期,大的大捞,小的小捞,有权就捞……

 

北风建筑工程公司向北药集团财务公司借的9000万贷款到期了。冷雪就盼着这一天呢!她心花怒放,闭上眼睛想:上次胡安送我一块劳力士表达谢意,这次还不得送我一台宝马车呀!冷雪满怀激情等待胡安给她带来惊喜!

等到第十天,胡安的贷款还没还,电话也没打。冷雪就有些坐不住了,急忙给胡安打手机,没人接。一连打了三次都没人接。冷雪又打胡安的座机,里面传出一位女播音员的声音:“这个号码已注销,请不要再拨。”

冷雪一听电话号码已注销,眉头立刻皱起来,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胡安欠我9000万贷款,为什么贷款到期突然注销电话?为什么打手机三次都不接?难道……她不敢往下想,她不相信腰缠万贯、仪表堂堂的胡安能做出这种小人之事。她在办公室焦虑地走来走去,坐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然后又给胡安打手机,还是没有人接。冷雪觉得问题严重了,她再也不能报有任何幻想,必须马上去北风建筑工程公司看个究竟。

冷雪驾驶雪铁龙风驰电掣般向北方建筑工程公司奔去……收发室一位中年妇女见冷雪慌慌张张地走进来,问:“同志,你找谁?”

冷雪停住脚步回答:“找胡总。”

“哪个胡总?”

“就是你们北方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胡安。”

“北方建筑工程公司已把这房子卖给我们公司了。”

“北方建筑工程公司搬到哪儿去了?”

“黄了。”

冷雪脑袋“嗡”的一下,脸色“刷”地就白了,双腿发软,身体有些摇晃,她急忙用双手撑住窗台,才没摔倒。

冷雪决定去找贷款担保人邹本华。冷雪又开车去了银城市商行。

邹本华坐在办公室悠闲地看报,见冷雪进来,放下报纸说:“冷总,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邹行长,胡安在哪里?”

“找胡安得去北风建筑工程公司呀?”

“我去过,胡安已经把公司的房子卖了,人也不知去向,手机也打不通。”

“他还欠着你9000万贷款,怎能这么办事呢?”

“邹行长,如果三天之内你不能帮我找到胡安,我就找你要钱!”

“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呀,是胡安欠你的钱,又不是我欠了你的钱!”

“邹行长,你可是这9000万贷款的担保人,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不找你要,找谁要?!”

邹本华“嘿嘿”冷笑两声,板起脸说:“我要是不给呢?”

冷雪也“嘿嘿”冷笑两声,咬着牙齿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邹本华走到冷雪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冷雪的眼睛问:“你一个小女子,能把我怎么样?”

冷雪指着邹本华的鼻子说:“我要向公安局报案!你和胡安一唱一和,狼狈为奸,诈骗巨额贷款,这是要坐牢的!”

邹本华又“嘿嘿”冷笑两声,露出了一脸狰狞相:“你以为你就清白吗?你为个人的蝇头小利,不惜让企业损失9000万,这是极其严重的渎职犯罪!你用20万在胡安手里买下价值40万元的房子,还接受胡安送给你的价值36万元的劳力士手表,这就是受贿!而且受贿金额巨大!判你无期徒刑都是轻的!我要去检察院告你,你这辈子就别想走出监狱!”

冷雪吓得脸都白了,腿也软了,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沮丧地垂下头。

邹本华走到冷雪面前,冷笑一声:“你还去公安局报案吗?”

冷雪仰起脸,茫然地望着邹本华,半天,才无奈地问:“邹行长,您是担保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您看怎么办好?”

邹本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冷总,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坦然面对,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9000万吗?我们商行有30多个亿的贷款无法收回都没人深究,你这区区9000万算什么呢?一个公家的钱,损失多少都没人深究,我看把事情先压下去,来个冷处理,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卢总拿我问罪怎么办?”

“这笔贷款你是卢一文同意的,他有什么资格向你问罪?如果问罪,应该向他卢一文问罪才对。”

“如果卢总非让我找你们商行赔偿损失怎么办?”

“实话告诉你吧,我给你担保,行长不知道,完全是我个人行为,商行是不能给你赔偿任何损失的。”

“邹行长,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和胡安挖好坑,让我往里跳吗?”

“当时不也是出于好心帮忙吗?谁能料到有今天啊?冷总啊,我们俩现在是同一根绳上拴的两只蚂蚱,必须团结一致,不能打内战。懂吗?”

“懂。我今天就和卢总交底,看他怎么说。再有,我低价购买胡安房子和接受胡安手表的事,请您对外绝对保密,任何时候都不能说。即使有一天,纪委、检察院查到此事,最多也就是个人工作失误,不会以受贿罪追究我的法律责任。”

“这你就放心吧。出卖你,就等于出卖我自己,聪明人能干这种蠢事吗?”

 

当晚,冷雪和卢一文在江畔花园的爱巢幽会。冷雪依在卢一文怀里说:“卢总,北风建筑工程公司的9000万贷款到期已经十一天了,还没还。”

“什么原因?”

“我今天去北风建筑工程公司找胡安,发现胡安把公司的房子卖了,人也去向不明。我又到市商行找担保人邹行长要钱。邹行长不认账。我说去公安局报案。邹就急了,说我低价在胡安手里买房,还接受胡安送的手表,是受贿,如果我报案,他就到检察院揭发我。”

“那块表是什么牌子的?”

“劳力士,发票标价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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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能要他的手表呢?分明是诱饵!连这点小把戏你都看不出来吗?你呀你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36万,丢掉9000万,哪个多?哪个少?参加革命二十多年,十七岁就当局团委书记,政治上应该很成熟了,还办这种小儿科的事情,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冷雪见卢一文真的生气了,就害怕了,可怜巴巴地说:“卢总,都怪我一时糊涂,我错了,您批评我吧,骂我吧,我对不起卢总对我的殷切期望,对不起卢总二十多年对我的培养和关爱,现在,我非常难过,死的心都有……”说着,竟扑在卢一文怀里幽幽地哭起来,哭得梨花带雨,悲悲切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他的胸膛上。

卢一文的心就软了,边给冷雪擦泪边劝慰:“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也没有用,吸取教训就是了。开始做生意,谁都难免摔跤。”

“卢总,我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你给我指条路吧?”

“第一,这事对外不要说。我想,只要你不报案,邹行长也不会找你麻烦。第二,我准备把你调出财务公司,这样可以转移视线,尽快让你从泥潭里解脱出来。时间一长,找不着胡安,这9000万就可能变成死账处理,这是最好的结果。”

冷雪急切地问:“卢总,您想安排我干什么?”

卢一文想了想说:“我要提拔你当北药集团工会主席,让王俭只做纪委书记,不再兼工会主席。”

冷雪眼睛突然一亮,兴奋起来,“啪啪”地亲了卢一文两口,激动地说:“卢总,谢谢您!谢谢您!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您对我的大恩大德!”

要知道,北药集团工会主席是副局级,享受高干待遇,这对北药集团的中层干部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一个职位,很多人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混上副局级,可对冷雪来说,却如此轻而易举,在顶头上司的怀里流下几滴鳄鱼泪就得到了,而且还是在犯了受贿罪和渎职罪的情况下因祸得福,此时此刻,冷雪能不如此激动吗?

卢一文盯着冷雪的眼睛说:“还有一点我要嘱咐你,假如有一天,因为这9000万纪委追查到你头上,你就说我卢一文不知道此事,是你一人决定贷给胡安的。这叫丢卒保车。只要保住我,就等于保住了你,懂吗?”

“懂。宁可我进去,也不能让卢总进去。”

 

不久,中共银城市委的红头文件就下来了,任命冷雪为北药集团工会主席。北药集团财务公司总经理冷雪,摇身一变,就成为北药集团工会主席,进入集团最高领导层。

冷雪应变能力极强,又善于表演,她摘掉手指上的白金钻戒,胸前的翡翠项链,换上一套蓝色工作服,穿上黄胶鞋,马上就扮演起工会主席的角色。

每逢重大节日,冷雪都要带领工会干部走访困难职工家庭,送去大米、白面、豆油和慰问金,拉着困难职工的手嘘寒问暖,关爱有加,把困难职工感动得热泪盈眶,一个劲感谢共产党……

每逢北药集团召开大会,冷雪都要一本正经地坐在主席台前排,时而皱起眉头做出思索状,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时而搔首弄姿极尽表演之能事,吸引台下无数人的眼球……

每逢北药集团搞文艺汇演,冷雪都亲临现场,亲自指挥大合唱,且指挥动作极度夸张,把台下观众的情绪调动得空前兴奋,都抻长脖子、甚至站起来看她表演。指挥完大合唱,她意犹未尽,还要清唱现代京剧《沙家浜》中《智斗》的唱段,博得台下阵阵喝彩和掌声……

人人都夸冷雪主席多才多艺,人也年轻漂亮,还没架子,能和群众打成一片,是职工的贴心人……

慢慢地,冷雪主席的光辉形象就在职工群众中树立起来。至于她过去干过什么,已没人关注。这正是冷雪所要的。她要摆脱过去,立足现在,创造未来,利用卢一文这个靠山,争取当上北药集团党委书记。然后,再利用周明这个靠山,谋求到市委发展。如果当上市委副书记,别说9000万的损失,就是9个亿的损失,也没人敢说三道四……冷雪做起了她的仕途美梦。

 

11

 

卓钢在银城经济技术开发区主抓外贸工作,不是和外商谈判,就是出国考察,整天西装革履,出没宾馆酒店,品尝山珍海味,饱览异国风光,令人羡慕不已。

卓钢虽然调离了北药总厂,工作环境和条件也比从前优越不少,但他还常常挂念药厂。夜深人静,他一遍遍回忆在药厂工作的情景……卓钢大学一毕业,就和大学同学、后来的妻子肖岚一起来到北药总厂工作。那时,卓钢23岁,肖岚22岁,是一对让人羡慕的恋人。卓钢被分配到氯霉素车间精制岗位当工人,肖岚被分配到氯霉素车间化验室当化验员。他们青春勃发,活力四射,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干得非常出色,年年都被评为厂先进生产者。卓钢从工人干到车间主任,后来又当了厂长。肖岚也不示弱,从化验员干到车间技术员,因为勤于钻研,被调到厂药物研究所,当了高级工程师,为研制“克孕”、“平婷”等新产品,呕心沥血,忘我工作,立下汗马功劳,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这期间,卓钢和肖岚互相支持,互相鼓励,洒下了多少汗水泪水呀!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呀!他把自己生命最美好的时光都献给了药厂,他的根深深地扎在了药厂,情也深深地埋在了药厂,与药厂的情结永远也无法割舍。另外,他是在万吨VC工程进展到关键时刻离开药厂的,对药厂的未来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担忧。

担忧什么呢?首当其冲的就是万吨VC工程。在即将爆发的全球VC大战中,北药总厂能够克敌制胜吗?万吨VC工程正式投产运行后,各项经济技术指标能够达标达产吗?六亿元的总投资,能够按期收回吗?按说,卓钢已经不是药厂人了,不应该再想这些事情了。可卓钢做不到,26年的制药情结,打碎骨头连着筋,卓钢和药厂的关系就像儿子和母亲的关系,血脉相通啊!母亲的一呼一吸,他都能感觉到。再有,卓钢的妻子肖岚还是北药总厂药物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每天睡觉前,都要给丈夫絮絮叨叨地讲一阵药厂发生的事情,不管卓钢爱听不爱听。卓钢虽然人离开了药厂,但对药厂的事情还是知道不少的。卓钢对药厂在管理上的日益滑坡也开始忧虑起来。

 

不久,卓钢的忧虑就变成了残酷的现实。日本松田株式会社和瑞士罗司公司万吨VC工程投产运行后,国际市场VC供大于求,价格一路下跌,每公斤100元……90元……80元……70元……

北药总厂终于挺不住了,在全球VC大战中败下阵来。当年,不但没有创造一分钱的利润,而且还亏损1、5亿,加上氯霉素、咖啡因、利福平等6个产品也相继出现亏损,总亏损额高达2、3亿。北药总厂从银城市第一利润大户,突然变成银城市第一亏损大户。

这在北药总厂近50年的辉煌历史中,是破天荒。面对2、3亿的巨大亏损,药厂万名职工惊愕了,一时无法接受,也不敢相信。去年不是还说我们VC工程一投产,新增利润就是5个亿,全厂职工提前进入小康,怎么今年就能亏损呢?搁谁谁也不能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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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岚回到家,把药厂亏损2、3亿的事情跟卓钢一说,卓钢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肖岚说:“全厂职工没人相信这是真的,人人都在问:好好的一个药厂,怎么突然亏损呢?”

卓钢心如刀绞,五内俱焚,难过至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多好的一个厂子呀,一年时间就搞成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啊!”

“难受又有什么用呢?只能接受现实。”

“这都是卢一文一手造成的,他应该为这个后果负责。当初他把伍连城调来当厂长,免去我的厂长职务,就是个错误。苏永基硬是让他们给逼走的。我也是让他们硬给逼走的!否则,药厂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卓钢的声音突然大起来,拳头也愤怒地挥舞起来。

“好了好了,说着说着你又来劲了。跟我来劲有什么用?人家不用你,你不走行吗?到什么时候小胳膊也拧不过大腿。话又说回来了,市委周书记并没亏待你,给你安排的工作人人都羡慕,方方面面的待遇都比药厂强,满世界地游山玩水,就把工作干了。这还不算,又分给我们一套二百平米的大房子,精装修的,光装修费就省下了十几万,上哪儿去找这种好事?我看你走出来就对了,工作多潇洒呀,比在药厂省心多了,在这个位置干到退休不是很好吗?”

卓钢又长叹一口气:“看来也只能如此。不想那么多了,生气也没用,睡觉。”说着,一翻身,把脸转向另一侧,闭上了眼睛……

 

银城市委被北药总厂2、3亿元的巨额亏损震惊了。市委书记周明把卢一文叫去质问:“一文同志,北药总厂到底是怎么搞的?”

卢一文解释说:“伍连城在厂里组织了四次大干,该想的办法都想到了,已尽最大努力,还是没控制住亏损……”

周明听到这话就生气了:“光组织大干有什么用,就是组织一百次大干,制止不住亏损也等于零。关键要找到症结!我问你,症结究竟在哪里?”

卢一文苦着脸说:“成也VC,败也VC。VC是北药总厂的支柱产品,现在VC在国际市场供大于求,竞争十分激烈,互相压价,使VC价格一路下跌,已经从每公斤110元跌到70元,我们左右不了国际市场的价格走势,没有这种思想准备,生产成本居高不下,所以出现了巨亏。”

周明高声说:“既然找到了症结,就得对症下药,要在加强管理、降低成本、开源节流各个方面下够工夫!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面前有所作为!要拿出我们中国人的智慧和勇气来!”

卢一文频频点头:“是,是,周书记说得很对,我们是应该在这几方面下工夫,不能光搞大干。”

周明拍着卢一文的肩膀说:“一文同志,市委对你是信任的,我看这样吧,下一步由你亲自兼任北药总厂厂长,千方百计制止亏损,年底一定要使北药总厂扭亏为盈!”

卢一文又频频点头:“是,是,下一步我来兼任北药总厂厂长,亲临一线指挥,带领全厂职工打一场加强管理、降低成本、开源节流的战役,千方百计制止亏损,年底一定扭亏为盈!”

“好!这回就看你的了。过完春节,我让艾市长带领政府有关部门领导去药厂现场办公,有什么困难可以在会上提,让他当场解决。”

“那就太感谢周书记了,药厂现在资金十分紧张,已经影响到生产,如果市里能给我们两亿元的资金,年底扭亏为盈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要是能在今年扭亏为盈,我给你三个亿的资金注入都没问题。”

卢一文频频点头:“谢谢周书记的大力支持!谢谢周书记的大力支持!”

 

卢一文兼任北药总厂厂长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全厂扭亏为盈誓师大会,万吨VC等九个重点车间的代表上台表决心,立誓言。

最后,卢一文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卢一文挥动着手臂说:“在北药总厂陷入巨额亏损的严峻形势下,市委周书记亲自点将,让我兼任北药总厂厂长。我是从总厂出来的,对总厂有着深厚的感情。我来了,就是要改变眼前的亏损局面,要带领全厂万名职工打一场加强管理、降低成本、开源节流的战役,保证今年扭亏为盈,明年全厂进入小康!不久的将来,让每个职工都能开上漂亮的小汽车,住上宽敞的大楼房!”

下面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卢一文又挥动着手臂说:“总厂现在不是资金困难吗?我卢一文来了,资金问题就迎刃而解。我不光是来一个人,还给总厂带来了三个亿的资金,以解决燃眉之急。有了资金,我们就可以全面恢复生产,热火朝天的生产局面就会重新出现。我坚信,有市委周书记的大力支持,有全厂万名职工的共同努力,我们的目标一定能够实现!我们总厂一定能重振雄风,再创辉煌!”

下面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誓师大会召开的第二天,市长艾思生就带领市政府有关部门领导到北药总厂现场办公,市工商银行行长金之也来了。艾思生听完卢一文的汇报,指示金之,市工行要拿出三个亿,帮助北药总厂迅速扭亏为盈,打翻身仗。

金之当场表态说:“只要市长发话,拿出三个亿没有问题,会后我就落实。”

卢一文听到金之答应得如此爽快,激动不已,信誓旦旦地表示:“请市委市政府放心,今年我一定扭亏为盈,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重振北药雄风!”

结果如何呢?

卢一文兼任北药总厂厂长半年后,不但没有扭亏为盈,反而又亏进去8000万。全厂职工听到这个消息,个个心情沉重,对卢一文失去了信心,认为卢一文只会夸夸其谈,不会埋头苦干,让这种人当厂长,不可能扭亏为盈。于是,人心浮动,干部无心工作,工人无心生产,都在琢磨自己的事情,管理日益松懈,漏洞百出,常流水没人管,常明灯没人管,有人从厂里往外拿东西没人管……眼看着北药总厂江河日下,人心不古,已经露出败相。

一些老工人看不下去了。他们在北药干了三四十年,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管理药厂的厂长。他们为了自己的药厂,为了自己的生存,要去找卢一文说道说道,让他马上采取措施。否则,药厂真就没救了!

氯霉素车间老工人陆运祥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文化不高,心直口快,敢说敢干。卓钢大学毕业刚分配到氯霉素车间时,陆运祥还给卓钢当过师傅,手把手地交过卓钢精制技术,师徒感情处得挺好。后来,卓钢当了车间主任,当了厂长,陆运祥仍然在车间一线当工人。有人说:“陆师傅,卓钢当年是你徒弟,现在当厂长了,你找他给你安排个俏活,何必还在一线受苦受累呢?”

陆运祥说:“卓钢是我徒弟不假,但他是一厂之长,他管理这么大个厂子不容易,我要支持他的工作,不能给他添麻烦。”

陆运祥一直在一线岗位默默工作,当上省劳模也没离开一线。眼下,陆运祥把卢一文和卓钢管理药厂的方法做了一个对比,认为卢一文管理药厂的毛病太多,应该像卓钢那样严格管理药厂才行,准备给卢一文提几条建议。这天,陆运祥串联了车间老工人刘一鸣、林元仁和孙玉和,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厂长办公室,要找卢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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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皱着眉头问:“陆师傅,你们找卢厂长干什么?”

陆运祥说:“厂子都成这个模样了,我们心疼,我们着急,我们要给卢厂长提几条建议。”

赵平说:“你们的想法很好,可惜卢厂长去欧洲考察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陆运祥一听这话,气愤极了,瞪着眼睛向前跨了一步,挥着满是老茧的大手说:“厂子让他搞成这个样子,他还好意思跑到外国看西洋景?!他还有心没心了!”

刘一鸣也高声质问:“卢厂长在誓师大会上让我们以厂为家,他厂长连家都不待,他以厂为家了吗?”

林元仁说:“焦厂长那个时候是怎么干的,卓厂长那个时候是怎么干的,我们心里都有数,没有像卢厂长这样当甩手掌柜的,一天连人影都看不见。这样当厂长,厂子还能好吗?”

孙玉和吼叫:“这样的厂长我们不需要!别站着茅房不拉屎!赶快给好人腾地方!”

赵平苦笑:“各位老师傅,你们说话要注意点影响,不要乱说好吗?”

陆运祥指着赵平的鼻子说:“我们没有乱说!这是事实!姓卢的把药厂搞成这个样,难道还不许说道说道吗?!”

赵平发现自己说话不妥,赶紧往回收:“是事实,是事实,可惜厂长不在,你们跟我说没有用,还是先回去吧,算我求各位老师傅了……”

陆运祥见赵平说了软话,卢一文又不在家,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带着刘一鸣、林元仁、孙玉和,愤然离开。

 

早晨八点,正是银城上班的高峰时间,市委大院门前车水马龙,人行道上人头攒动;市委大楼门前却很肃静,偶尔有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拎着油光闪亮的皮包,匆忙走进。

陆运祥把一切都看明白了,挥动手臂说:“开始行动!”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幅红布标语,和林元仁配合着展开,举过头顶。标语上写着“想卓钢,盼卓钢,卓钢回来有希望!”

几乎是同时,刘一鸣和孙玉和也互相配合把标语展开,举过头顶,上面写着“我们北药老工人要和周书记说说理!”

两幅大标语十分醒目,一举起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睛。过路的汽车司机把车速放慢,伸出脑袋观看标语内容,骑自行车的人干脆下了车来到标语下面,把陆运祥他们团团围住。马路交通立刻受阻,公交车首先停下来,很多乘客都从车窗里伸出脑袋看热闹,还有一些乘客打开车门,跑下去要看个究竟。出租车也开不动了,司机拼命地鸣着喇叭,刺耳的喇叭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市委门前的马路交通彻底瘫痪,交警被死死地挤在汽车中间,寸步难行,指挥失灵,处境尴尬……

人们看着标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突然,两辆警车鸣着警笛开了过来,十几个警察跳下警车,迅速将陆运祥四人戴上手铐,押上警车……

 

市委书记周明站在办公室窗前,一只手夹着“熊猫”香烟,一只手掐着腰,透过茶色玻璃,把刚刚发生的事件看得清清楚楚……周明听说闹事的几名“不法分子”都是北药总厂的老工人,看到他们打出了“想卓钢,盼卓钢,卓钢回来有希望”的大标语,心情非常复杂,一圈一圈地在办公室踱着步,搓着手,叹着气……

周明突然停住脚步,拿起电话打到了北药总厂厂长室,没人接。周明又把电话打到北药集团公司总经理室,仍然没有接。又把电话打到冷雪的手机上,第一句话就说:“我是周明。”

冷雪一听到周明的声音,顿时心花怒放:“周书记您好!听到您亲切的声音我太高兴了。”

周明问:“卢一文现在在哪?”

冷雪说:“卢总在欧洲考察呢,有什么事吗周书记?”

周明一听卢一文在欧洲考察,就更生气了,厉声道:“北药总厂形势如此严峻,卢一文不守在厂里,怎么还有心往国外跑呢?”

冷雪解释说:“卢总出国考察也是为了总厂能扭亏为盈,卢总现在比谁都着急,想在国际市场找到突破口。”

“你马上给卢一文打电话,就说我周明有要事与他谈,让他立即给我回电话!”

“好,周书记,我这就给卢总打电话。”

很快,周明就接到了卢一文的电话。

卢一文说:“周书记,我在瑞士考察VC市场呢,您找我什么事?”

周明厉声道:“北药总厂工人来市委闹事,影响极其恶劣,性质非常严重!你这个厂长对工人是怎么教育的?!还搞文革那一套,简直是无法无天!”

“周书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晨上班高峰时间,你们厂四名工人来到市委大门口,把标语举过头顶,标语上写着‘想卓钢盼卓钢卓钢回来有希望’,引起上万人围观,交通彻底瘫痪,警察把这四个闹事的工人抓走,交通才恢复正常。”

“周书记,如果需要,我马上中止考察,立即回国处理此事。”

“你现在马上给厂里打电话,安排人把闹事的工人接回厂,好好教育教育。今后不许再发生类似事情!”

“好,好,我这就给在厂主持工作的阎厂长和仇书记打电话。”

“这不是一起孤立的事件,一定有后台。最近卓钢回厂活动没有?”

“没有。”

“回家属区活动没有?”

“也没有。自从卓钢搬走后,再也没回来过。”

“卓钢的妻子不是还在药厂工作吗?”

“在。肖岚还在厂研究院工作,我也安插了耳目,她一天就知道埋头搞科研,泡在实验室不出来,没发现什么不满言论和异常动向。”

“那就好,说明卓钢这个人还算光明磊落。只要没有后台,我们处理几个工人就容易多了。一文同志啊,之所以出这种事,就是因为北药总厂形势仍然严峻,亏损已经超过三个亿,工人担心药厂继续亏损。你上任时可跟我发过誓,保证今年扭亏为盈,眼下时间过去大半,不见什么起色,一文同志,你可别说话不算话!”

“放心吧周书记,这次我在欧洲考察,收获不少重要信息,由于受全球VC大战影响,欧洲一些规模小的VC厂家已经纷纷停产,就连罗司这样的万吨规模也是亏损经营,很快就挺不住了。只要罗司垮台,VC价格就会重新上升到高位,到那时,我们扭亏为盈就没有问题。”

“好,一文同志,我期待这一天早日到来。”

 

12

 

北药集团党委书记李顺太年底就要退休。

冷雪看到了希望,心,顿时活跃起来。冷雪依在卢一文怀里说:“卢总,李书记走后,党委书记的位置空了出来,市委能不能派人过来?”

卢一文皱起眉头说:“这个不好说,现在还没听到信。”

“我想接李顺太的党委工作,先做党委副书记。”

“这段时间纪委书记王俭已经在做党委的工作,现在正拉开架子要做这个党委副书记呢。你要是对工会主席没兴趣了,做纪委书记如何?”

“不,纪委书记没意思,一天到晚除了查别人的问题,还要严格管束自己,什么权力也没有。我非要干这个党委副书记不可!”

“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要班子成员中多数人同意。”

“你可以做班子成员的工作呀!以你的地位和权威,他们哪个敢不听你的?”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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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卢一文分别找班子成员李顺太、王俭、伍连城、王利钊谈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他们都觉得冷雪这种风流女人不适合做党委副书记,但当着卢一文的面又不好提出反对意见,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同意。

卢一文认为时机成熟了,就召开班子会议,以无记名投票形式推荐一位党委副书记人选……选票都交给李顺太。

最后,李顺太当场公布北药集团党委副书记推荐结果:“共收到六张选票,王俭同志四票,冷雪同志两票。”

冷雪听到这样的结果,大失所望,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面部肌肉急剧地抽搐起来,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态,还没等卢一文宣布散会,就匆忙起身走出会议室……

 

当晚,冷雪扑在卢一文怀里涕泪横溢,边哭泣边诉说:“卢总,我从北药集团筹备成立那天就跟您干,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家都不要了,女儿也不管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下场,只有您一个人支持我,连伍连城这种自家人都在背后反对我,口是心非,阳奉阴违,我还怎么在这待呀……卢总,我下一步怎么办呀?”

卢一文无可奈何,一言不发。

冷雪见卢一文不表态,心就硬起来,擦一把眼泪说:“卢总,我冷雪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我不想在北药集团虚度大好年华了,我要远走高飞!”

卢一文一惊,问:“你……你这个年纪还能往哪儿飞呀?”

冷雪一脸不屑地说:“这就不用您卢总操心了。明天我就去找工作,找个比现在还好的工作,让这帮口是心非的家伙眼红去吧!羡慕去吧!后悔去吧!”

卢一文惊愕地望着冷雪,好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一时语塞。

冷雪仰起脸,不可一世地说:“等我混到高位,见到这些势利小人,眼皮都不会抬的,他们想拍我的马屁都没机会!哼!走着瞧吧!”

 

翌日晨,冷雪就给市委书记周明打电话,撒娇地说:“周书记,我万分想念您,今晚就想给您唱《智斗》,只要您愿意听,我愿意为您唱一宿。”

周明说:“正好我今晚有时间,来吧,晚六点,绿台山庄一号楼。”

当晚,冷雪和周明在绿台山庄一号楼201客房的双人床上,颠鸾倒凤,沧海横流,天上人间,云里雾里……温柔乡中,冷雪就把自己想调动工作的想法跟周明说了。

周明说:“这个好办,你想做什么,尽管说。”

冷雪说:“我想当银城市妇联副主任。”

周明说:“我一句话的事。”

 

一周后,中共银城市委红头文件送达到北药集团,任命冷雪为银城市妇联副主任,免去冷雪北药集团工会主席职务。

李顺太、伍连城、王俭和王利钊看到这个文件,都大吃一惊,不知道冷雪通过什么关系,竟然当上银城市妇联副主任,不得不对冷雪刮目相看。

只有卢一文一脸平静。他心知肚明,冷雪一定是去找市委书记周明了。除了周明,银城市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让冷雪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冷雪接到任职命令,去了理发店,把保留了多时的“宋庆龄”发型剪成了齐耳短发,显得干练、朴实,又换上一身穿得很旧的米色西服,穿上一双黑色平底布鞋,风尘仆仆地去银城市妇联走马上任……

 

年底,卢一文向市委书记周明立下的誓言落空了。

瑞士罗司公司和日本松田株式会社年产VC都超过万吨,VC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继续走低,北药总厂VC产品在国内囯外两个市场的激烈竞争中一败涂地!又亏进去1、9亿。VC是北药总厂的支柱产品,占据半壁江山。VC一垮,北药总厂全线溃败,两年累计亏损突破五个亿。

北药总厂很多老工人掩面悲泣,捶胸顿足,不敢相信药厂已经面临倒闭。

眼看大厦将倾,狂澜即倒,卢一文却束手无策,一筹莫展,整天躲在办公室唉声叹气,连人都不想见。

 

北药总厂万名职工的饭碗眼看着就要丢了!

市委书记周明再也坐不住了,他在办公室里一圈一圈地踱步,搓着手,叹着气,手足无措,六神无主,最后,终于停住脚步,下了决心:“换北药总厂厂长!”

周明立刻把于再仁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卢一文已经无力回天,我们不能再等他,必须立即采取组织措施,选出一个新厂长,挽救水火之中的北药总厂!”

“您有候选人吗?”

“没有。这回搞海选,彻底发扬民主,谁的票高,市委就支持谁当新厂长。”

“卢一文怎么办?”

“继续当他的北药集团总经理。”

“明白。什么时间办?”

周明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3点10分,你马上给卢一文打电话,第一,把我的决定告诉他;第二,你马上带两个人到北药总厂组织海选厂长。选票统计出来后,当场公布结果,然后立即返回市委,当晚就召开常委会,打破常规,由市委下文任命北药总厂新厂长!”

“好,我这就去办。”

于再仁回到办公室就给卢一文打电话:“一文同志,我是于再仁。现在北药总厂亏损五个亿,危在旦夕。周书记决定海选北药总厂厂长,迅速扭转亏损局面。我奉周书记指示,四点钟要到你们厂组织海选厂长工作,全体中层以上干部参加投票。你现在就做准备吧。”

卢一文一惊,猜测总厂厂长可能要换人……半天才问:“周书记有候选人吗?”

于再仁说:“没有。”

卢一文开始投石问路:“于部长,我看让阎志远同志做候选人吧,他是常务副厂长,年富力强……”

于再仁打断了卢一文:“周书记说了,这次海选厂长是在十分严峻的形势下进行的,情况特殊,因此不设候选人,也没有任何条条框框,充分发扬民主,谁的票多让谁干,当场公布结果。”

“没有候选人,大家不知道上级的意图,乱选一气,会搞乱套的。”

“一文同志,你这是杞人忧天啊!我们要相信群众,群众的眼睛是最亮的,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谁行谁不行,心里明镜似的,不但不会搞乱套,而且,还会选出一个让大家满意的厂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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