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年代

ZPXS 015


1

在朝阳中,气势磅礴的现代工业化鞍山钢铁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一列装载铁水的火车,驶过各种管道纵横交的鞍钢厂区;火红的铁水流出炉腔,火花飞浅,巨大的炼钢炉,铁水浇入高炉;火红的钢板高速滑过,进入轧钢机……

水蒸汽弥漫的厂区,成千上万的工人上下班犹如一个小型的城市;铁路上信号灯点缀着矿山气氛,一辆满载矿石的专用列车驶过。

一群学生拥簇着讲解员小洛来到博物馆前,小洛拿着话筒冲着身后的博物馆向同学们讲解,同学们认真地听着。

小洛说:“同学们好,我是讲解员小洛,欢迎同学们来到鞍钢参观学习。我身后这座鞍钢集团博物馆就是我爸爸的爸爸70年前战斗和工作的地方,今天我就带着同学们一起参观当年他们是怎么为新中国建设炼出第一炉钢铁的故事……”

随着学生们进入博物馆杂乱的脚步,把我们带到70年前的鞍钢。

 

2

一九四八年季春的鞍钢,一片饱经战乱、满目疮痍的鞍钢厂区,高炉东倒西歪,厂房坍塌断壁,铁道横七竖八,杂草丛生,荒凉凄惨,阴森恐怖……

大个子耿大明身着旧军装陪同几名外国专家站在一高处,他信心满满地询问道:“各位专家,根据你们的经验,从修复到投产最短需要多长时间?”

几位外国专家望着眼前的一切私下窃窃私语,最终一名日本专家藐视地看着耿大明。

日本专家说:“耿先生,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修复鞍钢需要美国的设备,我们日本的技术,贵国目前尚未同美国建交,我们日本又是战败国,你们外无援助,内力空虚,看来这片土地只能种高粱了……”

 

随着铿锵有力的《咱们工人有力量》歌曲声,看到一面军旗插在高炉上迎风飘扬,一旁张贴着“恢复鞍钢生产,向新中国献礼!”的宣传口号。

耿大明喊着《川江船夫号子》口号,徐大福等人正在往炼钢高炉附近抬着机器零件。

耿大明说:“大家加把劲!”

众人:“嘿呦!”

耿大明:“我们向前进!”

众人:“嘿呦!”

大个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连长,不……不好了!”

耿大明机警地放下手中的工具:“有敌情?”

其他战士一听立刻放下手中的机器零件,躲在掩体后形成战斗队形。

大个刘说:“不……不是!丁铁山和马三儿……他们俩……逃跑了……”

耿大明说:“奶奶的,真的当逃兵?”

大个刘说:“连长,我可不敢谎报军情!”

耿大明恼火地说:“我不是连长,现在是鞍钢筹备队队长!”

大个刘给耿大明敬军礼说:“是,队长!”

耿大明说:“全体都有,一队在厂区寻找,二队在沙河附近寻找,五点在到火车站汇合……”

众人说:“是!”

徐大福说:“耿队长……咱们鞍钢这么多能人,也不差他三瓜俩枣的……”

耿大明说:“你懂个鸟,咱们鞍钢少跟了谁也不能少了他丁铁山!”

 

黄昏,阴雨蒙蒙。

两个人影在雨中一前一后慌张而艰难地跋涉着,走到近处看清是丁铁山与马三儿二人,他们不时地左顾右盼,生怕有人追了上来。

不久,气喘吁吁的丁铁山停住了脚步,他拾手抹了抹头上的雨水,脸上布满了焦虑与疲惫。

落在后面的马三儿赶了上来,马三儿刚要说话,被丁铁山用手势制止了。

不远处,一汽车灯光时隐时现越来越近。二人见状,急忙趴在路旁的草丛中。

马三儿紧张地说:“铁山哥,不会是连长派人追来吧?”

丁铁山担心地说:“应该是吧!”

马三儿说:“就是来抓,我也不回去!一天不到六两粮,回家种地也比这强,兴许还能添个饱肚……铁山哥,咱们还能赶上8点的火车不?”

丁铁山说:“我还想问你呢?”

马三儿说:“你看一眼怀表不就知道了吗?”

丁铁山说:“刚才不是让你吃了么。”

马三儿说:“……哦,对了,换窝头了。这老头也太黑了,这分明是抢啊!”

丁铁山盯着远处的汽车灯光越来越近,紧锁双眉不说话。

马三儿说:“铁山哥,连长要是知道咱俩跑了,他会不会往咱家去送信,说咱们俩是逃兵啊?”

丁铁山恼火地一把捂住马三儿的嘴巴,把他按到地上,此时大个刘开着的车正好从他们跟前驶过。

马三儿吓得冲着丁铁山吐一下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马达声渐渐消失,丁铁山起身转向火车道方向跑去,马三儿紧忙跟上,不久不见二人的身影……

 

山路上,大个刘开着敞篷车拉着耿大明等人在风雨中颠簸着。

 

鞍山火车站低矮昏暗的候车室,坐着十来个旅客在候车。

挎着筐的黎腊梅在旅客身旁若无其事地来回走动着,她不时地走近候车的旅客身边,一面小心地环顾四周询问。

黎腊梅小声说:“买波叶饼吗?还有热乎的鸡蛋。”

丁铁山和马三儿警觉地一前一后地走进候车室。黎腊梅看到赶紧盖好筐,和其他人一样没事似地坐在那里。

人们在打量着刚刚进来的丁铁山和马三儿,丁铁山和马三儿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找到一个比较黑暗的角落,二人在长条椅子上坐下,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口。

黎腊梅凑到丁铁山旁边坐下,丁铁山先是警觉地要逃离,待看清是一个女人后装作打瞌睡。

黎腊梅小声地说:“大哥,买两个鸡蛋吧,刚出锅的。”

丁铁山扭过脸去,马三儿却热情地搭讪。

马三儿说:“咋卖呀?”

黎腊梅说:“一块十个,你看,这鸡蛋多大多新鲜。还有这波叶饼,不要粮票,吃点咱们鞍山特产波叶饼,好吃还不贵,一张一毛五,两张收两毛!咋样?买点吧,大兄弟。”

腊梅一边说一边警觉地用余光窥视着周围情况,随时做好撤退准备。

马三儿说:“都是好东西,可借,太贵了!”

黎腊梅说:“大兄弟,贵什么呀,你现在要是不买呀,一会火车来了,你想买还没有了呢!”

马三儿凑到丁铁山耳边小声地说:“铁山哥,要不咱买两个路上吃?”

丁铁山说:“你刚才吃半块手表,还能忍忍不?”

黎腊梅见状赶忙接过话茬说:“大哥,这老话儿说穷家富路……俺不会朝你们多要钱的,你看看我这波叶饼和鸡蛋值不值这个价……”

丁铁山犹豫了一下,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回身打开工作包,拿出两件鞍钢工作服。

丁铁山说:“用这个换,行吗?”

黎腊梅接过工服,里外翻看着说:“行啊,你们说,换几个?”

丁铁山说:“你看着给吧!”

黎腊梅说:“8个。咋样?”

马三儿故意地一把夺过工服说:“这么好的衣服,怎么也值9个。”

黎腊梅说:“这位大兄弟,眼下这用的东西还值钱哪。你们这衣服能当饭吃么?这么的,我再送你们一个怎么样?”

丁铁山说:“连这块油布送给你,再给两个波叶饼!”

腊梅说:“行!还是这位大哥侃快。”

 

一辆鞍钢的车停靠在广场,耿大明率领大个刘等人从车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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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丁铁山和马三儿在候车室的椅子上佯装睡觉。这时,耿大明与大个刘等人突然出现在门口。

室内的人都露出惊异的目光,黎腊梅也赶忙把刚刚换来的衣服藏在身后。耿大明示意工人甲乙把门,他带着大个刘等人分头搜查丁铁山和马三儿。

大个刘发现丁铁山和马三儿说:“他们在那儿!”

耿大明和大个刘围住丁铁山和马三儿,丁铁山见耿大明和大个刘来到近前便慢慢站起来,他借助昏暗的灯光看到耿大明两眼射出咄咄逼入的目光,一时惊慌失措,竟然将兜里的一个鸡蛋掉在地上。

一旁的马三儿要去拾起地上的鸡蛋,但望着耿大明目光吓得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耿大明眯起眼一直盯着丁铁山,空气几乎凝固了。黎腊梅和围观的人们一样都在好奇地看着,大个刘担心二人再次逃跑便亲自把守门口。

丁铁山和马三儿不敢看耿大明,他们只是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耿大明实然大吼一声说:“说,你们要什么去?”

丁铁山说:“我们……要回老家。”

耿大明说:“为啥子不请假?”

马三儿说:“不想干了!我们要回老家种地去!” 

耿大明说:“真不想干?”

耿大明一步步逼近丁铁山,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丁铁山把头埋在怀里一声不吭。

这时,大个刘也带着几个工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大个刘说:“孬种!逃兵!”

工人们也虎视眈眈看着他们,马三儿吓得连忙蹲下。

工人甲说:“什么东西,简直给我们鞍钢工人丢脸!”

工人乙说:“把他们捆回去,开他们的会!”

工人丙说:“把鞍钢当作大车店了!想走就走啊?”

工人丁说:“叛徒!逃兵!”

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的叫喊声几乎要把房盖掀起来。

徐大福站在人群里急得直挠头皮,不停地给丁铁山使眼色,让他向耿大明主动认错,丁铁山仿佛被耿大明吓得没有反应。

耿大明怒视着丁铁山,一时没有说话。丁铁山的脸涨得通红,他竭力躲避着耿大明的日光。

黎腊梅与那些旅客围着看热闹……

 

一声火车的长鸣打破了室内的喧闹,候车室里静了下来。

列出进站了。旅客们开始向室外走去。

 

大个刘和两个工人拿着皮带要捆绑丁铁山和马三儿,丁铁山和马三儿二人摆出格斗准备。

耿大明突然冷笑了一声说:“我就不信,缺少你们两个臭鸡蛋,鞍钢就炼不出钢铁来了!临走之前送你们一句话,回老家以后永远不要提起你们当过兵,更不要说在鞍钢当过工人!” 

正准备捆绑丁铁山和马三儿的工人们一下子愣住了。

大个刘说:“队长……”

耿大明走到门口猛然回身,咬牙切齿地扔下了一句话说:“共产党不抓壮丁!收队!”

耿大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候车室。

大个刘跟着耿大明无奈地冲着丁铁山出口唾沫说:“丁铁山,你给我记住了,从今以后你没有我们这些战友!”

徐大福无奈地拍一下丁铁山的肩膀说:“铁山哪,你这不是糊涂么,咱可是一起宣过誓的呀!”

丁铁山一直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徐大福见丁铁山没有说话,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丁铁山手上,然后叹着气走了。

丁铁山打开手一看,是几张皱皱巴巴的粮票。

车站工作人员说:“没检票的抓紧检票,火车马上就要开了!” 

马三儿如梦方醒,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鸡蛋,推着已近乎麻木的丁铁山向检票口走去。

丁铁山说:“三儿,我们还是……”

马三儿说:“铁山哥!别听他们的!要不就来不及了!”

丁铁山像个木头人似地被马三儿机械地拉到检票口。

 

一列绿皮车停在站台上,站台上除了几名工作人员外,只见匆忙跑来丁铁山和马三儿。

马三儿看到自己的车厢号说:“铁山哥,是这节车厢!”

丁铁山突然停止了脚步,他呆呆地望着火车出神。

马三儿突然发现丁铁山没有上车说:“铁山哥,还磨蹭什么呀!”

丁铁山说:“三儿,要不咱们……”

马三儿不等丁铁山话说完便把东西扔进车厢,从后面死命地推着丁铁山上了车。

马三儿站在车门口堵住丁铁山,丁铁山望着车门口缄默不言。

列车一声嘶鸣,丁铁山打了个冷战,他猛地抓住马三儿的手。

丁铁山说:“不行!咱们得回去!”

马三儿说:“铁山哥,都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丁铁山说:“你听我说,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回去跟队长说清楚了再走,也不差一天时间……”

丁铁山紧紧抓住马三儿,马三儿使劲挣脱。

马三儿挣脱了丁铁山的双手,赌气地站在车门对面说:“我不让你走!”

列车再次鸣笛,一乘务员已经上车。

丁铁山看看车外,又回头看看马三儿说:“三儿,你躲开……”

马三儿说:“我不躲……”

说着马三儿竟然转过身不理睬丁铁山。

列车启动,乘务员刚要关门。

丁铁山突然拽开乘务员,跳下火车,马三儿见状,急忙把身子探出车外。

马三儿说:“铁山哥——”

乘务员一把拉回马三儿,关上车门说:“不要命啦!”

马三儿急得直跺脚。

 

列车再加速,丁铁山追着火车跑。

丁铁山说:“三儿……”

一个站台工作人员慌忙拦丁铁山,被丁铁山躲闪又开始追逐着火车。

火车渐快,丁铁山累得蹲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黎腊梅一面数着手里的钱,一面奇怪地看着丁铁山。

 

列车远去了。

丁铁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突然一阵眩晕,倒在了站台上。

工作人员和黎腊梅疾步向丁铁山跑去。

 

4

夜幕下的鞍钢建筑工地,大小不一的几顶临时搭建的帐篷,从帐篷里透出的点点灯光显得有些诡异,这就是鞍山钢铁公司先期筹备处的驻地。

 

帐篷里,耿大明在和筹备处几个负责人在一起开会,气氛明显看出有火药味。

耿大明说:“孬种!没的骨气!这要是在战场上,老子非毙了他们不可!”

大个刘、徐大福等工人们看着耿大明发火,都大气不敢出。

耿大明说:“怕吃苦,怕挨饿!就是开小差!这年月,大家都在挨饿。不是还没饿死么!没饿死,就要勒紧裤腰带挺着,就要活出个军人们样!就是吃糠咽菜,老子也要在鞍钢重新建起新中国第一个高炉!谁他妈的受不了,谁就跑!丢他祖宗八代的人,那是他的事!我们这剩下的,都是好汉!说话千军万马就要开进咱们鞍钢了,毛主席和全国的人们都在看着我们,这是什么?这是在革命加拼命。革命加拼命是什么?就是流血牺牲!好了,不说这俩条臭鱼了。”

徐大福端来一缸水说:“队长,说半天了,喝口水吧!”

耿大明接过水缸一口下去接着做动员工作说:“上级要求我们尽快炼出第一炉钢,好向毛主席献礼。你们没看到那些外国佬一直嘲笑我们吗?现在设备残缺不全,主机核心部件还不知道藏在什么他娘的地方,现在又赶上雨季到来。到处都是困难重重啊!可是,我们能伯这困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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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声喊说:“不能!不能!不能!”

耿大明说:“对!我们不能被这点困难吓住,那不是咱们军人的作风!也不是咱鞍钢工人们的作风!炼出第一炉钢就是命令!现在就是天塌下来,我们也要扛着!走!跟我去找那些设备去!”

人们一呼百应,群情激昂地跟着耿大明出去。

 

夜色中的鞍钢厂区,耿大明带领工人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歌曲,每人肩扛背背一个个零部件往高炉方向运送,仿佛像后勤支援前线的大部队。

 

一列火车在北方大地行驶着,不时吐着白烟。

列车长在带着着乘务员在查票,他们发现了蹲在车厢连接处的马三儿。

列车长说:“同志,请出示车票。”

马三儿说:“我……我刚上车……”

列车长说:“我没问你什么时候上的车,我们检票!”

马三儿猛然醒悟过来说:“车票啊?!”

说着不急不慢地在身上兜里翻着……

 

5

夜晚,借助煤油灯的亮光,一位满脸沧桑的老人正用棉球蘸着水,笨手笨脚地给躺在土坑上的丁铁山擦拭干裂的嘴唇。丁铁山双目紧锁,外屋不时传来做饭的声音。这位老人便是腊梅的父亲黎老爹。

此时丁铁山慢慢地睡开了眼睛,适应室内的光线。

黎老爹高兴得大声喊了起来说:“腊梅,快来,他醒了!”

黎腊梅拎着饭勺从外屋跑了进来说:“我就说会醒过来的,他是饿晕的!”

丁铁山说:“这是哪啊……”

黎腊梅说:“别动,这是俺家!”

丁铁山挣扎要坐起来,被端着面汤黎腊梅阻止住。

黎腊梅说:“给我躺下!”

丁铁山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汤勺堵住嘴,面汤喂滑到他嘴里后一下子吸入胃里,他突然一下子坐起来夺下黎腊梅手里的面汤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黎腊梅说:“你不会慢点吃啊,像谁要跟你抢似的。”

丁铁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慢喝汤的速度。

黎老爹看着笑着说:“看给孩子饿的……”

丁铁山把碗交给黎腊梅说:“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黎老爹说:“小伙子,吃饱了?”

丁铁山舔着嘴唇说:“好像没……没饱……”

黎腊梅说:“没饱,也没有了!”

林老爹说:“这孩子,咋说话呢!”

丁铁山起来跪下要给黎老爹叩头,一把被黎老爹给扶起来。

黎老爹说:“到咱家不许客气!小伙子,请问尊姓大名呀?”

丁铁山说:“我叫丁铁山。”

黎老爹说:“我听说,咱们的鞍钢要在一年后炼出第一炉钢铁?”

丁铁山说:“嗯。”

黎老爹摇头说:不好说啊!你们也看到了,现在的鞍钢被小日本和国民党给糟蹋得都没模样了!

丁铁山说:“嗯。”

黎腊梅说:“爹,还有完没完了?铁山哥,你那位兄弟在车上喊了一句话,说在老家等你。”

丁铁山醒悟地说:“哎呀,坏了!”

黎腊梅说:“咋了?”

 

列车上,马三儿浑身上下的衣裤所有兜露出外面,他还焦急地在身上四下摸索。

列车长冷笑说:“怎么?找不到了吧?” 

马三儿突然醒悟地说:“想起了,票,在我铁山哥手里。”

列车长说:“哼,你这种人,我们一天见多了。”

列车员说:“走,跟我补票去!”

马三儿说:“同志,我真的没逃票!”

 

黎腊梅正忙活给丁铁山铺被褥,丁铁山局促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黎腊梅说:“今晚,你就先住这,明天你愿意上哪就上哪,俺也不留你……”

丁铁山轻轻地叹了口气。

黎腊梅说:“我说你这大老爷们是咋的了,总唉声叹气的呀!”

丁铁山说:“没……没有……”

黎腊梅醒悟地笑着说:“哦,俺明白了。在车站,俺都看见了,他们说你是逃兵……”

丁铁山尴尬地转过脸不敢看黎腊梅说:“不是那样……”

黎老爹故意咳嗽一声出去了,黎腊梅见状,心有些软了。

黎腊梅忙转换了口气说:“你们炼钢工人很苦吧?是不是吃不饱饭啊?”

丁铁山说:“嗯……嗯……”

黎腊梅说:“你别总嗯嗯嗯,有啥说啥呗,一个大老爷们说话吭哧瘪肚……真费劲。还是鞍钢工人呢!”

丁铁山说:“俺老家在河南,那里在闹饥荒……”

黎腊梅说:“现在那都这样,不是我说你,好好的工人不干,当啥逃兵啊?”

丁铁山说:“家里来信了,说我哥哥走了,嫂子又嫁人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俺老娘一个人……听说,关里的饥荒比咱东北还厉害,树皮都吃光了……能动的,都出去要饭去了,我怕老娘她……”

黎腊梅说:“你不会把娘接到这来啊?”

丁铁山说:“大部队马上就开进鞍钢了,上万人呢。吃住都是困难,哪能顾得上这些啊?”

黎腊梅说:“那你昨办?是回家?还是……”

丁铁山茫然望着窗外,默不作声。

黎腊梅说:“俺看,你要是这样回去……她老人家也不见得会高兴。哪个当娘的都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出息人样回去!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你身体虚早点睡吧……”

 

一列火车喷涂着烟雾离开站台,待烟雾散去看到站台上孤零零的马三儿。

马三儿眼睁睁地看着列车最后一节车厢从自己眼前经过,他气急败坏地追赶并把手里的行李向远去的列车砸去。

马三儿说:“去你妈的!老子不稀罕坐你的破车!”

行李向铁轨滚去……

 

午夜,黎老爹鼾声雷动,丁铁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丁铁山见黎老爹睡得正香,他蹑手蹑脚地穿好了衣服,他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塞在枕头下,便悄声地溜出门外。他刚走出院子,就被黎腊梅的一声断喝停下脚步。

黎腊梅大喊:“干什么去?”

丁铁山不敢看黎腊梅地小声地:“我……”

黎腊梅来到丁铁山跟前:“你这个人特太那个了,吃饱喝足抬脚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

丁铁山说:“我……看你妹睡了,就……”

黎腊梅询问:“你去哪儿?”

丁铁山说:“我回鞍钢!”

黎腊梅不相信地:“回鞍钢?”

丁铁山说:“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回老家,老娘回骂死我的!”

黎腊梅说:“你等一下。”

黎腊梅转身跑回屋里。不一会,黎腊梅抱着从丁铁山换来的衣服出来,一股脑地把这些东西塞给丁铁山。

丁铁山执意推脱地说:“不,这些衣服已经不是我的了。”

黎腊梅说:“咋不是你的了?”

丁铁山说:“那是用吃的……”

黎腊梅一听大笑起来地说:“还是个大老爷们呢,不就是几个鸡蛋和波叶饼吗”说着黎腊梅把衣服和几个鸡蛋塞给丁铁山手里。

丁铁山局促地看着黎腊梅说道:“你这个人,心眼儿真好!”

黎腊梅说道:“行啦,不用你夸俺,回到鞍钢干出个样来,别让你老娘惦记。你要是在厂里吃不饱,就来俺家。只要你不嫌弃,俺咱们也能给你对付一口吃的……”

丁铁山:“嗯哪。”说着丁铁山转身走了。

黎腊梅恋恋不舍地冲着丁铁山背影大喊:“铁山哥,路上小心!”

 

夜晚,大帐篷灯光已经熄灭。

耿大明坐在高炉旁一口接一口地吸烟,大个刘过来坐在耿大明对面。

大个刘说:“耿队,丁铁山还能归队吗?”

耿大明没有回话,赌气地把手里的烟扔到脚下,狠狠地用脚碾碎。

大个刘说:“回去睡觉,为这个孬种伤感情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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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初升的朝阳映红还末成型的鞍钢工地,安装或修理设备的人影与天际形成一个个剪影。

不远处,耿大明正领着工人们向高炉走来。

大个刘说:“那是谁啊,这么早?”

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众人疑惑,大家快步跑向高炉下往上观看,还是看不清高炉上人。

耿大明和大个刘等顺着脚手架爬上去看清——丁铁山若无人地在安装机器部件,他已经干得满头大汗。

众人小声议论,耿大明也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丁铁山。

 

黎老爹发现枕头地下的钱,这一幕被进来的黎腊梅看到,她抿着嘴笑了。

 

丁铁山仍然埋头在高炉旁安装部件,耿大明与大个刘一同抬着一个大零部件沿着脚手架往上运送,大个刘不忘记跟耿大明说话。

大个刘说:“丁铁山回来就这么不了了之?”

耿大明说:“不许说话!注意安全!”

大个刘说:“耿队,我对你有意见!”

耿大明说:“支部会上去说!”

 

夜色下的鞍钢工地,除了高炉上几盏昏暗的灯光之外,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大个刘等工人躺在床铺上已经入睡,丁铁山躺在铺位上辗转反侧想着心事儿。

突然,室内的灯突然亮了,徐大福出现在门口。

徐大福兴奋地说:“你们看,谁回来了?”

人们被惊醒,马三儿风尘仆仆出现在门口。

丁铁山惊喜地翻身起来说:“三儿?”

大个刘鄙夷地看了马三儿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又转身躺下。

马三儿笑嘻嘻地站在门口,举手向大家示意说:“各位大哥,我马三儿给你们带回见面礼了!”

工人们一听呼喊着从铺上跳起来围住马三儿,马三儿从怀里掏出两个鸡蛋,人们一下子欢呼起来,马三儿拿过刀小心地切着鸡蛋。

徐大福说:“三儿,这是从哪弄来的?”

马三儿说:“放心吧,小愉小摸的事儿,打死咱也不干!”

躺在被窝里的大个刘烦躁地捂上耳朵。人们仍众星捧月一般在马三儿身边嘻嘻哈哈地笑闹着。

大个刘气得坐了起来,大声地喊道说:“还睡不睡觉了,明天不上班啊?”

人们顿时停止了喊叫,马三儿拿起一小块鸡蛋递给丁铁山,丁铁山示意给躺在床上的大个刘。

马三儿不情愿地来到大个刘面前说:“大刘哥,你尝尝……”

大个刘说:“我吃了,怕拉不下屎来!”

马三儿终于忍不住了说:“姓刘的,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

大个刘说:“我看你是脸大不害臊!还有脸回来!”

马三儿急了,他把那鸡蛋猛地摔在大个刘的脸上。大个刘一跃而起扑向马三儿,二人扭打在一起,众人拉架。

丁铁山咬着嘴角站在一边不做声,大个刘把马三儿骑在下,床铺折腾得破乱不堪,众人在起哄。

耿大明进来了说:“不睡觉,做啥子?”

人们闹哄哄的,谁也没听见。

耿大明在地上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向人群泼去,大个刘被泼的像个落汤鸡,他刚抬起头要骂便看清耿大明。

耿大明说:“龟儿子!还是没饿着!”

人们静了下来,大个刘从马三儿身上下来。

耿大明突然发现了马三儿说:“三儿?”

马三儿笑嘻嘻地说:“队长,我回来了,我舍不得大家伙儿……嘿嘿……”

耿大明点头说:“……回来就好……”

马三儿殷勤地拿起被捻碎的鸡蛋说:“耿队,我回来还给你带来……可惜……”

说着蔑视地看一眼大个刘,耿大明接过破碎的半个鸡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然后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

人们看着耿大明品尝鸡蛋不觉得产生条件反射,都不自觉地往下咽吐沫。

马三儿说:“耿队,香吧?就是少了点!” 

耿大明发现众人盯着他的窘相说:“看什么看,睡觉!”

丁铁山长出一口,便给马三儿使个眼色。

耿大明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冲着马三儿和丁铁山了说:“你们俩,别以为这事儿就了结了。”

 

远处高炉上昏暗灯光下,映出耿大明和大个刘的身影,二人争论不休。

 

夜深了,丁铁山和马三儿挤在一个被窝里在小声说话。

丁铁山说:“咋又回来了?”

马三儿说:“你没走,我能走么?哈哈哈……”

丁铁山说:“你小子!”

马三儿说:“给……”

马三儿把留下的一个鸡蛋塞到丁铁山手中。丁铁山看着手里的鸡蛋,陷入了沉思。

马三儿无意中发现丁铁山枕头下的工作服说:“咦?咋又回来了?”

丁铁山长叹一口气说:“准备接受明天的处分吧!”

马三儿说:“看耿队的态度,好像最多就是批评一顿,不能处分!”

 

7

第二天夜里,人们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开会,一个个表情严肃。

丁铁山、马三儿两人站在人们中间在接受批评。

耿大明说:“他们两个的检查就先到这,我看,这思想里面的问题不是天两天就能解决的。首先肯定一点,他们能主动回来就是好同志。再往前走一步,那就是一个深渊。这一点,他们认识得还不深刻。尤其是马三儿……”

马三儿插嘴说:“就是就是,我一定接受大家伙的批评,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人们哄地一声笑了起来。

耿大明说:“你小子严肃点,别以为这事小!”

丁铁山用脚狠狠地踩一下马三儿的脚,马三儿会意地吐着舌头,不做声了。

耿大明说:“丁铁山是党员,所以他的事还不算完,回头还要在党小组会上进行检查。至于怎么处分,要等党小组会上决定。哦,你们两个坐下吧。下面,我说一下工作上的事。现在高炉安装迫在眉睫,上级要求我们必须在一年内炼出第一炉钢铁来。可眼下我们关键部件还没有找到,还有其他一堆烂摊子,一旦下雨,这方圆几十里厂区就是一片烂洼塘。别说找零部件,就是找到了也很难运进来。运不进来,我们就不能按时开炉。大家说,咋办吧?”

工人们交头接耳地热烈地议论起来,丁铁山一直低头拿着木棍在地上画个不停。

耿大明从兜里拿出《矛盾论》小册子说:“咱们刚才不是又学习一段毛主席的《矛盾论》么,我看呐,要先抓住主要矛盾,这主要矛盾解决了,其他的就会迎刃而解……”

马三儿说:“耿队,我看现在的主要矛盾是肚子饿,只要吃饱了就啥矛盾都没有了。”

耿大明说:“你就知道吃!不过肚子问题是个问题,我们也在积极想办法解决,可它现在不是主要矛盾。”

工人甲说:“耿队,那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啥啊?”

耿大明说:“依我看,咱们现在的主要矛盾就是早日把高炉安装好,而安装好高炉的最主要矛盾是找到高炉的主核心部件,找到核心部件就是最最主要矛盾,大家说对不对?”

马三儿说:“可是,就算找到主要核心部件,我们也没有吊车,总不能用手抬吧!”

耿大明说:“这个问题咋解决,只有一个好办法!”

丁铁山等人疑惑地望着耿大明。

耿大明说:“人拉肩扛!”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耿大明说:“咋啦?吓住啦!我就不信,咱这一群大老爷们儿,治不了那几顿破钢铁!今晚大家伙儿好好睡觉,明天我们去沙河找核心部件!散会!”

人们摩拳擦掌,兴奋地议论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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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晨曦中的沙河被蒙上一层面纱,耿大明与马三儿扯着一张破旧地图,二人拿着铅笔在上面差不多涂面圈。

丁铁山等人一字排开在河里寻找核心部件,黎腊梅在岸边一直关注着丁铁山。

一个个从水里钻出来向岸边的耿大明报告。

丁铁山说:“没有!”

大个刘说:“没有!”

徐大福说:“没有。”

马三儿说:“耿队,这是最后一个据点了,我们还上那去主要矛盾啊?”

耿大明焦急来回踱步思考办法。

马三儿说:“耿队,鞍钢这么大,我不相信缺了这几个部件就炼不出钢来……”

耿大明说:“你懂个球,这个核心部件就像人的心脏,缺了它就转动不了,那些机器就是一堆废铁!” 

马三儿说:“狗日的国民党真他妈的缺德带冒烟,对了耿队,这张地图会不会是假的啊?”

耿大明说:“不会的,审问俘虏证实这个地图没错……”

马三儿说:“要不我回去再找一些人,来个地毯式打捞……”

黎腊梅过来询问耿大明说:“你们这是捞啥呢?”

耿大明说:“机器,国民党从鞍山撤退的时候,把一些重要的机器扔到河里了!”

黎腊梅说:“领导,不用找人,我们这些河边长大的从小就会水,你就告诉我们怎么找就成……”

耿大明激动地握住黎腊梅的双手说:“姑娘,太感谢你们了!”

黎腊梅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条命还是咱们解放军给我的呢!”

黎腊梅说着独自向河里走去……

 

帐篷前晾晒着工人们湿漉漉的衣服,丁铁山与马三儿边晾晒衣服边说话。

马三儿说:“铁山哥,我看那个姑娘对你好像有点那个!”

丁铁山说:“别瞎说!”

马三儿说:“那她为啥天天给你带菜团子?”

丁铁山说:“你不是也吃到了吗?”

马三儿说:“我那是借好人光!”

丁铁山说:“吃人家东西还背地里讲人家……”

大个刘铁青着脸过来说:“丁铁山,有人找!”

丁铁山说:“谁呀?”

大个刘说:“我问你,是不是犯生活作风问题了?”

丁铁山说:“我……我是那种人吗?”

丁铁山看见不远处的黎腊梅在叫他,他便慌忙向黎腊梅方向走去。马三儿和众人们绕到帐篷后面窥视着,徐大福拎着饭勺也过来看热闹。

大个刘说:“三儿,你老实交代,丁铁山是不是去勾引良家妇女了?”

马三儿说:“这话到你嘴边怎么就变味了?”

徐大福说:“三儿,那姑娘是谁呀?”

马三儿说:“你猜?”

徐大福说:“铁山相好的? ”

马三儿说:“你也想要一个?给咱哥们儿弄俩馒头,我也给你介绍一个。”

徐大福说:“我要是有俩馒头,那大姑娘就能自己找上门来!”

马三儿说:“双排扣,一个大辫儿!”

马三儿边说边学着母猪的样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丁铁山突然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他一头钻进帐篷,一面找衣服一面喊着马三儿。

丁铁山说:“三儿,快,跟我走!”

徐大福说:“啥事儿啊?这就开饭了!”

众人奇怪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大个刘下意识地向走来的耿大明迎去……

 

天已见黑,茫茫山川,丁铁山背着黎老爹气喘吁吁地在前面奔跑着,黎老爹闭着眼睛痛得直叫,后面紧跟着马三儿和黎腊梅。

马三儿接替丁铁山,可是他身材瘦小,没走几步就差一点摔倒。丁铁山又背起黎老爹,咬牙坚持着。

远处的土路上,一对明亮的车灯在闪烁。

马三儿说:“铁山哥,汽车……”

丁铁山说:“你快去把它截住,快点!”

马三儿撒开腿,拼命地大喊着说:“停车!快停车!”

车停下了,马三儿气喘吁吁地把住车门,一抬头,一下子愣住了。

大个刘眯缝着眼睛打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马三儿说:“怎么,又想跑?”

马三儿说:“你别诬陷人好不?!”

大个刘踩一下油门汽车猛然向前开去,险些撞到马三儿。

马三儿追着车大骂说:“姓刘的,你他妈的狗眼看人低!你就缺德吧你,赶明个儿你老婆生孩子没屁眼儿!”

大个刘故意慢您悠地开着车,得意地从倒车镜里看着马三儿那气急败坏追赶的样子。

马三儿说:“停车,停车!”

大个刘看到丁铁山背着黎老爹,突然急踩刹车。丁铁山背着黎老爹身体透支险些跌倒,后面赶来的黎腊梅连忙扶助,大个刘下车来到丁铁山跟前。

丁铁山有些愤怒地盯着大个刘说:“你还是军人吗?”

大个刘二话不说转身上车了,马三儿一把没有拉住大个刘。

马三儿说:“姓刘的,你不配个人字!”

黎腊梅冲到驾驶室前要打开车门,汽车轰鸣地急速倒车,停在了黎老爹面前。

大个刘说:“瞧啥?上车啊!”

丁铁山醒悟地与马三儿和黎腊梅七手八脚地把黎老爹抬进驾驶室,黎腊梅随后进去护理黎老爹。

丁铁山和马三儿爬上后车厢,一下子躺在车厢里,已经累成一滩泥了。

 

第二天清晨,丁铁山等人一字排开在沙河里用脚试探寻找机器部件。

黎腊梅和乡亲们也加入寻找的队伍,远远看去煞是壮观。

 

丁铁山与黎腊梅站在第一排,与众人手拉手用脚试探水下情况。

黎腊梅说:“铁山哥,我感觉这么找不对啊!”

丁铁山说:“为啥?”

黎腊梅说:“你不是说那个机器有很大吗?”

丁铁山点头说:“是啊。”

黎腊梅说:“要是那样就不会冲到河下边,我们应该向顺着原来的地方向上游寻找……”

丁铁山摇头说:“那么大的机器怎么会跑到上游呢?”

黎腊梅说:“我也说不清楚,就记得小时候发大水把俺村的碾子冲走了,后来在上游找到的……”

丁铁山醒悟地说:“对啊,按照物理学原理这叫逆流而上,我怎么没想到呢……”

黎腊梅兴奋地说:“铁山哥,要是找到你就不能挨处分吧?”

 

9

夜晚,待组装的炼钢炉前,一堆燃烧的篝火映红了耿大明、丁铁山、大个刘、徐大福等人的脸,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参加党小组会。

大个刘说:“丁铁山同志的临阵脱逃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在大会战的节骨眼上,又勾引村里的姑娘,他这种行为就是扰乱军心!这要是在战场上,就该枪毙了。”

徐大福说:“丁铁山临阵脱逃是不对,可你不能跟腊梅姑娘扯上……再说还枪毙,这……有点大……”

大个刘说:“徐大福同志,谁不知道你跟丁铁山是老乡,你可不能没有原则,这是党小组会议”!

徐大福说:“我……我这不是个人意见吗。”

大个刘说:“我看你这个意见有点暧昧!”

徐大福说:“啥暧昧?俺不懂你那些词儿!”

大个刘说:“你就是没有立场,不想得罪人!”

徐大福说:“不管怎么说,高炉的核心部件是丁铁山找到的,这也算是戴罪立功吧!”

大个刘冲着丁铁山说:“丁铁山,那个机器是你找到的吗?”

丁铁山说:“不是……我……”

徐大福为丁铁山争辩地说:“黎腊梅是为丁铁山找到的,至少算丁铁山一半吧,大伙说是不是?”

耿大明说:“别吵了!我看大刘说对一半。说该枪毙,那是打个比方。他们的行为就是临阵脱逃,这没什么可争议的事情!”

丁铁山听到耿大明定性便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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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大明说:“这临阵脱的性质是什么我不想多说了……还有他跟那个腊梅姑娘的事情,也不能说扰乱军心,别忘记我们现在是鞍钢工人,你们要是有本事都给我马上成家,这样就能扎根在这里建设鞍钢……我说这些不是偏向丁铁山,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要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你们说是吧,我们也不能因为他回来了,就轻视了他这个性质问题,关于怎么处分,大家都表个态!”

丁铁山低着头,两只手在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大个刘说:“我提议,给他开除党籍。”

有的工人党员说:“这……也太重了吧?我…我不同意……”

徐大福说:“我也不同意,不管怎么说丁铁山也算半个把高炉的核心部件找到功臣,不表彰也可以功罪相抵啊……”

大个刘说:“我再强调一遍,那是黎腊梅同志找到的,耿队还送她奖状和一斤豆油呢!”

人们悄声议论起来,丁铁山双手抱着头坐在那里。

马三儿突然拿着电报跑进说:“耿队,铁山哥的电报……”

丁铁山站起来要去接电报,马三儿突然看到丁铁山在场,下面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耿大明看出电报有问题便抢先丁铁山一步拿到,他双眉紧锁着,眼睛一刻也没有从电报移开。

丁铁山看着耿大明的表情预感到什么说:“耿队,是不是……”

耿大明难过地看着丁铁山,把电报缓缓地交给丁铁山说:“铁山,节哀!” 

丁铁山看着手里的电报呆呆地立在那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电报也慢慢从丁铁山手中脱落下去,又随着风飞到半空中……

 

夕阳染红了原野,一堆纸钱燃烧的火光映照着泪迹斑斑的丁铁山。丁铁山一边哭着在为母亲烧纸,一边回忆母子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

年幼的丁铁山趴在被窝里,手托着下巴,在看着灯下的母亲缝补衣裳;丁铁山佩带红花应征入伍,母亲拉着他的手在与之话别;军营里,身着退伍服装的丁铁山趴在子桌子上写信说:“娘,我们这次是集体转业,要到北方很远的一个地方去炼钢。首长说,这次任务很急很重,这也是一个新的战场。所以,儿子不能回去看你老了。娘,你别急,等我到了东北,最多一年,儿子立个功回去看你……”

 

跪在地上的丁铁山满脸泪水。这时,不远处一个人影慢慢向丁铁山走来。

丁铁山面对茫茫大山撕心肺地大声哭喊着说:娘!儿子不孝!给你磕头了!

纸灰在一股旋风中打着旋飘向半空。

不知什么时候,黎腊梅已经跪在丁铁山的身边,她又点燃一沓纸钱,火光映照着她眼中的闪闪泪花。

 

清晨,大雨滂沱,大个刘拉着零部件的汽车馅在了沙河岸边。

耿大明和丁铁山等人在奋力推车,大个刘猛踩着油门在打转,车越陷越深。

丁铁山说:“耿队,今晚要是运不走,有可能还被河水淹没!”

耿大明满脸的焦急地说:“大刘,再试一次!”

大个刘说:“不行,陷得太深了!”

耿大明说:“今天我们就是把肩膀扛烂,也要把这些机器运到工地!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众人响应说:“有!有!!有!!!”

耿大明第一个跳上车,接着丁铁山等人陆续上车往下卸机器。

不远处,黎腊梅带着村民顶着风雨跑来。

耿大明、丁铁山和工人一起扛起机器零件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歌曲,向雨中走去。

黎腊梅等人也纷纷扛起零部件加入队伍,汇成一条长龙,顶着风雨艰难地向前跋涉着……

众人唱着说:“开动了机器轰隆隆地响,举起了铁锤响叮当!造成了犁锄好生产,造成了枪炮送前方!哎嘿哎嘿嘿呀!”

 

夜晚,黎老爹家。黎老爹和黎腊梅在用艾蒿编织的熏蚊子的草绳,一旁放着一些钢厂的零部件。

黎腊梅说:“爹,你病刚好,差不多了就成了?”

黎老爹说:“厂里那么多人,这点东西不算多,说起来,他们这些炼钢铁的人也真不容易。不用说别的,就是这些蚊子瞎小咬就能把他们吃了。对了,上次看病的钱,你还给丁铁山了么?咱不能白花人家的钱,还要好好谢谢人家!”

腊梅嗔怪地说:“谢他干什么!”

黎老爹说:“为啥不谢?”

黎腊梅;“爹,你就别瞎操心了!好好养病吧……”

黎老爹说:“以为你爹老啦!就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啊?”

黎腊梅说:“爹……”

 

10

朝阳中,一座高炉竖立在废弃的厂区上空。耿大明带领丁铁山等工人们在高炉上忙着安装部件。

耿大明说:“大家伙儿先休息一下!” 

丁铁山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仍然埋头组装部件,马三儿过来拍着他的肩膀。

马三儿说:“铁山哥,喊休息你没听见?”

丁铁山说:“这就好了!”

耿大明站在手机架上向丁铁山招手说:“丁铁山!你过来!”

马三儿说:“耿队叫你呢!”

丁铁山向耿大明走去,大个刘蔑视地看着丁铁山的背影跟徐大福说起话来。

耿大明拉过丁铁山跟他一起坐在手脚架上。

丁铁山说:“耿队,现在高炉的核心部件都齐全了,得争分夺秒地组装和调试啊!”

耿大明说:“铁山啊,磨刀不误砍柴工,休息好才能把工作干好!”

丁铁山说:“嗯。”

耿大明说:“今天找你来不是谈工作的,你的处分报告批下来了。”

丁铁山说:“啊。”

耿大明说:“你不想知道是什么结果吗?”

丁铁山说:“小组会不是定了,党内严重警告……”

耿大明说:“你不能有什么思想负担……”

丁铁山说:“我没负担。”

耿大明说:“那就好。你是党员,好鼓还需重锤敲,你要做好鼓,懂么?”

丁铁山说:“嗯!”

耿大明说:“这两天还在闹情绪?”

丁铁山说:“……没有……”

耿大明说:“没有,怎么拉长脸一声不吭!”

丁铁山说:“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做出这样丢人的事!”

耿大明说:“犯了错,就要改。改了,就是好同志,大伙儿不会瞧不起你的。”

丁铁山说:“嗯。”

耿大明说:“我听说,你跟黎腊梅处对象了?”

丁铁山说:“嗯……”

耿大明说:“你小子可要给我听好了,腊梅可是一个好姑娘,你得像咱这高炉一样,不能给我出一点偏差!”

丁铁山终于嘿嘿地笑了。

 

傍晚,下了班的工人们正在帐篷外洗漱,有的上衣干脆脱得精光在用冷水冲凉水澡。

不远处,一辆马车向驻地走来。

马三儿说:“咦?怎么……腊梅姐?”

徐大福说:“呀!是来找铁山的,不好!快去穿衣服呀!”

工人们欢笑着慌忙跑进宿舍……

黎老爹赶着马车,后面还跟着黎腊梅和几位老乡,马车装着一些机械零件、熏蚊子的草绳和几只鸡。

黎老爹大声喊着说:“铁山!铁山哪——”

丁铁山从帐篷里跑出来,见是黎老爹他们来了,急忙返回屋里。

黎老爹疑惑地看着黎腊梅说:“这是啥情况?”

黎腊梅误解地大喊说:“丁铁山,你是不是男人?你躲什么躲啊?我们都看见你了……”

丁铁山拉着耿大明的手跑到黎老爹面前说:“耿队,这是黎老爹……黎老爹,这是我们耿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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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大明说:“哈哈,老哥,早就听铁山他们说了,你身体不好还挨家挨户动员乡亲们去捡零件,我就是没时间去看你啊! ”

黎老爹说:“我就知道你们没时间,我这不亲自上门来了?”

耿大明看到车上的东西说:“怎么,你这是带着彩礼来的?要娶走我们铁山哪!”

黎老爹说:“那可不敢!我这是来感谢你的这些同志们,前些日子,要不是他们送我去医院,我早就见阎王爷啦!”

耿大明高兴地说:“大家伙儿听着,这是咱们亲家来了,大伙鼓掌欢迎!”

工人们热烈地鼓掌,工地一片热闹景象。

 

黎老爹和耿大明坐在工地简陋的办公室 说话一边喝茶水。

耿大明说:“老黎大哥,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黎老爹说:“耿队长,那敢情好!” 

耿大明说:“老黎大哥,你可找到了一个好姑爷啊!铁山是党员,人好,心眼好,还能干。在咱们鞍钢那是数一数二的好苗子!”

黎老爹说:“还是俺腊梅命好,能碰到铁山!”

耿大明说:“那咱们说好了,等鞍山钢铁公司成立那天,咱们就张罗给他们办了……”

黎老爹说:我听你安排!

二人开怀大笑。

 

11

一列奔驰的列车行驶在东北大地。

 

操纵的车厢里,看到一位河南姑娘谷雨坐在窗口望着外面的夜景想心事。

这时,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说:“前方到站鞍山火车站,有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谷雨下意识地把身旁的花布包抱在怀里,不料从布包里掉下一只银镯子。

谷雨慌忙拾起银镯子,机警地四下看了看周围的乘客,见没人注意便放心地端详起灯光映照下这枚闪着光亮的银镯子,把她带入回忆当中——

 

丁铁山河南老家的土炕上,病危的丁母拿出一枚银镯子向谷雨交代后事。

丁母说:“谷雨,这只银镯子你拿着……我……我要是有一天走了……你……你就去东北找铁山……就说我说的……让他给你戴上……”

谷雨说:“大娘…俺……不要……”

丁母说:“这银镯子……不值几个钱……但是丁家的传家宝……只有丁家媳妇……才配得戴上它……”

谷雨说:“大娘,铁山哥他……”

丁母说:“你放心……铁山会同意的……他大小就听娘的话……”

谷雨说:“可俺们还没见过面……不知道铁山哥能不能……”

丁母说:“别担心……我儿子最懂得……知恩图报……他会同意的……”

 

谷雨把银镯放入包裹里,她望着车窗外夜景,陶醉在幸福的幻想中。

 

夕阳西下,高炉脚手架上彩旗飘扬。

在一阵鞭炮声中,丁铁山、黎腊梅佩戴红花被马三儿等人推到高炉下,随后人们把二位新人包围在当中,黎老爹和乡亲们在人群中。

耿大明说:“今天,是我们鞍山钢铁公司成立的日子,咱们鞍钢自己的高炉从今天就要全面调试了,在这欢天喜庆的日子里,我们又迎来了丁铁山和黎腊梅大喜的日子,这真是三喜临门啊!我们大家伙儿祝愿咱们炼钢高炉早日炼出第一炉钢!也祝他们小俩口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人们鼓掌欢呼。

马三儿一本正经地捧着一个红纸包挤到丁铁山和黎腊梅面前说:“嫂子,这是小弟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东西嘛,少了点,但略表寸心。请嫂子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打开,也不枉我一片心意啊!”

工人们在起哄,黎腊梅满是幸福地接过来。

众人催促黎腊梅说:“打开!打开!”

黎腊梅慢慢地把红包打开,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只小奶瓶,一只拨浪鼓,一双小孩鞋。

黎腊梅一下子羞得面色通红,上去就给马三儿一拳,惹得周围的人们开怀大笑。

耿大明说:“好啦!新郎丁铁山放假一天,其他人跟我调试高炉!”

耿大明、马三儿等人向丁铁山和黎腊梅祝福便向脚手架爬去。

黎腊梅依偎在丁铁山的身旁,幸福地笑着。

 

暮色中的鞍钢火车站旅客稀少,谷雨手里拿着丁铁山的信封在东张西望。

兴奋的谷雨按照行人所指的方向一路走来,她来到市区又向几个过路入打听着什么,人们都摇头走开。

大个刘越开着车驶来,谷雨将车截住。

谷雨说:“师傅,到鞍钢咋走啊?”

大个刘从驾驶室伸出头,接过信皮儿。

大个刘说:“你找谁呀?”

谷雨说:“丁铁山!”

大个刘说:“你是他什么人?”

谷雨说:“俺……俺是他……他老家来的……”

大个刘说:“哦,是他亲戚?”

谷雨摇头后又点头说:“不……不是……算是吧……”

大个刘说:“那你找他干什么?”

谷雨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俺……俺……”

大个刘说:“好了好了,别俺俺的了……快上车,我们是一个队的……”

谷雨兴奋地上车。

 

夕阳下,看到驻地又多几个新建的帐篷,耿大明等人下班进进出出。

 

这是一个只有简单生活用品的公棚,也是丁铁山和黎腊梅的新房。

一对新人幸福地坐在床上,黎腊梅依偎在丁铁山的肩膀,扭头痴情地看着丁铁山。

黎腊梅说:“铁山哥!”

丁铁山说:“嗯。”

黎腊梅说:“你瘦了。”

丁铁山说:“不要紧……娘说我……苦夏……”

黎腊梅说:“才不是呢!我知道,是逃跑的事把你给压的……”

丁铁山叹口气说:“不是,睡觉吧!”

黎腊梅说:“从今以后,我要好好疼你,啥事儿都不要你操心,让你安心在厂子上班……”

丁铁山说:“嗯。”

黎腊梅说:“我还要给你……”

丁铁山说:“给俺什么?”

黎腊梅说:“你猜猜?”

丁铁山说:“给俺生个大胖儿子。”

黎腊梅说:“美得你!”

丁铁山冲着黎腊梅傻笑。

黎腊梅忘情地扑向丁铁山,二人倒在床上。

突然,床下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二人警觉地一下子坐起来,丁铁山伸头往床下看去。

只见一大串破铁皮吊在床下。

丁铁山说:“一定是三儿干的!”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下子笑了起来。

 

夜晚,大个刘开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公路上,他突然来个急刹车,险些让谷雨的头撞到挡风玻璃上。

大个刘吃惊地说:“你是来跟丁铁山成亲的?”

谷雨笑着看大个刘说:“这有啥大惊小怪的!”

大个刘突然地说:“哎呀,不好!”

谷雨惊恐地说:“咋了?是不是刚才你撞到头了?”

大个刘说:“不是不是,没什么……”

谷雨说:“吓死我了!”

大个刘纠结地又启动汽车,向前驶去……

 

炼钢炉已见雏形,大个刘与耿大明在说着什么,耿大明不时四下张望看着有没有人。

耿大明说:“没弄错吧?”

大个刘说:“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人都让我给带来了,叫徐大福陪着呢!”

耿大明说:“龟儿子!这是啥子回事么!”

大个刘说:“耿队,我早就说过,这个丁铁山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耿大明和大个刘心急火燎地向不远的宿舍走去。

 

谷雨与徐大福在队部办公室聊得正欢,耿大明与大个刘进来,谷雨忙起身站起来。

大个刘说:“耿队,这就是谷雨……这是耿队,我们的领导。”

谷雨急忙上前鞠了一躬说:“领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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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大明显得有些紧张,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说:“坐……一路车上……累了吧?来……先喝点水!”

谷雨有些局促不安地说:“不……不累,就是第一次来东北……有些发蒙……”

耿大明说:“姑娘……”

徐大福说:“耿队,她叫谷雨!跟俺是老乡……”

耿大明说:“哦,谷……雨……这个名字好记……呵呵,咱这地方就这个条件……你可别嫌弃……今晚呢,你先住我办公室,丁铁山……他……他出去办事了,明天、也许是后天能回来。谷雨姑娘,你这次来,是……”

谷雨害羞地笑着说:“领导,是丁大娘让俺来成亲的……”

耿大明说:“哦……是这样,对了,让徐大福帮你收拾一下,早点歇着吧!我还有点事……”

谷雨说:“我自己能行,你们忙吧!”

 

夜色中,耿大明气呼呼地来到丁铁山的宿舍门前。此时,屋里传来丁铁山与黎腊梅二人说着悄悄话,耿大明刚要喊丁铁山,又犹豫了。

耿大明气得原地转两圈,便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夜深了,疲惫的谷雨躺在队部办公室耿大明的床上,搂着那个土花布包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谷雨翻个身又沉睡起来。

 

马三儿身着短衣短裤从职工帐篷里出来上厕所,对面办公室传来一阵电话铃声,他迟疑了一下,向办公室走去。

 

身着睡衣的谷雨笨拙地拿起电话,奇怪地看着话柄。电话里传来耿大明的爱人梨花嫂的声音。

梨花嫂说:“喂!喂!怎么不说话?”

谷雨害怕地说:“我……我说什么啊?”

梨花嫂恼火地说:“你……你是谁? ”

马三儿突然闯进来,他望着只穿短衣短裤的谷雨的背影惊呆了。

谷雨说:“俺……俺是……谷雨啊……”

谷雨突然看到马三儿,吓得“妈呀”一声窜到床上;马三儿也吓得一溜烟跑了出去,电话的听筒吊在半空。

梨花嫂在电话里大声地叫喊着:“耿大明,你给我出来说话……”

 

马三儿极度兴奋地跑进大帐篷,所有人都在睡觉。

马三儿:“快起来,见鬼了!”

众人惊起。

耿大明揉着眼睛从一个角落里坐起来:“大半夜的,喊你个鬼儿!”

马三儿:“队长,你办公室……睡个大姑娘!”

众人惊讶地看着耿大明。

耿大明挠着脑皮:“我的娘哎,全乱套了!”

 

12

晨曦中,黎腊梅与丁铁山在婚房前刷牙,二人不时含情脉脉地注视对方。

耿大明故意咳嗽几声走过来,马三儿和徐大福等人躲在隐蔽处注视事态发展。

耿大明阴沉着脸说:“铁山,你过来有事儿跟你说!”

丁铁山要把牙具交给黎腊梅说:“哎!”

黎腊梅一把拉住丁铁山说:“耿队长,现在不是没上班吗?你批评教育丁铁山我不拦着,怎么也得把吃饭完再教育吧?”

耿大明说:“腊梅,我找铁山是私事!”

黎腊梅说:“私事就不该背着我啊,现在我跟铁山是名正言顺的俩口子了……”

耿大明说:“是……是我们俩之间的私事……”

黎腊梅说:“耿队长,那俺家铁山的处分啥时候能解除啊?”

丁铁山说:“腊梅,不是说好了,你不管我工作上的事情……”

黎腊梅说:“好好好,我不管,那我等你一起吃饭可以吧!”

说着不放心地站在原地看着耿大明把丁铁山拉到远处。

耿大明在丁铁山跟前耳语起来,丁铁山脸色大变。

耿大明说:“今天也不用你上班,给我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喂,我说话呢,你想啥子嘛!”

丁铁山醒悟地说:“耿队,我,我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呀!”

耿大明说:“你自己的戏,还让我给你唱啊?你给我记住喽,别给咱们鞍钢工人丢脸!”

说完无奈地转身向远处走去,丁铁山依旧在愣神。

马三儿和徐大福从掩体后面出来冲着丁铁山说:“铁山哥,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丁铁山说:“我哪知道啊!”

徐大福说:“铁山,这回你摊上大事儿了!”

 

谷雨哼着小曲把办公室收拾得干干净净,丁铁山被马三儿推进办公室后便迅速关上门。

谷雨一下子认出丁铁山呆住了,丁铁山看着谷雨显得手足无措。

丁铁山说:“你……你是……”

谷雨说:“俺叫谷雨,你是铁山哥。”

丁铁山说:“谷雨……同志,我…不认识你呀!”

谷雨说:“可俺认识你!”

丁铁山说:“你认识我?”

谷雨说:“丁大娘让俺看过你的照片!”

丁铁山醒悟地说:“哦!”

谷雨说:“村东头的李木匠,你知道吧?”

丁铁山说:“知道,你是……”

谷雨说:“俺是他外甥女!”

丁铁山说:“哦。”

谷雨;“丁大娘有病的时候,没人照顾,俺舅就让俺过来去照顾……”

丁铁山说:“那……让你受累了……”

谷雨说:“丁大娘总和俺说起你。没事的时候,她就给俺讲你小时候的事儿,丁大娘临走前,让俺来找你……”

丁铁山紧张地说:“找我?”

谷雨;“嗯,她还让俺把这个交给你。”

谷雨小心地拿出主花布包,取出银镯子递到丁铁山面前。

铁山看着银镯愣住地说:“我娘说什么没?”

谷雨说:“大娘说……”

丁铁山说:“我娘说什么?”

谷雨说:“大娘让俺和你……成亲,她还说,你最听她的话……”

谷雨羞涩地低下头不说了,丁铁山惊讶得一下跳到凳子上。

谷雨看见丁铁山的样子说:“铁山哥,你咋啦?” 

丁铁山自语说:“我……我……我娘……咋能这样说呢……”

谷雨说:“铁山哥,俺可不说瞎话!”

丁铁山说:“我……我……不知道这事啊!我现在都……成家了呀!”

谷雨一听如五雷轰顶一般,她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银镯突然掉在了地上。

丁铁山不知所措地上去要安慰谷雨,这时黎腊梅突然闯进来。

丁铁山吃惊地说:“你怎么来了?”

黎腊梅不理丁铁山上下打量着谷雨,谷雨也在看着黎腊梅。

黎腊梅警惕地说:“你是谁?”

谷雨说:“我是谷雨。你是谁?”

黎腊梅说:“我是丁铁山的媳妇!”

谷雨说:“俺也是他媳妇!是他娘给定的!”

说着谷雨拾起地上的银镯子,递到腊梅面前。

黎腊梅愣住了,她看了一眼银镯,转身直视丁铁山。

丁铁山支吾地说:“我……我……”

黎腊梅说:“丁铁山,你……混蛋!”

还没说完黎腊梅哭着跑了出去,丁铁山随后追赶出去。

谷雨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银镯子……

 

黎腊梅哭着跑进帐篷,丁铁山紧随其后。

大个刘和马三儿、徐大福等人看着他们二人消失的身影在议论着。

大个刘说:“丁铁山这个逃兵,处分还没解除,这又要犯生活错误!看起来这回不是开党小组会那么简单了!”

马三儿说:“这俩女人凑到起,那还不掐起来呀!”

徐大福无奈地摇头向厨房走去。

 

谷雨手捧着银镯坐在铺上发呆,马三儿和徐大福端着饭进来。

马三儿说:“谷雨,吃点吧,这是咱老乡特意为你做的。”

徐大福说:“吃吧,你都一天没吃饭了。”

谷雨像是没听见一样,双眼依旧看着那银镯在出神。

徐大福捅了捅马三儿,示意劝说谷雨。

马三儿说:“你呢先别上火,其实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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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自语般地说:“俺没上火,只是俺不明白,丁大娘说铁山哥是个大孝子,可他咋就不听他老娘的话呢。”

马三儿说:“谷雨同志,这事儿啊,以后我们慢慢跟你说,你还是先吃饭吧,这肚子饿着了,那就是亏欠自己的了!”

徐大福说:“就是,先吃饭吧!”

谷雨摇头说:“不想吃,你们忙吧。”

马三儿和徐大福只好放下饭菜,无奈地离开。

 

丁铁山和黎腊梅躲在新房里争吵,粘贴在房间的喜字被黎腊梅撕下来。

丁铁山说:“大小心眼了,这事儿不是闹两岔了吗。”

黎腊梅说:“我小心眼,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装什么糊涂啊?”

丁铁山说:“我……没装糊涂!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黎腊梅说:“她大老远跑来,你一点不知道?糊弄鬼呢!”

丁铁山说:“我真没糊弄你!”

黎腊梅说:“当初怨不得你猴急地往家跑,就是想回去娶媳妇!真没看出来你老实巴交,还会脚踩两船!”

丁铁山说:“你……你放屁!”

黎腊梅一步步紧逼丁铁山说:“丁铁山,你骂我?”

丁铁山被逼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被谷雨抱着小花布包堵在门口。

丁铁山和黎腊梅见谷雨突然出现一下子都愣住了。

黎腊梅说:“你来干啥?”

谷雨说:“我来帮铁山哥说几句话。”

黎腊梅说:“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和你有啥关系!”

谷雨说:“俺俩也是两口子。你没听说过么,终生大事,要爹妈说了算!”

黎腊梅说:“真不害臊!现在是新社会!”

谷雨说:“我不想跟你理论!铁山哥,俺想告诉你,这银镯子是丁大娘给俺的。你认不认俺是你的事,你娘认俺!村里的亲们都认俺,俺就是死了,也是你丁家的媳妇!”

丁铁山说:“谷雨,你听我……”

谷雨头也不回地走了,丁铁山要去追赶被黎腊梅叫住。

黎腊梅说:“丁铁山!你要是敢去找她,我就吊死在这屋里!”

 

13

夜晚,耿大明带着几个工人在检修高炉机器部件,徐大福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徐大福说:“耿队,检修出这么多故障,开炉得猴年马月啊!”

耿大明说:“铁山说一定能在开国大典前炼出第一炉钢!”

徐大福说:“铁山不会说谎我信,可这两天,工人浮肿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得想个法子啊!”

耿大明说:“是啊,这吃饭问题现在可真是主要矛盾了。闹不好,我们就会前功尽弃了!”

徐大福说:“粮食这就这么一点点,还没有油水。”

耿大明说:“我看,还得在野菜上做做文章……”

马三儿突然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说:“耿队,不好了!”

耿大明说:“怎么啦?”

马三儿说:“谷雨不见了!”

 

夜晚的原野,徐大福和马三儿等人在鞍山工地四处呼喊着说:“谷雨!谷雨……”

大个刘开着汽车在街头行驶,耿大明站在车厢里四下巡视路人,仍然不见谷雨的身影……

丁铁山在鞍山火车站焦急地向行人描述谷雨的形象,行人摇头匆忙离开,丁铁山又追上一个行人向他询问……

  

夜晚,耿大明气得一拳头砸在办公桌上,险些把桌上的水杯震掉地上,吓得丁铁山一哆嗦。

耿大明说:“丁铁山,你是怎么做的工作?谷雨要是出现一差二错,你吃不了兜着走!”

丁铁山说:“我……我已经跟谷雨……说清楚了……”

耿大明说:“说清楚会哭着跑没了?”

 

深夜,河岸芦苇塘边,谷雨黯然神伤地坐在芦苇上,她双手捧着那枚银手镯,不时轻轻地抚摸着。

谷雨望着河水坦露心声:“丁大娘,俺听了你的话,从关里跑到东北来找铁山哥。可是,俺来晚了。听说就晚一个时辰!多亲们说俺谷雨命好,找了铁山哥这样老实厚道又能挣工资的男人。可眼下……丁大娘,我没脸回去了,俺在这里跟你作伴去……”

谷雨从包裹里拿出一把剪刀就要自杀,被一只大手钳住。

谷雨吓了一大跳,惊恐地抬起头。

 

夜晚,丁铁山埋头地安装高炉部件,耿大明从手脚端着饭盒爬上来。

耿大明说:“人没找到,真就没脸吃饭了?”

丁铁山耷拉着脑袋还在赌气地检修机器零件说:“不饿!”

耿大明说:“哼,是不是跟腊梅吵架了?”

丁铁山说:“想吵也没人吵了!”

耿大明说:“腊梅回家了?”

丁铁山说:“嗯。”

耿大明说:“这事儿闹的,腊梅的事好办,吃完饭你再去车站打听打……要是谷雨真的回老家了还好办,要是一时想不开……那麻烦就大了……”

丁铁山说:“我不想去,她们都走了才好呢!”

耿大明生气地说:“祸是你惹的,我派别人能代替你吗?再说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了,工地能离开你这个技术员吗……今天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好!”

大个刘和马三儿等人看着耿大明和丁铁山在下面小声地议论着……

 

黎老爹家饭桌上放着炖好的一条鱼,黎老爹正陪着谷雨在吃饭。谷雨狼吞虎咽地吃着鱼,鱼刺卡到嗓子里不停地咳嗽起来。

黎老爹不停地拍打谷雨的后背说:“孩子,大口吃饭能咽下去……”

谷雨又连忙吃了几口饭,黎老爹看着谷雨表情长出一口气。

黎老爹说:“慢点吃,看给孩子饿的!”

黎腊梅气呼呼地进来,看见谷雨赌气地问:“嘿!还跑我家来了?”

谷雨吃惊地说:“这是你家?”

黎腊梅说:“你还嫌把我家搅得不乱啊?你给我走!”

谷雨拿起东西要离去,被黎老爹拦住。

黎老爹说:“腊梅!这是咋啦?”

黎腊梅说:“爹!你……你知道她是谁吗?”

黎老爹说:“河南来找亲戚的……”

黎腊梅说:“她是丁铁山的原来的媳妇!”

黎老爹说:“啥?丁铁山原来的媳妇?”

谷雨听不下去了,趁着他们父女说话空档哭着跑了出去……

黎腊梅忍不住哭着说:“是丁铁山他娘给说的媳妇,来找丁铁山成亲的!”

黎老爹说:“这……这整的是啥事呀!这……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我找丁铁山算账去!”

黎老爹气得抓起一把镰刀,黎腊梅忙拦住黎老爹。

 

夜晚,谷雨扶着村路边的树抽噎着,丁铁山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旁劝说。

丁铁山;“别哭了,这件事,是我们丁家对不住你。这份情,我丁铁山一定要还的!”

谷雨说:“还?你咋还?和你那个媳妇打八刀(离婚)?”

丁铁山说:“这……”

谷雨哭诉着说:“俺看出来了,你不是一个什么大孝子!你娘在家病得要死要活,你都不回去看看!她老人家走了还不到一百天,你就把媳妇娶到家里了!这还不算,害得俺回去没脸见人,乡亲们会怎样看俺?俺这辈子还咋再找婆家啊!”

丁铁山说:“我……唉!”

谷雨说:“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这只银镯子是丁大娘让俺交给你的,现在还给你吧。”

丁铁山说:“不,妹子,你听我说。”

谷雨更加伤心地说:“俺不是你妹子,俺也不想听……”

丁铁山说:“这只银镯子,还是你留着吧,你对俺娘有恩,俺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忘的,你就当个念想吧……”

黎老爹大老远跑来骂道说:“瘪犊子,还真的出双入对儿啦!今天我豁出这条老命了!”

黎老爹骂着挥舞刀扑向丁铁山,丁铁山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地挺着,谷雨一见上前护住丁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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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沙河村的山路,大个刘开着汽车拉着耿大明、马三儿等人急驰而过。

 

黎老爹一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拽开护在丁铁山跟前的谷雨,谷雨一下子跌倒在地,丁铁山要上去扶起谷雨被黎老爹用镰刀拦住去路。

丁铁山说:“爹!”

黎老爹说:“我没有你这个瘪犊子姑爷,连大活人都敢骗,还敢骂腊梅……”

说着拿着镰刀就向丁铁山砍去,丁铁山见黎老爹动真气地拿镰刀砍他,吓得他抱头左右躲闪。

黎腊梅跑来拽着黎老爹说:“丁铁山,傻狍子!快跑哇!”

大个刘停下汽车,耿大明跳下车,场上立时安静下来。

耿大明来到老爹面前说:“黎老哥,来到你家门口,也不叫我进屋喝碗水啊!”

黎老爹赌气地把脸扭过去不看他们。

耿大明说:“哈哈哈,我知道了!都是你这个臭姑爷给气的,腊梅,我给你们出气。”

黎腊梅说:“爹,领导来看咱们,怎么也不能在外面说话吧!”

耿大明示意黎腊梅在前面带路,他拉着黎老爹跟着黎腊梅向黎家走去。

黎腊梅走到丁铁山跟前视而不见地故意撞一下他,便在前面给耿大明带路,丁铁山看了眼谷雨为难地抱住头蹲下。

马三儿和徐大福上前安慰谷雨,大个刘却向丁铁山走去。

 

14

黎腊梅趴在自家门缝往屋里看着黎老爹与耿大明说话,她突然满脸兴奋的表情。

黎老爹说:“大兄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耿大明说:“咱是公家人,不说谎。再说,咱老哥俩,谁跟谁呀?”

黎老爹;“这扯不扯,差一点……咳,我可真是老湖涂了!”

耿大明说:“当老人的都这样……操不完的心!还是瞎操心!对吧老哥?呵呵!”

黎老爹说:“就是啊!对了耿队长,铁山这小子,还不得恨我呀?”

耿大明说:“你放心,铁山的工作我来做。老哥你呢,也劝劝腊梅千万别往别处想。其实就是一个误会,丁铁山不是那样的人!”

黎老爹;“对对,可那个姑娘咋办呢……”

耿大明说:“不是有我吗,再说咱们工地小青年够她挑一年的了……”

黎老爹说:“那我就放心了!”

耿大明故意向门口努嘴说:“黎大哥,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黎老爹会意说:“现在我就叫腊梅跟你们回去!”

黎腊梅满面春风地推门进来说:“不用,我这就跟你们走!”

 

夜晚队部办公室灯火辉煌,耿大明正组织人员开生活会。可大个刘和耿大明在地争论,徐大福蹲在地上默默抽烟。

大个刘说:“我就是有意见!咱们筹备部,又不是收容所,凭什么收留谷雨啊?”

耿大明说:“人家一个姑娘家,那么远跑到这投奔丁铁山来了,现在丁铁山有家了,你让她怎么办?再回去?”

大个刘说:“回不回去那是她自己的事,咱们队眼下就缺吃少穿的,这不是多添一张嘴么!”

耿大明说:“就是再把裤腰带紧一扣,也不能撵人!咱们是工人阶级,不能干那无情无义的事!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谷雨先帮着徐大福做饭,徐大福从食堂搬到集体宿舍,把地方倒给谷雨。”

徐大福高兴地说:“哎,队长就是队长!”

说着起身离去,临走,还嘲笑地看了大个刘一眼。

大个刘说:“丁铁山逃兵一个,给队上抹了多少黑!你还处处向着他!结婚还给他单间住,这又来了一个不明不白的什么谷雨,我就是想不通!”

耿大明说:“呵呵,想不通,那你慢慢想。我问你,丁铁山有错误,咱们既要教育他,又要帮助他,这没错吧?谷雨姑娘进退两难,咱们把她留在这,从人情上讲也是说得过去的吧?再说,现在上级天天给咱们派人手,徐大福一个人根本就做不过来,她给徐大福添一个帮手,你说,这有什么不好?”

大个刘说:“可是……他丁铁山就是个惹祸精!有了他,以后就别想消停!”

耿大明说:“我告诉你大刘,咱们这个筹备部缺谁都行,唯独不能缺少丁铁山!”

大个刘气气哼哼地走了,耿大明无奈地笑了笑。

 

丁铁山婚房里,丁铁山背对着黎腊梅面沉似水,他跟着黎腊梅正在怄气。

黎腊梅端着一碗面汤进来笑着说:“还生气呢?”

丁铁山白了一眼黎腊梅没有说话。

黎腊梅笑着故意地其他说:“一杠子压不出个屁来,当初我怎么能看上你呢!”

丁铁山又白了黎腊梅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黎腊梅沉不住气地抱住丁铁山哄着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别生气了!”

丁铁山说:“我没生气!”

黎腊梅忙端起面汤送到丁铁山面前:“没生气就多吃点,锅里还有。看看你瘦的,眼睛都塌下去了!”

丁铁山说:“我不饿!”

黎腊梅说:“啥不饿,是所有的事儿都赶到一起——受了处分,老娘去世,又来了个……”

丁铁山说:“人活着哪能没磕磕碰碰的……”

黎腊梅说:“俺就不让你磕磕碰碰!俺就想让你顺顺当当的!俺可告诉你,你别天像个闷葫芦似的!你看人家马三儿,一天到晚乐乐呵呵的,多喜庆!对了,有件事俺还想问你,你可不许生气!”

丁铁山说:“又啥事?”

黎腊梅说:“你那个谷雨,还真留在工地食堂啊?”

丁铁山说:“这是队里决定的。”

黎腊梅说:“那我也想到食堂工作!”

丁铁山说:“现在不行,等炼出钢铁的时候,我跟耿队说说……”

黎腊梅说:“这样安排倒挺好的,你可以天天看到她了!”

丁铁山说:“又来了!”

黎腊梅说:“俺没说啥啊!”

丁铁山说:“我还看不出你那小心眼!你也不知道,谷雨挺难的,按理说,我该帮她一把的,她对我娘……”

黎腊梅说:“帮,帮,帮!一天到晚就知道帮你那个谷雨……”

丁铁山端着饭碗陷入沉思。

 

太阳刚露出山头,阳光洒下高炉上。

 

丁铁山背着半袋什么东西鬼祟地进屋,徐大福警惕地看了看没人匆忙把门关上。

徐大福说:“从黑市上弄来的吧?”

丁铁山点头说:“给我弄口水喝!”

徐大福递给丁铁山一瓢水说:“这事可不敢让别人知道,你刚受了处分……”

丁铁山说:“没事的。谷雨留在这,队里又多了一张嘴,我不能再连累大家伙儿。再说队上那么多人都浮肿了,为了这,就是再受一个处分,也值了。”

徐大福冲着丁铁山竖起大拇指说:“铁山,够爷们!”

丁铁山苦笑说:“谷雨这几天咋样?”

徐大福说:“这丫头眼睛里可有活儿了,一天到晚不闲着……”

丁铁山说:“我们老丁家欠她的太多了,咱都是老乡,你就多帮我照顾照顾她……”

徐大福说:“这没说的,铁山,我看出这个谷雨心里还装着你……这两个人以后要是掐架,可够你喝一壶的。”

丁铁山说:“这事儿咋让我摊上了?”

徐大福说:“这是你有艳福啊!我想滩这事儿还轮不到呢!”

丁铁山说:“大福哥,你要明白耿队把谷雨安排食堂的用意……”

徐大福不解地问道:“啥用意?”

丁铁山说:“还不是撮合你们的好事儿!”

徐大福说:“铁山,你可不许戏弄我!”

丁铁山说:“耿队跟我说的,你看谷雨咋样?”

徐大福说:“谷雨是个好姑娘……我这么大岁数,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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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铁山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天的这事儿,别让谷雨知道。”

徐大福说:“放心吧!”

丁铁山说:“那我回去了。”

徐大福说:“铁山,你学着让腊梅点。”

丁铁山刚出门便与谷雨打个照面,他慌张地跟谷雨点头打个招呼便匆忙离开。

谷雨望着丁铁山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炼钢高炉前,耿大明带着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穿戴一新的谷雨跟着徐大福和小推车来给工人们送饭。

徐大福冲着高炉上的工人们大喊:“开饭了,今天吃包子!”

工人们一听欢呼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二人包围起来,徐大福高兴地给大家分发包子,谷雨为大家盛汤,几个工人干把汤倒在铝盔里。

马三儿接过包子,忙不迭地咬一大口说:“我的妈呀,都忘记肉啥味儿了,咦?我说大福哥,这馅是啥肉啊?”

徐大福得意地说道:“人造肉。”

马三儿不解地地反问道:“人造肉?是你屁股上的内吧?怎么有点臊哇!”

人们哄笑,谷雨看着徐大福抿嘴笑着。

谷雨把包子和汤送到耿大明手里说:“大叔队长,你也尝尝——”

耿大明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包子,兴奋地问着徐大福:“谷雨的手艺?”

徐大福说:“谷雨拌的馅儿,我俩一起包的。”

耿大明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徐大福没这两下子!哈,好香!”

丁铁山端铝盔过来见谷雨便尴尬地要离开,谷雨一把夺下铝盔把汤装到里面,丁铁山刚要说谢谢,谷雨看都不看他一眼为下一个人盛汤。

耿大明小声跟徐大福耳语地说:“你老实交代,这是啥做的?从哪搞来的?”

徐大福得意地看着耿大明反问:“你先说好吃不?”

耿大明说道:“当然好吃哦!”

徐大福神秘地说:“豆饼!”

耿大明不解地问:“豆饼?哪来的?”

徐大福突然趴在耿大明耳边小声地说着,眼睛却看着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丁铁山。

耿大明停止了咀嚼说:“丁铁山?”

徐大福担心地劝说:“耿队,我觉得铁山这件事……”

耿大明两眼直直地看着徐大福,徐大福有点慌了。

徐大福支支吾吾地说:“耿队……铁山这可是为了咱们工人……再说,这主某是我,你要处分就处分我……”

耿大明反问徐大福:“还能弄到么?”

徐大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直朵,他惊讶地看着耿大明。

耿大明小声地:“问你呢!还能弄到不!?”

徐大福见耿大明不像为难丁铁山的样子,放心地说:“你得问铁山,这东西贵的着呢,花了铁山一个月的工资,还得地下行动……”

耿大明小声地说:“你去找几个党员同志合计一下,大家凑点钱,再弄点……”

徐大福担心地说:“耿队,这要是让上面知道了……这可是犯法的事呀!”

耿大明小声地骂道:“龟儿子,老子要让我们的工人吃饱肚皮炼出第一炉钢!不管那些,出了事我扛着!”

 

15

徐大福和谷雨在洗刷碗筷,二人不时谈笑着。这时黎腊梅走进,谷雨看到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到。

徐大福忙迎上去说道:“腊梅来了!”

黎腊梅笑着说:“大福哥,你们忙着呐?”

徐大福说:“忙的差不多了,你今天这么闲着?” 

黎腊梅笑着说:“我天天闲着,就转到这里来了……俺这段时间也不是咋的了,总想吃酸的,俺来看看你这里还有没有啥吃的!” 

黎腊梅说完还特意看了谷雨一眼,谷雨装作没听见低头干活。

徐大福四下为黎腊梅寻找吃的东西,突然看到一个西红柿说道:“腊梅,西红柿可以不?”

黎腊梅说:“行啊!要是有醋我都能喝半瓶!”

徐大福把一个西红柿递给黎腊梅说:“就剩下一个了!”

黎腊梅一口咬下半块西红柿说:“谢射大福哥!对了,玉佛山上出蘑菇了,要去我带你!”

徐大福说:“这个季节的蘑菇能吃吗?”

黎腊梅得意地说:“能啊!蘑菇用水焯一下,无论炒着吃还是做馅吃可香了!在咱们鞍山,它可是一道名菜呢!”

徐大福点头地说道:“等有时间,我们找你!”

 

夕阳下,一排新建的简陋住宅区,大门上写着“鞍钢职工大院”。耿大明带着工人兴高采烈地往新建的宿舍搬家,丁铁山和黎腊梅也在其中。

马三儿掩饰不住喜悦地说:“耿队,咱这职工大院建好了,是不是该让我们这些光棍脱单了?”

耿大明一本正经地说:“等大龄青年徐大福同志的个人问题解决了,再考虑给你们这些小青年!”

马三儿有些不服气地说:“耿队,这脱单还得按照年龄大小啊?”

耿大明指着马三儿脑袋说道:“这话还真让你说对了,你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要是再给你娶个媳妇,一年半载要是再有个儿子,你还不让她们娘们喝西北风……”

丁铁山和黎腊梅等人大笑起来,明显看出黎腊梅肚子凸起来。

马三儿噘着嘴嘟囔道:“耿队,你不是说咱们高炉能炼钢了,天天都能吃上油饼、麻花大饭,还不要粮票,随便造!”

耿大明嬉笑地:“你小子是不是属猪的?到时候也忘不了吃!等到那时候,我让你去公司当餐厅当经理,天天吃,天天喝!让你变成个大肚子蝈蝈!”

人们大笑。

马三儿凑过去殷勤地说:“耿队,就别等开炉的时候了,我现在就想跟徐大福换工作……”

耿大明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马三儿说:“为啥?”

耿大明用手指点击着马三儿脑袋说:“别以为你小子想啥我不知道,食堂那“盘菜”你就别指望了!国家马上就派来一批工人,到时候别挑花眼了……”

人们哄笑起来。这时,大个刘的汽车开来,并不停地打着喇叭停止人群前。

人们停下手里的活儿奇怪地看着,大个刘兴高来烈地跳下车。

大个刘说:“耿队!你看,谁来了?”

耿大明和人们闻声向汽车看去,梨花嫂带着不满5岁的儿子从副驾驶室下来,耿大明望着这位朴实开朗的四川农村媳妇一时愣住了。

丁铁山说:“耿嫂?”!

马三儿等人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问寒问暖,马三儿和黎腊梅二人分别把耿大明和梨花嫂推到一起,耿大明又惊又喜地看着这娘俩。

梨花嫂甜蜜憨厚地笑着说:“山伢子,快叫爹!”

山伢子诺诺地说:“爹!”

耿大明答应着一把抱起儿子说:“你……你们咋来了?”

梨花嫂无遮无掩的大嗓门说:“说啥子嘛!你不是写信追着让我和娃儿来的嘛。”

梨花嫂的话引来人们一片笑声。

耿大明尴尬地说:“我……啥子时候,让你这个时候来的嘛!”

耿大明一面说,一面向梨花嫂使眼色。

梨花嫂没有看到耿大明的暗示,顺口说道:“你在信上不是说想我们的嘛,还说厂里盖房子啦!我们打张车票就来了啊!”

丁铁山等人看着耿大明脖粗脸红的囧相笑得更响了,梨花嫂也不知其所以然地跟着人们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由集体宿舍临时改动的两家单间房间,屋里中间用一块苫布一隔为二,这独特的房屋,引起山伢子很新奇。

山伢子钻过去看到丁铁山和黎腊梅在一起吃饭。

黎腊梅拉住山伢子说:“山伢子,让阿姨抱抱!”

山伢子瞎得连忙退回去,被正准备吃饭的梨花嫂上去给山伢子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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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嫂说:“吃饭也贪玩!”

山伢子说:“你不是说等爹一起吃嘛!”

徐大福和谷雨端着两碗面条走了进来。

谷雨说:“嫂子,吃碗面条吧。”

徐大福说:“是啊,咱们这个地方的规矩——上车饺子下车面,一定要吃的。”

梨花嫂望着面汤惊喜地说:“我的天!你们这里还能吃上面条?!”

徐大福尴尬地说:“能……能啊……”

梨花嫂端着面条半天没动,山伢子眼巴巴地看着面。

谷雨忙把碗放到山伢子面前说:“山伢子,吃吧!”

梨花嫂突然醒悟地眼里闪动着感激的泪花说:“大兄弟,大妹子,真难为你们了!你们别骗我了,这年月,就是过年,怕也吃不上一顿面……”

徐大福说:“嫂子…可别这么说……你大老远来,再难,俺们也要好好待见你们……”

梨花嫂动情地说:“真谢谢你们啦!”

徐大福说:“咱们不说谢,不说谢……”

谷雨劝说山伢子:“快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已经馋的流口水的山伢子正要吃面汤,耿大明突然进来大喊:“不能吃!”

正在吃面条的山伢子吓得一下子抱住梨花嫂哭了起来,谷雨和徐大福见耿大明满脸怒气也不敢说话。

耿大明冲着徐大福瞪起眼睛:“徐大福,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病号粮也敢动?马上把这两碗面条马上给老吴和老李送去……”

 

16

夜晚,丁铁山准备上床睡觉,黎腊梅却一把拉住丁铁山,丁铁山要问话却被黎腊梅暗示给阻止。

顺着黎腊梅暗示方向看去——透过布帘缝隙看到耿大明情况。

 

这边,梨花嫂正在洗衣服,山伢子已经入睡了。

梨花嫂大嗓门地说:“喂!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躺在床上的耿大明赶紧用手指了指隔壁,咬牙切齿地在做着鬼脸。

梨花嫂恍然大悟,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黎腊梅趴在布帘后听声,不时捂着嘴偷笑,躺在炕上的丁铁山翻来覆去地想着心事儿。

耿大明在用手势招呼妻子,梨花嫂忘记了隔壁还有一对小两口说:“做啥子?”耿大明指着对面的苫布示意不让她说话。梨花嫂突然发现自己失声了,又忍不住地大笑起来。梨花嫂说:“我的老天爷,憋死我喽!”

丁铁山趴在黎腊梅耳边耳语。黎腊梅故意咳嗽了一下小声地说:“嫂子——睡了么?”

梨花嫂说:“没……哦,睡下了。”

黎腊梅说:“俺和铁山到我爹那去看看,好长时间没回去了,俺们……今晚不回来了。”

耿大明和梨花嫂面面相觑。

梨花嫂笑着说:“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黎腊梅看着丁铁山憋住要笑地说:“我们有点私事,你也早点歇着吧。”

黎腊梅和丁铁山二人故意弄出声响地出去。

 

苫布那边一切恢复平静,梨花嫂望着丈夫,猛然扑向他的怀里。

 

正午的太阳正毒,烤的工人们汗流浃背。耿大明与丁铁山一起随着下班的工人们兴高烈地往食堂方向走去。

丁铁山说:“耿队,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内就可以试炉了!”

耿大明兴奋地说:“太好了,如果一次试炉成功那我们就提前向毛主席报喜!”

丁铁山自信地说:“根据这几次检测应该没有问题!”

耿大明拍着丁铁山的肩膀说道:等炼出第一炉钢,我就给你去厂部请功!

丁铁山不好意思地说:“请功就算了,你请大家吃顿饺子就知足了!”

耿大明说道:“没问题!”

马三儿惊叫着跑来说:“耿队,不好了!徐大福和谷雨……”

耿大明等人不等马三儿说完向食堂跑去。

 

工地食堂里,徐大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谷雨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丁铁山抱起徐大福的头,人们喊叫着徐大福。

耿大明焦急地问谷雨:“谷雨,这是咋啦?”

谷雨用手指了指案板上的一盘饺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耿大明大声地喊:“通知大刘,开车送医院!”

 

傍晚,厂部医院,像一个临时战地指挥所,医生与护士等人进进出出。

耿大明和丁铁山焦急地等待着,抢救室的信号灯突然熄灭。

一位医生出来,被耿大明等人一下子围住。

医生说道:“食物中毒,女的总算脱离危险了,可男的抢救无效……”

耿大明和丁铁山等人被这噩耗也惊呆了。

丁铁山忍不住大声哭喊起来:“大福哥!”

 

天空乌云密布,高炉一片肃穆。手脚架上挂白花、黑纱,耿大明把徐大福的遇像高高地挂在高炉上。丁铁山等人戴着白花围在高炉旁。

耿大明悲催地说道:“同志们,徐大福走了。和他的人一样就这样蔫了吧唧的……走了。为了让我们能吃上顿用野蘑菇的饺子,就拿自己做试验……他是为了我们走的!这就是咱们的徐大福同志呀!”

耿大明大哭起来,谷雨也哭得死去活来,在场人的呜咽声响彻高炉。

耿大明仰望着徐大福的遗像说:“徐大福,你放心地走吧!咱筹备队一定会提在开国大典前炼出第一炉钢!你徐大福劳苦功高!现在,我们给你敬礼送行啦!”

众人齐刷刷地脱帽,一起向徐大福遗像敬军礼。

一声炸雷响起,大雨倾盆而下。

高炉上的红旗在风雨中飘扬,徐大福的遗像在风雨中赫然醒目。

 

高炉脚手架上的徐大福的遗像,换成“奋战一个月,炼出第一炉”的大块标语。

耿大明与一些技术员围在一张图纸前,听着丁铁山向他们介绍高炉情况。

高炉脚手架上的标语换成“鞍钢第一炉,倒计时一天”大块标语。

 

深夜里,队部办公室里,耿大明、大个刘、马三儿等十几个骨干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面前放着一张炼钢高炉图纸。

耿大明庄重地说:“公司已经批准我们明天试炉计划,刚才又听取了铁山详细汇报试炉详尽安排,为保住明天一次试炉成功,看看各位还有什么补充意见……”

大个刘提醒地说:“耿队,这第一次试炉可不是闹着玩,丁铁山,你拿什么保证明天能一次试炉成功?”

丁铁山信心满满地说:“拿我的人格和党性,这样可以了吧。”

大个刘讥笑说:“还好意思在我们面前说人格和党性?”

马三儿说:“你别总拿以前的说事儿好不?这段时间铁山哥表现咋样,你眼睛瞎啊?”

大个刘说:“马三儿,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

马三儿说:“不就是刚提拔为副队长吗?这是铁山哥让你的,你有啥神气的?”

耿大明一拍桌子大声地说道:“还有完没了?你们俩要是技术员我就听你们的!”

马三儿与大个刘见耿大明发火了,便相互不友好地看一眼闭上嘴。

耿大明继续说道:“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一会儿我带领大刘几个技术骨干,再重新检修一遍高炉,铁山,你回去好好陪腊梅……”

丁铁山说:“耿队,不用……”

耿大明说:“不用什么,你梨花嫂说腊梅动了胎气,恐怕这两天生孩子,不行就送医院去……”

丁铁山哀求地说:“耿队,还是我带大家检修一遍吧,你都三天没有闭眼了,明天还得指挥整个试炉战役呢……”

耿大明说道:“在这个节骨眼,谁都下不了战场,还是一起战斗,早点回去一起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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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血一样的朝霞映红半个天空,霞光洒落刚刚建成的职工大院。

黎腊梅挺个大肚子为丁铁山整理工作服,耿大明爱惜地从黎腊梅头上除去一个草叶。

黎腊梅说:“铁山哥,你安心上班,一会儿梨花嫂她们来照顾我!” 

丁铁山说:“嗯。”

黎腊梅说:“梨花嫂说你们工地还请来照相师傅,到时候你照两张像好给儿子长大看看,当年他爸爸有多威风!”

丁铁山说:“嗯!”

说着丁铁山就要出门,被黎腊梅一把拉住。

黎腊梅故作生气地说:“你就这么走了?”

丁铁山疑惑地说:“咋了?”

黎腊梅嗔怪地说:“跟咱们儿子告个别啊?”

丁铁山苦笑地说:“就像儿子能知道似的……”

黎腊梅拉着丁铁山的手:真的能知道,不信你试试!

说着黎腊梅掀开衣襟,让丁铁山把脸贴在他的肚子上。丁铁山装模作样地认真听着,黎腊梅满脸幸福地抚摸着丁铁山的脑袋。

丁铁山说:“儿子,爹上班去了,今天是咱们鞍钢第一次试炉的日子,等爹回来给你报喜……”

黎腊梅惊喜地捂住肚子一处说:“铁山哥,你看儿子动了!真的动了……”

耿大明连忙把手放到黎腊梅刚捂住的地方,惊喜地说:“真的,儿子真的听到了!”

 

17

高炉周围飘扬着彩旗,炉台上下,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爆齐鸣,欢声雷动,站在炉台上欢庆开炉的人群,大家怀着既兴奋又担心的复杂心情,紧张而激动地迎接新中国诞生第一炉铁水即将流出的那一刻。

耿大明站在脚手架上庄严地冲着下面人群做最后动员讲话说:“同志们,今天我很激动啊,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要进行二号高炉试炉了……”

丁铁山激动地举着拳头大喊说:“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马三儿等人跟着丁铁山大喊:“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耿大明慷慨激昂地说:“同志们啊,自从鞍钢回到咱们人民手里,我们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发扬主人翁精神,经过五百天日日夜夜的奋战,硬是从方圆十几公里的厂区捡回了上万个零备件,在场各位都是咱们鞍钢的功臣,还有像徐大福那些为鞍钢献出生命的同志,所以,我们今天的试炉具有载入鞍钢史册的历史意义…… ”

丁铁山等人激动地一个劲地鼓掌……

 

要分娩的黎腊梅在炕上痛苦地折腾着,梨花嫂等家属焦急地围在周围。

谷雨把抱着头盔里的鸡蛋放到梨花嫂手里说:“梨花嫂,你们忙吧!”

梨花嫂一把拉住谷雨说:“人都来了,你那边要是不忙,给我们搭把手!” 

谷雨说:“嗯。”

腊梅痛得汗水湿透了头发,有气无力地说道:“铁山……快去叫铁山!”

梨花嫂安慰地说:“腊梅,别害怕,梨花嫂在这呢。”

黎腊梅已经折病得有气无力。

谷雨焦急地说:“梨花嫂,这咋办呀!我找铁山哥去吧?”

梨花嫂说:“说好了试炉就回来的,怎么……还不回来啊!”

一年长的妇女担心地说:“她梨花嫂,咋不转胎呢?不会是横生吧?”

桌子上的小马蹄表在滴答作响,梨花嫂急得在屋里来回地走着,她好像也没有主意。

黎腊梅脸色苍白,呼吸有些困难了。

谷雨看着黎腊梅奄奄一息的样子焦急地说:“梨花嫂,咋办啊?” 

梨花嫂说:“去医院!”

 

高炉上燃起大火,十几个人影在火光中在进行施救。

耿大明跑过来冲着施救的丁铁山大喊说:“丁铁山,什么情况?”

丁铁山说:“炉皮烧穿!冒包了!”

大个刘说:“耿队,这是我的责任!”

耿大明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铁山,有什么危险吗?”

丁铁山斩钉截铁地说道:“一旦铁水与冷水相遇就可能产生爆炸!”

耿大明命令地说:“丁铁山同志,我现在命令你来指挥,其他人跟我上……”

丁铁山不等耿大明上去,他披上棉被第一个冲上炉台抢险。

大个刘急忙大喊急喊:“丁铁山,快下来!要爆炸啦!”

火光中,只见丁铁山奋力用铁板将水流引离炉皮……

 

山路上空,乌云翻卷。

梨花嫂等家属抬着半昏迷的腊梅在不择路地奔跑着,她们一个个大汗淋滴,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黎腊梅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担架时而停下,人们在交替着换班。梨花嫂甩掉上衣,身着短袖汗衫,裤管高高挽起。

此时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落下。

谷雨焦急地说:“梨花嫂,要来大雨了!”

梨花嫂说:“下刀子也要去!快走,别停下!”

人们抬着黎腊梅奋力奔跑着……

梨花嫂说:谷雨!你去找铁山,让老耿派车来! 

 

风雨中,大个刘等人围住烧伤的丁铁山跟前,马三儿正在高台上操作扳手在炼钢。

耿大明大声地说:“大刘,你们几个马上把铁山送往医院!”

丁铁山挣扎地站起来说:“耿队,俺没事儿!”

耿大明严肃地说:“不行,执行命令!”

丁铁山激动地一把拉住耿大明的双手说:“耿队,我们奋战500天,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你让俺看一眼从刚锅里流淌出来的铁水,俺这就走了……”

谷雨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铁山哥,快,腊梅姐她——”

丁铁山等人顺着谷雨的喊叫声望去,只见不远处谷雨瘫倒在地上,耿大明急忙跑过去……

丁铁山也要过去看望谷雨,突然听到马三儿的大喊声。

马三儿兴奋地操作扳手说:同志们,鞍钢第一炉铁水出炉了!

谷雨惊恐地瞪大眼睛,从她的瞳孔里看到从钢锅里溢出的铁水倾泻下来,要浇到大个刘身上。

丁铁山突然鱼跃一把推开大个刘,转眼之间他与流下的铁水化为一体。

谷雨歇斯底里地大喊:“铁山哥!”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忽然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天空,透过浴帘看到用女人身体和衣服临时搭建的简易产房。

梨花嫂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哭着对黎腊梅说:“腊梅,你快看呐,你的儿子!”

已经浑身湿透的黎腊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孩子,一丝微笑挂在脸上。

突然众人撕心裂肺哭喊着:“腊梅!”

此时,黎腊梅一只胳膊垂落在地头已经歪向了一边。

 

雨停了,残阳如血,透过云的缝隙,将原野染成一片血红。

谷雨把一束黄花放在写着“黎腊梅之墓”墓碑上,头和手缠着绷带的大个刘抱着孩子站在她身后在默默地注视着,黎老爹、耿大明,梨花嫂,马三儿等众人肃立在周围。

谷雨打开土花布包,拿出银镯仔细地擦拭着。她重新把银镯包好,埋在黎腊梅的墓前。

大个刘抱着孩子跪在坟茔前,他的泪珠滚落在孩子的脸上说:“铁山、腊梅,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钢铁养大成人……”

马三儿哭着一下子跪在坟茔前说:“铁山哥、腊梅嫂子,从现在起钢铁就是我的儿子!”

说着一把从大个刘夺下孩子,大个刘再次要去夺下孩子,不料被谷雨一把抱在怀里。

谷雨哭着说:“你们别挣了,钢铁是我的孩儿子!”

耿大明抱起孩子说:“同志们,我们要记住——钢铁是咱们所有鞍钢人的孩子!”

一束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孩子的脸上。

默立着的人群,与茫茫原野构成了一幅悲壮的图画。

 

开炉的钟声响起,只见耿大明和马三儿及大个刘手持铁钎,齐心合力朝着出铁口猛烈地捅去。

瞬间,“噗”地一声一条红红地铁流,冒着火舌、闪着铁花,从铁口喷涌而出,在铁钩子里翻翻滚滚奔涌向前……

历史永远记住这个日子,这就是1949年6月27日。从废区到产钢仅仅用了16个月时间,鞍钢高炉就流淌出新中国第一炉铁水……

 

18

在《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曲声中,我们看到鞍钢集团今天的博物馆,博物馆展示鞍钢老一代英模图片——

小洛向参观的同学们介绍说:“我奶奶葬在家乡的沙河旁,我爷爷却化成一块钢永远留在鞍钢,我现在才明白当年耿爷爷他们为啥给我爸起名叫钢铁,因为我奶奶是一块钢,我爷爷是一块铁,他们共同撑起那个钢铁年代……”

博物馆墙壁上出现孟泰、王崇伦、雷锋、郭明义、李超等闻名全国的英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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