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向阳飘
ZPXS 016
一、点兵点将
“天有点凉/树枝微颤有些秃光/窗外阳光斜照/几只飞雀绕檐嬉闹/天空很蓝/街道很净/稀疏的民宿间/挺立着几栋高楼/虽然没有袅袅炊烟/但仿佛飘散着生活的香气/这就是小城的冬天”
马良看着刚刚在本子上写下的小诗，很是满意，端起刚刚泡好的滇红，先是深深一吸，闻着茶香，然后细细品味着茶水在舌尖流过的温润和醇香，很是陶醉。
不知为何，今天马良心情很好，好像今天就是为了让他高兴一样，处处都透露着好运对他的善意和青睐。
从刚起床开始，因为抢在了闹钟的前面，他舒舒服服冲了个热水澡，吹干了发型，悉心地在脸上涂抹之后，选了件白色衬衣，披上新买的灰色毛呢长褂，踩上皮鞋后，又用擦鞋布擦得锃亮。
看着镜子里帅气的自己，不自觉的开心从上扬的嘴角中显露无遗，谁会将这个满身文艺青年气质的阳光男孩和供电所联系起来。
可事实上，两者之间不但有联系，甚至还是那种冥冥之中、密不可分的联系，当然，这是后话了。
上班路上，马良看着太阳也温暖，吹着风儿也轻柔，就连走在街道上也觉得特别柔软。他心想，今天一定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就在他陶醉品茶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公司组织部的电话，通知赶紧去本部，领导要找他谈话。
组织部的谈话只有两者可能，一个是犯了错误要处分，另一个就是要提拔重用了。
在马良看来，自然是后者了。
单位谁不知道，马良可是重点培养对象。马良是重点大学的研究生，这在400多人的向阳市供电公司是屈指可数。他不但学历高、专业强，而且为人谦和。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马良文笔很好，平时爱写点诗歌散文，多次在省市报纸上发表，经常被公司领导和职工点赞，人送外号“神笔马良”。
要知道，在单位，能写文章意味着你就进入了领导的视线，那还不重用嘛！
这是马良最常听到的话，一开始，倒还不以为然，听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慢慢自己也信了。
虽然马良对于自己刚上班就被安排到红旗供电所也曾失落过一段时间，认为自己是大材小用，抱怨世无伯乐。但是这才两年多，就接到组织部谈话，那在向阳市供电公司可是头一个。
马良强忍住没让自己吹起口哨，大步流星地来到组织部办公室，轻轻地敲开了组织部谈话室的门。
“请进！”
马良深呼一口气，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两张办公桌，对向排放，暗红的办公桌上虽然留有些许岁月的痕迹，但还是整洁干净。桌子上两台电脑显示器背靠向背，朝向门口的屏幕还在显示着屏保，好像人刚走不远。
这个办公室其实他没少来，就在两周前，他还被抽调在这个办公室写一个专项工作的方案。
虽然还是熟悉的桌椅，但此时在马良的眼里，却显得有些新鲜。
看着满脸微笑的组织部主任，马良心跳不自觉加速起来。
“马良啊，你也知道，公司正在建设网格化的供电服务机构，整合现有人员力量，提升工作质效，也是为客户提供更加快捷、优质的服务。现在公司拟将你所在的红旗供电所、古城供电所、园区供电所、青浦供电所合并成立中心供电所，办公地点设在园区供电所，撤销原有的供电所营业厅，改为供电服务站，作为运营试点，让你来负责，你有什么问题么？”
“没问题！我有信心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虽然马良很想问，这负责是什么意思，算提拔还是不算提拔，但他还是忍住了。
主任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当然，这也是公司对你的考察，好好干，组织对你可是一直在关注呢！”
这下，马良心里踏实了，因为一说考察，就算是启动提拔的流程了，放下心，才发现刚才自己光顾表态了，却忘了还有一些问题拿不准，便补充道“主任，我想问一下，供电所营业厅撤销了，那人员怎么办呢？”
主任端起桌上的水杯，浅浅喝了一口，然后慢慢说道“马良，你不清楚么？这个方案还是你主笔写的，领导对你写的方案非常满意，就按照方案实施吧。”
这下可让马良吃了一惊。当时写方案的时候，马良还在抱怨自己的才华无法施展，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展示，索性放开发挥了一把，在现状数据的基础上大胆谋划了缩减营业厅，采用中心供电所＋供电服务站运营模式，可在供电服务质量不变的情况下，压缩20%人员。
他可没想到竟然被领导认可了。虽然也觉得红旗供电所没了有点可惜，但是自己马上要去新的工作岗位了，还是不错的。
等他开开心心的回到所里，副所长安在民问他，“哟，这是买彩票中大奖了啊！”
“非也，中奖是中奖了，但不是买彩票，我之前编的那个中心供电所＋供电服务站的方案通过了。还有……”马良突然停住了，他其实是想说自己被考察的事，但是想想，还是低调点好。
然而这个消息就已经够震撼了，因为马良的这个方案，安在民也知道，他并不赞同。“马良，你准备怎么整？按照方案来？”
“是呀，领导支持，咱就按方案干呗！”
“那咱红旗供电所就不复存在了啊！咱供电所可是存在40多年了，这就没了？还是在你手里没得！”说到这，安在民有些激动，安在民是老红军的孩子，年青时也当了兵，后来转业来了红旗供电所，不知不觉也有近20年了，论和红旗供电所的感情，没有谁比他更深厚的了，所以一听说红旗供电所要撤销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张、老李他们也得转岗，你准备怎么给他们说？”
马良沉默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马良，你知道咱们红旗供电所为什么叫红旗供电所么？”
马良当然知道，因为他已经听了无数次，耳朵都听出老茧了。记得两年前他到供电所的第一天，就是安在民从组织部接领的他，一阵寒暄之后，安在民很是自豪的说“你知道咱供电所为什么叫红旗供电所么？”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却和今天的场景相差甚远。“咱第一任供电所长是革命英雄，咱是英雄的供电所，是咱向阳市供电公司的一面红旗！可是现在红旗没了，怎么没了！”还没说完，安在民生气地拂袖而去。
马良也愣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安在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红旗供电所紧挨着一个革命老区，据说当年红军在这一带抗击日寇时，当地一家地主把自己宅院主动让给红军做根据地，而且率众家丁一起加入共产党，为后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突出贡献，但是地主却在战争中不幸牺牲，被追授抗日英雄，记特等功。原来这个村子叫洪家堡，为纪念这位抗战英雄，村子改名叫红旗村，当时的这处宅院后来被重新修缮，变成了红旗革命根据地旧址纪念馆。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后来随着电力发展建设，为方便村民用电，在各乡镇都建设了供电所。本来红旗供电所没在这里，也不叫红旗供电所，因为英雄的儿子当了供电所长，经过和村镇政府、区政府协调，才把供电所迁到了这里，并更名为红旗供电所，以纪念这位革命英雄，也以革命英雄的精神激励供电所的职工砥砺奋进，为人民服务。而英雄的儿子就是红旗供电所的第一任所长。
红旗供电所与红旗革命根据地旧址纪念馆风格一脉相承，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别具一格，处处都显露着红色革命的基因，不仅各项工作扎实，指标排名也在全省供电所中名列前茅，吸引了全省各地的从业人员观摩学习。
因为紧邻纪念馆，红旗供电所也成为了一处景点，引得游客争相拍照，成为网红供电所。
但是随着纪念馆扩建，周边的村镇已然发生了变化，居住的人少了，前来旅游的人多了，原来居民生活用电少了，餐饮住宿的用电多了。而随着互联网信息技术的发展，线上办电成了主流，前来营业厅办理业务的越来越少，红旗供电所沦为了一种供游人拍照打卡的尴尬场所。
正是基于这种情形，马良才在方案里写了将红旗供电所营业厅撤销，改为供电服务站。放两台自助业务办理机器，保留两间办公室，一间作为电力设施运行维护的站点，另一件作为供电服务人员的会议室，再通过进一步专业分工，把不需要在本地现场的工作和专业性强的工作与其他临近供电所进行集约管理，进一步缩减人员。
以红旗供电所为例，原来供电所6个正式工和18个农电工一共24人，通过集约之后，服务站留10人，集约10人，可以释放出4人。
不但减少了人员，也降低了风险，因此领导十分满意，也想借此锻炼一下这个“种子选手”。当然马良没有想那么多。马良现在在想怎么安慰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的良师益友和一起工作的二十多名战友。
他看见安在民独自一人在党员活动室里，看着满墙的荣誉和历任供电所人员的照片发呆。好一会，他转过头才发现马良站在他身后，连忙低下头跑了出去。也就是这一瞬间，马良看见安在民眼里满含泪水。他知道老安的性格，再苦再累也只是咬牙坚持，从来没有喊过累，也从没见过老安掉过眼泪。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安会因为这个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抹眼泪。
马良看着墙上的一个个荣誉，有先进班组、工人先锋号、劳模工作站等等，有市公司的、省公司的，甚至还有国网公司的。他看到第一任所长刘三军胸戴大红花，高兴地抱着奖牌的黑白照；第二任所长江小兵身披大红绶带，上面烫金大字写着青年突击手；第三任所长陈军辉穿着红色马甲，头戴安全帽在田间地头跟浇地的农民宣传安全用电；直到看到上任所长张伟山，一个想法在他心里冒了出来。他要用自己的笔把红旗供电所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他决定要为红旗供电所做些什么，要把这些英雄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要让红旗供电所的精神保留下来，他决定要写红旗供电所的故事。
他找到老安，告诉了他的决定，却没想到老安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随口应了一句，你想写就写吧，供电所就是让你给写没的，你还能再写回来？
没想到马良的一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不过他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他对着老安心里暗暗发誓，对，我就是要把红旗供电所给写回来。
做决定固然容易，可文章还是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可不是用嘴说的，上哪去搜集故事，从哪里下手呢？这可难不倒我们的“神笔马良”。
说干就干，马良打开电脑，找到了一个新闻通讯稿的文件夹，里面满满的全是稿件。我这神笔马良可不是白叫的，他看着满满的素材，心里也有了底气，谁叫我是记者站的兼职记者呢。
从哪里开始呢？他心里开始快速构思起来。嗯，就从上一任开始吧，不一会，他已经定下了计划，在键盘上快速地敲了起来。
二、战疫英雄
马良是从张伟山手里接的班，但是这个接班却是马良不愿回忆的。那是去年的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新冠肺炎疫情来势汹汹，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全面打响，而向阳市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战区。城市戒备森严，家家户户隔离在家，为了保障居民生活，红旗供电所依然坚守岗位。
那天他和张伟山值班，傍晚，东街村的一名客户拨打了张所长的电话，说家里正在吃团圆饭，突然停了电，村里的半条街的灯都不亮了，这也没办法出去，看看能不能给修修。
张伟山一边对客户说着“别着急，我们马上就去处理”，一边顺手抄起办公室的安全帽，对着马良指指工具箱，然后又指指外面的电动三轮。
这个手势所里的人都知道，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甚至都用手势交流，指指工具箱就是说有故障要去抢修，又指指电动三轮，说明是台区的故障，因为电动三轮上还有一些备品备件和绝缘梯等工器具。
马良自然心领神会，快速把工具箱放进了电动三轮车里，随机发动了车。
再看张伟山，已经骑上了电动摩托，回头甩了一句“东街村2号台区见”，然后一溜烟冲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东街村距离红旗供电所大约3公里，骑电动摩托大约要5分钟，骑电动三轮要8分钟。电动摩托里有一些轻便的工具，老张先去一是探路，解决通行问题，二是早点到现场，看看能不能查找出故障点，然后等电动三轮的工具到了直接就可以修复了，这样可以节省抢修时间，就凭借这个，红旗供电所的抢修时长短，在整个向阳市无人能敌。
当时，这套战术可是老张跟所里的同志日夜推演，多次实地演练总结的经验，逐步形成了红旗供电所独步抢修服务的秘密必杀技。
尤其是在疫情期间，各村口不但只留了一个出口，而且还有重兵把守，扫码、测温、登记、通行证，若不是老张提前给周边的卡点都报了备，光是这一个进村就得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
当然，他给后面的马良也做了些准备工作，告诉卡点，后面还有一个骑着黄色电动三轮，叫马良的同事，这就是两个人的默契。
正好，两人同时到了故障的台区，看见东街村中间主干道一遍灯火通明，一边漆黑一片，老张迅速判断出是台区低压的分路故障。
按照故障处理流程，需要断开台区的总开关，然后断开高压熔断器，可是这样一来，就扩大了停电范围，现在只有一边停电，一会儿一抢修，两边都得停。但是没办法啊，规章制度还是要遵守的。
“小马，来你说一下故障处理流程。”
“山哥，你看我戴了什么？”说着，马良从工具包里掏出来他的秘密武器。
“你带这玩意做什么？”看着马良拿出的物件竟是一双医用的乳胶手套，这让老张也觉得有些意外。“你不会是想拿它当绝缘手套用吧。”
“答对！我找了双厚一点的，耐400伏肯定没问题，我已经做过试验了，为了保险，我戴两双，而且这手套也挺灵活，触感很好。”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这可不符合《安规》啊！”
“《安规》里不是说了，站在干燥的绝缘物上，对地保持可靠绝缘，使用绝缘工具。你看我穿的是绝缘鞋，我下面再垫个绝缘毯，螺丝刀我已经用绝缘胶布包好了，护目镜也戴了，再戴上绝缘手套，满足《安规》的要求。这样不但能省时间，更重要的是可以减少两倍的停电范围呀！”
老张思考了一下。说“那你小心点，我给你监护。”
不到20分钟，故障消除，东街村漆黑的一面又重见了光明，只听那边一阵欢呼。老张看了一下表，14分钟，“哎，不错呀，小马，比标准处理时间快了16分钟。”
“还行吧，那还不是你总结的典型故障处理案例和平常领着我们模拟演练的功劳。”
“哈哈，不许溜须拍马！”
两人到所里后，已经8点了，只听马良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行啊小马，你这肚子是带闹钟的啊，还挺准时的。”刚说完，老张的肚子也叫了。
“山哥，你的肚子也不差嘛！”
“哈哈，那还不是你小子给引的？想吃什么尽管说，看看你山哥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哟，可以啊，看来这些天你在这没少练习厨艺啊！嗯，吃什么呢？我得好好想想。”
可是老张却没等他说完，就已经烧上了一锅水，从旁边的橱柜了拿出了一捆面条。
“我猜你一定是想吃打卤面了吧！看看我猜对了吧！”
“啊？又是打卤面啊，好吧好吧。有什么吃什么吧。”
说起这打卤面，可是老张的最爱，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快。烧水的同时，洗几片青菜叶，水烧开，面条往里一下，滚开一滚，把洗好的青菜叶也放进去，不一会面条就熟了，捞出来，浇上现成的卤子就好了，有荤有素还当饥，方便快捷还美味，这是老张对打卤面的口头禅式评价。就连这个，老张都给定进了模拟作业训练的标准时间库。打卤面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所里最常吃的饭餐。
看着马良吃完了面，老张说“小马啊，现在疫情这么严峻，你先走吧，我在这值守。我对所里情况最熟悉，回家也放心不下啊。”
“那好吧，不过你也注意休息啊，你都连续值了十六天了，这是准备要创纪录呀！”说着马良就骑扭头离开了供电所，没想到，这竟成了他对老张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清晨，马良睡意朦胧中接到了同事的电话，说老张去世了。他一下子惊坐起来。“什么？不可能啊，我们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吃打卤面呢！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可别骗我啊！”
“是真的，你过来看看吧，现在在中心医院……”
没等说完，马良就挂断了电话，随手披上了件工作服就往医院赶。看着昨天还活蹦乱跳在一起吃饭开玩笑的老张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股热流从马良腹内急速上涌，冲破了五关六卡，化作热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老张是怎么走的啊？”
“应该是心梗犯了，是猝死。”
“我真不该走的，我该留下来陪陪他。”一边说着，马良一边用手抽打自己的脸。
同事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这跟你没关系，是老张命不好，老张太能干了，老天爷缺个帮手，把老张招走了。”说着，同事也是泪流满面。
回到所里，马良拷出了值班室的视频录像，从录像里，他看着凌晨的老张在电脑旁，突然手捂住了心脏，缓缓的，脑袋歪向了一旁，从椅子上栽倒在地，然后画面静止了。
图像无声，但老张从椅子上栽倒的一刹那，却在马良的心里引起了巨大的声响，而这声响让这个少年对于这份工作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他自责，为什么没有让老张回去休息，本来所长值除夕和初一两天班就可以轮休了，就因为碰上了疫情，老张不想让同事麻烦，连值了十六天，而昨天晚上自己还在拿这个开玩笑。
老张，你为什么这么不自量力，都十六天了还不注意休息，都凌晨了还在敲电脑。马良突然想看看老张临走在究竟在电脑上敲的什么。
看到屏幕，他又一次泪目了。老张有记工作日志的习惯，今天的总结、近期的计划安排等等，都会记录下来，别看老张学历不高，但是工作却格外细致。
那天，老张写道“今天是值班的第十六天，东街村的台区低压空气开关故障，原因可能是元宵节返乡人员用电负荷突然升高，通过系统查询A相电流不算太高，明天和小安去调整一下负荷。小马进步很快，这次故障处理时间已经超过所里的最快纪录了，不但手很麻利，而且敢于突破创新，真是不可限量呀，这种人才放在供电所里真是有些大材小用啊，但是我还是想再压一压他，不能让他太骄傲，多给他记了两……”
到这里就没有了。
马良呆在那里久久没有晃过来神，他还不相信这个跟他朝夕相处的老张，一觉醒来就阴阳相隔了。这是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经常看着老张的朋友圈发呆，里面发布的几乎所有都是和居民息息相关的供电信息，或是同事们抢修的一些照片。最后一条微信同时转载了《刚刚武汉突然曝光这15个人，整个微信都刷屏了…》。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他和武汉15个人一样，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书写了平凡人不平凡的故事……
“平凡岗位演绎精彩人生，
艰辛历程成就过硬本领。
青春汗水挥洒一线基层，
默默奉献甘做颗螺丝钉。
为民服务守护万家灯火，
耗尽生命书写最美芳华……”
马良不停地敲打着键盘，手指如飞，好像键盘成了连接他与老张的一线媒介，老张就活在键盘的另一端。月亮偷偷地偷走了最后一丝光线，不知不觉马良已经坐在电脑前写了整整一个下午，全是老张的故事。
突然，他被一阵啜泣声打断了，吓得他本能地回头看，原来是安在民。
“你吓死我了，老安，怎么还没走啊？你怎么还在哭啊？都是大男人了，别让我看不起你啊！”
原来，安在民下午一直在想，如果红旗供电所撤销了，他愿意到这个供电服务站值守，他是来找马良说这事的。他根本就没想过马良真的会给红旗供电所写所志，更没指望能把红旗供电所写回来。
因为他也知道，减少营业厅布局是大势所趋。以前这旁边的银行营业厅都改成了只有两台自助服务机的无人站点，自来水公司和天然气公司的营业厅也变成了代收点。那时，他也想过红旗供电所可能会有这一天，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经过一下午的冷却，现在老安已经能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了，一开始他看见马良办公室里咔咔的响声持续了一下午，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就轻轻地走到身后，偷偷看看。当他看到马良在写张伟山的故事时，他也被带了进去，陷入了属于他们共同的回忆。不觉得泪水也喷涌而出，发出了声响，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写吧！马良，我支持你！你都把老张写活了，你也能把咱红旗供电所写活！”
“嗯！对了，老安，我来的时间短，你可是一上班就在这里，这所里的故事都在你脑子里，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啊！”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我想去趟陵园，你能陪我去么？”
“这大晚上的，不怕见鬼啊，明天正好是周末，也快过年了，咱们组织所里一起去看看老张吧。”
“嗯，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8点在所里集合吧，我去通知大家。”
三、陵园灵感
陵园和医院有一个共通的功能，能让人认识到健康有多么珍贵，时间有多么短暂，以及活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等等人生问题。
老安喜欢来这里，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他的亲人，在这里，他能看见很多事，也能想明白很多事。
这个陵园建造的时间也不算长，也就5年左右吧，主殿由人工河围绕。面向主殿是一个大广场，广场向南有一条长廊，长廊两旁分列了向阳市古往今来的历史名人雕像，再往南就是三座拱桥跨河而立，过了桥就是陵园的入口。
从陵园大门进入，过了长廊，广场的两边还有人工湖，湖上有石亭，环境清幽，湖里还有小鱼在游戏。大殿两侧便是青松绿柏，经常会有鸟儿叽喳地叫。大殿北侧分布着大片墓地，再向北便是一道小山丘。整个陵园有山有水有亭台，花鸟虫鱼好自在，特别是自从政府颁布了禁火令，陵园也不允许烧纸了，代而行之的是各种真假花束。这陵园的环境也不输景区，真有一种仙境的韵味。
当然匆忙赶来的人是无心去体会这里的宁静，大多带着贡品、花束匆匆而来，一番流程化的祭奠，然后匆匆而去。
老安来这里除了祭奠，会在这里呆上个把小时，绕着青松翠柏走上那么几圈。时间久了，陵园的工作人员跟他都很熟络，甚至有时老安还会和他们一起打扫卫生，修剪树枝。
这天一大早，他和马良带着所里的同志们一起来祭奠张伟山，这块墓地是所里的同志自发集资挑选的，面朝绿水，背靠青山，藏风聚气，相邻英贤。大家还在墓碑后面刻了烫金的碑文：
“张伟山，向阳市供电公司红旗供电所所长。在抗击新冠疫情期间，突发心肌梗塞猝死，享年45岁。被追授大河省五一劳动奖章、向阳市五一劳动奖章、国家电网有限公司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
张伟山同志用坚定信念守护好一方光明，用辛勤汗水服务好一方百姓，用实际行动践行好为民初心，坚定地为抗疫“逆行者”点亮了前方征途，用真情诠释了一个电力人的品格。”
碑文的下面，又增刻了一首小诗：
平凡岗位演绎精彩人生，
艰辛历程成就过硬本领。
青春汗水挥洒一线基层，
默默奉献甘做颗螺丝钉。
为民服务守护万家灯火，
耗尽生命书写最美芳华。
大家给他擦了墓碑，添了新花。看着墓碑正面老张咧着嘴笑的照片，老安说“老张啊，大家都来看你了，看把你高兴的。你在那边好好休息吧，别整天闲不住。最近所里都好着呢，比你在的时候还好，今年评上了全国的五星级供电所，这里面可是有你的不少功劳啊。对了，国家还给你追授了全国抗击疫情英雄的称号，号召大家学习你的先进事迹。你说你都不在啦，我们怎么学啊……”说着说着，老安开始激动了起来。马良拉了拉老安，让他平复一下。
“幸好我们有神笔马良，这小子可是不得了，光给你写报道就写了上百篇，光是新华社、人民日报都上了好几篇，什么省市媒体啊、互联网啊、微信啊都有你的故事，你现在可算是名人了。看你的朋友圈都是转发别人的英雄事迹，现在我们的朋友圈转发的都是你呀！看把你高兴的！”
“好了，我们走了，快过年了，所里的事还挺多的，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干个大事，成了再跟你唠！”
说罢，大家排成两排，面向墓碑鞠躬缅怀。这次老安让其他同志先走，他拉着马良在陵园里转了起来。
“马良，你看这陵园多安静。你看着大理石墓碑，又硬又冷，你说他们在那边也挺孤单的吧。”
马良不知道这老安犯了什么神经，拉着他在这陵园里慢悠悠地走着。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散布，好像心里确实渐渐静了下来，是那种空空的宁静。
“你看，这个墓里的生前是县长，当时陵园刚建，好多地方还没开发，这个是当时的好地方，你看现在，只能说是一般。左边的是个开车的，右边的是个卖鱼的，他能挑邻居么？刚开始的时候，就他这的花多、酒多、贡品多，每个月都有人来。这才过了几年，你看，这墓碑上的土，得有个大半年没人来过了。”
两人就这么边说边走着。“这个墓碑上的两个人，男的23刚毕业参加工作，交通事故死了；女的次年也是交通事故，才22岁。你看这个合照，两人的表情放一块感觉就有点不自然，后来才知道，两人都没结婚，这是配的冥婚，在那边就不孤独了吧。”
“这个墓碑上刻的红字，是在世的人给自己百年之后留的，占个好位置，还能挑邻居，你说他是不是挺有远见的啊！说实话，我也想给自己找个地，自己把墓地钱先挣出来，找好了，心里也踏实了，不用让亲人慌里慌张了。”
“有时候我走着，看着这些墓碑，好像每一块都有很多故事，看着它们静静的立在这，想给我讲它们生前的故事，可惜我听不见。”
“你说，人活着到最后，就是这样么？自己睡自己的地，各自等各自的人。等看自己的人也没了，谁也不认识你了，你就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了，有碑的就留个名字，有碑文的就留个故事，什么都没有的，是不是就白活了？”
马良一下子从刚才的宁静中惊醒了，似乎他悟到了什么。他拍拍老安的肩膀，说道“没看出了啊，你还是个哲学家，都开始思考人生的终极难题了。别瞎想了，还不趁活着的时候好好感受，等死了再慢慢想也有的是时间。”
“老安，为了让咱红旗供电所活下去，我想发个征集令，让知道咱红旗供电所故事的人都来说说他们知道的关于红旗供电所的故事，怎么样？”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真是的好点子。不过会有人来么？”
“试试呗，不试咋知道啊！准备点小礼品吧。对了，我觉得咱红旗供电所的那个纪念章就挺好的，还有两个月前定做的带安全用电知识的纪念本，到时候大家来了都领一个，也挺有纪念意义的。”
四、故事招募
有了想法，就抓紧实施，安排的工作不过夜，这也是红旗供电所一贯的工作作风。自从所里的人知道要撤销的方案时，大家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可是，看到这两个人没日没夜地想办法，一个年轻有为有思路，一个雷厉风行有干劲，大家对保留供电所又有了信心，纷纷响应两位负责人的号召，建言献策，当天大家就把红旗供电所故事征集的方案拿了出来。
大家以红旗供电所成立50周年为主题，向公司职工和客户征集“我和红旗供电所有段情”的故事。可以向红旗供电所邮箱发邮件，微信留言，或者到红旗供电所现场讲述，凡参与者皆有神秘礼品相赠。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方案定好后，大家就分头行动。马良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写征集的公告。安在民把大家分了三组，一组收拾房间，腾出一间办公室，用来接待前来讲述的职工和客户；一组制作“红旗故事招募处”门牌，在供电所周围用红旗供电所的红旗标志做了路引；一组准备录音笔、小礼品等周边物品。安排就绪，大家分头行动，忙而不乱，不一会就布置妥当。正好，马良的招募公告也写好了，大家围站在电脑旁，兴奋地看着屏幕，眼里映着希望的光芒。
“曾记否，这里只有星光可以点亮夜空，这里只有火煤炉可以温暖寒冬；曾记否，50年前一座电力灯塔拔地而起，用太阳般的光辉驱赶黑夜和寒冷。50年来，一个个光明使者前赴后继，驻扎在红旗供电所，守护万家灯火。一路走来，这里有太多的故事感人心怀，令人难忘。今年是红旗供电所成立50周年，红旗供电所邀您前来叙旧，现场有神秘纪念礼品相赠，我们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公告的落款处，盖上了象征红旗供电所的标志。随后，大家把这张承载着红旗供电所未来的电子公告发到了微博、微信公众号以及公司邮箱，而将纸质版的公告贴在了供电所的大门口，醒目的红旗好像预示着供电所红火光明的前景。此刻大家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信心。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前来叙旧的老友和拯救的故事。
马良一夜未睡，因为从这一刻起，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仅是一个供电所的所长，更像是一个拯救地球救援队队长。
他期待着明天的大场面，那间办公室能容纳4、5个人吧，到时候挤满了怎么办啊？不能在外面排队吧。嗯，我得让老安他们准备点板凳和小零食，别让他们等得不耐烦了。对了，还可以推广一下网上国网APP，做好宣传。还有，小礼品不够了怎么办……
就这么一边幻想着，一边睡着了，等他再一睁眼，发现天已经大亮。
“糟啦，迟到了，我怎么睡这么久啊。”一看床头的闹钟，已经9点多了。
顾不上洗漱打扮，抹了吧脸，漱了漱口，连头发都没有打理，随手拿了顶帽子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骑上电动车，档拧到最大，平时10分钟的路恨不得一分钟就赶到。此刻他脑子里的画面就像是婚礼现场宾朋满座，新娘手捧鲜花在台上，新郎却没有在场，而他就像是那个迟到的新郎在赶这个已经开场的婚礼。
当他喘着大气，着急忙慌地来到红旗供电所的大门口，看到昨天张贴的公告就静静地在那里贴着，周边空无一人。在马良的想象中，此处应该是像科举放榜一样，周边围满了人，把来路封地水泄不通。此时，有人看到他来，冲人群高喊“大家看啊，这就是现任的红旗所长神笔马良！”然后大家应该一边起哄一边把他围在中间，他就对大家说“感谢大家前来捧场，咱们到屋里请，不要挤，排好队，每个人都有份哈。”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再看向公告，仍然是孤零零地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打扮得西装革的青年才俊在等候相约的女神，而女神却久久不见踪影。
“咦，是不是我来早了？还是大家还没看到？不应该呀！是不是已经到屋里了。”
带着自己都不信的幻想，他跑进了贴着“红旗故事招募处”的房间，只有老安等在这里。
“对不起，我起晚了，人呢？”
“不晚不晚，一个人还没来呢。”
“哦。可能大家还没看见吧，等等吧。我去看看网上有没有信息。”他打开微博、微信公众号、邮箱，空空如也，除了阅读量显示有人看过之外，留言区和收件箱寂静如夜。
“再等等，可能是大家还得酝酿一下，估计下午就来了。”老安看见眉头紧蹙坐立不安的马良安慰了起来。
其实老安多少有过这种预料，只是真正出现，内心还是有些失落，但愿下午会有人来吧。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可是依然没有人拜访，倒是有几个去纪念馆的游客围看了一会就散开了。马良连忙追了上去问“你们好，能讲讲你们和红旗供电所的故事么？我们这里有纪念品送。”
“你误会了叔叔，我们刚才只顾玩了，找不到团队了，我们以为这是导游图呢。不好意思。”
“哦，这样啊，那叔叔把你们带到出口吧。”
“谢谢，不用了，我跟导游联系好了，她发了位置，我们就走了。”
嗨，原来是迷路的游客，又白高兴一场。
说实话，今天的太阳很暖，快过年了，街上已经开始布置灯笼了。傍晚，太阳缓缓西垂，落日余晖与大红灯笼交相呼应，别有一番意境。但是此刻的马良已无心观赏这美景，更无心去酝酿诗作，此刻的他正心急如焚。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大家都没有什么故事想讲么？大家对红旗供电所的没有什么感情么？还是小礼品不够吸引人？”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马良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心里想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东风真的没有来，这盼望的一天最终也没有开张。
下班了，他找来老安到会议室开始复盘，为什么没有人来？
“为啥没人来，我也不知道，按说没道理呀。要不这样，你打个电话问问赵福安，他可是所里派去北街文家庙的驻村第一书记，这扶贫的故事数不胜数，问问他为啥不来？”
“对呀，还是你脑子好使，我怎么没有想到主动邀请啊！”
经老安这么一点拨，马良一下子打开了思路。除了扶贫的赵福安，还有水上救援队的余淼，关注留守儿童读书的星火计划发起者常存新，等等，这都是在红旗供电所工作过的同志啊。
他们不来，我还要找他们采访呢。对，明天就去。
第二天一早，马良来到红旗供电所，先跑到招募处，不出意料，依然无人问津。于是，他便给曾经在红旗供电所工作过的，现在是驻北街文家庙村的第一书记赵福安打了电话。
“喂，赵书记，您好！我是马良啊。我想问一下，您这两天看到网上的那个红旗供电所故事招募的通知了么？”
“哦，小马呀。我看到了，一看内容就知道是你写的。这一晃眼都50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赵书记，那您有关于红旗供电所的故事么？”
“故事当然有啊，我在红旗供电所也待了好几年，咱们红旗供电所的精神那可是渊源流传啊，这样，我最近在忙脱贫攻坚的事情，抽不开身，等过了年，我去找你跟你讲讲怎么样？”
这个答复马良显然是不能接受的，但是人家也没说不来，只是说晚一些，这种事情，再强迫效果也不好。马良只得无奈地说“那赵书记，我等您消息。”
然后他又接连给其他的心里预期有故事的几个人，不是因为手头工作忙就是没有在家，这让马良开始抓狂了起来。
五、忧从喜来
正在马良不知所措的时候，老安跑过来，满脸兴奋得说“马良，恭喜啊，有好事了！”
“什么好事？是有人来讲故事了么？”
“你魔怔了吧！比这事要好。”
“比这事还是要好？难道是方案被否了？红旗供电所不用撤销了？”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额……那倒没收到消息。”
“那还有什么好事？”
“快，你看看公司公告栏！公司拟提拔人员了，公示里有你，你要高升啦！”
“啊？这么快？哎呀，我的故事还没写完呢。这可怎么办？”没想到马良知道这个消息后，没有一丝喜悦，却一脸的焦急。
“看你怎么这副表情啊！人家有的工作十几年还没提拔呢，你这才上班才3年多就提拔了，你这是坐火箭啊！”
“哎，老安，我是怕我这一走，咱们红旗供电所就没了，你说我怎么高兴呢！”
老安也突然沉默了，不过一会，老安平静地对马良说“马良啊，各人有各命，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只要咱努力争取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该撤的留不住，该留的也撤不了。你也别太大压力。再说了，这只是改成供电服务站，人还有，地方还在，咱红旗供电所出去的人才遍布各个部门，这不是大好事嘛！”
“老安，我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你放心，我还有办法。”马良知道，他就是中心供电所的负责人，除了红旗供电所，还有古城供电所、园区供电所和青浦供电所，到时候哪个所保留，哪个所撤销，他还是有一定作用的。当然，这是他的底牌。他不想过早的暴露。
公示期为7天，今天刚公示，7天以后才会开始宣布，也就是，留给马良的时间还剩7天。
自从接到公司组织部谈话起，马良最近精神一直高度紧张，茶饭不思，一直在想如何保留红旗供电所，把当时组织上安排的如何打造“中心供电所＋供电服务站”的运营模式却放在了一旁。直到公示，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也得暂时把红旗供电所的事情暂时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如何向组织回答新运营模式的组建。
这天马良下了班把自己留在办公室，他盯着面前的中心供电所分布图陷入了沉思。
这四个供电所各有特点。先说古城供电所，位于老城区，主要是居民和商业客户，客户数量多、电量稳定，服务压力大一些；园区供电所位于老城区东面新开发的一个电商工业园区，电量大，客户量相对较小，业务量单一，但是对供电可靠性要求高；青浦供电所位于电商园区北面的青浦乡镇，主要是农田灌溉类用电负荷，面积大，用电量不大，但是事情却不少；红旗供电所位于老城区和电商园区之间，紧邻青浦乡，主要是商业和农业客户，因为属于革命老区，也是市里重点打造的革命教育基地，每年前来的游客较多，也是常年保电的重点区域。
从地理位置上看，红旗供电所位于中点，作为中心供电所交通便利，有利于快速抢修。从这个角度看，中心供电所设在红旗供电所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在革命教育基地附近，人流量大，反而不太适合。
从电量上看，园区供电所用电量最大，而且是市里重点打造的示范化五星服务园区，是向阳市招商引资的样板工程和城市名片，市里要求要把基础公共设施和服务企业的旗舰设立在这个园区里，也便于向外界展示。所以中心供电所设在园区也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园区供电所主要都是一般工商业客户，业务单一，而且有专人上门服务，客户素质较高，基本都是在线上办理业务，来营业厅办理的少之又少，这个营业厅虽然空间大、形象好，是旗舰营业厅，但是也浪费了人力和资源，有些浪费。
从业务开展上看，古城供电所业务量大，各种类型都有，虽然供电设施老化，更新改造项目却难以实施，这里不但前来办理业务的人多，是服务人员最繁忙的地方，而且报修的业务量也大，把这里设为中心供电所也很合适。
从服务民生角度看，由于青浦乡位于平原，一马平川，土质也不错，向阳市粮食的主要产区，但是因为距离水源较远，农田灌溉主要靠机井，这里的农排灌溉变压器最多，集中浇地时，经常重过载和三相不平衡，对供电质量影响很大。而且乡里现在以留守的老人和儿童居多，办理业务还是习惯于到营业厅来，所以连缴费之类的简单业务来营业厅班里的客户也很多。青浦供电所的客流量属于平时人不多，一集中浇地就排队，这种现象也造成了很大的服务压力。
综合分析，这中心供电所的落地很真是个问题，哪些地方该设置营业厅，哪些地方该撤销，这一时半会的还真不好确定，怎么办？总不能都保留吧，那这种模式还怎么推广，人员和资源还怎么集约？现在的输配电价改革就是要压减运营的成本，提质增效是大势所趋。所以，资源必须整合，效率必须提升，“中心供电所＋供电服务站”的运行模式是一个解决方案，也必须试验。
马良思来想去了一个晚上，早上顶着黑眼圈到红旗供电所的时候，老安跑过来说，“马良，咱们招募站开张了，你猜这第一个是谁？”
“什么？这么意外么？别让我猜了，快说是谁？我认识么？”
“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啊！你不但认识，还很熟呢！”
“很熟？不会是我妈吧？”
“差不多，比较接近了。”
“不猜了，快说！”
“好吧好吧，不折磨你了，是文静来了！”
“她怎么来了？”马良倒吸一口气。
“看你怎么这种态度？快去吧，别让人家等着急了，要用阳光般的服务对待我们的客户呦！”老安还不忘调侃一下马良。
六、恋爱宝贝
文静是谁？为什么马良这么大的反应？这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文静是马良的大学同学，文静学的是传媒，毕业时本来可以去省城报社工作，但是为了和马良在一起，回到了向阳市，一边在市报社工作，一边在试着自己创建一个公众号，尝试做自媒体。本来文静觉得供电公司应该不忙，没想到马良到供电所之后，天天也是早出晚归，两人平时也是电话、网络交流，白天见不了面就算了，晚上马良还经常加班，就连节假日也没法休息，这一度让文静很是郁闷。一开始还好，毕竟两人大学在一起待了7年，感情还是很深厚的。但是长时间的这种交流，同城好像成了异地恋，慢慢的，文静有些意见了。“你们这工作比我们媒体还忙？我看你别娶我了，你有工作就行了！”这句话马良听得越来越多。
马良总是安慰她“这是暂时的，谁让我年轻啦，年轻的时候多干干，等业务熟练了就会好些，过段时间给领导申请换个岗位就好好陪你哈！你也是呀，你们工作也没有时间点，也得多注意身体啊！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别太拼命了，别让人家看起来比我还显老呢！”
“打死你！你才老，你才是老头子！不是都说供电公司是好工作么？钱多活少，收收电费就行了。怎么你这么忙啊！”
“你这是又听谁在造谣。我们现在压力可大了！既有安全风险，又有服务压力，还有廉洁从业、审计风险。现在电改，又要提质增效，说白了还不是加量不加价，越来越难干啊！不说了，我这边客户来电话了，一会给你回哈。”
这突然的挂断，总是令电话另一头的文静一声叹息。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文静的郁闷可想而知，终于，一件小事引燃了文静的导火索。
那一天，是个好日子。好日子好在那一天天气预报说风和日丽，好在老黄历上写宜嫁娶，还好在那是个周末，两个人都有时间。于是，两人约好今天去见文静的父母，说说谈婚论嫁的事宜。
大早上，两个人就高高兴兴地去逛街采购一会见家长的礼物。逛得累了，两人恰好看见有间咖啡店，文静提议去休息一下。在通透的落地窗前，文静挽着马良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端起香浓的热开啡，品了一口，很是惬意。
“马良，你看窗外的人，有的急急忙忙，有的悠闲自得，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匆匆而过，品着咖啡，好像时间都静止了，有没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我觉得这才是恋爱该有的感觉。”
“是啊！”马良此刻也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他也好久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最近供电所创标杆，他已经连续加班一个多月了。
“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愿陪我种一片花园，好让我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愿陪我坐看夕阳，漫随天边云卷云舒。”
“嗯，怎么会忘呢？想想也挺可笑的，我以前怎么说也是个浪漫小诗人，如今天天用浓厚的乡音给客户讲解政策，怎么说以前我也算是文艺青年，万万没想到现在我都快成土味青年了，哈哈。”
“哈哈，我都想象不到你跟客户讲解是什么画面？有机会我得去采访采访你。 ”
“可别，我会不好意思的。”
正当这两人打情骂俏的时候，马良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喂，是供电所么？”
“您好，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北街文家庙的，我想跟你反映个事啊。我家准备盖房呢，但是咱们线路就在我家屋顶上，影响施工，你看咱们能不能把这个线路挪一下啊？”
“北街文家庙？你说的是高压线还是低压线啊？”
“那我不知道是高压还是低压，反正都是电线。”
“那你方便看看是三根线还是四根线么？”
“你等一下我看看啊，一、二、三、四，四根。”
“哦，那是低压线。这样，您别着急，我安排人去现场看看，这个手机号可以联系上您么？”
“可以的，大概什么时候能来啊？”
“嗯，现在是10点，我半个小时左右到。”
“好的，那我等你。”
听着马良挂了电话，在一旁的文静撇弃了嘴。“又来生意了？”
“呵呵，这是什么好生意啊。对了，这个还是你们老家的人呢。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那你现在要过去么？”
“我给值班的打个电话，让他先去看看，我也过去吧，要不你先回家，我应该不耽误中午见家长。”
“我想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文艺青年是怎么干活的？”
“嗯，好吧。那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说不定你还认识呢？”
说完，两人就驱车前往了北街文家庙了。也是因为工作性质，马良的车辆后备厢一直都放着一套工作服，以方便随时去现场。在快到客户的地方，他在车上换好了衣服。
看着刚才还带着文艺范的马良一转眼已换上了一身蓝色工装，文静噗嗤笑了出来。“呦，这也挺精神的嘛，马经理。别家单位的经理都是一身西服，你们单位的经理却是一身工作服，这经理真接地气。哈哈！”
“那是，我们这经理不但能跟客户谈生意，还能爬电杆、装表接电干活呢。”
“行！你们都是全能型人才。不过一个研究生去干这工作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啊！”
“这话怎么说呢？工作没有学历上限，既然让我干，我肯定得干出研究生的水平啊，对吧。而且，这活研究生不一定就比别人干得好。到基层来，也是向别人学习好的方法，毛主席说过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嘛，基层同志有很多你想不到的巧妙办法呢。”
“行了，你就别贫了，一会让我看看你这文艺青年是怎么跟客户谈的？”
“那一会你跟我保持距离哈，要不人家还以为你也是我们单位的呢，你也没穿工作服，有损我们企业形象。”
“切……那是我们老家，我就扮演路人好了吧。”
两人一边打着嘴炮，一边向客户家走去，快到地点的时候，马良看到了先来一步的值班员正在跟客户交流，便快步走上前去。
七、七叔盖房
马良打量着这个客户，这个客户头上戴着一顶老式的雷锋帽，身披一件脱了色的浅灰色又泛点蓝色的厚棉袄，想来，这棉袄起初也不是浅灰色，可能是穿的时间长了，再加上经常干活时穿，蹭得有些脏，慢慢的就变成了这种不均匀的灰。裤子也是厚厚的棉裤，上面还打了补丁，在马良一身干净利索的蓝色工作服面前显得特别扎眼。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点的厚棉鞋，就像是走了很远的山路一样。
客户看到正向他走来的马良时，转来充满期待的目光，正当马良准备上前搭话时，没想到客户却对着身后的文静打了招呼“哟！文静怎么来了啊？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啊！”
“七叔？原来准备盖房的那个就是你呀。”
“你怎么知道我准备盖房的？嗨，你看我这眼力劲儿，这是你男朋友吧。”看着跟在一旁的马良腼腆地陪着笑，文静的小脸也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嗯，来，七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马良，喊小马就行，我们是大学同学，现在他在红旗供电所工作，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当时就觉得声音熟悉，没想到原来是您。马良，这是七叔，我们街坊，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一番寒暄之后，还是马良率先进入了正题：“您好，七叔，您这盖房子准备盖到哪里呀？”
“哦，对了，我差点把正事忘了，来，我领你们看看。”说着，七叔便领着他们向房子那边走去。“诺，就是这里，你看这原来的房子都裂缝了，快不能住了，我想把房子接一间，正好春天好施工，等到夏天就能住进去了。然后我再把这两间老房子拆掉重新建起来。你看看，这是图纸……”
“七叔最近可以啊，还找了设计院的给设计了图纸呢，您这是发大财了吧。”
“嘿嘿，发大财不敢说，还是共产党好，这去年组织给派了个驻村书记，人特别好，说是要帮我脱贫，免费给我在地里建了大棚，种食用菌，大棚上面建太阳能发电板，发的电除了大棚能用，还能卖。这要说起来，我跟小马还是同行呢。我们都是卖电的，哈哈。”
“这个办法好呀，菌类是喜阴生物，但是对温度又有要求，一般在20℃至26℃之间，正好棚上建光伏发电板，既能遮挡阳光，又可以保温，而且发的电还可以上电网，还有电费补贴呢，如果运营的好的话，投资3年就能回本啦。我说七叔，你还真有眼光呢！”马良一边听一边分析盘算着。
“对对，赵书记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一开始我还不信，我以为他是看中我的地呢，想把我的地给占了。谁知道，我那一周不舒服在家里躺了一周，人家赵书记天天来看我，等我好了，往地里一去，发现大棚已经搭好了。那也只有干了，结果人家赵书记专门从中国农业大学请的博士来给我们讲怎么养殖食用菌，咱也不是笨人，一看不难，这不是今年收成还不错，我养殖的是白灵菇，全都让食品加工厂买走了，这一年刨去成本我就净挣了五万块呢。”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哟，那七叔你真是好福气呀！你这比我们年轻人上班挣得也不少啊。要不我跟你打工去吧。”文静在一旁起哄道。
“好呀！你这又有文化又齐整，跟着七叔好好干，七叔肯定不亏待你啊！哈哈！”
“那行，那我明天就来这上班。好啦，快说说你找人家供电所的要干啥吧，别误了你的事。”
“对对，你看我这，老是跑题。小马，你看我这准备盖房子的地方上面的电线，能挪挪不？这上面有电我可不敢碰呀！别到时候我这房子还没盖好，好日子还没开始，就去找阎王爷就不好了。你看看前街的文老三就是前些年盖房子的时候没注意，碰到线一下子就没命了。”
“七叔，你的安全意识很强啊！您能这样想真是难能可贵呀。而且您第一时间能想到给我们打电话，我要给您点个赞！”
“呵呵，我这不是看我那大棚上还有家门口贴的都是你们的电话，就寻思着打个电话问问，没想到你们能到现场看，而且还这么快！”
“我看这个线路的确影响建房，如果要建房的话，还真的要把这电线路向外挪一下。嗯，在这个地方需要加两根电杆，那两根直线杆需要改成耐张杆，我看就可以了。这400伏的低压线，如果挪的话可以先立好杆子，用带电作业接火，还不用停电。”马良和之前赶来的值班人员讨论着。
“嗯，跟我想得差不多，我刚才也是这么给客户说的，但是这个费用他不肯出啊。”值班员向马良汇报着刚才跟七叔沟通的结果。
“嗯，行！我知道了，我来跟他说。”
七叔刚才虽然在和文静拉着家常，可是这耳朵却一直竖着听马良这边商量方案，一听说费用，马上就急了。
“我说小马，这挪电杆还需要我掏钱么？”
“七叔，您先别急。目前我们的政策是‘谁主张、谁出资’，也就是如果您提出需要我们迁改线路，这个费用由您出资，不过您这个工程量不是很大。这样，您这个情况有点特殊，线路跟宅基地冲突了，我跟领导申请一下，看看可以免费给你改不？你等我消息好么？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跟你联系。”
“好嘞，小马，那让你费心了。我一看你就是特别优秀的人，跟文静多配啊！七叔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呀，到时候七叔给你随份子哈！”一听说能免费，七叔的嘴像抹了蜜一样，把这一辈子的好词全用上了。
这一通输出让马良和文静两人满脸通红，面面相觑，转身匆匆告别了七叔。
“走吧，这离我家挺近的，把车停这就行，我们走走。”
马良回到车上，换上了在商场刚买好了一身笔挺的西服，外面套上一件灰白色的毛呢大衣，整个人的气质瞬间由“收电费的”到青年才俊样的“成功人士”。文静看着换好衣服的马良，眼睛也是亮了起来，她挽起马良的胳膊，两人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还是马良先打破了沉默。
“静，为啥叫七叔呢？难道是排行老七？”马良也是没话找话。
“哈哈，说起这个可还有个大笑话。”一听马良的问话，文静噗嗤一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不是吧，有这么搞笑么？至于这么夸张么？快，说来听听！”马良也是看着文静的反应满脸惊讶。
“七叔其实是个独生子，他父母年轻的时候被炸弹炸聋了耳朵，听不见声音也很少说话，慢慢地变成了哑巴，一家人大字不认识一个，又不会说话，生活特别艰难。因为吃过没文化的亏，所以对他的教育特别重视，就想着一定要起个有文化的名字，你猜叫什么？”
“你们这个姓本身就自带文化属性，太好起名字了。你比如，文章、文艺、文雅、文青、文卓太多了，有中的么？”
“哈哈，没有，完全没有，不过思路是差不多的。”
“别卖关子了，你快说吧，快让我听听是个多么有文化的名字。”
“好吧，不为难你了，这个的确很出乎意料。”看见马良要喝水，文静马上拦住。
“哎，你先别喝水啊，别一会喷出来了。”
马良满脸惊讶“有这么好笑么？快讲啊，我笑点很高的，我倒要看看能让我笑的得是多高的段位。”
“好好，那你可得忍住了。我开始讲了啊。当时，七叔的父亲想起个有文化的名字，但是又抹不下面去请教别人，怕被人笑话自己没文化，于是就偷偷跑到村里的学校想受受启发，结果看到学校的墙上写着‘学了文化又种田，争做新型接班人’，他就认识文这一个字，所以当他看到有个文字，他突然想起来这个标语还是他邻居刷的，当时他还问过这是啥意思，他想着叫文化不是挺有文化吗。于是他把这两个字抄在一张纸上，兴高采烈地去给孩子上户口。可能是没写过字，比划的时候把文化的化字写的有点开，巧了，登记的那个可能中午刚睡醒，也不是很清醒，就给他上了个文人七。哈哈！”
“更搞笑的是，他们一家都不知道，直到七叔上学的时候，老师点名问谁叫文人七，全班竟然没人答应，然后老师让所有人起立，点一个名坐下一个，知道只剩他自己。老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七叔说叫文化。然后，老师竟然笑喷了，然后，全班人都哄堂大笑。七叔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名字叫文人七。哈哈，不行，我得笑会儿。”
“我去，这样也可以？那他这么不把名字改过来呀！”
“后来名字是改了，但是这个外号留下了，再也没有人喊他大名了，大家都喊他小七，大了就喊老七。”
“那他后来学习怎么样呢？”
“哎，他也真是不容易，小学还没上完，他父母就去世了，他也辍了学，在家种地，生活比较艰难，一直是村里的贫困户，这不，都快50岁了还是光棍。自从前年扶贫来了驻村书记，才有起色。哦，对了，说起这个驻村书记，跟你们还有关呢，就是从你们供电所来的赵福安书记。”
“这么巧呢。赵书记原来就是我们红旗供电所的，他在我们供电所的时候就特别热心，而且主意多，看来优秀的人放在哪里都会闪光啊，你们村算是有福气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想文静家走去，没多久就到了家门口，这是，马良才发现自己的小心脏有点加速了。
“静，一会见你父母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么？”
“不用吧，我家人很好的，没啥需要注意的。反正长辈嘛，代沟还是有的，只要顺着他们说就行。你连刁难的客户都能哄开心，哄我爸妈肯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
八、好事难办
就这么，两人牵着手来到文静家院门前。看着这朱红色的大门和厚实的院墙，马良不禁感叹了一声“哈，这就是你家的大别墅啊！真气派！”文静自豪地说，一会我带你参观参观，这可是我爸的杰作。”
一边说，文静一边把手指放在大门旁边的指纹锁上，门应声打开。“呦，还是指纹锁，真高级！”
进了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迎宾墙，墙上是用深色石雕的迎客松图案，左手边是长廊通向一座小亭子，看来院子里内有乾坤，应该还有水系。右手边有一个深色玻璃的推拉门，这是一间换鞋的玄关，玄关两侧的墙竟然全做了鞋柜，挨着鞋柜，有一张长约两米的实木的换鞋凳，好是气派，就马良打量周围的时候，文静就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变出一双新的棉拖鞋，递给马良。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快换上吧，你是不知道，打扫一遍卫生是一件多么令人头疼的事情。”
通过玄关是一间会客室，这会客室一边竟是落地的玻璃幕墙，透过玻璃幕墙刚好可以看到庭院外面的亭台和奇石围起来的水池。另一边是一张原木茶台，这茶台长约三米，竟是整段木头从中间劈成两半，上面还雕了弯曲的“河道”，和“层峦亭台”，很是古朴和风雅。茶台周边环绕着三面沙发，当然，沙发也是原木的，和茶台交相辉映，马良猜这应该是出自于同一棵树，才会如此的谐统一。
马良没有时间细细打量这些，因为文静的爸妈已经坐在这里喝着茶，等着他们了。
妈妈起身迎着马良，“快请坐！”不但声音温柔，而且满面笑容，看着这一个笔挺帅气阳光的年轻人，这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欢喜，赶紧把他们让到对面的沙发上。
相比热情又温柔的母亲，文静父亲的态度就有点威严了。看见马良进来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坐下，身子却没有从沙发上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来拿走自己的东西一样。
马良大约从文静嘴里听过关于自己未来岳父的事迹，也是相当励志。文静的父亲正如他的名字文在启一样，是个大刀阔斧，敢闯敢干的人，当年自己一个人从村子里出来，到深圳闯荡，吃了不少苦，也见了世面，当他赚到了第一个十万块钱就回村开始自己创业，他瞅准了农产品加工，深耕细作，先是买了植物纤维的技术，在村里低价收购农产品，然后提取植物纤维，身披绿色环保高科技的外衣，高价卖给服装厂，这几年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最近，看着村里的食用菌养殖即将成了气候，但是销售渠道却受限，文静父亲也是嗅到了商机，准备做食用菌的深加工，用食用菌做原材料制作菌菇酱、菌菇火锅底料、烘焙菌菇干零食等等产品。他算过了，原材料就地取材，不但便宜，还省了运费，生产的产品保质期也相对长，库存压力也小一些，如果运作的好了，这个利润相当可观。
文静的父亲是个行动派，考察好就马上建了厂房，就在他家附近，一切准备就绪，正要大干一场。
文静还有个哥哥，哥哥是个学霸，当年可是向阳市的高考状元，父亲想让他学金融，好把家里的产业做强做大。可是这个学霸儿子也是继承了他固执的基因，选择了从小就感兴趣的历史专业，这让文杰难以接受，在选择读研的时候，文静父亲想让文杰改专业，为此两人还大吵一架，要不是文静妈妈和文静在中间调和，两人差点要断绝父子关系。后来，双方各让一步，文杰跨专业转入了法律，现在在北京一家事务所做律师，不过也很少和家里联系。
现在文静的父亲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年轻时候只顾自己打拼，却忽略了家庭，以至于现在虽然有了钱，但是家庭关系冷谈，儿子不怎么听自己的话，也不怎么回家，有时候，想找人说话都找不到，经常独自一人在这棵百年老树的茶台旁喝喝茶，思考人生。还好，作为女儿的文静还经常来看看他，虽然也聊不了太深的话题，但也给他带来些家庭的温馨。所以，听说文静要带谈了多年的男朋友来家里，他既高兴又失落，自然将这个准女婿视为与她争抢女儿的情敌。
当然，这些马良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对于这个未来岳父的反应有些尴尬，不过也只能陪着笑，硬着头皮做着自我介绍。
“叔叔你好！我叫马良，神笔马良的马良，我跟文静是大学同学，我学的是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专业，现在在供电公司工作……”
“你在供电公司上班？”还没等马良说完，文在启就打断了他的话。其实，他本来对马良是不太感冒的，但是最近刚巧碰到一个困扰他的问题，食用菌加工厂已经快建好了，用电的事情还没着落，让他很是头大。这倒好，一听说马良是在供电公司上班，这不是瞌睡了递来了枕头嘛，正好也用这“电石头”试试准女婿这块金子。
“是呀，我目前就在红旗供电所任副所长。”
“供电公司是个好单位啊，不错不错。上班也不忙吧！”
“单位还行吧，每个月工资还都挺稳定，不过活也挺多的。现在跟原来不一样了，原来电力供应不足，都是计划用电，再加上那个时候我们服务意识也淡薄些，也有些不好的声音，喊我们‘电老虎’。不过那个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我们是以客户为中心，人民电业为人民，在提升电能质量的同时，我们现在的服务比原来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现在我们是货真价实的‘电小二’、‘电保姆’，我们自己都喊自己叫‘电老鼠’，服务不好，客户一个投诉，一个月都白干了……”
“看你又要开始工作汇报了，快喝口茶，吃点水果吧。”这次是文静截住了口，小声给马良嘀咕道“你这说的这么惨，万一我爸看不上你怎么办？”
文在启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看着自己女儿和这个准女婿的紧张劲，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下。缓缓说道“年轻人，吃点苦好，要不不会珍惜以后的好日子。对了，小马，你今年多大了？上班几年了啊？”
“我今年27了，上班两年。”
“27岁好呀！27岁是个黄金般的年龄。我记得我27岁的时候还在深圳，那时候我在写字楼里给别人当保安，下班了去学开车，考了驾照之后，就给别人当司机。那时我就开始给自己立目标，我要在3年之内给大公司的老板当司机，因为多跟老板接触能获取你意想不到的资源。所以没事就琢磨怎么能让自己比别人做得好，让老板注意到你。举个例子，我的车一直是公司里最干净的车，车里纯净水、纸巾、湿巾一应俱全；我还准备了当天的经济类的报纸、当月的杂志；每天都穿衬衣西服，不管是给谁开车，上车前我都会迎接，开车门，到达地点后，我会下车相送；等等。这些都是别人很难做到的。一开始我是给业务员开，后来业务员发现带客户坐我的车签单率远高于其他司机。于是在部门经理需要接重要客户的时候向部门经理推荐了选我的车。结果部门经理一上我的车，对我格外欣赏，此后我就成了他的‘专属司机’，慢慢地我们就成了朋友，我也从他那里了解了很多投资方面的知识。再后来他把我推荐给了公司的副总，巧的是副总单干了自己成立了公司，把我也带去了，于是我就成了‘御用司机’，完成了当时制定的小目标。事实证明，也正是我跟老板开车的这两年，打开了我人生的新大陆。我后来做企业都是那时候打的基础。”
可能是看到年轻人会联想到曾经吃苦奋斗的自己，文在启不自觉地说得多了些。他又喝了一口茶，缓缓地说。
“所以呀，年轻的时候，要做好自己的规划，每个阶段都要设定一个小目标。你说呢？”
这一番话马良听着先是佩服，后来不自觉地开始冒汗，这未来岳父可不是一个平和的人啊，这刚一见面就是给上教育课，以后怎么弄啊。不过，马良也是“身经百战”，深谙对付这种人的技巧，那就是“捧”。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没想到叔叔年轻的时候这么优秀啊！我说文静也这么优秀一定是继承了您的优良基因。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古语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做好规划才能一步一步实现。”
果然，这一招奏效，文在启听着非常满意，又笑眯眯地问马良“小马呀，跟叔叔说说，你最近这几年是怎么规划的呀？”
马良也是懵了一下，他真是没准备好第一次见面就问五年规划的应对场景。此刻的马良仿佛回到了自己刚毕业找工作面试的场景，还是那种被主考官一个问题问死的情景。还是文静看出了马良的窘迫，赶紧帮他打圆场。
“爸，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职业规划的啊，再说了，国企的情况跟你当年深圳的私企环境不一样。人家马良就是来吃个饭，不是来面试的。”
文在启自然也不是非要自己的准女婿给他说说五年规划，只是想敲打一下马良，让他对自己女儿负责。一看达到了效果，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转而回到了他最关心的事情上。
“哪有面试呀，我也是提醒一下。我觉得人家小马心里是有数的，要不这刚上班两年就是副所长了。对了，说到电呀，我还想请教一个专业性的问题。”
“叔叔您说，什么问题啊？”
“这不是家里正准备建个食用菌工厂嘛！现在就剩接电环节了，这一问才知道，电价的种类还不少啊，有的4毛5多，有的5毛5多，还有的5毛8多，你给看看我怎么才能用上那个最便宜的电价啊？”
作为供电所的副所长，业扩报装知识马良熟得很，就在刚刚举办的营商环境考试中，马良还考了满分。这道题简直是送分题。于是马良不假思索地答道。
“叔叔，每个不同的电价都对应着用电的类型，这个都是一对一的，不是随意选择的，如果执行错误，往小了说是工作失误，要扣奖金；往大了说是侵占国有资产，那是犯罪。是可以判刑的。
目前我们省份电价分为工商业及其他用电、农业生产用电和居民生活用电三大类电价，其中工商业按照报装容量又细分两类，农业生产分一般农业生产和农业深井及高扬程排灌两类，居民生活分直供一户一表、直供合表、趸售一户一表、趸售合表四类，其中一户一表的居民电价按照年度用电量不用又分了三个档位的电价。这三大类电价根据电压等级不同，又进行了细化分类。同时还根据用电时间不同时间执行不同的电价，白天是高峰电价，夜晚是低估电价。同等条件下，农业生产电价最低，其次是居民，然后是工商业。但是如果居民用到3档，电价要比工商业的还高近2毛。”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马良看着再认真听讲的文在启，慢慢也找到了点自信，于是他也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顿了顿继续说到。
“叔叔，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我之前也受理过一个食品加工厂的用电报装申请，他那个规模大一些，执行的就是一般工商业的电价。”
听完马良的一通讲解，文在启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
“小马呀，你看，我把厂房拆分成几个小厂，把报装容量控制到160以下，就可以不用投资变压器了对吧？另外，不知道你对食用菌种植了解多么？其实，在食用菌种植中，是需要进行温湿度调节的，另外，还有对食用菌木材进行粉碎，这些设备的用电量也是不小的，不夸张的说，比我们加工厂的设备的功率还要大。本质上来讲，我们属于一个性质。你看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把做烘焙的流水线分离出来，跟种植大棚放在一起，我主要是种植食用菌，但是烘焙也是温湿度调节的一部分，这样就可以用上农业电价了吧……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
这是属于典型的移花接木、化整为零地钻空子。可马良一时间竟卡了壳。说不行吧，如果做得资料巧妙，还真是很容易通过，但是从职业责任上，怎么能容忍这种把戏。
人一慌张，身体容易出卖自己，虽然马良想掩饰自己的纠结，借端起茶杯喝茶来拖一些时间，让自己多思考一下，但是微抖的手和头上冒的汗着实已被文爸看在了眼里。
这时，文爸爸已经不需要马良回答了，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同时，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这个未来女婿是个“憨小子”、“死脑筋”，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是个值得依靠和托付的人，心里想着，把自己女儿托付给他也算放心了。
接下来的午餐气氛就轻松了，至少是在文爸爸看来自己这个未来女婿是越看越顺眼。只是他不知道，这顿饭马良吃地却没有那个轻松，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业务上的漏洞，在想如何把这个漏洞给堵上。
九、一拍而散
令文爸爸没想到的事情在不久以后还是发生了。那是在这次见面后不久的一个上午，那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微风徐徐吹拂在文爸爸骄傲上扬的刘海上，显得整个人格外精神。
一大早他就安排工厂的人去办理用电报装，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此刻他正在办公室里泡着茶，等待着好消息，然而，当他听到回来的人给他汇报，供电公司业扩经理对他们提报的资料审查格外严格，也发现了他们化整为零、移花接木的行为，最终答复的用电方案执行的电价还是一般工商业电价。刚才还在吹口哨唱小曲的文爸爸面部的表情变化可以去拿影帝奖了。
他一通打听，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这个未来女婿在前几天提报了一个什么破建议，说什么食品加工等工商业客户利用分散厂区和混合农业生产报装存在电价执行错误风险，建议加强资料审查和开展一址多户专项检查。就是这个建议，使得文在启自鸣得意的点子失了效，这令他勃然大怒。然而，接下来的一件事给文爸爸带来的震撼不亚于一场地震。
就在他从办公室回家的路上，碰见了从大棚里走出来的文老七，老七一看见是文在启，脸上马上露出了喜出望外的笑，赶紧跑上前去，弯着腰对文在启喊道：“文总啊！你可是找了一个好女婿啊，这次要不是多亏了马良，我那屋子还真盖不了那么快呢！你可代我好好感谢感谢他啊！”
“什么盖房子？他怎么啦？他做了啥事让你这么感激啊！”
“呦，他没给你说啊。看这孩子做好事都不知道说一声。这不是我盖房子的宅基地上面有电线嘛，我给他们供电所打电话，就是马良来看到，当时说把电线改接需要我出钱，你也知道，我哪有那个钱啊。可是前两天所里的人已经把电线给挪走了，我一问才知道，这是马良跟上边申请的，说我们村子是脱贫攻坚的重点，本来村民就不富裕，人家供电公司也是以客户为中心，人民电业为人民嘛，就主动给挪了。这可是给我帮了大忙了。你说要不要我去给人家送个锦旗去？”
老话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文老七每夸马良一句，就是在文在启的心里扎一下，听到这里文在启的心已经给扎成了马蜂窝，他气得对着文老七说“你爱送什么送什么，你给他送个媳妇我都不拦着，跟我有什么关系。哼！”说完扭头就往家走。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他回到家里，看见刚起床的文静还在吃早饭，气急败坏地对她说。“你趁早跟他分手吧！你跟给那个姓马的小子说，以后只要我在，他就别想进这个家，这个里外不分的家伙。真是气死我了！”
文静一头雾水，她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也不敢去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她就给马良打电话。
“你怎么惹到我爸了，今天发这么大脾气。”
“没有吧，我今天就没见他呀。”
“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跟前段时间你来我家吃饭的时候说的事情有关啊？”
“哦，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想起来了。我觉得你爸那个想法不靠谱，这钻制度的漏洞早晚会被发现的，而且有窃电的嫌疑，然后我就给单位写了个建议，把这个漏洞给补上了，不会跟这个有关吧？”
听着马良的语气里满是无辜，文静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你个笨猪！”
此刻马良还是一头雾水。“我怎么着就惹你了？就因为报装接电？我那是为你们家好啊，规规矩矩的不好么？非要冒这风险干啥？还有，你们村那个七叔家的线路我已经安排人给挪走了，没有让他掏一分钱……”
“什么？你真是可以呀，马良！我终于知道我爸为啥那么生气了，这下你可是捅了个大娄子啊！我爸说让我俩分手呢！你可得想想怎么给他挽回点损失，要不以后我俩还真是不好在一起呢！”
“我说文静，我觉得我做得没啥问题，你爸不理解是他的事，你得好好给他说说啊，经商做企业也得依法合规啊……”
还没说完，文静就把电话挂断了。没过一会，马良便收到了一条短信：“在你没有想明白之前，我们还是别见了。”
这算什么？这就算分手了？一时间，马良还没有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文静的父亲不理解也就算了，连文静也不理解他么？在马良的印象里，文静还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就因为自己坚守工作规定么？这一刻，马良经突然理解了孙悟空打了白骨精是怎么样的感觉。明明自己是对的，为什么好像整个世界都和自己作对。
还是安在民发现了马良今天的异常，他看见马良不但整个人反应迟钝，而且眼里的目光也没有了往常的那种年轻人充满活力的精神，就好像是丢了魂魄变成了行尸走肉一样。他就猜到可能是感情上出了问题，于是就拉着马良下了班去吃点饭、喝点酒。
放在往常，马良同志很少会在外面吃饭，一是刚上班，需要学习的东西多，白天事情多，静不下心来，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能复盘一下，总结工作上的经验和收获；再者，马良参加过一些饭局，感觉大家就在一起喝点酒、吹点牛、吐槽一下工作和生活，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有那时间还不如看看书、练练字、画画画、跑跑步，哪怕是看场电影来的有营养。所以，他几乎不参加饭局，久而久之，在马良的身上有一种与供电所不相融入的气质。
可是今天，马良看不下书，也跑不动步，今天的他只想用酒精洗涤一下自己麻木的身躯，让自己紧绷的精神躲在躯壳里，放纵地逃避。于是，马良爽快地接受了老安的邀请。
晚春初夏时节，华灯初上，在灯火阑珊的城郊边上已经可以看到上规模的夜市了，老安选择了家稍大一点的烧烤店，调了一个临靠路边的座位，熟络地冲店里喊道“老板儿！给上20串羊肉串，要滩羊肉的啊！再烤俩大腰子！来两扎啤酒！拼两个凉菜儿！抓紧上哈！”
没多久，菜已上桌，两大扎啤酒也摆到了两人面前。只见马良筷子都没动，端起眼前的啤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往桌上一砸，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也扯着嗓子喊道“再来一扎！”这阵势倒是把老安给吓住了。他连忙把马良拦住，“可以啊！没看出来，你挺能喝呀！快吃点菜，要不一会儿我可背不动你啊！哪有像你这么喝的啊！酒得慢慢喝才有意思，像你这么喝容易醉的！”
“我就想醉，醉了脑子就不用想事情了。”
“跟女朋友吵架了吧！没事，女人是需要哄的，过两天买个礼物，哄哄她就好啦！”
“老安，你说孙悟空怎么那么少，唐僧那就那么多！你说说我们依法合规的干事情还倒是不对了？”
老安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摸不着头脑。“碰到什么事了？给哥说说，说不定哥给你一分析就没事了。”
于是，马良就把前段时间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讲给老安听，他也想让老安给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对谁错。
听完马良的故事，老安也沉默了。他渴了一口酒，然后缓缓说道。
“马良啊，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2年前，就在咱们供电所南边，有一户村民，男的在外打工，女的在家种地带娃，每年农忙的时候男的就从外面回来在家里干干农活，然后再走，如果没有那件事，现在应该也挺幸福的。
意外有时候总是打得人措手不及。事情发生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天有点旱。那天，男的回来浇地，长久没用的潜水泵已经锈迹斑斑，更别说线路了，很多地方都磨破了皮，裸露这里面的电线，你说这一用能不漏电？结果浇地的时候，男的还是不幸触电，电死了。这对于他们家庭来讲，说是天塌了也一点不夸张。
女的一时间也不知所措，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好过，更别说是一个带着孩子，没怎么出过门的家庭妇女。但是，事出了，光难过也不行啊，还得想着如何过下去。于是，就有人出主意，找到那女人说他们负责帮她要钱，然后要的钱他们要一部分辛苦费。对，就是职业上访户。
这对于那女的简直就是瞌睡了送枕头，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突然冒出来好心人，给人家辛苦费总比自己什么也要不到强吧。于是，就答应了那个人。
这下可好，第二天，那人就让女的把棺材摆到供电公司门口，带着孩子披麻戴孝一起哭，还扯了白底红字的横幅‘还我农家一个公道！’
那阵势，引得不少路人围观。好多职工都进不去门。还是书记有经验，直接问他们谁是主事的，有什么事到接待室说，不要影响正常工作，那么大的单位又跑不了，这样闹对谁都不好，现在正值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时期，别被抓了典型。本来出了这事就够难受的了，我们公司也很遗憾，别再造成新的伤害。
反正就是一通连哄带吓的，把那个背后自称是表叔的找了出来，然后就让他把那女的和小孩领到接待室去。
后来听说当时没有谈拢，女的要求赔80万，单位说你这自己家的潜水泵，不是供电公司的资产，你自己没有检查电线破损，怎么能怪单位呢？如果要单位赔钱，那可以去走法律途径，有困难的话，单位可找律师援助。这样闹是没有意义的，现在管理地很规范，单位就是想赔偿你，不走法律途径也出不了这个钱啊？
可那边的所谓表叔坚持说：不给钱，就在门口一直放着，让大家都看看到底你们有没有问题，该不该赔钱。
一时间僵持不下，双方在接待室里吵得天翻地覆。要不是你嫂子出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我嫂子？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说着，老安沉默了一会，端起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
“哎！你嫂子命不好。别人都是遇贵人，到她了，遇见的都是接济户。这个女的表姐的公公是你嫂子的堂叔，跟你嫂子打过几次照面，还借过两次钱，一次还一点，到现在还没还完。那天你嫂子上班，碰见大门口围了一群人，还有横幅，一问才知道是她。你嫂子也是好心，就上去拉劝拉劝，这两边才算是安稳下来。
咱公司的领导一看这情况，觉得有认识的自己职工，中间传传话，就想着让你嫂子当个中间人，好沟通。
你嫂子也是个热心肠，既然单位领导说了，自己也就去试试看，看看能不能做做工作，让她走法律途径。
本来挺好一个事，谁知道就在你嫂子去那女的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老安还是没忍住，眼泪不自觉地就从眼眶奔涌而出。
这是马良才知道，为什么老安喜欢去陵园了，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你以为事情结束了？其实才刚开始。你嫂子家人听说了，非要到单位去找领导，说你嫂子是去干的公家事，因公殉职，应该按照工亡的标准赔偿，而且还要追授荣誉。
他们准备闹之前就没敢给我说，他们也知道我的脾气，以前他们就找我让给他们接个省钱的电，我当场就回绝了，我说哪有省钱的电，自己注意用电习惯，出门断电就省钱了。
因为有这些事情，所以他们知道就算给我说，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他们闹的那一天，别提单位门口有多热闹了，两口棺材，两个横幅，单位领导直接就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组织到单位，有什么事不是能谈的？
这下我真是百口莫辩了。这事情越解释越不清，而且，我也是受害者啊。你说说我能怎么办……这种感觉就好比是我自己割自己一刀，然后说：嗯，这刀不快呀！哎！真是窝囊啊！”
说到这，老安又斟满酒，只管往肚子里灌。
“后来，因为这件事，我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工伤倒是申请了，但是劳动局也没有批，那边触电的一看，也觉得再闹下去受不了场，走了法律途径，可谁知道触电案件各单位还有指标，咱单位因为这个案件也受了影响，这些烂事全记到我头上了。我也想开了，你给我说说我工作哪样不是按规矩来的？可是到最后，单位的事也背了，家里也落了埋怨，辛辛苦苦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你可别学你哥，你哥就是吃了认死理的亏，这一辈子是改不了了，你不一样，你前途还广着呢……”
这下，马良也陷入了沉思。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阳光的老安还有这些令人难过的故事。
十、新的起点
再说回红旗故事招募处，那天文静找到马良，让马良很是意外，因为两个人已经快一年没有联系了。自从两人吵架以后，马良给她打过电话，没想到文静竟然把他拉黑了。这下马良也彻底伤心了，以为这就是分手了，在难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也就慢慢地习惯了。只能说爱好文艺的马良骨子里还是个钢铁直男啊。
那天，他见到文静，文静倒是挺洒脱。
“好久不见。恭喜你呀！马所长。”
倒是马良有点惊讶，然后竟有点害羞。只是文静给他的一个眼神，马良就已经知道，那个爱他的文静又回来了。
“静，你是来找我的么？”
“嗯，我是来给你送锦旗的！”
“送锦旗？送什么锦旗啊！”
“我是替我爸送的。他已经原谅你了。并且，他现在对你可是很满意啊，还让我邀请你回家里吃饭呢！”
“啊？又吃饭啊！上次就是吃饭吃出分手的，我怕再吃又分手啊！”
“看你说的什么话！要对自己有信心哦！”
在一旁的老安看傻了，忍不住地问：“我说马良，你做了什么事，能让你的前岳父，啊……不是，未来岳父，对你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我老安很好奇啊！”
“那可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不会是……嘿嘿，动了手脚了吧！”
一听马良受了欺负，文静不愿意了，立马抢话。
“我们家马良是那样的人么？如果那么做的话也没有后来的事了。”
“那你说说这是因为啥？”
马良一看老安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犟脾气上来了，不说清楚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于是便向老安解释道。
“好啦好啦！我给你交代。那天我们吃完饭，我回家想了一个晚上，到底在工作规定与人情世故之间有没有一个可以兼顾的点呢。
后来我觉得，朋友也好，家庭也罢，只要是真诚，只要心里想着他们，你坚持原则他们只是一时不理解，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终究会有理解你的那一天。
于是，我就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帮文静爸爸的食品加工厂做一个能效优化方案。我走访了接入过咱们食品加工厂的客户，看了他们的用电设备分布和加工流程，然后又查阅了一些资料，对文静爸爸加工厂进行能效分析，先是把能进行电能替代的产品进行电能替代，就拿锅炉来说，我建议改造成电锅炉，一来可以节约用地；二来用电设备不是特种设备，不需要每年检修，也不需要聘请专人去烧锅炉。还有，把原定的烘干机换成电烤菌热泵烘干机，我查过资料，不但烘干成本每斤能低近8角钱，而且烘干成品色泽均匀、朵型好，没有高温发红现象，烘干1斤白木耳只需1度电，烘干品在市场上价格能增加0.5元至1元。
然后我对不同加工流水线用电设备的位置布局进行了优化，使得供电距离均匀，供电半径最短，保证供电质量和用电损耗降到最低。还有，我根据加工食品的作业情况，把自动化程度高的作业安排在晚上，把利用人工多的作业排在白天，这样又可以利用峰谷电价差节省一部分电价。等等吧，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细节，都进行了说明。最后形成了一套食品加工厂的能效分析及节能建议方案。
我把这套方案寄给了文静爸爸。我也不知道后来采纳了没有，这么长时间，你也没有联系我，我还以为……”
“我没联系你，你不会来找我呀！笨蛋。”
“那你爸最终采纳我的方案了么？”
“你说呢！我爸一开始看都没看就扔一边了。还是厂里管电的经理来家里看见了，一看里面的内容很专业，而且说得很巧妙，以为是我爸花钱找人做的，就拿走按照上面的方案去优化了。我爸反而把这事忘了。要不是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事，我爸现在还不知道呢。”
“前段时间？什么事呀！”
“你们前段时间不是开展了一个查窃电的叫什么‘天网行动’嘛。邻村的也是做食品加工的一个厂子就被查了，据说光是罚款就罚了两百多万呢，而且他们企业也上了黑名单，估计以后几年都受影响。话说，当初教唆我爸用歪点子省电的就是他。这下他被查了让我爸很是后怕，刚出事的时候我爸还念叨着，幸亏当时马良讲原则，没那样干，要不这回我爸他也得被查。
然后我爸就觉得有些蹊跷，我们家的规模比他们的还要大不少呢，可是我爸跟他对过电费，每个月的电费跟他家差不多，有时候还比他们的少。于是他就喊来了那个管电的经理，问他有没有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偷电，为啥自己厂里的电费比邻家的少。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这一问可把那经理问蒙了，那经理说，不是你找人设计的方案么？不但省电，而且流水线的供电质量还高，上次线路故障停电，邻村的场不但出了次品，机器还差点坏了。我们装了不间断的应急电源，结果一点事都没有。
这回可把我爸给弄迷糊了。说，我啥时候找人做方案了？那经理也是个倔脾气，一扭脸走了，没过一会，捧着你做的那个方案又回来了。他拿到我爸面前让我爸看，喏，就是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找人做的。
这时我爸才想起来这是你做的，竟一时间愣在了那里。过了得有两分钟才缓过来神，就说了一句，这名字起得好，真是‘神笔马良’啊。
这不，让我给你送锦旗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可以啊马良，看来你已经超神了！”
“叔叔能理解就好。”
“那你跟我回家吃饭去不？”
“这……”
“这什么这啊！快去吧！搞不好今年就能和你们喜酒呢！”老安也在一旁起哄道。
让马良吃惊和意外的远不止这个。第二天，还没等马良到供电所，老安就打来电话。“马良，你快来啊，咱们供电所门口被围了，都说是来看你的！”
“什么？看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你快来吧，反正来了好多，对了，还有很多人带着摄像机啥的，看起来像是做直播的。你不会是又做什么壮举了吧。”
“怎么会呢，我这天天加班的，哪有时间乱跑啊。老安，你找个人问问，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好的，你等等啊，我问问。”说着老安就挂了电话。
没过一会，老安就回过来了。
“马良，你现在可成网红了啊！你快上某音短视频，搜‘我的男友是电工’这个账号，你看看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马良迫不及待地找手机，迫不及待地下载了那个APP，迫不及待地注册，然后搜索了那个账号。果不其然，那是文静的号。里面发的竟全是马良的日常工作，有半夜抢修的，有指导农户刷卡浇地的，有到客户家里去免费检查线路的等等。直到他看见昨天晚上最新发布的，自己在红旗供电所外面贴的红旗供电所要撤销，男友要离开岗位，号召大家去红旗供电所故事招募处讲述与红旗供电所的故事，以求保留的视频，马良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三天后，在公司党委组织部办公室，这次跟他谈话的不是组织部的主任了，而是公司的总经理。
“马良同志啊，别人公示期间都安分守己的，你可是个另类啊！这才几天，你还整个什么故事招募，还成了网红！这可跟你写的方案不一样啊！你说说这让组织怎么提拔你啊？”
经历了这几天的“大起大落”，马良也成长了许多，看待事物多了一份淡然。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领导，最近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有些感悟，跟您汇报一下吧。有些事，谋划之时，自我感觉是正确的、迫切的、唯一的，当付诸行动时，可能结果却适得其反。这时，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质疑不断冲击着你，这种质疑会强大到让你自我怀疑。全世界都说我错了，那我究竟是对还是错，我还要不要继续下去？然而，当你再想想，如果按照他们说的做，自己始终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底线。我就会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错，只不过需要拐个弯，绕一堵墙，或者翻一座山，那后面就是坦途。只不过这个弯、这堵墙、这座山需要自己一点一点想，一步一步走，然后你会发现，当峰回路转时，你让他们看到了他们想看的风景，当初那群质疑你的人又会调转一百八十度地夸赞你、拥护你，甚至崇拜你。往往这时候最为危险，你会因此而迷失，看不见脚下的泥泞才藏着大坑，蜿蜒的山路旁边是万丈深渊，此刻，你要保持内心的坚定和平静，走稳脚下的每一步，才会抵达目的地。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不忘初心吧。领导，您问我为什么没有按照方案来，这就是我的回答。”说完，马良朝着总经理示意，然后释然地走出了谈话间，只是马良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总经理也释然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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