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湖寻梦

ZPXS 025


以下内容摘录


刺耳的门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打着哈欠睁开双眼。

还不到七点钟,这么早,会是谁?我勉强压下满腹不快,起身随便擦了一把脸,走过去拉开房门。

 

“赵武先生,早上好。”走廊里很暗,但能看出门外是一位面目陌生的中年人,西装革履,脸上还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找我有事?”我打了个哈欠,对来人上下打量。

我不认识这家伙,但看上去他像是认识我。这人的西服价值不菲,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气质,像是来头很大,可我满肚子起床气还没消,懒得询问他的身份。

陌生人自顾自地跨进门来,向我微微躬身,“冒昧打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洛克,受金南哲先生之托来邀请您。”

金南哲?我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惊,“金氏集团的董事长?”

“对,金董事长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我脑海中一片混沌。金氏集团是国内屈指可数的大企业,业务范围涉及房地产、电子、化工、农牧等多项产业,董事长金南哲坐拥上千亿身家……在江城,金南哲这三个字可说是无人不晓。这种大人物找我这个而名不见经传的私家侦探做什么?

“找我……干什么?”原本不打算问,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马洛克的笑容丝毫不变,仿佛用刻刀在脸上雕出了一个微笑面具,“请跟我来吧,见到金董事长之后,您会明白的。”

我看看身上的背心裤衩,点头道:“那好,先等我换件衣服。”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楼顶天台。一架小型直升机停在天台正中的停机坪内,机身侧面印着金氏集团的标志。估计驾驶员已经等得很不耐烦,我和马洛克刚刚钻进机舱,他就迫不及待地启动了发动机。

直升机飞上天空,向北方呼啸而去。马洛克显然并不打算解释金南哲找我做什么,端端正正地坐在座椅里,双手交叠放在膝头,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初升的阳光透过舷窗洒落在他脸上,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双瞳竟然是灰蓝色,和东方人截然不同。

这小子应该是外国人,再不然就是混血儿。难怪他自称马洛克,按西方人的习惯应该叫洛克·马,也许是入乡随俗,他把语序颠倒了过来。

金南哲,找我到底有何贵干?难不成是情人出轨?要我帮忙调查?我看着舷窗内自己那张满是胡茬的脸,有些龌龊地笑了。接下来的事情也许会很有趣,我放下装着日常用品的背包,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座椅里。

 

直升机速度很快,仅十几分钟,一栋气势恢宏的大厦就出现在正前方,玻璃幕墙上,“金氏集团”几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目的地到了。

 

这间会议室很大,装饰极尽奢华,富丽堂皇。按我的判断,仅那个枝形吊灯的价格就足以顶得上我那间公寓。

巨型会议桌边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年龄最大的那位老者大概六十多岁,两鬓斑白,还带着一副厚厚的近视镜;年轻那个大概三十岁左右,也带着近视镜,书卷气很重;那位女子也是三十岁上下,没戴眼镜,留着一头很利落的短发。

暂时不能判断这几位的职业,但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浓重的文人气质。不等马洛克开口介绍,我就走到桌边,随意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两男一女默默地看着我。马洛克及时上前几步,开口道:“各位,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赵武先生,本地人士,拥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说完这句话,马洛克又分别指指那位老者、年轻人和短发女子,“这位是王夕韩教授,天体物理学家。”

“汪强博士,语言学家”

“江燕博士,生物学家。”

王教授很和蔼,向我微笑点头,汪强和江燕却仅仅投来了漠然一瞥。我向王教授还以微笑,又朝汪强和江燕各翻个白眼,从兜里取出烟盒和火机,自顾点火抽烟。汪强似乎有些不快,微微皱起双眉,我却故意装作看不见。

空气滤清器自行启动,气氛略显尴尬。马洛克取过一个烟灰缸放在我手边,笑着补充道:“请各位稍候片刻,金董事长很快就到。”

和我之前的猜测完全不同,天体物理学家、语言学家、生物学家,再加上我这个所谓的野外生存专家,这些专业八竿子打不到一起,金氏集团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弹弹烟灰,慢悠悠地道:“我说,就不用卖关子了吧,让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

马洛克尚未开口,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我需要组织一支探险队,你们就是最佳人选。”

一位高大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走进会议室,秃脑袋,厚嘴唇,戴着钻戒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粗大的古巴雪茄。这个形象我曾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过无数次,没错,他就是金氏集团的董事长---金南哲。

金南哲也不和我们打招呼,径自在会议桌前坐下,转向马洛克,粗声粗气地道:“老马,开始吧。”

马洛克微微点头,拿起桌角的遥控器按了一下,玻璃窗渐渐变黑,会议室内一片昏暗。马洛克再次按动遥控器,一副电子地图投射在我们面前的墙壁上。我大致看了一眼,地图上显示的是我国西北,青海省。

“各位,现在我就开始解释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的原因。”马洛克走到地图前方,开口道:“2018年4月1日,中国青海天文观测站检测到一段异常光波辐射,中国高等信息科学院与RQA量子计算机学会联合研究室对光波辐射信息进行了逆向破解,结果显示,该信息书写方式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类别,唯一能确认的是:该信息是发往太空的。”

“不过,”马洛克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以上信息主要由民间网络博文发送,未经官方证实。”

“四月一日?”汪强咽了口唾沫,弱弱地反驳道:“可是,那天是愚人节啊,会不会有人在开玩笑?”

这小子问出了我的心里话。我按灭烟蒂,盯着马洛克,想看他如何回答。马洛克却笑着转向王教授,“王教授,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是不是有人开玩笑我不清楚。”王教授站起身来,扶扶眼镜架,“但是,我们真的检测到了异常电磁讯号。当时我就在青海,我可以证实这个消息绝非虚假流言。”

“后来我试着想找出讯号的源头,但未能成功,只把范围缩小到了青海省柴达木盆地冷湖地区。”随着王教授的解释,画面逐渐拉近,最终出现了一个被红色虚线标注的圆圈。

马洛克笑着接口道:“把大家召集来的目的,就是找到信号的源头。”

“好了好了,别的信息你们可以在路上慢慢补充。”金南哲举起手臂,在空中用力一挥,高声道:“现在我宣布:冷湖探险队正式成立!”

我目瞪口呆。找我们来就是为了寻找一个什么电磁讯号的源头?金南哲是不是吃错了药?

 

会议室内静了一小会,汪强忽然举起手臂,吞吞吐吐地说:“这次科考行动很有意义,可我还有很多古文字翻译工作没做完,那个……我可以不参与么?”

金南哲瞟一眼汪强,又转向马洛克,“老马,你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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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洛克笑眯眯地上前一步,“探险队由金氏集团全额资助,除去必须工具及野营生活用品外,各位每人都能得到三十万人民币的酬金,预付十万。如有重大发现,酬金还将加倍。”

我再次目瞪口呆。

“啪嗒。”汪强的眼镜掉落在桌面上。他连忙低下头捡起来,并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听到了他说的话,只有四个字:“人傻钱多。”

汪强这小子书呆子气很重,一个傻子能在残酷的商业竞争中脱颖而出?坐拥千亿资产?他对金南哲的四字评语我只赞同后面两个字:钱多。

钱多,就是任性。

 

“董事长是一位铁杆科幻迷,他坚信有外星人存在,比如青海德令哈外星人遗址①,董事长认为那就是外星人曾经在地球出没的铁证。在网上看到异常光波辐射的消息后,董事长立即让我联系相关专家求证,于是我找到了王教授。”

“出乎意料的是,王教授居然证实了光波辐射并非空穴来风,董事长大为振奋,要求我在最短时间内组织一支探险队前往冷湖。于是,就有了这次探险行动。”

“挑选队员是王教授的主意,你们两个都是王教授指名的,除了赵武先生。赵先生曾隶属于响箭特战旅,接受过徒步穿越冷湖无人区的生存训练,是担任安全顾问的最佳人选。”

徒步穿越冷湖无人区,笑话,马洛克不知到在哪查到的信息。不过,他知道我曾是特种部队官兵,说明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我很少向人提起这事。

我想说我穿越的是罗布泊无人区,和青海冷湖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想了又想,我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三十万人民币,我一年也未必挣得了那么多。不过是在荒郊野外撒个欢而已,何乐而不为。

 

“王教授,具体是哪一天发现的异常电磁讯号?”

“三月三十日晚上。”

“今天都四月十三了,现在去会不会太晚了点?”

“不晚,昨天我刚和青海天文台的姚主任通过电话,该讯号还能测到。”

“可是,冷湖地区这么大,咱们从哪里着手呢?”

“这个我已经有了初步计划,咱们先布置几个固定探测器,能够进一步缩小搜索范围。找到讯号源头只是时间问题。”

……

江燕和汪强都在询问关于电磁讯号的事,我半懂不懂,就懒得参与,舒舒服服地靠在座椅里,望着窗外起伏绵延的云层,任凭他们的声音在耳边滑过。

这是一架小型商务客机,直飞距离冷湖最近的机场---甘肃敦煌。飞机上除了机组人员,只有我、王教授、汪强、江燕、以及马洛克五个人。据马洛克所说,探险队还有一位成员,已经提前赶到敦煌等候我们。

除去乘员,飞机上还有我们的行李。包括食物、饮用水、便携计算机、卫星电话、袖珍无人机、军用应急发电箱、防风帐篷等等。其中有些设备我都搞不明白是用来干啥的,当然,这些玩意都价值不菲。

行李中还有些防身武器,其中有一把八成新的温彻斯特1894,老式拉杆步枪,我的专属装备。这种枪采用了管状弹仓,需要手动拉开位于扳机下方的拉杆才能实现退膛和上膛,操作熟练的话射速还是相当快的。美国旧西部大开发时期,温彻斯特曾一度大放异彩,在很多美国人心中,温彻斯特步枪几乎就是“美国精神”的象征。

我并没有心情去体验什么“美国精神”,其实有没有武器防身都无所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无人区,没有什么大型野生动物出没。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主要还是为了刁难一下马洛克。我用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身为安全顾问,保护探险队员的安全就是我的职责。没想到的是,马洛克这家伙神通广大,居然真给搞了来。

就因为这么个子虚乌有的电磁讯号,金氏集团还真是下了不少本钱。马洛克所言不虚,金南哲当真是一位铁杆科幻迷。

 

漫长且枯燥的对话中,敦煌机场到了。

随着人流走出机场,我们见到了最后那位成员,大约二十多岁的年青人,个头不高,相貌也没什么特征,属于掉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人。马洛克介绍说他姓张,是探险队的司机,我懒得去记名字,就管他叫小张。

小张开着一辆经过改装的越野型客货两用车,后排座位卸掉,用来堆放行李,前面几排坐人。车内宽敞舒适,还安装有空调,组织探险队很仓促,但金氏集团准备周全,足见效率惊人。

大家把行李全部装上车,又去了附近一家饭店,饱餐一顿之后,小张驾车,载着我们直奔冷湖方向而去。

 

①德令哈外星人遗址:位于青海省德令哈市西南方,距离市区四十多公里,存在诸多未解之谜。

 

冷湖距离敦煌机场不足三百公里,直至日暮时分,我们才赶到冷湖小镇。我对这个地方的了解全部来自于百度,而且还是在旅途中临急抱佛脚搜来的,踏上旅途之前,我对冷湖一无所知。

所谓冷湖,来自于蒙古语意译。蒙语原名为奎屯诺尔湖,意为:冰冷无比的湖泊。1955年,一支石油地质队来到这里,就以湖为名,将此地称为冷湖。

资料记载,新中国的第一口油井就是石油地质队在冷湖地区找到的,随后的三十年中,以冷湖镇为中心,在雅丹丛生的戈壁沙漠中先后诞生了两千多口油井,运输车队源源不断地把石油送往全国各地。

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记载了冷湖最为辉煌的时刻。

然而,辉煌终究会成为过去。上个世纪末,冷湖油田渐趋枯竭,日产油量由高峰期的近千吨缩减为4-5吨,油田开发陷入低谷。随着国家石油发展战略的东移,冷湖石油基地终被废弃,青海石油管理局携职工及家属全员搬迁,曾拥有十数万人口的石油小镇只剩了区区数千人。

 

连绵不断的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次第显现,那就是石油基地的遗址。

夜色深沉,戈壁苍茫,无顶无门无窗的破旧房屋在夜风中无声耸立,像极了一座废弃已久的古城。人去室空,满目凋零,那一面面残墙宛如一块块石碑,无言地述说着冷湖曾经的辉煌。

这里曾是石油人放飞梦想的地方。

上世纪五十年代,数万人先后来到无人区冷湖,奉献出了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

他们无怨无悔。

越野车穿行在废墟中,看着窗外闪过的一排排断壁残墙,我仿佛看到了小镇当初欣欣向荣的景象。厂房高大,井架林立,衣着整齐的年青人意气风发、井架前的工人挥汗如雨。广播喇叭声、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声、小孩嬉笑打闹声、大人爽朗的谈笑声以及口号声混杂在一起,在小镇上空阵阵回荡。

然而一切都已逝去,如今只剩下这荒芜人烟的片片废墟。

废墟代表着被人们遗忘的记忆,那段石油人为之浴血奋斗的历史。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或许有一天,风沙会掩埋这座小镇,却无法掩埋石油人在这里创造的辉煌篇章。

 

难以言喻的悲凉在车厢内悄然弥漫,大家似乎都受到了感染,没人开口说话,就连发动机的轰鸣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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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师傅,麻烦去一下四号公墓,我想下去看看。”王教授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寂。

小张点头答应,看看导航,将车子拐向一条岔道。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下了,小张回头招呼道:“王教授,我们到了。”

王教授礼貌地道过谢,拎起背包,当先起身下车。在车上颠簸了大半天,下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我也站起身,跟在大家身后。

公墓占地面积不小,大门两侧题着一副对联,我凑近看了看,写的是:志在戈壁寻宝业绩与祁连同在,献身石油事业英名与昆仑并存。

正对公墓大门是一座高达十多米的纪念碑,星光下,一座座坟茔泛着淡淡的辉光,原先的木头墓碑倒在地上,坟墓前竖起了新的石碑,被沙土半埋起来的花圈只剩下几圈环形铁丝。这里安葬着在青海油田勘探开发过程中,先后因公及因病去世的油田职工和家属,共四百多人。

夜风冷冽,气氛异常肃穆。王教授走到纪念碑前,整整衣服,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王教授举止有点反常,难道他以前来过冷湖?或者,他曾在冷湖油田工作过?我点燃一根香烟,默默旁观。

鞠过躬,王教授绕过纪念碑,径直向墓园西北角走去。他并没有在沿途墓碑前停留,很显然,他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

最终,王教授在一个小小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碑前摆着几束早已枯萎的花朵,碑面上没有照片,只刻着“林晓芸之墓”五个楷体字。

王教授蹲下身,从背包里取出一束鲜花摆在墓碑前,又伸手在墓碑上轻轻摩挲着,久久不语。

风里飘来了淡淡的清香,距离有点远,我看不清王教授的表情,但从举止中就能感受到,他对墓中人充满了眷恋。

坟墓里这位林晓芸和王教授什么关系?长辈?同事?还是恋人?看着王教授苍老的侧脸,不知为何,我心中油然泛起了一丝酸楚。

 

镇上找不到像样的酒店,我们就随便找家旅馆安身。旅馆没有餐厅,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饭店。

饭店门面很小,除了我们这一桌,靠近墙角的角落里还坐着个女孩。一个单身女孩子,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干什么?我朝那女孩望了几眼,可惜她没有回头,只能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背影。

等菜上桌时,马洛克提了一瓶酒过来,笑眯眯地说:“来,入乡随俗,正宗青稞酒,大家都尝尝。”

这小子倒真是个中国通,青稞酒是藏族特产居然也知道。

饭菜上齐,马洛克拧开酒瓶,给每个人都满满地斟了一杯,笑道:“来,大家都干了,预祝咱们马到成功!”

大家都端起酒杯,唯有汪强伸出一根手指,把杯子推到旁边,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这小子真不痛快。我正想挖苦他两句,马洛克又劝道:“这酒度数不高,又不上头,喝一点没事。”

马洛克发了话,汪强才勉勉强强地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司机小张也是浅尝辄止,倒是江燕极为豪爽,酒到杯干,连干了三大杯,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概。

汪强这小子果然不能喝酒,一杯酒没喝完脸皮就涨成了猪肝,说话也变得不连贯起来,“我说那个……电磁讯号有什么重要?金总居然……居然不惜一掷万金,这事不会有什么内幕吧?”

马洛克笑咪咪地说:“你想多了,我说过,金董事长是个铁杆科幻迷,最关注的就是这类神秘事件。”

“拉倒吧你。”汪强不住摇头,“就因为这个冷湖电磁异常辐射,就……就不惜组织一支探险队?我才不信……”

后颈麻麻痒痒,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我回过头去,那位女孩已经起身走出饭店,仍然只给我留下了一个背影,街面上也没有行人,看不到什么异常。

奇怪,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我又四周打量一番,才悻悻地收回了目光。

 

或许是去过墓园的原因,王教授情绪有点低落,也不和我们搭话,只是默默地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取过酒瓶,把王教授的酒杯添满,又端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碰,问道:“王教授,您是不是在冷湖工作过?”

王教授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点点头,“是的,我在这里待过四年。”

“四年?在油田吗?”

“对,我是测绘员,负责勘探工作。”

我来了兴致,又问道:“我还有个问题,但不知道该不该问。”

王教授放下酒杯,笑着说:“没关系,尽管问吧。”

“您和那位林晓芸,是不是很熟悉?”问完我立即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您不想回答,就当我没问好了。”

话刚说出口,江燕等人就一起把目光转向了王教授。很显然,他们对这个问题也非常感兴趣。只有汪强充耳不闻,低着脑袋趴在桌上,居然还打起了呼噜。

默然半晌,王教授也没有开口,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王教授才叹着气说:“当年我们在一个测量队,后来,她……殉职了。”

 

王教授的语气很低沉,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苍凉。不知不觉中,我的思绪也随着他的讲述飘向了那火红的年代。

 

“1968年秋天,我来到了冷湖。”

“我的专业是物理学,并不是地质测绘,因为学历比较高,地质学又是自然科学的分支,多少也算沾点边,上级决定把我分进测量队。”

“68年,冷湖油矿的产油量已经日渐衰减,高峰期每天产油上千吨,那时候只有二三十吨。矿领导对此十分着急,盼着尽快打破这个局面。石油测量队的工作就是寻找未被开发的油气田,争取让冷湖油矿再创辉煌。”

“我们测量队一共有八个人,六男两女,队长叫马富贵。我能记起每个队员的名字,但是记不住他们的长相,除了林晓芸。”

“林晓芸是个很腼腆的女孩子,话不多,最喜欢的事就是读书。因为我也喜欢读书,算是有共同爱好,所以我们两个比较能谈得来。”

“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干劲十足,用毛主席的话来说,就是:敢叫日月换新天。”

“可惜,来到冷湖后,我才知道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那时候条件差,设备也很落后,勘探工作又要在野外进行,我们没有交通工具,只能背着仪器设备和干粮,徒步穿越茫茫戈壁。冷湖地形复杂,晚上常常赶不回来,就只有在野外宿营。”

“寻找油气苗是石油勘探工作的第一步。我们队长经常说:石油勘探一靠野外观察,二靠向当地老乡打听,而在冷湖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就只能完全依靠个人经验。”

“冷湖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热得要命,晚上又冷得要死。风餐露宿,每一次勘探就是一次折磨,刚开始大家还干劲十足,但一次次失望而归后,队员们就渐渐失去了信心,包括我在内。整个测量队里,唯有马队长依然斗志满满,坚信能够找到油气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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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每个职工都盼着测量队能有所发现,再苦再累我们也只能咬着牙撑下去。就这样,测量队一次次失望而归,又一次次整装出发。四年间,我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整个冷湖。”

“72年国庆,刚过完节,测量队就接到上级通知,说是当地老乡发现了一条黑油沟,怀疑是地层断裂导致地下原油溢出地表,让我们尽快出发核实。马队长找到那位老乡,想了解一下情况,可惜老乡说他当时遇到风沙迷了路,根本记不清具体位置,只记得是在南八仙一带。”

“南八仙位于柴达木盆地北缘,雅丹丘陵十分密集,沟壑遍地,又被称为魔鬼城,地形极其复杂。”

“魔鬼城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雅丹土丘,最高的将近一百米,侧壁像悬崖那样陡峭,地面上则全是干裂的黄土,寸草不生,一片死寂。再加上那里的岩石富含铁质,常常会导致罗盘失灵,一旦踏进去,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不过,测量队最怕的还不是那些让人迷路的雅丹土丘,而是沙暴。雅丹地貌原本就是风蚀地貌,是经年不断的狂风把土丘雕琢成了千奇百怪的模样。形状各异的土丘,发出的声音频率也各不相同,一旦沙暴来袭,狂风吹过雅丹林,就会传出尖利刺耳的响声,如同鬼哭狼嚎,听上去极其恐怖。魔鬼城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我们测量队进入魔鬼城的第二天,就遭遇了沙暴。”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但我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沙暴来袭的那一幕。当时我和林晓芸一组,我正在组装钻探杆,突然听到林晓芸大喊了一声:沙暴来了!”

“我急忙抬起头,远处,一道黄腾腾的雾墙正在迅速逼近。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散落的装备,林晓芸冲过来一把拉住我,冲我吼了一嗓子:别收拾了,快躲起来!”

“探测设备是测量队必不可少的工具,尤其是马队长,每一样设备都是他的命根子。我不愿就这么丢下,甩开林晓芸的手,拼命把设备往背包里塞。”

“就耽搁了这么两分钟,等我再次抬起头时,天昏地暗,周围已是沙尘弥漫。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紧紧地抱着背包。想撑起防风帐篷,刚拿出来就被狂风卷得不知去向,想呼唤队友,刚张开嘴就被灌了满嘴沙粒。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林晓芸及时跑过来,拉着我躲到了一堵峭壁下。”

“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和时间感,只知道沙粒不断拍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耳朵里面灌满了风声和雅丹林发出的怪啸,更让我心惊胆寒。在峭壁下不知躲了多久,沙粒几乎把我们俩完全湮没,这场沙暴才算渐渐停歇。”

“我的干粮袋和水壶全不见了,罗盘也不知去向,我们想寻找失散的队友,但四周转了一圈,嗓子都喊哑了也听不到回应。”

“南八仙总面积约两万平方公里,缺少食物和饮水,继续待在这个魔鬼城里,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和林晓芸商量了一下,决定尽快返回石油基地,然后再带着搜救队赶回来寻找失散的队友。”

“走出魔鬼城的经历就像一场噩梦,奇形怪状的土丘简直无穷无尽,绕来绕去也绕不到尽头。我又渴又饿,好在林晓芸身上还带着半壶水,实在受不住时,我们就拿出来喝一小口。”

“林晓芸是女孩子,原本我还担心她会坚持不住,没想到,最先倒下的那个人却是我。我让林晓芸把我丢下,她却不同意,硬是背着我走出了魔鬼城。”

“走出魔鬼城,还没坐下喘口气,林晓芸就不小心扭伤了脚踝。她试了几次都没法走路,就把水壶递给我,让我赶回基地,再带人回来救她们。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只能不住摇头。”

“当时林晓芸非常冷静,她告诉我:你体力不够,再带上我,我们两个都会死。别的队友下落不明,你尽快赶回基地,才有希望救回大家。”

“林晓芸说得对,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含泪和她告别。”

“走了不远,我回头看了林晓芸一眼。她靠坐在土丘下,向我微笑点头。就这样,我一步一回头,她的身影在视野里慢慢变小,最终消失不见。”

“四十多年来,她的笑容始终印在我脑海里,至今也难以忘怀。”

“赶回基地后,听了我的汇报,矿领导非常着急,立即就派出了搜救队。当时我已经极度脱水,想参加搜救,却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盼着搜救队能够顺利归来。”

“第四天,搜救队带回了马队长和别的队友,原来马队长他们被沙暴掩埋,都昏了过去,恢复清醒后才发现我和林晓芸不见了。他们非常担心,就留在魔鬼城寻找我和林晓芸,携带的干粮快吃完了才往回赶,正好遇到搜救队。可是,林晓芸没有回来,无论是马队长还是搜救队,都没能找到林晓芸。”

“我不明白林晓芸为什么不在原地等候,马队长告诉我:在极度饥渴的情况下,人们往往会出现幻觉,也许是幻觉驱使林晓芸离开原地,最终迷失在了魔鬼城里。”

“此后,基地领导又组织了几次搜救,却仍然没能找到林晓芸的踪影。”

“因为始终没有发现林晓芸的遗体,上级暂定为失踪,直到我调出测量队,才改成了因公殉职。”

 

故事讲完了,小酒店里一片寂静,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在那惊心动魄的往事之中。

“西去的漫漫长路把开拓、渴望和追求延伸得很长很长,长到将生命的年轮重叠在一起,而浩瀚的戈壁又将人生的体验压得很窄很窄,窄到变成一方小小的天地,生与死挨得很近,近到转眼即交换位置。”

我闻声转头。是江燕在说话,我依稀看到,她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女人都是很感性的,女知识分子也不例外。

过去的一切早已远去,冷湖石油基地也早已褪去了昔日的繁华,可是它仍然在这里,见证着我们的伟大与渺小。

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王教授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微笑着说:“陈年往事而已,不早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昏暗的灯光下,我隐约在王教授的笑容中看到了几分苦涩,以及难以言喻的沧桑。

 

回到旅馆,我粗略洗漱一下躺到床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快走吧,你停留时间越长,救回马队长他们的机会就越小。”

“不行,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好像有人在耳边嘶声大吼,我努力聚集视线,终于看清是一个年青人跪在我面前。那人灰头土脸,似乎刚从沙地里钻出来,根本看不清长相,连身上的衣服都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后背硬邦邦的,我好像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很不舒服。越过年轻人的肩膀,我在远方看到了漫漫黄沙。

我想动动身子,却发现手脚全然不听使唤,连一根小指都没法移动。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在宾馆睡觉吗?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我倍感惊讶,努力想站直身子,但思维仿佛与身体脱了节,每一根肌肉纤维都拒绝服从我的指挥,挣扎许久,却无法动弹分毫。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丝丝寒意涌上心头,我隐约感到了几分恐惧。

“你体力不够,再带上我,我们两个都会死。别的队友下落不明,你尽快赶回基地,才有希望救回大家。”让我意外的是,这句话居然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而且变成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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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我听到过,就在晚饭时的小酒馆里。

“不行,晓芸,我不能丢下你!要走一起走!”年青人双手攀住我的肩膀,情绪异常激动。

年轻人距离很近,我现在能看清他的相貌。他的眉宇似乎有点熟悉,很像王教授,或者说很像年轻版的王教授。而且,他叫我“晓芸”,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做梦?我梦到了王教授和林晓芸分别那一刻?

入睡前刚听到王教授的经历,夜里就做了这种怪梦,难道这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心中的惊惧渐渐散去,我感觉有点好笑。

“小王,你冷静点!我现在没法走路,你勉强带上我,到不了基地我们两个都会倒下!到那时,别说我们两个,马队长他们一个也活不了!”我,或者说林晓芸的语气十分严厉。

年青的王教授沉默了,泪水无声滑下脸颊,在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了两道清晰的泪痕。

“别再犹豫了,快走!”林晓芸低声喝斥。

我没法开口,也不能动弹,只有透过林晓芸的视线默默旁观。这一刻,我觉得仿佛自己灵魂出窍,跨越时空,钻进了林晓芸的身体里。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带人回来救你们!”

王教授不再啜泣,擦掉泪痕,爬起身,踉踉跄跄地向远方走去。林晓芸则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王教授渐行渐远。

走出几十米,王教授又回过身,怔怔地看着林晓芸,眼睛里满是不舍和哀伤。

仿佛在看一部爱情文艺片,而且正是生离死别的高潮部分。从王教授的讲述中我能感觉到,他应该深爱着林晓芸,不然也不会每年都专程赶到林晓芸的墓前去献花。

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经历生死考验的爱情应该还有很多很多。突然之间,我胸中突然涌出了几分酸楚,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有短短一瞬,王教授似乎下定了决心,猛然转过身,加快脚步,向地平线尽头走去。

茫茫戈壁之上,王教授的身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不见。

 

按王教授的讲述,分别后他就回到了石油基地,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林晓芸。此刻他们已经分别,这个离奇的梦应该也要结束了。

奇怪的是,梦境仍在持续,视野中仍是漫漫黄沙,以及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的茫茫戈壁。

正感到纳闷,突然,我发觉自己能动了。林晓芸挺身一跃而起,动作灵敏矫捷,似乎根本就没有受伤。

这是怎么回事?王教授不是说林晓芸扭伤了脚没法走路吗?怎么还能活蹦乱跳?

我想停下脚步,却又发现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这种感觉很怪异,仿佛我的身体变成了科幻电影中的代理机器躯壳,只能任凭别人摆弄。

这只是一个梦罢了,我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也许是我在潜意识里不希望林晓芸死去,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视野中出现了高低起伏的土丘,看上去奇形怪状,应该正是王教授提到过的魔鬼城。林晓芸对这里似乎非常熟悉,径直走进魔鬼城,目不斜视,飞快地绕过了一座又一座土丘。

这个梦越来越奇怪了!我正感到惊异,林晓芸忽然停下脚步,半跪在地,用双手去挖身下堆积的沙土。沙层像是很松软,没多久就挖出了一个大坑,更让人不解的是,挖开的沙坑中竟然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双眼紧闭,不知道是死是活。

林晓芸毫不停顿,将那人从沙坑中拉出来,拖到了一座土丘下,然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这是在救人?王教授曾说过,沙暴到来后队友们都昏了过去,难道是林晓芸救了他们?

我的猜测没有错,林晓芸一共从沙地里拖出了六个人,每个人都昏迷不醒。这些人都穿着款式相同的旧工作服,应该正是石油基地的勘探队员。

做完这些后,林晓芸又从沙地中挖出一个水壶,拧开壶盖喝了口水,低声说:“就到这里吧。”

话音刚落,形状各异的土丘、昏迷中的勘探队员、满目黄沙……统统消失无踪,视野陡然一片昏黑。

 

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躺在旅馆客房的床上,上方是阴暗的天花板。

这个梦太逼真了,为什么会做这种梦?胡思乱想了许久,仍然不得要领,我看看时间,发现还不到凌晨两点,只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次入睡。

 

深褐色的土地向前方不住延伸,荒无人烟,沿途一片苍茫。

道路起点是冷湖5号石油基地遗址的中心大道。破碎的道路直插雅丹丛林,向着旗舰山方向笔直延伸,许多雅丹山丛被道路从中劈开,宛如创世之神挥舞巨鞭,在茫茫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

 

吃过早饭,我们就驱车驶出冷湖小镇,按照信号探测器显示,电磁讯号的源头应该位于雅丹丛林深处,因此,探险队要深入无人区。

“雅丹一词来自于维族语,意指具有陡壁的小丘。”王教授指着车窗外连绵不绝的土丘,解释道:“20世纪初,中外学者进行罗布泊联合考察时,在罗布泊西北部的古楼兰附近发现了这种奇特的地貌,并根据维族人的称呼来为其命名,再译回中文就成了雅丹。”

没有人接口,每个人的目光都被窗外那形态各异的土丘吸引住了,包括我在内。

近处,黄褐相间的土丘无边无际,如同千万头巨鲸横卧在茫茫沙海之上,浩浩荡荡,连绵不绝;远方的土丘就像一艘艘战船,扬风起帆,即将出海远航;有的土丘形如史前文明遗留下的巨柱,神秘莫测,气度森严;有些则宛如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似有远离尘世的仙人在此隐居;更有些酷似各种各样的动物,如马、如驼、如虎、如狮、如蛇、如龙……形象生动,神态各异。

槽垄遍地、烽燧林立、城堡庄严、兵阵森森……一切在地球上看得到或看不到的建筑或生物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原型,令人目驰神迷。

这就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赞叹和敬畏填满胸腔,我像是得了失语症,只能茫然发呆。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小到连尘埃都算不上。

 

道路崎岖不平,很多路段都被黄沙掩埋,小张不得不放慢车速。颠簸许久,我们终于到达了旗舰山脚下。

旗舰山是冷湖雅丹的核心高地,高出地平线近二百米,突出千万雅丹丛林之上,雄俊伟岸。按照王教授的建议,我们要在山顶架设一部固定检测仪,以便尽早定位电磁讯号发射源头。

车已经没法开了,大家都拿上背包下了车,踩着松软的山坡向旗舰山顶部攀登,只有小张一个人留在车上。

王教授年龄比较大,身手却依旧矫健。我跟在王教授身旁,原本想在他体力不支时出手搀扶,看到他健步如飞,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想起昨晚的梦,我随口问道:“王教授,我记得昨晚您说过,当年测量队遭遇沙暴时,马队长和别的队友都昏了过去,当时情况那么危急,他们是怎么昏倒的?”

王教授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愣,才答道:“后来马队长他们提到过,好像是被狂风卷起的石块砸到头部,然后才昏了过去。”

说完这句话,王教授又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困惑,“马队长他们都是这么说,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他们六个人全被石块砸昏,我和林晓芸却没事。后来因为林晓芸生死未卜,大家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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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暴中昏迷是很危险的,一旦被风沙掩埋,很容易窒息而死。我又问道:“他们全部昏迷不醒,是怎么获救的?”

王教授再次摇头,“这件事也有些奇怪,他们醒来后,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埋进沙层里,而是倒在一处背风的土丘下。马队长他们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搜救结束后,大家分析:应该是在半昏半迷的情况下,出于求生本能,他们才爬到了土丘下面。”

这个解释太牵强了,难道真的是林晓芸救了马队长他们?难道,昨晚的梦并不是梦?我满心震惊,顿时僵在了原地。

王教授上前几步,看我站着不动,就招呼道:“小赵,快跟上。”

也许只是碰巧而已。我答应一声,跟上了大家的脚步。

 

“天呐!”当我们最终爬上山顶平台时,江燕拉下遮面的围巾,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叹。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

灰褐相间的山丘在茫茫沙海间纵横交错,从眼底一直绵延到天际尽头。林林总总,气象万千,如同上古文明残留的遗迹巍然耸立;又如同千军万马正在誓师出征,下一秒就会迎面冲杀而来。

“我们确定来对地方了?这里根本就不像地球么。”汪强也在我们身边停下脚步,喘着气喃喃自语。

太阳正当头,来自戈壁深处的热风擦肩而过,在耳边奏响苍凉的古音。视野中没有任何植被,也看不到任何动物,甚至连昆虫也没有,荒凉萧索到了极处。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不毛之地。仿佛中,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我们已经远离地球,而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外星异域。

“火星。”江燕挥臂指向远方,“你们看,这里简直就是火星。”

确实,眼前的景色几乎和探索频道中播放的火星地表毫无二致,一样的空旷,一样的荒凉死寂,就连脚下土地的颜色也几乎一模一样。

“你们说的没错,这儿确实很像火星。”王教授微笑着出现在我们身后,“去年一支地质队来到这里后,也说过同样的话。”

 

眺望许久,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我挑选一处比较平坦的地面,用力踹了几脚,盐碱土层很牢固,安放探测器正合适。

我拉开背包,还没取出探测器,旁边的汪强突然手指西方,尖叫道:“沙暴!沙暴来了!”

顺着汪强的手势看去,正西方烟尘动荡,遮天蔽日,无数高高矮矮的雅丹林已经淹没在漫天沙尘之中。

出师不利,第一天就遇到了沙暴。目测沙暴很快就会到达我们所处的位置,怎么办?转头看看,汪强和江燕都眼巴巴地看着我,显然指望我这个所谓的生存专家给出正确的建议。我一把提起背包,扶起王教授,连声道:“快,我们回车上去。”

回到车上,刚刚关好门窗,狂风就裹挟着沙粒劈面而来。挡风玻璃劈啪作响,车身也摇晃不止。风沙漫天,视野中一片混浊,能见度只有区区数米。雅丹林似乎变成了风暴的加速器,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和凄厉的怪啸,我们无计可施,只能蜷缩在座椅里,默默祈祷这场沙暴能尽快结束。

 

傍晚时分,沙暴才渐渐平息。两边的车身都被黄沙掩埋了半边,费了好大劲才算打开车门。

红霞满天,金红色的云朵在深邃的蓝天下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晚霞映照下的雅丹林宁静肃穆,透着一种神秘莫测的美。

车身也被沙粒掩埋大半,今晚只能在这里宿营了。大家都有些不高兴,王教授倒是毫不介意,指着旗舰山顶峰,兴致勃勃地说:“咱们就在山顶宿营吧,正好可以把探测器装上。”

我们拿上行李,再次跟在王教授身后爬上山顶。江燕和汪强张罗着准备晚饭,小张留在山下检查车况,马洛克拿出一部卫星电话,似乎在向金南哲汇报进度,我则帮着王教授架设探测器。

吃过晚饭,太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之下,暮色笼罩了大地。

王教授和马洛克等人围坐在一起商议明天的行程,我懒得插口,就摸出烟盒和火机,独自走到旁边去过烟瘾。

抽了大半根利群,一个隐隐约约的光点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凝目望去,但夜色异常浓重,四周漆黑如墨,只能看到那个光点在隐隐闪烁。

这雅丹群里面还有别人?我心生警觉,抛掉烟蒂,回到大家身边,从背包中取出电筒和那把温彻斯特拉杆步枪,又摸出一副微光眼镜戴在鼻梁上。

“小赵,你拿枪干什么?”王教授愕然发问,江燕和汪强也不解地看着我。我把步枪背上肩头,安慰道:“不用紧张,不远处有火光,我过去查看一下,你们待在这就好。”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马洛克站起身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疑惑。我摇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夜里的雅丹林太黑了,微光眼镜作用极为有限,为免暴露,我又不敢打开电筒,只能借助星光辨认道路。大约半小时后,我总算接近了那点亮光。

亮光来自于一盏野营灯,旁边还铺着行军毯,一个身穿牛仔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独自坐在毯子上,正仰望着夜空发呆。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个女孩。

这女孩子也太胆大了,深更半夜居然敢独自摸到无人区来!我躲在一座土丘下,盯着那女孩看了两分钟,心中忽然微微一动。这马尾辫看上去有点眼熟,是昨晚在饭店里见到的那个女孩,难道她在跟踪我们?

正在思索,那女孩突然站起身来,盯着我所在的方向,厉声道:“谁?”

被发现了,我心中迷惑更甚。我确信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毕竟几年的特种兵也不是白当的。这女孩居然能觉察,看来警觉性非比寻常。

犹豫片刻,我缓步来到灯光下,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不用紧张,我们是来进行科考活动的,看到这里有灯光,就过来确认一下。”

那女孩侧头看着我,渐渐放松下来,“科考队?就你一个人?”

“算是科考队吧。我们一共六个人,别人都在山顶宿营。”我含含糊糊地点点头,反问道:“你干嘛夜里待在雅丹林里?就不怕迷路?”

“我是一名暗夜星空保护者。”女孩又坐下来,解释道:“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星星。”

“暗夜星空……保护者?”我努力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女孩抬手指指夜空,微笑道:“你看看星空,和你在城市里所见的有什么不同?”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夜色深沉,没有月亮,天幕中繁星密布,交相辉映,如同无数闪闪发光的宝石撒满了广阔无垠的夜空。亮白色的银河从天际升起,犹如一条璀璨夺目的光带,横贯大半个夜幕,又斜斜泻向黑沉沉的大地。

与城市中星光寥落的夜空截然不同,美,真美!我猛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未见到过这么灿烂迷人的星空。

“好看吗?”不知何时,那女孩已经站到了我身边。

“好看,实在太好看了!”任何字符也不足以形容眼前壮美的星空,此时此刻,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词汇的苍白无力。

“城市的夜空早已被各种灯光湮没,没有光污染的地方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女孩再一次笑了,洁白的牙齿在星光下微微闪亮,“呼吁政府治理光污染造成的危害,设立暗夜星空保护区,就是我们星空保护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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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污染?”我满头雾水,“光……也是污染?”

“那当然。”女孩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从远古时代起,地球上的生物就是在昼夜更替中生存繁衍。如今世界上许多地区已经失去了黑夜,这是物种减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么严重?”我半信半疑地瞟了那女孩一眼。广额头,厚嘴唇,高鼻梁,一双眼睛灵动有神,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很有气质,很性感。

“大多数人都知道水污染、大气污染和噪声污染,却对光污染一无所知。”女孩似乎来了兴致,振振有词地说:“光污染会导致人类夜晚难以入睡,扰乱人体生物钟;还会伤害昆虫和鸟类,破坏夜行昆虫的正常繁殖过程;而且光污染还会破坏植物体内的生物钟,妨碍其正常生长,导致植物茎叶变色,甚至枯死。研究表明,世界上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终生都生活在光污染里。”

这一番高谈阔论把我震住了,看来这女孩当真是一位什么暗夜星空保护者。

“对了,认识一下,我叫蓝小蝶,蓝色的蓝,大小的小,蝴蝶的蝶。”女孩大大方方地向我伸出了白生生的手掌,夜风吹过,似有无数点星光在她眼眸中隐隐闪烁。

“我叫赵武,燕赵悲歌的赵,武功卓绝的武。”我学着蓝小蝶的腔调回应,并小心地握住对方的小手摇了摇。她的手掌凉凉的,很软,就像没有骨头。

虽说雅丹林没有什么野生动物出没,可一个单身女孩子毕竟不太安全。我犹豫片刻,指指旗舰山顶峰,提议道:“你打算在这逗留多久?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好啊!”蓝小蝶很痛快地答应了,快手快脚地把毯子收好,拎起背包和野营灯,“我们走。”

 

回到峰顶,王教授已经休息了,汪强和马洛克等人仍然围坐在篝火边。

我把蓝小蝶介绍给大家,每个人都为之一愣,汪强更是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夜里进雅丹林?你不要命啦?这里号称魔鬼城,就是白天也很有可能迷路,万一深陷雅丹腹地,这辈子就别打算出来了!”

蓝小蝶微微一笑,抬手指指夜空,“星空会指引我,在这里,我永远也不会迷路。”

这句话似乎别有所指,但我一时不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

蓝小蝶很健谈,没多久就和汪强江燕他们混熟了,大谈特谈什么设立“暗夜星空保护区”的事。我插不上嘴,就坐在一边抽烟。

“……这方面美国人做的最好,他们早在1988年就成立了国际暗夜协会。相比之下,我们就起步太晚了,直到2016年,暗夜协会才在中国设立分部。”

“这个我知道,可咱们中国也有暗夜公园啊,比如西藏阿里和那曲。”

“是的,阿里和那曲是我国目前仅有的两个暗夜星空保护区。”

“蓝小姐,你们暗夜星空保护者是不是隶属于国际暗夜协会?”问这句话的是马洛克,野营灯下,他的脸颊半明半暗,显得阴晴不定。

“不是,我们就是一个松散的组织,目前只有几十名志愿者。不过我相信,我们的队伍会日渐壮大。”

……

谈话一时半会不会结束,我还是洗洗睡吧。我抛去烟头,钻进了早已搭好的帐篷。

 

九:

奔波了一整天,原本就有些疲惫,况且我是个很容易入睡的人,帐篷外的说话声对我来说和催眠曲也没什么差别,几乎是刚刚钻进睡袋,拉链还没拉紧,我就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林晓芸,林晓芸。”有个嗓门很大的男人在粗声大叫。

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呢?我有些不快。下一秒,我胸腔中泛起了一股寒意。这男人的声音很陌生,绝对不是探险队成员,而且他在叫林晓芸的名字,难道我又在做梦了?

视野由朦胧变得清晰起来,红霞满天,周围仍是寸草不生的戈壁,风声呼啸,极目苍凉,看不到半点绿色。

五六个身穿破旧工装的人影出现在前方,其中一个胡子拉碴、嘴里叼着烟卷的中年人正在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满。

“来了,来了。”我、或者说林晓芸快步走到中年人面前。

我想转头看看周围,却发现做不到,似乎我再一次灵魂出窍,跨越时空,钻进了林晓芸的身体里。

“林晓芸,你平时也挺积极的,这次是怎么了?探测黑油沟的位置是矿领导的决定,再说了,咱们四号基地几千名职工,哪一个不巴望着早一天把产油量提上去?你怎么能在动员会上唱反调?”

“马队,我也想尽快找到油层。但之前我就强调过,那位老乡当时又渴又饿,我怀疑他看到的是海市蜃楼,而不是黑油沟。况且,南八仙又名魔鬼城,地形复杂,本地老乡都不敢去,咱们很容易失陷在里面。”

马队长摇摇头,大手一摆,“那又怎样?咱们不经过现场考察,怎么就能断定是老乡看花了眼?再说了,怕危险还搞什么地质测量?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迎难而上正是咱们石油测量队的光荣传统!别说是魔鬼城,就是龙潭虎穴咱们也得闯一闯!”

年青的王教授从身后走来,站到林晓芸身边,低声说:“马队,林晓芸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没有别的意思。”

马队长取下烟卷,瞪了他一眼,“我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还用你说?”

说完这句,马队长也不等两人分辨,再次大手一摆,粗声大嗓地说:“你们俩去搭帐篷,今天咱们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

 

这次梦到的场景似乎是在测量队前往魔鬼城的途中,从对话中分析,林晓芸并不赞同,甚至在动员会上提出了反对意见。

林晓芸的说法听上去倒是有些道理,不过,当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力低下,条件有限,技术落后,根本没法和现在相提并论。毫不夸张地说,能够发现冷湖油田,正是靠着石油测量队员们的双脚和手中简陋的设备。

身为测量队的一员,林晓芸应该清楚,她的理由并不能说服大家。明知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反对呢?

 

王教授帮着林晓芸搭帐篷,拎着把锤子往地上砸木楔。把帐篷四角固定好,他回头看一眼在远处抽烟的马队长,低声说:“晓芸,马队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也别往心里去。”

“知道,我在测量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会在意的。”

“那就好,不过,说起这个来,咱们测量队几乎一年到头都在野外跑,从没听你抱怨过,怎么唯独这次就打起退堂鼓来了?”

林晓芸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什么预感?”王教授转过身看着林晓芸,脸上带着几分疑惑。

“我感觉,可能要出事。”

“咱们常年在野外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会出什么事?”

林晓芸看着王教授,“自从矿领导布置了这次任务,我就开始做噩梦,每次都梦到测量队遭遇了沙暴,咱们几个全被埋进厚厚的沙层下,怎么都逃不出来。”

“一个梦而已。”王教授显然并不相信,笑着说:“你那是封建迷信思想,咱们也算是搞科研的,还怕这个?”

林晓芸默默地看着王教授,许久,才摇头叹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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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芸说完这句话,我的视野就变成了一片黑暗。与上次一样,今晚的怪梦也是突然中断。

我睁开双眼,感觉十分纳闷。连续做这种怪梦,而且做成了连续剧,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我向来是个神经大条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件几十年前的事就做这种梦?难道是死去的林晓芸托梦给我?不过我又不认识她,就算是托梦也应该找王教授才对,怎么会找上我?

无数问题在脑海中此起彼伏,搞得我头昏脑涨。我在帐篷里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入睡。

 

次日清晨,一声惊呼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出了什么意外?我不敢怠慢,拎起那杆温侧斯特,衣服也没穿就冲出了帐篷。转头四处张望,却只看到王教授和蓝小蝶正站在不远处。

一只水杯和一只牙刷掉落在王教授身前的地面上,王教授指着蓝小蝶,嘴巴半张,浑身微微颤抖。

王教授的表情极为震惊,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这是怎么了?我不明所以,打着哈欠走过去,介绍道:“王教授,这位是蓝小蝶,暗夜星空保护者,昨晚她过来时你已经休息了。她单身一个人在这里逛,我怕不安全,就临时让她跟着咱们。”

“王教授您好,初次见面。”蓝小蝶落落大方地向王教授微笑点头。

王教授没有回答,仍然用满怀惊异的目光打量着蓝小蝶。汪强和马洛克等人钻出帐篷,看到这一幕,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王教授,您认识我吗?”看着王教授的表情,蓝小蝶似乎有点好奇。

王教授又上下打量蓝小蝶一会,最终摇了摇头,“没……没有,我……我认错人了。”

蓝小蝶再次向王教授微笑点头,转身走开。我正想回去穿衣服,却又听王教授喃喃地说:“像,真像!”

像?像谁?我微感疑惑,转头看看蓝小蝶,她已经走到江燕身边,准备帮江燕做早饭。再看看王教授,他仍然紧紧地盯着蓝小蝶。

王教授的目光很复杂,有喜悦,有惊讶,有酸楚,有哀伤,此外还有许多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感,无法判断他在想些什么。

这种目光让我十分迷惑。呆立许久,一个名字突然闪现在脑海深处。

我连续两次梦到林晓芸,蓝小蝶突然出现,王教授的异常反应,莫非,蓝小蝶很像林晓芸?

 

我没有把自己的梦告诉其他人。林晓芸早已死了几十年,我不过做了两次怪梦而已,何必说出来惹人嘲笑。

吃过早饭,我们再次出发。

探险队凭空多了一个成员,马洛克似乎有些不快,灰蓝色的双眼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蓝小蝶身上打转,带着不易觉察的警惕和疑虑。但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活泼健谈的女孩,因此马洛克也就没有公开表示不满。

得知我们此行的目的后,蓝小蝶不禁笑出了声,“外星人,原来你们在找外星人,哈哈哈,这太好笑了!”

江燕有点尴尬,把视线转向窗外,闭口不语。汪强红着脸讪讪地说,“没办法,金主是个铁杆科幻迷,他认为冷湖异常电磁讯号是外星人在进行通讯,我们拿人钱财,就只有来跑一趟了。”

“小汪,小蓝,不要以为我们的行为毫无意义。”王教授没有发笑,反而显得有些严肃,“人类只是众多生物中的一员,并非万物之灵。玉宇苍茫,有条件孕育生命的星系难以计数,你们就确信宇宙中没有其他智慧生命存在吗?”

和早上相比,王教授显得正常多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度,只是看向蓝小蝶的目光仍然有些不正常。

汪强咽了口唾沫,没有回答。蓝小蝶却开口道:“可是,在地球上寻找外星人存在的证据,总感觉……那个,不太靠谱。”

王教授笑了,“世界上很多未解之谜都指向外星生命确实存在,抛开那些众说纷纭的不谈,我只举一个无法辩驳的例子---玛雅石棺浮雕。”

“上上个世纪,1840年,美国人斯提芬斯在帕伦克古城遗址发现的墓室石棺浮雕,其中居然有一幅宇航员驾驶宇宙飞行器的图画。虽然经过图案化变形,但宇宙飞船的进气口、排气管、操纵杆、脚踏板、方向舵、天线,软管及各种仪表仍清晰可见。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老实说,我是个比较注重现实的人,这种玄之又玄的未解之谜向来不在我的关注范围之内。犹豫片刻,看看没人回答,我才开口道:“这玩意是不是有人故意伪造的?”

“不可能。”王教授一口否决,“那可是1840年,当时的人压根就没有‘宇宙飞船’这个概念。直到半个世纪之后,1890年,法国人克雷芒·阿德尔才发明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架飞机。在此之前,人类的飞行器就只有孔明灯、热气球和飞艇。事实上,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人类首次进入太空后才弄明白这幅浮雕的含义,美国宇航专家一致认为:浮雕所描绘的就是宇航器。”

“你们觉得,几千年前的玛雅人有能力造出宇宙飞船吗?”王教授面带微笑,看了看大家,又补充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外星人曾经来过地球,玛雅人亲眼看到过外星人乘坐的飞船,才绘出了那种浮雕。”

外星人来地球,而且是在几千年前、人类文明尚处于蒙昧时期就来到了地球……好吧,这也太玄乎了。不管怎么说,做好自己的安全顾问,心安理得地拿到那份酬金就算完事。

 

正午时分,我们抵达了俄博梁雅丹林,冷湖雅丹地区的另一处核心高地。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居然在荒漠中发现了一处温泉,泉水呈红色,在地面曲折流淌。泉口上方烟雾缭绕,云蒸霞蔚,蔚为壮观。

“这种不毛之地居然还有温泉,真让人吃惊!”汪强兴冲冲地跑到泉水边,蹲下去伸手鞠了一口。

“小汪,那水不能喝!”王教授话音未落,汪强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呸呸呸,又苦又咸!”

蓝小蝶哈哈大笑,“那是高压硼化温泉。2008年,石油地质队在这里打了一口探井,结果没能发现石油,却打出了一口温泉。”

马洛克若有所思地盯着蓝小蝶,忽然问道:“蓝小姐,你并不是第一次来吧?”

“那当然。”蓝小蝶笑吟吟地点点头,“我们组织要呼吁政府在冷湖地区设立暗夜星空保护区,这两年我来过十多次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马洛克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

 

第二个固定探测器要安放在水鸭子墩,一个外形酷似野鸭的山丘。鸭背倒好说,坡度不高,我们都能爬上去,问题在于:山丘最高点是远远高出鸭背之上的鸭头部分,而且与地面垂直,极其陡峭。

恐怕只有我一个人能上得去。我把装着探测器的背包背上肩头,向水鸭子墩峰顶爬去。

“小赵,要小心!”王教授一脸关切地叮嘱。我笑着点点头,“放心,再陡再高的山崖我也爬过。”

没过几分钟就顺利爬上了鸭头,我挑选一块比较牢固的地面,打开背包,着手安放探测器。王教授等人都在山丘下看着我,包括蓝小蝶,只是她双眉微皱,眼神中带着几分忧郁,像是有什么心事。

发觉我在看着她,蓝小蝶松开眉头,冲我露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等我装好探测器爬下山丘,发现大家都围在王教授身边,王教授手里拿着便携探测器,兴冲冲地说:“电磁讯号发射范围进一步缩小,原本我以为至少要安装三个固定探测器,现在看两个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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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咱们就在这里宿营,等到明天早上,探测器应该就能定位到信号源头。”

这倒是个好消息。我巴不得能早点离开这个蛮荒之地,回到我那不算太大,却舒适安逸的小窝。

 

十一

不知道是因为前两天的梦还是今天王教授讲述的未解之谜,这一晚我睡得不大安稳,王教授讲过的话似乎变成了动态图像,老是有外星人驾驶宇宙飞船降临地球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不断闪回。

睡不着,我索性钻出帐篷,打算放放水,顺便再抽根烟。

月光如水,营地安静异常,只能听到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探险队员们早已沉沉入睡。

不,除了我之外,还有个人没有睡觉。一个纤秀的身影坐在水鸭子墩的鸭背上,正默默地望着满天繁星。大半夜的在那看星星,不用说,肯定是蓝小蝶。

我手脚并用爬上鸭背,走到蓝小蝶身边坐下来,“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蓝小蝶瞥了我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也不睡?”

我叹着气摇摇头,摸出香烟,点上火深吸一口,“失眠,白天听王教授讲了外星人的事,脑子里就全是外星人三个字,怎么都睡不着。”

蓝小蝶静静地看着我,隔了一会,才轻声问:“那么,你相信有外星人吗?”

这个问题我倒是从没想过。我连抽几口香烟,才犹豫着答道:“不太相信。在网上我倒是看过一些关于外星人在地球出没的消息,不过那些消息全都未经官方证实,也经不起推敲。”

“如果外星人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呢?”不等我回答,蓝小蝶忽又转口问道:“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叫做《星际迷航》的科幻剧?”

原来这妮子也相信有外星人存在,难怪她对星空这么痴迷。我挠挠头皮,有点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没看过,科幻类的太玄乎,我最喜欢看的是战争片。”

“没看过也没关系,《星际迷航》讲的是未来人类的星际舰队探索宇宙的故事,其舰队有一条最高守则:宇宙中每一个种族都有权在其本有的文化下进化,星际舰队任何下属星舰或个人都不得影响外星种族的进化过程、文化、制度以及生活方式。影响的方式包括给予外星种族更先进的知识和科技。在拯救外星种族生命或其船只时也决不许违反最高指导原则,除非被拯救的种族已经受到了其他文明的污染。最高指导原则高于其他任何原则,星际舰队下属星舰和个人必须将其视为最高原则。”

这一番长篇大论简直能把人绕晕。我迷糊一会,问道:“那个……有没有短点的说明?”

蓝小蝶噗嗤一声笑了,“简短说来,就是只能做一个观察者,不能让该星球文明知道自己的存在。”

我恍然大悟,轻轻地点着头,“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外星人在偷偷观察着人类,而我们却一无所知。”

蓝小蝶又笑了,双眸中星光点点,“也许有,也许没有,谁知道呢。”

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眼见为实,只有亲眼看到,我才会相信外星人存在。”

“韩信、霍去病、诸葛孔明、岳飞、戚继光,这些历史人物你都亲眼见过吗?”

“没有。”

“那么,在你眼里,他们曾经存在过吗?”

我再次摇头,“那不一样,岳飞和戚继光他们都是历史人物,民族英雄,和外星人根本就是两种概念。”

“那好,我再问你,仙女座星系你亲眼见过吗?猎犬座星系、大麦哲伦星系、小麦哲伦星系以及室女座星系你都亲眼见过吗?”

“我……”

“太遥远的不说。太阳系内的冥王星、海王星、天王星,你都亲眼见过吗?”

……

“以上这些你都没有亲眼见过,可你相信她们的存在,为什么?”蓝小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抹顽皮。

我张口结舌。本想说哈勃望远镜能看到这些星系,但仔细想想,我连哈勃望远镜也没有亲眼见过。

“算了算了。”我站起身抛去烟蒂,悻悻地道:“我说不过你,可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相信有外星人!”

蓝小蝶也笑着站起身来,“我也没打算说服你,等你亲眼见到外星人那天,你自然就会相信了。”

我爬下鸭背,又伸出手去扶蓝小蝶,苦笑着说:“见外星人,还是算了吧,整天和地球人打交道已经够让人心烦了,我可不想再和外星人有什么瓜葛。”

蓝小蝶摆手拒绝了我的搀扶,径直纵身跃落,动作敏捷,轻盈自如。鸭背离地面足有数米,一不小心就会摔得满嘴啃泥。想不到这女孩子竟然有这种身手,我再次深感吃惊。

似乎觉察到了我眼中的疑惑,蓝小蝶主动解释道:“我经常在野外跑,早就习惯了,别把我当做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恐怕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我满心疑惑地和蓝小蝶道过晚安,再次钻进自己的帐篷。

 

十二

这次没有再做那种怪梦,我一觉睡到了天亮。第二天,一大早马洛克就把我叫醒了,“快起来,快起来,王教授让大家早点出发。”

我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抱怨道:“起这么早干嘛啊?我还没睡够呢。”

“好消息,王教授说探测器已经定位讯号源头了。”嘴里说着好消息,但马洛克脸上却没有什么兴奋之色,反而带着几分冷漠。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我顿时精神大振。不过,作为出资方,马洛克怎么一点也不兴奋?我微感疑惑,正想再看看马洛克的脸色,这小子已经出了帐篷。

我飞快地爬起身钻出帐篷,别人都已经收拾好行李,正准备上车。我连忙把帐篷和睡袋胡乱收好,跟着大家钻进越野车。

 

“就在正南方,距离我们不足五十公里。”王教授面带笑容,不等大家坐稳,就高声宣布道:“咱们出发!”

大家脸上都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除了马洛克和蓝小蝶。和马洛克略显冷漠的表情不同,蓝小蝶面色镇定,静静地望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她不是相信有外星人存在么?怎么一点都不激动?看着蓝小蝶的侧脸,我感觉有些不解。

 

五十公里,算不上远,可是路况实在很糟糕,在车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等到距离目的地不足五公里时,前方的雅丹林变得异常密集,长条形的丘垄密密麻麻,高达数米,丘垄之间仅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行走。越野车无法通过,我们只好下车步行。

冷湖地区日照率超过80%,在全世界排名第三,是亚洲日照最多的地方。为防止被嗮伤,我们特地戴上了围巾和遮阳镜,让小张留下守车,只带一些随身装备,轻装上阵。

 

我故意落后几步,凑到王教授身边,指指前方的蓝小蝶,悄声问:“王教授,你是不是觉得蓝小蝶长得很像林晓芸?”

王教授侧过脸看着我,半晌,才点了点头,“是挺像的,不过小蓝看上去比林晓芸要年轻一些。”

果然没猜错。我又瞟一眼蓝小蝶,笑着问:“她不会是林晓芸的后辈吧?”

“不是,”王教授看着蓝小蝶的背影,摇着头说:“林晓芸是青海人。昨天我问过小蓝,她母亲姓李,是湖南人。”

“两个人能长得这么相似,倒是有点奇怪。”

王教授默然片刻,才答道:“两个人长相极其相似的概率是存在的,人类基因有99.99%相同,如果达到100%,就会出现相貌、身高完全相似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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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100%相同,恐怕只有双胞胎了吧。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前晚的梦,要不要趁机问问王教授?我寻思片刻,故意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态,随口问:“王教授,当年,林晓芸是不是反对你们去魔鬼城寻找黑油沟?”

王教授怔住了,转过脸认真地盯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的梦,竟然是真的!为掩饰心中的震惊,我移开视线,摸出香烟叼在嘴上,笑着说:“不不,我随口问问而已。”

王教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林晓芸确实表示过反对,还私下里告诉我,她有不好的预感,连续几晚梦到测量队遭遇沙暴。”

啪嗒一声,我的火机失手跌落在地。我急忙蹲下身捡起来,偷眼看看,大家都在气喘吁吁地赶路,没人注意到我的失态。

王教授双眉深锁,根本没留意到我的震惊,低声说道:“那时候,我还嘲笑她有封建迷信思想,没想到,她的梦果然变成了现实。”

这些是王教授和林晓芸的经历,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我直起身来,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如果当时大家听了林晓芸的意见,或许她就不会死。”王教授似乎也没等着我回答,沉默片刻,再次迈步向前走去。

 

太阳正当头,阵阵热风迎面而来。区区五公里距离变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埑,那一条条丘垄就像是一道道巨墙横亘在我们前方,绕过一道,又是一道,连绵不绝。我们就像陷进了传说中的武侯八阵图,在雅丹林里兜来兜去,转了将近三个小时,距离目的地仍有将近两公里。

“我去,咱们这是进了迷魂阵啊!”汪强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连灌几大口。大家都有些疲惫,纷纷背靠丘垄坐下,暂做歇息。每个人额上都见了汗,只有蓝小蝶例外,她就像刚出发时那样精神百倍,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累。

几分钟后,汪强才缓过劲来,蔫蔫地说:“这么绕下去非把人累死不可,那个……咱们不是有小无人机吗?能不能让无人机先飞过去看看?”

王教授擦擦额上的汗珠,点头道:“小赵,把无人机拿出来。”

这倒是个好办法,雅丹丘垄挡住了去路,但小无人机可以直接从空中飞过去,用不着兜圈子。我从背包中取出装着无人机的机箱,放在沙地上。

这是一架警用六轴多旋翼无人机,仅九公斤重,抗风防雨,最大遥控距离十五公里,可以连续飞行将近两小时。无人机能拍照或录像,还支持语音通话,机身下方有一对可伸缩的机械臂,能投掷或抓取不超过五公斤重的物品。携带无人机是王教授的主意,我原本觉得这玩意没什么用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旋翼嗡嗡转动,小无人机腾空而起,向正南方飞去。我拿着遥控平板,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在特战旅时倒是操作过这玩意,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这么久没碰过,万一操作失误那就太丢人了。

一排排丘垄在画面中飞速闪过,小无人机速度很快,几分钟后就达到了目标地点上空。我让无人机悬停在半空中,转头看向王教授,问道:“王教授,你确认一下是不是这里。”

王教授看看探测仪屏幕上代表小无人机的绿色光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里,你飞低一些,仔细找找。”

我降低飞行高度,并操纵无人机缓缓旋转。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镜头内,我大感意外,忙稳住无人机,将摄像头对准了那个人影。

画面中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穿沙漠迷彩作战服,脸上还蒙着围巾,戴着防风镜,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似乎听到了旋翼的嗡嗡声,抬起头看向无人机的方向。我点击平板触屏,拍下一张照片,正想放大焦距继续拍照,那人已经转过一道丘垄,在画面中消失了。我拉起无人机,扩大搜索范围,却再也没有发现对方的踪影。

我们已经深入冷湖无人区……无人区,怎么每天都能见到人?回头看看,王教授他们也都面带疑惑,显然同样不明白这男子是什么来头。我调出拍下的那张照片,点击放大,照片中的男子体格健壮,腰间挂着水壶和短刀,左肩后赫然露出了一截土黄色的枪柄。

照片放大后已经有些失真,仅从枪柄无法判断枪支型号,但我可以断定,这人携带的绝对不是民用枪械。

先是碰到自称星空爱好者的蓝小蝶,然后又是全副武装的陌生人,这次探险变得越来越诡异了。我下意识地回过头看看马洛克,马洛克向我回以一瞥,并缓缓摇头,表示他不清楚那人的身份。

良久,王教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小赵,还是先寻找讯号源头吧,电磁信号变强了,就在无人机正下方。”

我收起思绪,操纵无人机降低高度。老实说,要找什么东西我完全没有头绪,只能按照王教授的吩咐仔细搜索每一寸地面。

约十余分钟后,一道丘垄下某个长方形的物体吸引了我的注意。那玩意呈黑灰色,外观类似调频发射器,侧面还竖着两根并列的天线。

我操纵无人机继续下降。画面渐渐放大,现在我看清了,那玩意确实是一个调频发射器。这就是异常电磁讯号的源头?我满心疑惑,回过头看着王教授。

王教授盯着手里的便携探测仪,面色茫然,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失落,显然小无人机的发现和他的预期相差甚远。

半晌,王教授才开口道:“小赵,试试能不能把它抓起来。”

我点点头,操纵无人机伸出机械臂,一左一右,夹住了那个调频发射器。这玩意并没有固定在地面上,分量也不重,无人机很快就带着它重新起飞。

 

没多久,小无人机就回到我们面前,把调频发射器慢慢放落在地面上。

汪强上前一把抓起发射器,端详片刻,又随手递给王教授,哈哈笑道:“就这个?淘宝网上就买得到,不超过五百块钱。”

王教授低头看着发射器,默默无语。我关掉无人机,从王教授手中接过调频发射器。或许是经历了风吹日晒的缘故,机壳上满是划痕,还粘着不少沙粒。我翻过机身,一行字符赫然映入眼帘:Made In China。

中国制造。开玩笑吧!耗资数百万,兴师动众,就为了寻找这玩意?我啼笑皆非,正想把发射器丢掉,马洛克却一把抢过,并取出一个塑料密封袋,小心翼翼地把发射器装了进去。

“好好收起来吧,这可是重大科考发现。”汪强双臂抱在胸前,满脸的幸灾乐祸。马洛克充耳不闻,关掉调频发射器,转过头看着王教授,问道:“还能收到电磁信号吗?”

王教授盯着手里的探测仪,花白的双眉缓缓竖起,喃喃地道:“怪事!电磁信号还在,但位置改变了。”

“故布疑阵。”马洛克晃晃调频发射器,“有人利用这个误导我们。”

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电磁讯号的源头?我大为惊异,脱口道:“什么人会做这种事?”

马洛克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我也不清楚,还是继续找下去吧,总会有收获的。”

我盯着马洛克,半晌无语。这小子肯定有所隐瞒,他知道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奇怪的梦,来路不明的蓝小蝶,高深莫测的马洛克,再加上全副武装的陌生人,好吧,这次探险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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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第二天傍晚,我们抵达了探测器标注的讯号源头,然后,我们收获了另外一个调频发射器。

第二个调频发射器外观和第一个一模一样,也是黑灰色,同样加装了两根天线。区别之处在于,这次的发射器用四枚钢钉固定在一座土丘顶部,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取下来。

“他妈的!到底什么人在开这种无聊透顶的玩笑!”汪强有些沉不住气,开始喃喃咒骂。江燕不满地瞪他一眼,这小子才勉强住嘴。

和昨天一样,调频发射器关掉之后,电磁信号的定位再一次变了。马洛克说的不错,有人故意布下这些发射器,目的就是不希望被他人找到信号的具体发射位置。

我盯着发射器底座上的钉孔,寻思片刻,转向马洛克,问道:“昨天那个发射器呢?”

马洛克取出第一个调频发射器,连同塑料袋一起递给我。我把发射器举在面前仔细查看,果然,底座上有同样的钉孔,这个发射器原本也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但在我们到达之前就有人把它卸了下来。

昨天那名陌生人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悄然浮现。没有别的解释,只能是这位陌生人提前赶到,卸下了发射器,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没有带走发射器,而是把它丢在了丘垄下,然后才被小无人机带到我们手中。

“两个发射器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我说,你确定咱们还要继续找下去?”我把发射器还给马洛克,但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马洛克收好发射器,不动声色地说:“当然要继续,金董事长需要一个交代。”

 

天色已晚,王教授决定就地宿营。吃过晚饭,马洛克照例拿出卫星电话,独自走到一旁。我盯着马洛克的背影,心中忽然微微一动:这小子真的是在向金南哲汇报进度吗?王教授宣布定位电磁信号的源头之后,第二天就有人赶在了我们前面,莫非是马洛克在暗中通知他们?

犹豫间,马洛克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一座土丘后,我放下饭盒,故意提高嗓门说:“吃饱了,我去抽根烟,你们慢慢吃。”

我慢吞吞地踱着方步,掏出香烟点上火,还故作悠闲地吐了一个烟圈。看王教授他们都没有留意,我才加快脚步朝马洛克所在的方向走去。

接连绕过两座奇形怪状的土丘,依然没有看到马洛克的身影。这小子,打个电话跑这么远,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正感疑惑,一个低低的声音随风飘来,“大概明天下午我们就会赶到第三个信号发射点,你们半夜就动身,记住,不要再犯第一次的错误。”

声音就在我的头顶上方,距我不会超过十米。我心中一紧,连忙将身体紧贴在土丘上,抬眼向上看去。这座土丘形如张口咆哮的狮头,我恰巧站在狮子嘴里,马洛克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我放下心来,一边抽烟,一边侧耳倾听。

“对,你们提前出发,不要和我们碰面,尽量不要留下痕迹。”

“对,如果是调频发射器就不要动,免得他们怀疑。”

“对,他们大都还蒙在鼓里,只有赵武一个人起了疑心。”

“赵武这人我还要再看看,至于金南哲你们不用担心,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另外,那个女孩子的资料查到没有?”

“查出来之后立即给我发过来,我有种预感,她有问题。”

通话结束了,低沉的脚步声在上方响起,马洛克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土丘。我站在原地没动,两分钟之后,才起身往回走。

 

这小子果然有问题,他和那个陌生人是同伙,从通话来判断,他们还不止一个人,连金南哲也不清楚马洛克的真实身份。至于马洛克口中的那个“女孩”则肯定是指蓝小蝶,他在暗中调查蓝小蝶,和我一样,马洛克也在怀疑这个女孩子。

马洛克还要再看看我,看我什么?难道他也在怀疑我?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一个子虚乌有的电磁讯号而已,至于么?

带着满腹疑窦,我回到了宿营地。王教授他们正在谈论明天的行程,马洛克静静地坐在一边倾听,倒是蓝小蝶用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向蓝小蝶微笑点头。蓝小蝶还以微笑,偷偷指指马洛克,并朝我吐了吐舌头。

这妮子发觉了我的小花招。我故作镇定,一言不发地坐下来。蓝小蝶可能有问题,但更有问题的是马洛克,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仅仅一个电磁讯号完全没必要大动干戈,马洛克,他到底在寻找什么?

 

十四

夜里,我又做了那种怪梦。

梦中的我行走在一条阴森的甬道中,甬道斜斜向下,似乎通往地心深处。周围黑暗幽深,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隐隐回响。

莫非是地下通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想转头四下看看,可是脖颈丝毫无法转动。毫无疑问,我的意识再一次在梦中跨越时空进入了林晓芸的身体,只能跟随她的视线,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通道前方隐隐透出几线黯淡的亮光,大约几分钟后,一个银白色的大圆球出现在我面前。

圆球足有七八米高,浑圆光滑,通体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我在大圆球前停下脚步,球体表面隐约映出了一个苗条纤秀的倒影,可惜看不到脸孔。

倒影属于林晓芸。她在做什么?我努力想分辨出她的脸孔,不过光线太暗,仅能看到她身上穿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连体衣,像是白色,又像是灰色,而且没有拉链或纽扣,如同一层皮肤那样紧贴在身体表面。

衣服很奇怪,看不出质材,而且,这个大圆球又是什么玩意?

之前我从未见过这种圆球,也不记得国内那个地方有类似的雕塑。圆球这么高大,看上去似乎是某种建筑,但表面光洁如镜,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根本找不到门窗在哪。

林晓芸所在的通道应该位于地面之下,为什么要把这枚大圆球埋在地底下?莫非是电影道具?什么电影才会用到这玩意?难道是科幻电影?不过,林晓芸生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时候国内应该没有科幻片才对。

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大圆球的用途。正在疑惑,一个悦耳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我有些吃惊,本能地想后退两步,随后发现球面上的倒影一动不动,才想起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声音似乎来自圆球之内,又似乎来自四面八方,让人难以判断具体位置。更奇怪的是,我分辨不出那声音属于男性还是女性,只觉得声音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就像在浅吟低唱,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仍然觉得很好听。

林晓芸也开口了,她的嗓音变得和那神秘的声音毫无二致,我同样听不明白。

我唯一精通的语言就是国语,由于经常在网上观看国外影视剧,英语、俄语、日语等语言倒也能分辨得出,可他们的对话不属于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语系,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林晓芸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心中不由浮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不知过了多久,对话结束,圆球齐胸高的位置忽然漾出了一圈圈涟漪,如同水波在球体表面层层荡开。

似乎只有科幻电影里才有类似的情景,这玩意到底是固体还是液体?这到底是梦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我满心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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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小圆球从涟漪中心缓缓浮出,色泽及形状都和大圆球类似,就是体积小了许多倍。林晓芸上前两步,抬起右臂,将小圆球握在了手里。

圆球刚刚落进林晓芸的手心,大圆球散发的光芒突然消失,仿佛被人关掉了电源,通道内再次变得一片漆黑。

林晓芸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向来路走去。进来时通道倾斜向下,这时候就变成了上坡,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踏上地面。

走出通道,也许就能判断出林晓芸所在何处。到时候我就来一探究竟,如果能找到这个地下通道,找到通道深处的大圆球,就能证实我的梦究竟是真是假。

我心中怀着几分期盼,希望林晓芸能加快脚步。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通道前方隐约透进几分亮光时,梦境骤然中断,我恢复了清醒。

 

见鬼!我盯着头顶上方的帐篷,心中暗暗咒骂。

一时半会睡不着,我索性摸出香烟和火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思索着这几次的怪梦。

第一个梦是测量队遭遇沙暴,年青的王教授与林晓芸生离死别;第二个梦是测量队出发寻找黑油沟;这样看来,梦中的时间线似乎是由近及远,也就是说,今晚第三个梦的时间段应该在测量队出发之前。

这次梦中只有林晓芸一个人,她穿着奇怪的连体衣,神秘兮兮地走进地下通道,见到一个神秘兮兮的大圆球,又拿出了一个同样神秘兮兮的小圆球。这件事,和石油测量队有没有联系?

思忖许久,一个念头陡然跳进脑海:莫非,林晓芸不希望测量队发现那个大圆球?

过了一会,我又摇着头笑了,不过是几个怪梦而已,想这么多干嘛?离天亮还早,还是接着睡吧。

我按灭烟蒂闭上双眼,把纷乱的念头赶出脑海,强迫自己再次进入梦乡。

 

十五

和前两次不同,刚刚入睡,我又做了一个梦。

四周一片黑暗,空旷无垠,我独自漂浮在无尽的太空中。蔚蓝色的星球悬浮正前方,如同一粒蓝宝石,晶莹璀璨。

那是地球,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

突然,一颗形状很不规则的小行星凭空出现,高速向地球撞去。不等我发出惊叫,小行星就撞在了地球上。亮度惊人的焰火从撞击点冲天而起,接着,一道汹涌澎湃的火圈沿着地表向周围迅速扩散,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将沿途的一切尽数吞噬。海水蒸发,山崩地裂,到处都流淌着灼热的岩浆,蔚蓝色的地球变成了黑红相间的地狱之星。

 

我霍然惊醒。

行星撞地球?真见鬼!怎么会做这种梦?我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中犹有余悸。

轻微的响动从帐篷外传来。我转头看去,黑暗中,隐约看到一只手缓缓拉开帐篷拉链,接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我攥住腰带间的短刀,厉声喝道:“谁?”

来人急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小点声,是我!”

马洛克,这小子要干什么?我缓缓松开刀柄,稍稍放低嗓音,“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跟我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很重要的事?我好奇心起,穿好衣服,钻出了帐篷。

 

马洛克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着,走到距离宿营地二百多米的一个土丘旁,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点上一根香烟,故意用慢悠悠地语气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马洛克从口袋里取出一个Ipad递到我面前,“这里有三张照片,你看看。”

屏幕上的主角是蓝小蝶。第一张是很清楚的证件照,上面还印着她的身份证编号;第二张是黑白照,有些模糊,背景是海边沙滩,蓝小蝶站在一株棕榈树下,冲着画面微笑;第三张则是一张发黄的合影,八个人肩并肩站成了一排,每个人都穿着工作服,显得意气风发。蓝小蝶站在最右侧,留着齐耳短发,头上还戴着一顶军帽。

奇怪的是,第三张照片中,蓝小蝶身边那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着十分眼熟。我迷糊一会,才猛然想起:那人就是年轻时的王教授。我仔细看了又看,赫然发现照片中叼着烟卷的中年人就是我梦到过的马队长。

第三张照片是石油测量队成员的合影,其中的女子不是蓝小蝶,而是林晓芸。盯着这张照片,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我的梦,绝对不止是梦。

我指指第三张照片,原本想说我梦到过这些人,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这么说显得太荒谬,就改口问道:“这照片哪里来的?”

“王教授的钱包里,我趁他睡觉时拿出来偷拍的。”马洛克面色坦然,显然打探别人的隐私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洛克平静地看着我,目光中隐约夹杂着几分审视的意味,“我偷偷问过王教授,他告诉我,蓝小蝶很像他的一位故人。我拿到这张照片后,才发现照片中的女子和蓝小蝶长得一模一样。”

“你在调查蓝小蝶?”

马洛克无声地笑了,“明知故问,你今天不是全听到了么。”

“你说什么?”我微微一惊。

“不要装傻。”马洛克指指我手中的香烟,“你的脚步很轻,但打电话时我闻到了烟味,而探险队里面只有你一个人抽烟。”

原来这小子早就发现了,却一直不动声色。我有些发窘,好在夜色浓重,马洛克看不清我的脸色。为了掩饰尴尬,我晃晃平板,问道:“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马洛克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能确认前两张照片就是蓝小蝶么?”

“废话。”我又低头看看平板,“不是她还能是谁?我又不是瞎子。”

马洛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隔了一会,才缓缓道:“第一张照片拍摄于2013年,第三张拍摄于1970年,至于第二张,则拍摄于1918年。”

1918年,一百年前?我怵然一惊,脱口道:“怎么可能?这照片是伪造的吧!”

“伪造?拜托你动动脑子,我伪造这些有什么意义?”马洛克习惯性地耸耸肩,指指第二张照片,“这张照片来自于美国国安局数据库,你不必怀疑它的真实性。”

美国国安局?这小子来头很大啊!我盯着照片审视了许久,确实,照片不像是伪造的,马洛克说的应该是真话。不过,怎么可能是蓝小蝶?那可是一百年前!活这么久还能青春常驻,那不成妖精了么!

我摇摇头,把平板还给马洛克,断然道:“第二张照片或许是蓝小蝶的先辈,所以看上去很像她,至于第三张,应该只是和蓝小蝶面貌酷似而已。面貌酷似不是没有先例,很多替身演员都和原演员难以分辨,而且,王教授也说过,蓝小蝶和林晓芸只是长得很像,但比林晓芸年轻。总之,不可能是蓝小蝶。”

“但愿如此。”马洛克并没有反驳,接过平板,平静地审视着我,“赵武先生,无论蓝小蝶是不是照片中的人,我都希望你保守这个秘密。”

这小子又想玩什么花样?我皱起眉头,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在寻找什么?”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马洛克回避了第一个问题,“至于我在找什么,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我满头雾水。

“我在找外星人,活生生的外星人。”

“外星人……你在开玩笑吗?”

“不,我是认真的。”马洛克面色庄重,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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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大半夜的把我叫起来,就是因为这个?我大失所望,摇着头说:“好吧好吧,祝你马到成功,我要回去接着睡觉了。”

马洛克伸手拦在我面前,“赵武先生,我的话还没说完,请你耐心一点。”

我颇不耐烦,连抽了两口烟,催促道:“那就快点说。”

“你是一个很现实的人。”马洛克上下打量着我,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你能够加入探险队,并非因为你野外经验丰富,这个才是主要原因。”

我心中微微一动,“找我来是你的主意?”

“对,金南哲原本打算高薪聘请一名野外生存专家,是我推荐了你。你是我在最短时间内找到的最佳人选。”

原来这小子找我来早就别有居心。我耐住性子,问道:“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马洛克笑了,笑得像一头老狐狸,“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替我保守秘密。探险活动结束后,你就可以额外得到三百万人民币,按你目前的收入状况,这可是一大笔钱。”

这小子说的不错,三百万人民币,我十年也未必挣得了这么多。什么都不做,只需要闭嘴就行,太简单了。

“没问题。”我痛快地点了点头。

马洛克笑着收起平板,“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回去。”

“慢着。”这次轮到我拦住了马洛克,“空口无凭,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确实是个很现实的人。”马洛克拉开腰间的挎包,取出几叠钞票递给我,“五万美金,我随身只带了这么多,剩下的回去之后再转账给你。”

 

躺在帐篷里,我久久没能入睡。王教授觉得蓝小蝶很像林晓芸,难道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马洛克给我看蓝小蝶的照片,他在寻找外星人,他怀疑蓝小蝶就是外星人?活了一百多年的外星人?这也太荒唐了吧!

怎么看蓝小蝶都是个正宗地球人而已,再说,外星人真的存在吗?这是个问题。

不过,这几天的梦又是怎么回事?梦中的林晓芸举止异常,明显掌握着什么秘密,还有梦中一大一小两个圆球,又是什么玩意?是不是应该把我做的梦告诉王教授?

按说马洛克如今已经是我的合作伙伴兼金主,我应该把这几个怪梦告诉他才对,可我在潜意识中排除了马洛克。我有种直觉,这小子不可信任。

 

十六

颠簸一整天后,我们到达了第三个电磁讯号发射点,一座浑圆如同乳房的雅丹土丘。寻觅一番,然后收获了第三个调频发射器。这次我也懒得去看,独自躲在一边抽烟,让马洛克和汪强他们去捣鼓。

蓝小蝶也没有过去凑热闹,而是走到我身边,微笑道:“昨晚睡得好吗?”

难道这妮子发觉了我和马洛克的小秘密?我心中一颤,忙答道:“好,很好,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

蓝小蝶微侧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勉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没有。”蓝小蝶朝我吐吐舌头,“我只是嗅到了一股味道,阴谋的味道。”

或许这妮子只是猜测而已。我正琢磨着如何掩饰,忽然听到汪强大呼小叫地嚷道:“王教授,王教授,你快来看!”

“有什么发现?”正在和小张交谈的王教授站起身来,快步向土丘走去。

“怪事!这个调频发射器怎么这么重?足有二十多斤!”站在丘顶的汪强直起身来,双手抱着个调频发射器,满脸诧异。

旁边的蓝小蝶发出了一声叹息,声音极轻极轻,几乎细不可闻。我没有留意,抛下烟头,也加快脚步向土丘奔去。

 

江燕和王教授都围在汪强身边,看着他怀里的调频发射器。这个发射器和前两个外观一样,看不出什么区别。汪强把发射器放到地上,喘着气说:“有些不对头,这玩意太重了,至少比前两天发现的重将近十倍。”

“卸开看看。”江燕面带兴奋之色,拉开工具包,取出一把电动螺丝刀。

螺丝刀嗡嗡转动,半分钟后,机壳侧盖被卸下,电子元件中混杂着一个亮晶晶的圆球,正静静地躺在机箱里。

圆球表面呈银色,直径约5-6公分,通体光洁如镜,看不出一丝一毫加工过的痕迹,堪称浑然天成。与小圆球相比,周围的电子元件则显得极其违和,导线裸露,电路板上布满高温焊接遗留的痕迹,做工粗糙。两者简直不是一个时代的造物。

如同一道闪电在脑海中骤然闪过,我呆住了。这个小圆球,和梦中林晓芸握在手里的小圆球一模一样!

隔了许久,我才勉强压下胸中的震惊,偷眼看看周围,大家都愣愣地看着小圆球,没人留意到我的失态。

“这是什么玩意?”汪强忽然伸出手去,想把那枚小圆球抓起来,马洛克急忙一把拦住,“先等我检查一下,这或许就是外星人的通讯装置。”

“也许又是某人的恶作剧呢。”嘴里虽然这么说,汪强还是缩回了手臂。

马洛克从背包中取出金属探测仪,王教授则拿出便携探测器,分别对准那枚小圆球。王教授仔细看了看探测器上的读数,点头道:“指数达到了峰值,没错,就是它发出的电磁讯号。”

王教授的语气夹杂着一丝颤抖,显然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激动。江燕和马洛克脸上也带着几分兴奋,倒是汪强面色鄙夷,显然并不相信面前这个小玩意就是外星人的造物。

“奇怪,球体对金属探测器没反应。”马洛克面带惊异,口中喃喃自语,“这玩意好像不是金属做的。”

圆球的色泽看上去就是金属,不过,梦中的大圆球能软能硬,这玩意是不是也一样?我盯着小圆球端详片刻,问道:“能不能打开它?看一下内部构造。”

“没地方下手啊,这东西连一条缝隙都没有。”汪强忽然抓起江燕丢在地上的电动螺丝刀,对准小圆球捅下去。随着令人牙酸耳涨的摩擦声,圆球表面顿时溅出了点点火花。

“小心!别这么冒失!”王教授连忙制止。汪强收起电动螺丝刀,笑道:“如果真是外星人的东西,就没那么容易被……咦!怪事!”

汪强愣愣地盯着小圆球,显得极为惊愕。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圆球表面竟然光洁依旧,一条划痕也没有。汪强似乎有点不甘心,又拎起螺丝刀连钻几下,结果仍是没能留下痕迹。显然,小圆球的硬度非常高,而且表面异常光滑,螺丝刀不能对它造成任何破坏。

“还是先收起来吧,凭借手头的工具无法检测这个球体的材质,更弄不清它的工作原理。”马洛克戴上一副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小圆球,放进一个塑料密封袋里,然后又装进了背包。

 

天色已晚,大家决定就地宿营。马洛克取出卫星电话,照例走到一边去打电话。通话结束后,马洛克微笑着宣布道:“金董事长非常满意,决定给大家支付双倍酬劳,回去后还要设宴庆功。”

“还有,金董事长特别叮嘱,这件事暂时不能向媒体透露。”马洛克又补充一句,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或许是人类首次发现外星人存在的证据,意义重大,在得出研究结论之前,大家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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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肯定不是打给金南哲的,另外这小子似乎在暗示我管好自己的嘴巴,为什么?难道昨晚说得还不够清楚?看着马洛克那张难以琢磨的脸孔,不知何故,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电磁讯号发射器,大家都有点兴奋,吃过晚饭也不愿睡觉,围在一起高谈阔论。

“那个小银球当真是外星人留下的?”

“现在还不能断定,全面检测之后才能做结论。”

“这玩意就是外星人的通讯器?”

“也许是,它还在持续发送电磁讯号,一直没有间断。”

“马洛克,你能把那个小圆球拿出来吗?我想跟它合个影。”

“不行,我说过,暂时不能透漏这件事。等到检测结果出来后,金董事长会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各位都将获邀出席。”

……

蓝小蝶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我懒得插嘴,抽了两根烟,看谈话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就自顾钻进了帐篷。

 

十七

刚刚躺下,却听到有人在我耳边低声呼道:“赵武,赵武。”

我微感诧异,腾地坐起身来。帐篷里只有我自己,而且这种单人帐篷非常小,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在外面聊天,附近根本没有其他人。怎么会有人说话?

难道是幻听?我迷糊片刻,再次躺下身去。

“赵武,赵武。”刚刚躺倒就再一次听到了呼声,很细微,但很清晰,就像一条细细的丝带在我脑海里萦绕盘旋。

到底他妈的是谁?我正想开口叫骂,那声音忽然道:“不要说话,免得被其他人发现,认真听我说。”

我去,这人居然能觉察到我内心的想法。我大为震惊,感觉背心隐隐发凉。

“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那声音的主人再一次洞悉了我的内心。

这人到底是谁?脑海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那个声音就及时响起,“我是蓝小蝶。”

蓝小蝶!那个神秘兮兮的女孩子?我差一点跳起身来。能够洞悉他人的思想,并且进行意念交流,以往只能在科幻电影中出现的情节居然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难怪那天蓝小蝶一直在暗示我有外星人存在,难道她就是什么外星人?

“是的,我不是地球人,我的故乡远在数百光年之外。”

他妈的!这不可能,不可能!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心跳不断加速,我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没能成功。

“冷静,赵武,所谓外星人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在我的同族们看来,你们也是外星人。”蓝小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稽,似乎在笑。

外星人?怎么可能!这个念头刚刚浮现,蓝小蝶的声音又在我脑海中悠然响起,“怎么不可能?你们地球人能够进行意念交流吗?能够洞悉他人的思维吗?”

我哑口无言。确实,意念交流,没有任何地球人能够做到。更为可怕的是:我想什么她全都知道!

昨天我还认为外星人并不存在,没想到今天就找上门来了。我勉强控制住自己不住狂跳的心脏,悄声问:“你……真是外星人?能不能过来让我确认一下?”

“是的,我的故乡在……按你们人类的说法叫昂星团,距离地球约四百光年。但我现在不能接近你,为了避免其他人起疑心,暂时只能和你进行思维交流。”

“思维交流……是不是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潜意识里,我仍然拒绝相信蓝小蝶来自外星。

“也不是,只有比较简单或比较强烈的思维活动我才能探测到。比如说,你认为我不可能是外星人,这个情绪反应很强烈,导致你大脑神经元信息交互异常活跃,所以我很容易就能感觉得到。”

我又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人类的思维活动其实也是一种生物电磁波,我们昂星人和人类的生物属性不同,在昂星,我们生来就能使用电磁波交流。简单来说,相对于你们地球人,我们昂星人的大脑就是一台脑神经元电波检测仪。”

脑神经元电波检测仪,听上去很高大上的样子。我挠挠头皮,讪讪地说:“我不太明白。”

“用不着明白,生物的进化之路千差万别,你只需要明白这个就够了。”

“那好吧……你,你想干什么?不会要把我们抓走当实验品吧。”

蓝小蝶轻轻地笑了,“傻瓜,我们是禁止与地球人沟通的,更不允许捕捉地球人。我之所以破例显露身份,是因为急需你的帮助。”

“帮助?怎么帮?”

“你们找到的那个银色小球,是我留下的通讯仪,通讯仪蕴含的技术会给地球科技造成很大影响,按照不得干涉外星文明演化进程的最高守则,我需要拿回它。”

“原来这样,夜里大家都会睡觉,你直接拿上那玩意远走高飞不就行了。”

“不行,我乘坐的飞船就在冷湖,通讯仪还能连接飞船,而飞船更不能让地球人找到,所以我不能离开。”

还有飞船?在哪?我将信将疑,“你们科技那么先进,干嘛要找我帮忙?”

蓝小蝶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听着,我只是一个观察员,没有战斗经验。马洛克的同伙是全副武装的雇佣军人,对付他们,我没有把握。你是个战士,接受过专业训练,只有你才能帮到我。”

“另外我再补充一点:马洛克并不打算把通讯仪交给金南哲,他已经联系了同伙,等你们全部睡熟之后,他们就会赶过来带走通讯仪。我知道马洛克许诺给你一大笔钱,我也无法给你任何报酬,但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

就知道马洛克这小子另有打算,原来他的目的是独霸外星科技。怎么办?袖手旁观,还是帮这个外星人?袖手旁观,可以凭空得到三百万人民币的酬劳;而帮这个外星人,却一无所获。我该怎么办?

 

正在沉思,蓝小蝶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赵武,还记得昨天晚上那个行星撞击地球的梦吗?”

“梦?”我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并不是梦,而是我发送给你的电波图像。那件事发生在十八个时间单位之前,如果不是我违反最高守则让小行星偏离了运行轨道,地球上的生命早已不复存在。”

“你说什么?”我目瞪口呆。接二连三的震惊让我的大脑陷入了瘫痪状态,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不仅昨晚的梦,还有你之前三次做的梦全是我发送给你的电波图像,是我的记忆。”

难怪在梦里我什么都不能做,原来梦就是蓝小蝶的记忆。我喃喃地说:“这些全……全是真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还是从头给你讲吧,免得你听不明白。原本我打算在你的梦里把这些事一件件演示给你,从而让你逐步接受我是外星人这个事实。可惜我没想到王教授这么快就找到了通讯仪,时间紧迫,我只能采用这个办法直接告诉你。”

“我是一个星际观察员,但我要观察的并不是地球。十八个时间单位……按你们地球人的说法是一百八十年前,一枚小行星撞向了地球。当时我正好经过这个星系,原本我想记录下小行星与地球相撞这一幕,但随后我又发现地球上拥有智慧生命,考虑再三,我驾驶飞船撞向小行星,迫使它偏离了运行轨道。撞击导致飞船严重受损,我只得迫降在冷湖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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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违反了最高守则,母星最高委员会将我流放在此,并命令我考察地球生物,将功补过。我接受了这一惩罚,独自在地球上生活,并尽力隐瞒自己的身份。你们发现异常电磁讯号那天,就是我流放期结束的日子。”

“这么说,你就是林晓芸?”

“是的,当年我用过这个名字。地质测量队在冷湖地区寻找石油,我担心他们发现我的飞船,所以才混进了测量队里。当时我试着反对测量队进入飞船迫降区域,但未能成功,还好,由于突如其来的大沙暴,测量队没能发现我的飞船。后来我离开测量队,王夕韩和马队长他们都以为我死在了魔鬼城里,其实我只是换了个身份,继续保护飞船不被人类发现。”

这些都是真的?我脑海中一片混乱。

“真的,我说出这些,并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只是想请你相信,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外星人拯救过地球?并且为此遭受了惩罚?这是真的?这他妈是什么法规?

我是个很现实的人,但马洛克如果调查的再仔细一点点,就会发现同时我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蓝小蝶的话也许是真的,也许不是,但有一点可以确信:她需要我的帮助。

沉思许久,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蓝小蝶显然已经知悉我的决定,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马洛克的同伙共有三个人,十一点左右就会到达,他们都携带着突击步枪,另外马洛克也带着一把手枪,你要千万小心。”

 

十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帐篷外的声音听不到了,大家已经沉沉入睡。我在黑暗中摸出那把温彻斯特,又取出子弹带挂在肩上。用这种老古董和手执突击步枪的雇佣军抗衡显然并不合适,可惜我没得选择。

寻思片刻,我忽然灵机一动: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把马洛克制服,对方应该会有所忌惮,我们的胜算也会更高。

“这办法不错,那些雇佣军只听命于马洛克,只要抓住他,他们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蓝小蝶就洞悉了我的想法。

就这么办,我拿定主意,放下温彻斯特,带上随身短刀钻出了帐篷。

 

月光皎洁,四野空旷静谧,雅丹山丘起伏绵延。每一顶帐篷都黑着灯,只有蓝小蝶独自坐在帐篷外,在夜色中默默地注视着我。

“大家都睡了,除了马洛克,他在等同伴到来。”蓝小蝶指指马洛克的帐篷,用意念提醒我小心。我会意地点点头,走到马洛克帐篷外,压低声音道:“马洛克,老马,你出来一下。”

“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当面告诉你。”

拉链缓缓拉开,马洛克钻出帐篷,用略带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再次问道:“什么事?”

“重大消息。”我凑到马洛克身边,抬手指指蓝小蝶,“她是外星人。”

惊异之色从马洛克眼中一闪而过,他不由自主地顺着我的手势转过头去。我抓住机会,一掌切在他颈后,马洛克闷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我脚下。我跑回自己帐篷取出温侧斯特和微光眼镜等装备,又翻出一条安全绳,把马洛克的双臂牢牢地绑在背后。

蓝小蝶走到我身边,微微皱着眉头,“他已经在怀疑我了,你不应该说出我的真实身份。”

“只有这么说他才会放松警惕。”我嘿嘿一笑,又搜搜马洛克身上,果然在他腰间抽出了一把M9手枪,美国大兵的标配武器。

我把M9插到自己腰间,看着蓝小蝶,问道:“当年是你救了王教授?”

“对,是我。”蓝小蝶点点头,“我混进测量队就是为了保护飞船不被发现,确认他们不可能找到飞船,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测量队里。趁着那场沙暴,我就离开了测量队,顺便救了他。”

“王教授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这个你没想到吧。”

蓝小蝶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本来我没认出是他,那天在酒馆听到你们谈话,才知道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伙子。没想到,虽然隔了这么久,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一直保留着你们当年的合影,怎么会忘掉?再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么。”

蓝小蝶抬头望向夜空,语气中夹杂了几分沧桑,“我在地球上已经生活了一百多年,恩将仇报的人类,我见过太多太多。”

蓝小蝶,不,这个外星人在地球上经历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就转而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难道不怕身份暴露?”

“我担心你们找到通讯仪,所以才决定跟着你们。”

果然如此,她跟着我们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

看着蓝小蝶在星光下微微闪亮的双眸,我又问道:“你是男是女?你们昂星人不会和地球人一模一样吧?你的真实面目长什么样?”

“按照你们地球人的说法,我是雌性。”蓝小蝶唇边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昂星人的外貌和地球人差别很大,看到我的真面目,你会吓一跳的。”

我半信半疑,绕着蓝小蝶转了一圈,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不休。两条大长腿,腰肢纤细,曲线玲珑,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不过的女孩子,这身体里面会住着一个外星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蓝小蝶回身瞪了我一眼,“不要再想这些无聊的事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现在是十点四十分,还有二十分钟马洛克的同伴就会赶到。怎么办?大家醒过来看到马洛克被绑成了粽子肯定会大呼小叫,该怎么解释?我挠挠头皮,感觉有点犯难。

“你能不能用脑电波让大家进入深度睡眠?”我试探着问。蓝小蝶摇摇头,“不能,我只能和他人进行意念交流,无法控制别人的行为。如果可以控制你们的思维,当年我也不用混进石油测量队了。”

说的也是,如果能的话,她直接把大家都控制住就算大功告成,哪还有我出场的机会?

我拉开马洛克的背包,取出小银球交给蓝小蝶,问道:“惹了这么多麻烦,你干嘛不把这玩意带在身上?”

蓝小蝶微微摇头,“通讯仪功率很强,开启之后如果随身携带,你们的搜索仪器很容易就能找到我。”

 

“赵武先生,你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选择。”马洛克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冷冷地看着我。

“我也知道这个选择很蠢,但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用同样冷厉的眼神回敬过去,“不要把我当成那种利欲熏心的小人。”

马洛克一时默然,盯着我看了一会,才轻声说:“你让我很失望,赵武先生。”

没等我回答,蓝小蝶忽然插口道:“赵武,马洛克对你起了杀心,他想杀了你,还有王教授他们。”

马洛克面色大变,转向蓝小蝶,愕然道:“你能读心?”

我笑眯眯地解释道:“她是昂星人,心灵感应是自带技能,你的所思所想她全部了如指掌。”

马洛克横了我一眼,又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蓝小蝶,目光中满是惊骇和难以置信。我连声追问他都有什么计划,这小子却紧紧地闭着嘴巴,就是不肯开口。我无可奈何地看着蓝小蝶,问道:“他都想了些什么?”

“他的脑电波很乱,一时半会理不出头绪。”蓝小蝶眉头微皱,表情略显紧张,片刻后,又补充道:“他受过专业训练,能够隐瞒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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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办?”我为之愕然。蓝小蝶沮丧地摇摇头,“我可以探测他的真实意图,但需要时间。”

我沉思片刻,断然道:“我看着他,你去把大家都叫醒,马洛克的同伙很快就会赶到,咱们要抓紧时间组织防御。”

 

几分钟后,大家都打着哈欠钻出自己的帐篷,看到马洛克被五花大绑,我手提步枪站在一旁,顿时瞪大了双眼。

“小赵,你这是干什么?”

“怎么回事?干嘛把马洛克绑起来?”

“赵武,你可不要乱来啊!”

……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而且矛头都对准了我。没等我开口解释,马洛克突然提高嗓门,大叫道:“大家小心,赵武和蓝小蝶都是外星人伪装的,他们要杀人灭口!”

我目瞪口呆。我去,马洛克居然还会倒打一耙,早知道就该拿臭袜子把丫的嘴巴堵起来。

喧闹戛然而止,大家都直愣愣地瞪着我。我急忙摆着手分辨道:“不要听马洛克胡说,他才是居心叵测那个,他要抢走电磁讯号发射器,还要……”

话还没说完,蓝小蝶忽然高声道:“拦住马洛克,他要逃跑!”

我急忙回身,可惜已经晚了,马洛克挺身跳起,肩头重重地撞在我胸口。我立足不定,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马洛克乘机一溜烟向西方奔去。我暗骂一声,努力稳住身体,端起温侧斯特对准马洛克的背影,没想到江燕突然扑上来,一把将我牢牢抱住,“不要!不要开枪!”

大家都围了上来,场面一片混乱。

蓝小蝶静静地望着西方,轻声说:“马洛克的同伙已经到了。”

 

十九

悠长的枪声横过夜空,一发子弹斜斜飞来,擦过我的肩膀钻进地面,溅起了几粒碎石。

汪强等人面面相觑,顿时呆住了。我跳起身把他们分别按倒在地,连声催促,“都躲到车后面去,快快快!”

大家连滚带爬地躲到越野车后,我戴上微光眼镜,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观察。听枪声距离并不太远,但看不见人影,对方肯定躲在雅丹林里。

 

枪声并没有再次响起,几分钟后,马洛克的声音隔空传来,“赵武,交出讯号发射器和蓝小蝶,我保证各位平安无事,不然的话,你们每一个人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放屁!”我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信号发射器和蓝小蝶就在这,有种就自己过来拿。”

“赵武,请你静下心来想一想,破解外星科技会对人类带来多大的帮助。还有,外星人的生命周期和我们人类不同,就拿蓝小蝶来说,她至少在地球上生存了上百年,而且一直没有变老,可以说,她的身体就是人类青春永驻、甚至长生不老的关键。”

汪强、江燕、王教授和小张一起转过头,齐刷刷地盯住蓝小蝶,目光中满是震惊。片刻的沉寂过后,汪强吞吞吐吐地说;“马洛克说的……都是真的?”

蓝小蝶坦然点头,“没错,我来自昂星,不是地球人。”

“你来地球多久了?”江燕也是满脸好奇。

“按你们的时间,一百八十六年。”

“哇!你真的能长生不老?”

“你为什么来地球?你乘坐的飞行器呢?”

……

汪强和江燕争相发问,看看王教授也要开口,我连忙摆手制止,“现在不是时候,等想办法打退马洛克再问也不晚。”

王教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怔怔地盯着蓝小蝶,眼神里混合着惊喜和不解,“你……你就是林晓芸?”

蓝小蝶点点头,浅浅一笑,“是的,你相貌变化太大了,我一时都没有认出你来。”

“天呐……天呐!真的是你!我……我还以为你不在了,每年都要来冷湖看一看。”王教授语不成声,双眼瞬间注满了泪水,沿着皱纹密布的脸颊纵横流淌。

蓝小蝶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了几分温柔,轻声说:“实在对不起,我不会变老,为避免人们怀疑,每隔几年就要变换身份,并不是有意装死欺骗你。”

他们两个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正琢磨着如何打断王教授,一直没说话的小张忽然插嘴道:“马洛克或许在拖延时间,小心他们迂回包抄。”

我闻言一惊,忙转头四顾。我们的宿营地就在形如乳房的雅丹山丘下,对方如果想要包抄,肯定会优先选择它作为制高点。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闪过,蓝小蝶已指着山丘道:“山顶有一个。”

我端起温侧斯特,刚刚瞄准山顶,一个裹着围巾的脑袋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看到我举枪以待,对方似乎有些吃惊,抬起枪就冲我开了一枪。我暗自咒骂,也跟着扣动了扳机。

枪声和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那个身影消失了。也许是过于匆忙的缘故,对方的子弹并没有击中任何人。我退掉弹壳等待一会,那人却没有再次出现。

我转向蓝小蝶,悄声问:“你能感应到对方的脑电波吗?他们都在什么位置?”

“感应脑电波?”汪强嘴巴半张,显得极为惊讶,我狠狠地瞪他一眼,这小子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蓝小蝶微侧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什么,隔了一会,才回答道:“原本有两个人负责包抄,但现在已经退回去了,他们都在移动,暂时无法判断具体位置。”

马洛克肯定会再次进攻,他们有四个人,凭这杆老掉牙的温侧斯特不可能挡住。我抽出那把M9,目光从大家脸上逐一扫过,“你们谁会用这个?”

没人回答。国内枪械管理异常严格,普通人能接触到美式枪械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似乎只能自力更生了。我正感沮丧,蓝小蝶忽然道:“给张师傅,他会用枪。”

司机小张?我看看低眉耷眼的小张,心中迷惑不已。从首次见面至今,小张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如果不是刚才他开口说话,我几乎忘了探险队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蓝小蝶镇定地看着小张,补充道:“不用再隐瞒了,你不姓张,你叫金怀恩,是金氏集团董事长金南哲的侄子。”

所有人都大感惊讶,目光同时转到了小张脸上。小张的表情依旧木讷迟钝,只有眼神里带着几分警觉和困惑。他盯着蓝小蝶看了一会,忽而伸出右手,“把枪给我。”

我抽出那把M9,犹犹豫豫地递过去。小张,不,现在应该叫他小金。金怀恩接过手枪,退掉弹夹检查一遍,再装上弹夹,推弹上膛,动作流畅自如。

这小子肯定是个玩枪的老手。金怀恩一直扮傻充楞,难道是金南哲对马洛克起了疑心?我正想说出自己的猜测,江燕已经插口问道:“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金怀恩没有看江燕,平静地答道:“董事长一直在怀疑马洛克的真实意图,所以就让我来监视他。”

果然如此,这小子隐藏得倒真他妈深,连我都被骗过了。我微感窝火,就竖起眉毛狠狠地瞪了金怀恩一眼。金怀恩向我回以淡淡一瞥,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其实,我们根本没必要闹得这么紧张。”片刻后,马洛克的声音再次悠然响起。

“我有个提议,你们打倒赵武,再帮我抓住蓝小蝶,只需对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你们每人、都能得到一千万元的补偿。”马洛克故意在说出“每人”这两个字后停顿了片刻,显然是有意强调大家能得到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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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一千万!”汪强的呼吸顿时变得粗重起来,“真的……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马洛克依旧慢悠悠地道:“整支探险队全部失踪,善后工作会很麻烦,甚至还有可能引起中国政府的注意,所以要尽量避免事态扩大,你们帮我制服赵武和蓝小蝶才是上上之策。”

没人答话。王教授不为所动,江燕似乎有点犹豫,我在金怀恩眼光深处捕捉到了一抹异样,还有汪强,这小子胸无城府,所有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

“在我帐篷的背包里有十万美元现金,足以证明我的诚意。”四野静谧,马洛克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汪强厚厚的眼镜片后射出了毫不掩饰的贪婪,掉头钻进马洛克的帐篷。蓝小蝶摇摇头,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两分钟后,汪强又钻出帐篷,连滚带爬地奔到我们身边,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马洛克的背包,“真的,真的有……整整十万美元,马洛克没有说谎。”

妈的!前天马洛克还说他随身只有五万现金,原来是在骗我,这小子早就留了后手。

“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做出选择,十分钟后,我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这句话,马洛克的声音就此沉寂,再也没有响起。

 

空气似乎粘稠了许多,每个人都默默无语,只能听到或轻或重的呼吸声,这不详的沉默令人倍感压抑。马洛克还真是个高手,几句话就让大家各怀异心。我有点紧张,老想去瞟蓝小蝶,但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王教授眉头深锁,显得有些焦灼;江燕咬着嘴唇,定定地看着王教授,似乎在等他拿主意;金怀恩仍是那副低眉耷眼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阴沉;汪强神情激动,目光在众人身上转来转去,当然,在蓝小蝶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群情浮动,怎么办?我退开两步,稍稍抬起枪管,并示意蓝小蝶躲到我身后,但蓝小蝶摇摇头,仍然坐在原地不动。

几分钟后,汪强终于忍不住了,吞吞吐吐地说:“我说……咱们投票表决吧,赞同把……她交出去的就举手。”

仍然没人回答,只有江燕动了动嘴唇。汪强低着头,目光左右乱瞄,飞快地道:“那可是一千万啊,整整一千万!按目前的收入,我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

我摆弄着手里的温彻斯特,冷冷地道:“狗屁!一千万连在北京买套房都不够!”

汪强看看我手里的步枪,似乎有点畏缩,但仍分辨道:“他们有枪,一旦动手肯定有人会受伤,甚至会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让我们大家都遭受生命威胁!再说,只不过把蓝小蝶交出去而已,她是不是外星人还不一定呢。”

“小汪!”我正要反驳,王教授忽然开口道:“无论晓芸是不是外星人,我们都无权把她交出去!”

“晓芸救过我的命。我们和她或许不属于同一个种族,但是,我们都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善良。”王教授已经恢复镇定,面色坦然,语气中更带了前所未有的深沉,“一千万确实不少,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且是唾手可得的财富。不过,我们不能为了金钱就抛弃人性!”

汪强显得很不甘心,口中喃喃自语,目光左右游移,似乎想得到他人的支持,但江燕和金怀恩都没有说话。

我如释重负,偷眼看看蓝小蝶,她仍是那副镇定自若的表情。对了,她能读心,应该早就觉察了王教授的决定。

内部危机平安渡过。我刚想放下步枪,蓝小蝶突然高叫道:“赵武,低头!”

我心中一凛,不假思索地伏下了身子。几乎与此同时,枪声响起,一发子弹从我头顶上方掠过,疾风如刀,刺得我头皮发麻。

等我转头看时,却见蓝小蝶已扑向金怀恩,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右腕。是这小子开的枪,如果不是蓝小蝶提醒在先,我必死无疑。

难怪人们常说:不叫的狗咬人最狠,果然如此。我胸中怒火升腾,纵身扑上,掉转枪柄,狠狠地砸在金怀恩的后脑勺上。金怀恩无法躲闪,一头栽倒在地。

“笨蛋!”我又在金怀恩小肚子上连踹两脚,抬头瞪着汪强,骂道:“每人一千万,马洛克会那么好心?他只不过想让咱们窝里斗,他好坐收渔利而已,你他妈能不能长点脑子?”

汪强不敢还嘴,低下头躲避着我的目光,手里仍紧紧地攥着马洛克的背包。

 

金怀恩和汪强唯利是图,江燕有些拿不定主意,只有王教授一个人站在我这边。武器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最为保险。我收回那把M9,又抽出金怀恩的腰带,把他的双手紧紧地绑在背后。

刚刚绑好,马洛克的声音再度响起,“时间到,你们想好没有?”

我狠狠地啐了一口,从车后探出半边身体,提高嗓门道:“少他妈废话,尽管放马过来!”

马洛克没有回答,片刻后,对面响起一连串枪声,道道流光刺破夜空,带着尖利的嘶鸣擦肩而过。我急忙又缩回脑袋,举起温侧斯特胡乱放了一枪。

枪声愈发紧密,不时有弹丸钻进地面,溅起片片碎石。王教授和江燕面色紧张,汪强更是双手抱头,全身都缩成了一团。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探出身体,瞄准夜色中不断晃动的身影接连扣动扳机。

枪声持续不绝,相持几分钟后,我忽然发现,对方并没有冲过来,只是不断开枪,而且子弹落点都很远,没有一发击中越野车。他们共有四人,但从枪声来判断,开火的只有三个,另外一个人在哪?

正感不解,一阵隐隐约约的嗡嗡声随风传来,似乎某种飞行器正在迅速接近。我抬头看看天空,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嗡嗡声迅速变大,几秒种后,一架小小的旋翼无人机越过越野车,出现在我们头顶上方。原来最后那人在操纵无人机,他们要干什么?我正打算掉转枪口把无人机击落,空中骤然亮起一道异常明亮的白光,之后轰然一声巨响,无人机凌空爆开。

如同巨雷在耳边炸响,我浑身酸软,不由自主地丢掉了步枪。两眼刺疼,一时什么也看不见,脑海中则混混沌沌,思维变得极为迟缓。

小无人机携带着一枚震撼弹,或者它本身就是震撼弹,三人分头进攻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这架无人机才是他们真正的攻击手段。

 

二十

等我恢复清醒时,发现双臂被牢牢地绑在背后,王教授等人同样被双手反绑,躺在我身边,唯有蓝小蝶不见踪影。

“你小子还挺厉害啊,用一把老古董居然还能打伤我一名手下,真不愧是特种兵出身。”马洛克拎着那把温侧斯特缓步走来,笑眯眯地看着我,“原本我只需安安静静地拿走讯号发射器,再回去给金南哲做个报告,非常简单,所有人都不会受伤。但现在,为了保密,我只有杀了你们。”

他没有提蓝小蝶,为什么?我咬紧牙关,抬起头狠狠地瞪着马洛克,“你本来就打算把蓝小蝶一起带走,对吗?”

“那当然。”马洛克笑了,“有充分证据表明这个外星人已经在地球上生存了上百年,他是人类打开永生之门的钥匙,为了找到他,我们已经在世界各地苦苦寻觅多年,任何可疑对象我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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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小蝶来历不明,她和发射器一起消失,正好可以谎称是她偷走了信号发射器。这个计划很棒,可惜你失败了,蓝小蝶早就发觉了你的阴谋,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她。”

“他不可能跑得太远,早晚我都会把他抓回来。”马洛克那镇定自若的笑容渐渐褪去,变得阴森冷酷。“就是你这个蠢蛋给我带来了这么多麻烦!那个外星人是人类永生的关键,你居然选择帮他,你脑袋瓜里都他妈装了些什么?”

“小赵的选择才是对的。”旁边的王教授努力坐直身子,插口道:“为了能够长生不老,你们竟然想把外星人当做实验品,真是丧心病狂!愚不可及!”

一位左臂缠着绷带的佣兵立即冲上来,一脚踢在王教授腹部。王教授蜷起身体倒在地上,强忍着才没有发出惨呼。

“住手!”我横身拦在王教授面前,怒视着马洛克,“他们根本不知道蓝小蝶在哪,你放了他们,我可以带你去找蓝小蝶。”

马洛克半信半疑地盯着我,“你知道他躲在哪?”

“是,我事先帮她找好了藏身之所,她肯定躲在那儿。”当然,我只是在信口胡侃而已,鬼知道蓝小蝶躲在什么地方。

“很好,不过我有更好的办法。”马洛克拎起温侧斯特,慢吞吞地推上一发子弹,又慢吞吞地把枪口对准江燕的脑袋,“现在就说出他的藏身之所,不然我就一个个地把他们全部干掉。”

 

“赵武,”正在我焦急万分之时,蓝小蝶的声音在我脑海深处悄然响起,“马洛克并不是虚张声势,无论能否找到我,他都会杀掉你们。”

“怎么办?”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尽管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你帮了我,现在轮到我帮你了。”

帮我?怎么帮?没等我反应过来,蓝小蝶的声音忽然在夜空中响起,“马洛克,不要开枪,你的目标是我,不是他们。”

声音飘忽不定,似乎来自四面八方,让人无法判断她的具体位置。

没等马洛克回答,王教授忽然挺起身子,大叫道:“晓芸,你快走!不要管我们!”

马洛克微微皱眉,向身边一名佣兵点头示意,“让他闭嘴。”

那名佣兵上前两步,扯下遮面的围巾,粗暴地塞进了王教授嘴里。我双手反绑,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马洛克并未收起指着江燕的温彻斯特,四周张望片刻,笑眯眯地说:“想救这些人,你最好尽快现身。”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你要先放了他们。”

“没问题,”马洛克一口答应,“原本我就没打算伤害任何人。”

“好,你现在就放人,原地等候一个小时,我再跟你们走。”

马洛克又笑了,摇着头说:“那可不行,我这边放了人,你又不见踪影,我去哪找你?”

蓝小蝶冷冷地说:“我们昂星人向来信守承诺。”

“抱歉,我是地球人,说话不算数的人我见得多了。”马洛克掉转枪口,在我和王教授等人之间缓缓移动,最终指向了我的前额,“赵武打伤了我一名兄弟,大家都很生气,你再不出来,我很难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蓝小蝶沉默了,隔了将近一分钟,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就出来,我保证,不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马洛克的笑容中透着几分狡狯,显然并不打算遵守承诺。

我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焦急,索性提高了嗓门大叫道:“蓝小蝶,千万别听他的,马洛克这小子……”

话还没说完,温彻斯特步枪冰冷的枪口重重地戳在了我额头上。马洛克瞪视着我,目光中闪动着毫不掩饰的杀气,“闭嘴!不然这就毙了你!”

 

“不要开枪!”

话音未落,蓝小蝶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土丘上。月光朦胧,她身上似乎泛着淡淡的、清冽的辉光,仿佛她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来自异界的精灵,偶然降落凡尘。

注目片刻,我唇边不由浮出了一抹苦笑。蓝小蝶确实不是人类,她来自数百光年之外的另一个星球。

“外星人还真是信守承诺。”马洛克微笑着收起步枪,摆手吩咐佣兵们放下武器。

蓝小蝶缓步走下土丘,来到马洛克面前,平静地说:“你现在可以放人了。”

马洛克上下打量着蓝小蝶,最终摇了摇头,“很抱歉,现在还不行。”

“你要出尔反尔?”

“不不不,你误会了。”马洛克脸上再次浮出了笑容,“如何把你安全送出国界是一件麻烦事,我要确保这些人不会向政府告密,所以,等我们抵达中国边境之后,我才能放了他们。”

偷渡出国?目前我们位于青海省,无论向北还是向西,都要跨越两个省级行政区,而且还要带着这么多人,怎么想都有违常理。

这小子根本就没打算放人。我忍不住开口叫道:“不要听他胡扯,他压根就……”

话音未落,脑后就挨了重重一击。脑海中阵阵眩晕,我踉跄几步,差点一跤跪倒。

蓝小蝶上前扶住我,抬头看着马洛克,“我送一样礼物给你,希望你看过之后,能放了他们。”

“礼物?”马洛克挑挑眉毛,显得似信非信,“什么礼物?”

蓝小蝶平静地说:“飞船,我来地球时乘坐的飞船。”

马洛克的瞳孔骤然涨大,鼻翼抽搐,显得异常激动,“在哪里?”

 

飞船不是蓝小蝶一直在守护的秘密么?就是送给马洛克,他也未必释放我们!我心中焦急,接连向蓝小蝶使眼色,可惜她专注地看着马洛克,根本不理会我的暗示。

蓝小蝶抬手指向前方的雅丹丛林,“就在这个方向,步行只需要三十多分钟。”

旁边的江燕和汪强一直面色惊慌,听到这里,眼神中也闪过了几分欣喜。外星飞船,地球人恐怕没几个能亲眼看到。更何况外星飞船是高级文明的科技结晶,更具有研究价值。

“好,我们走。”马洛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又指指我和王教授等人,“把他们全带上。”

马洛克显然在担心蓝小蝶会不会耍花样,所以要把我们牢牢地控制在他的视线之内。

 

二十一

一行人穿行在雅丹从林之中,夜色下,奇形怪状的雅丹土丘有如一头头不知名的巨兽,无声地俯视着我们。

蓝小蝶走在队伍最前方,我和王教授等人居中,几名佣兵都打开了战术手电,端着枪走在左右,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马洛克紧跟着蓝小蝶,温彻斯特步枪斜斜跨在肩头,看似毫无戒备,但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距离那把M9不过几公分。很显然,蓝小蝶若有什么异常举动,马洛克立即就会拔枪开火。

蓝小蝶脚步轻快,遇到土丘拦路,她都径直绕过,也不查看方向,显然对周围的地形极为熟悉。我们几个俘虏双手被反绑,又不能停下休息,只能挣扎着尽力跟上。王教授上了年纪,嘴里又塞着围巾,更是走得跌跌撞撞。我没法出手搀扶,就放慢脚步紧贴着王教授,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撑,以免他摔倒。

 

不知过了多久,蓝小蝶终于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座又低又矮的土丘,回头说:“到了,就是这里。”

马洛克上前两步,盯着土丘上看下看。这座土丘仅有数米高,看上去就像一个馒头,或者坟茔,与周围林立的雅丹土丘相比,显得很不起眼。

“土丘这么小,能装得下宇宙飞船?你是不是在骗我?”马洛克回头盯着蓝小蝶,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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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小蝶淡淡一笑,“飞船埋在地下,这里只是入口,你们要挖开它。”

马洛克又盯着蓝小蝶看了一会,似乎在揣摩她是否在说谎。蓝小蝶表情从容,坦然迎着马洛克的目光,依然镇定自若。马洛克不再犹豫,指指两名手下,“你们两个去挖。”

佣兵们装备齐全,每个人居然都随身携带着折叠工兵铲,左臂缠着绷带那人留下监视着我们,另外两个抽出工兵铲,走到土丘前,闷不做声地开始挖土。

雅丹土丘的结构并不相同,有比较疏松的砂土层,也有比较致密坚硬的泥岩层和胶结层。在风蚀或水蚀作用下,砂土层被带走,泥岩层却大都得以保留,年深日久,才渐渐形成了如今独特的雅丹地貌。

工兵铲上下翻飞,我盯着那两名佣兵,心中忽然微微一动。眼前这座低矮的土丘形状浑圆,看不出风蚀的痕迹,应该是泥岩层,想挖开恐怕要费不少气力。蓝小蝶这么做,莫非是在拖延时间?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里就响起了蓝小蝶的声音,“不要声张,免得马洛克发现,他已经在怀疑我的用意了。”

果然没猜错。我在脑海中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是交出飞船,马洛克也不见得会遵守承诺。”

“我在等,最多两个小时,我就能拿到控制权,然后就能制服他们。”

控制权?什么控制权?这些人全副武装,而且马洛克的手下又是职业雇佣兵,身手了得,经验丰富。我们手无寸铁,恐怕没那么容易反败为胜。

蓝小蝶的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语气平静,带着自信和从容,“相信我。”

好吧,相信她就是。对于马洛克来说,带着一大帮人穿越国境太不现实,杀人灭口是才最佳选择。蓝小蝶毕竟是外星人,应该还有某些我不了解的手段,目前来说,她就是我们惟一的希望。

应该帮蓝小蝶拖延时间。我上前几步,开口道:“老马,马洛克,能不能把我解开?手都麻了。”

“怎么?想跑?”马洛克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你们都拿着家伙,我跑得了吗?”我没好气地反驳一句,随后又挤出几分笑容,“我不过想活动活动手脚,再说我也能帮忙,挖土这种粗活交给我,你们歇着就行。”

两名佣兵闻言一起转头看着马洛克,显然巴不得有人接手。马洛克沉吟片刻,点头道:“给他松绑。”

一名佣兵抽出战斗刀割断我两臂间的束缚带,又把工兵铲递到我面前,用生硬的汉语说:“不要耍花样。”

“耍你妈!”我心中暗自咒骂,活动一下手腕,接过铲子走到土丘前。两名佣兵都提着突击步枪,手指虚扣在扳机上,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把铲子插进砂土层,右手伸进衣服内袋里去摸烟盒。两名佣兵立即举起步枪,一左一右对准了我的脑袋。我慢慢举起双臂,把手里的烟盒展示给他们,“别紧张,我只不过想抽根烟。”

马洛克冷眼旁观,忽然开口道:“赵武,这里是无人区,方圆数百里都没有人烟,想拖延时间是没用的。”

这小子识破了我的用心。我勉强笑笑,又摸出火机点燃香烟,拎起工兵铲开始挖土。

 

我不紧不慢地翻着土,同时将注意力集中在蓝小蝶身上,希望她能再给我一些“心灵感应”。可惜,或许是马洛克一直在盯着她的缘故,蓝小蝶始终没有再用脑电波给我发送信息。

旁观的佣兵好像嫌我动作太慢,上前在我背上猛踹一脚,还用英语骂了几句。我回过头瞪他一眼,稍稍加快了进度。趁这个机会,我瞟了蓝小蝶一眼,但她却仰头看着夜空,表情依旧平静自若,看不出什么心理活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土丘并不高,虽然我动作不快,却也挖开了将近三分之一。

过去多久了?如果全部挖开后仍然看不到通道入口,马洛克肯定会怀疑。我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心中暗暗着急。

“停手吧,赵武,时间到了。”蓝小蝶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其中似乎蕴含了几分喜悦。我如释重负,攥紧工兵铲直起身来,看准身边两名佣兵的站位,准备配合蓝小蝶发动攻击。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隐隐约约的雷鸣从地底深处传来,脚下的大地随之颤抖不已。马洛克一个踉跄,忙及时稳住身体。地面震动并没有停止,反而愈加剧烈,他的两名手下站立不住,先后仰天摔倒。

“怎么回事?地震?”马洛克左右张望,惊疑不定。王教授和江燕等人也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轰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大大小小的碎石纷落如雨,我们正前方一座特别高大的雅丹山丘在坍塌裂解。马洛克暂时顾不上我们,抱着脑袋缩成了一团,以免被石块砸到。

地面剧烈震颤,绽开了密如蛛网的沟壑,烟尘四起,一枚银白色的大圆球破土而出,无声地悬浮在我们头顶上方。

不是地震,而是蓝小蝶的飞船,她的飞船就藏在那座山丘之下。

马洛克和他的手下、王教授、江燕……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悬在空中的大圆球。这就是蓝小蝶乘坐的飞行器?目测飞船至少有三层楼房那么大,通体浑圆光洁,简直就是那个球形通讯器的放大版,两者的色泽也完全一样,只是体积相差了上百倍。

众人中只有我保持着平静,我见过空中那枚大圆球,在梦里。

片刻后,一名佣兵举起突击步枪,瞄准球形飞船。没等他扣动扳机,一道银光突然从飞船底部射出,落在他身上。那名佣兵浑身僵硬,缓缓松开双手,任凭突击步枪跌落在地。

见此情景,马洛克顿时变了脸色,转身就要逃跑。但转瞬之间,又有三道银光同时从飞船底部射出,将他和另两名佣兵全部笼罩在内。马洛克停下脚步,抛开步枪,转过身直勾勾地望着空中。

马洛克和他的手下全都表情僵硬,两眼无神,如同突然间被勾去了魂魄,又像是变成了僵尸。这是蓝小蝶干的?干嘛早不动手?这他妈是科学还是魔法?一瞬间,数不清的问题同时涌上了脑海。

没人解答我的疑问。一道又一道光芒接连射出,先后落在金怀恩、江燕和汪强等人身上,他们的表情也变得痴痴呆呆,紧闭双唇,直勾勾地盯着空中的球形飞船。

见鬼!这玩意怎么不分敌我?我慌了手脚,丢掉工兵铲爬起身,一把拉起王教授,想找地方躲起来。

 

“赵武,”蓝小蝶出现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我,“不用紧张,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

我大感不快,质问道:“这些都是你干的?为什么连江燕他们也不放过?”

“对不起,我先和王教授说几句话,稍后我会给你解释。”蓝小蝶替王教授解开绳索,又取出了塞在他嘴里的围巾。

他们两个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知趣地退开几步,从地上捡起一把步枪,瞄着马洛克等人,以防止他们突然恢复神志。

“晓芸,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惦记着你,但我真的没想到,你……你竟然不是地球人类!”是王教授在说话,声音低沉萧索,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真的很对不起!按照我们的律法,我只能作为一个观察者,不能泄露身份。”

“可马洛克他们都知道了你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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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飞船射出的光线虽然不具备杀伤力,但能控制人类的神志,还会洗掉人类的短期记忆,他们不会记得这几天发生过什么,也不会记得我,到了明天,他们就会忘掉这一切。”蓝小蝶停顿片刻,又补充道:“还有,你和赵武的记忆,也要被清除掉。”

王教授沉默片刻,低声说:“我不想忘记你。”

“不会的,你不会忘了我。光线对长期记忆没有影响,我会作为林晓芸一直活在你心里。”

王教授该不会对蓝小蝶说“我爱你”吧?我有些发窘,又悄悄退开了几步。

“只能这样吗?”

蓝小蝶低头轻叹,“只能这样,我已经违反过一次星球律法,如果再次违反,就会被判处死刑。”

王教授再次沉默,许久,才叹道:“那么,就这样吧。”

“再见了,小王。”蓝小蝶摆摆手,又一道光线闪来,将王教授笼罩其中。王教授没有道别,深深地望着蓝小蝶,似乎要把她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可惜王教授只坚持了几秒钟,目光就渐渐涣散,然后和江燕等人一样,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夜空中的球形飞船。

 

好吧,轮到我了。我随手丢掉突击步枪,迎向蓝小蝶。

蓝小蝶缓步走到我面前,拿出那个小银球晃了晃,轻声说:“我是被流放的,流放期结束,我才能重新获得操控飞船的权限。这个不只是通讯器,使用它还能遥控飞船,我刚刚接到母星发来的权限口令,然后就立即操控飞船制服了马洛克。刚刚我一直在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待母星发来权限口令。”

原来如此,难怪蓝小蝶急着拿回小银球,她在等待母星发来的操控权限,以重新控制飞船。我活动一下手腕,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不是说飞船出故障了么?”

“是的,和小行星的撞击使船体严重受损,但我们的飞船采用了生物技术,具备自我修复的功能,早在上百年前就已经恢复如初,可我失去了控制权,只能在地球上到处流浪。”

飞船还能自我修复,简直闻所未闻!和他们相比,地球的科技水平就差得太远了,压根就不是一个量级。

我看着半空中的球形飞船,茫然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的,流放期结束,我要返回母星汇报考察结果。”

我摸出香烟,点上火深深地抽了一口,苦笑着问:“拯救地球的结果就是遭受惩罚,还差点成为地球人的实验品,你后悔吗?”

“是,我曾经后悔过。”蓝小蝶缓缓点头,笑意从她脸上渐渐褪去,“人类是极具毁灭性的物种,战争、流血、死亡,这些地球上每一天都在发生。核火焰熊熊燃烧,孩子们在战火中哭泣哀嚎。人类猎杀动物,目的却仅仅是获得它们的毛皮。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人类先后灭绝了无数生物。”

好吧,她说的全是事实,我无法反驳。

蓝小蝶指指依旧呆呆而立的马洛克、金怀恩、以及汪强,“贪婪、愚昧、狠毒,尔虞我诈、各怀心机。为了利益,不惜杀害自己的同类,你们人类向来如此。”

“但是,我也见过爱与善良。我见过人类帮助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见过人类努力清洗海鸟身上沾染的油污,也见过人类不遗余力地帮助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比如---你。”

“人性是很复杂的,我在地球上生活了将近二百年,却还没有真正地了解你们。”

“人类,还有希望。”

这是高于人类这一物种的评价,我只能默默倾听。

 

结束了?不,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洗去记忆,我。

“谢谢你,阿武,醒来后,你就会忘记这一切,也会忘记我。”蓝小蝶凑过来,在我脸颊上轻轻印了一个吻,“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回来的,在将来的某一天。”

刺眼的白光从天而降。

蓝小蝶会回来吗?也许吧,他们的科技太先进了,到地球来就和我们出门旅游一样简单。等她再次返回地球时,我就会变成白胡子老头吧,就是见了面她也未必认得出我。

不过,至少她会记得我,就像王教授记得林晓芸那样。

蓝小蝶的相貌渐趋模糊,我闭上双眼,静静地沐浴在光雨中。

再见了,昂星人。

 

二十二

每次记起金南哲和马洛克那像吞了苍蝇似的表情我就想笑。

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什么异常电磁讯号、外星人在地球出没、这些统统都是扯淡,白跑了这么多天,结果却只找到三个国产调频发射器。哦,不对,此外探险队每人得到了三十万人民币,金南哲是个很守信用的人。

不过,有三件事我感觉很奇怪。首先,我背包里凭空多了五万美金,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怎么来的;其次,看到小张我就不舒服,总是觉得他那张毫无特征的面孔令人非常讨厌;最后,我老感觉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子,可是我记不清她的名字和相貌,只记得她喜欢看星星。

当然,这三件事我没有告诉其他人。五万美金,那可是一大笔钱。小张也不过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家伙。至于那位不知名的女孩子,也许只是我的梦吧,在梦里,曾有过一位眺望星空的女孩。

 

二十三

蔚蓝色的地球悬浮在无尽的太空中,如同一粒璀璨的宝石,又像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惹人爱怜。

我久久地凝望着那颗小星球,直至她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地球人不清楚宇宙中是否存在着智慧生命,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玉宇苍茫,星系浩渺,地球,并不孤单。

再见了,地球;再见了,阿武。我会回来的,在未来的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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