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火红的柿子林

CPXS 046


以下内容摘录


序言


这里没有硝烟,没有战争,只几个普通人,几个平头老百姓。他们不是英雄,不是伟人,只为追求那一不朽的灵魂。

他们一个个接受着历史的的磨炼,他们的组和不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却组成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脊梁。他们的事情太小太小,他们的生命如草芥,可我热爱他们。因为我就是其中的一员,一个普通的农民的儿子。我们经历了的,我们所建立的,不仅仅是历史,不只是时间的消逝,而是人类最伟大的、最不朽的灵魂。噩运打不爬下,灾难压不屈服,他们就是“坚强”的代名词,人类前行的道路需要他们。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大江还在依旧奔腾,永无止境,我们这一代人正在成长,正在享用真理。我们可爱的父老乡亲,他们啊!他们就是蕴育真理的温床,我们可爱的父老乡亲!他们就是我们脚下的那一层石子。
我要用我的笔来抒写他们!我要用我的声音来歌颂他们!

对于此篇小说的叙写,我没有将人物的一生全盘和出,只是一个片断。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了,能够展示一种伟大的精神。人物是可爱的,事件是细小的,唯有的是一种不屈的精神。
对于这篇小说的构思,我是由来以久的。我老家在农村,而我呢,在乡镇高中教书。离家也就四、五里路程吧。每周六、周日我都要回家,与农家的联络全部依赖于母亲大人。在家的每一天里,母亲都会将村子里近期发生的事告知于我,每周的片断到现在也已缀成了一个整体。

我要感谢我的母亲。

为了使我的文字能使更多的人感动,为了使我的语言更能打动,更能感染读者,我用自己的手一字一字在键盘上敲打着,润饰着。有几日,我常是整日整夜的熬眼,人也瘦弱了许多。有的时候,我几乎一切都不去顾及,我的整个人仿佛正在像主人公一样拼命的奋斗。当然,也为的是希望让我的故事为许多人所接受。

对于这一篇小说的语言我几乎都使用的是平实的描述,我觉得,平实是一个乡村长大的人的本性,也是我这个职业的特点。更觉得,平实的要就像小说中的人物,要像小说中人物的一生。


第一章、梦里娶亲


静静的夜晚,一丝风儿也没有,只黑漆漆的一片。田家屯到处已没了灯光,村口有一块池塘,水面尤其平整,就连平日里那最爱叫唤的青蛙也只叫了几声,便悄悄埋了头缩回草丛里去了。
二狗住的房子的电视还开着,爹娘住的房子却早已没了光线。

二狗家里面就他与父母仨人。二狗都快二十七、八的人了,还没结婚。他白天里渗了一天的玉米地,到晚上十一、二点,早已困乏了,虽然电视上还在上演《倚天屠龙记》,可二狗哈欠一个接一个,不知不觉间,慢慢眯着了,呼噜噜拉着响哨。电视频幕上锋利的刀剑舞动的如雷似光,可再也敲不醒二狗的美梦了。

二狗迷迷糊糊中觉得周围有许多人在吆喝,可吆喝的是什么,二狗一句也听不见。他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崭新的礼服,头上还顶着礼帽。这时,二婶子从二狗旁边经过,二狗刚想拉过来询问,可还没来得及,一晃,二婶不见了。到处人头攒动,大家乐不可支。

突然,二狗从人群中发现儿时的几个朋友:强子,柱子,对啦!还有猫蛋。二狗感觉自已的头有点闷了,猫蛋不是去广东打工了吗?咋(zä方言)又回来了。嘿!他们中间还推着一个人,后面好像还跟了好多,有的在前面拉,有的在后面扯,可把人兴奋死了。二狗都有点想上前去帮忙了,可再一看中间所推之人:头上顶着个大红盖头,红的像灯笼一样,亮堂堂的,屋子里所有的色彩都被赛了下去。二狗觉得红色太漂亮了,这是不是谁家娶媳妇呀?

二狗心里正琢磨着,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强子,柱子,猫蛋,还有许多人一忽儿都不见了,只留下刚才那个顶着红盖头,身穿红袄袄的人。那红袄袄径直朝自已走来,屁股一扭一扭,左手叉腰,右手还在面前指来指去。二狗觉得这形象太熟识了,这不是戏里的七仙女吗?

二狗越瞧越纳闷。情急之下,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二狗一把掀起了红袄袄的盖头。呀!美死人了呀!二狗整个身子似乎颤了起来,再看面前这女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透出光的灵气,这眼珠子就像那晶莹剔透的水珠。还有那红润的嘴唇,只浅浅两道,貌似弧形,像那天月与水月相对,而这种景致在天上也是少见的。

二狗似醉了一样,神魂颠倒,这仿佛就是天境。红袄袄越来越近,二狗回过神来细细端详,心灵又是一怔,那!那不是兰儿吗!自已朝思暮想的兰儿终于来啦!二狗赶紧迎上前去拥抱。哇!二狗感觉更纳闷了,明明是兰儿,怎么啥都没有呢?再一细睢,眼前空空如也,二狗急得直跺脚,“扑嗵”一声,坐在地板上乱蹬起来。

……………………

“狗娃呀,蹬啥呀?赶紧起来啦,看你,电视咋还开着呢?”
二狗恍然惊醒,两手还紧紧抱在一起。原来,昨晚上,二狗和衣而睡,根本就没盖被子,搂着被子睡了一宿。用手往脸上一摸,热乎乎的呢,额上还沁着几粒汗珠,还有点发烫的感觉。

“狗娃,是不是又梦见娶媳妇呀!”

“爹,没呢,别瞎猜。”二狗急忙将头扭到一边儿去了。

二狗赶忙关上电视,坐在炕头上折叠起被子来,东西一扭,乱折一气,扔在墙根就算了事。

爹娘整理好院子,娘去厨房拾掇饭菜,爹靠在门首抽旱烟。

二狗一家姓田,这个田家屯村大多数人都姓田。爷爷田中玉,大革命前是这个地方有名的财主,家里富的能流油,长工短工雇了好几十个,那种气派可羡煞村人了。奶奶也是当地一富户的女子,人长得那个美呀,可以和西施相媲美,十里八村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田老爷子家财万贯,一辈子却兢兢业业。古时不就讲财东是省下来的吗,这句话放在那个时候倒也不错,两口子钱产多,花销又精打细算,家里的玉石珠器能积一大仓,所有的房子都堆满了粮食。

老两口膝下三子,老大田宇,老二田河,老三田江,这些名字都是老田头想出来的,他觉得,自已的娃娃们得比自已强,最其码名字就应选的大些,宇是宇宙,河是黄河,江是长江,这些都够大了吧,当然谁家都比不上。三个娃们小的时侯都是当地的公子哥儿,整天不学无术,挥金似土。可就在1935、36年时,田氏突然得了一种怪病,一命呜乎。从此,田老爷子一蹶不振,啥事都不管了,家中没了支柱,整个家完全处于瘫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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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弟兄仨中田宇最大也不过十几岁,根本没有感觉出家中的危机。田老爷子每日都出去,一去就是好几天。后来,大家伙才明白,田老爷子抽上了鸦片,这一抽就上瘾,一抽就没个完结,抽光了手头的佘钱,到最后,家中的一应物品全都变卖精光,长工短工个个都被赶跑,田老爷子一世英名,最后竟在鸦片上给毁了,到头来还搭上了自已的小命。

从此,这个家便剩下弟兄仨人过活。无忧无虑的生活早已被风吹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弟兄仨连想都不敢想。

老大田宇每天除了外出挣钱,还得给两个弟弟做饭,可算受尽了罪了。后来弟兄仨都娶了媳妇,这个家才算是个家了。老大田宇家生了三个娃,老大老二学习好,可没考上,都到外面打工去了,就只剩老三田堂一人在家,农家人最喜老小,也最易惯老小,田堂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经职业,再加上外面还有两个哥哥挣钱,家里的事情田堂几乎不用操心。这也不算,还有一个小偷小摸的习惯。后来,田堂成了家,没钱就跟媳妇打架,这可成了田宇家一块剜不掉的心病。

老二田河,一儿一女,儿子也跟田宇家老大老二一样,初中刚毕业就到外面去闯荡了,小女田玉天生丽质,从小就特别活泼,弟兄仨就这么一个女子,大家伙视如己出,个个人都把她当宝贝蛋一样。出去打工几年,也在外面成了家。

老三田江,也就是二狗的父亲,娶妻晚了些,妻子田氏那是老二田河从外地给领回来的,人长的粗陋些,可心眼特别好,邻里关系处得相当不错。老三田江心里也特别高兴,两人关系倒也凑合。田氏生了两孩子可都没成,当时为这事,可没把田江气死,两口子为这事还大动干戈了呢。不过,后来,怀上了二狗,两人再也没折腾过,田江还请了神汉来家里修理,神汉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再后来,二狗平安降生,一涡死水终于变活了。

在二狗的心目中,爹田江算是一个大老粗系列了,大伯二伯心特别细,而自已的爹啥心都不操,整天在胳膊肘儿下夹着个旱烟袋,东家出来西家进去。烟把人抽得皮肤都发黑了。举起两只手,能把人吓着,那黑茧足有两三寸厚呢。二狗四岁那年,爹开始学瓦工,每天就七八块钱,可当时的东西也便宜,家里头倒也较活便。后来,二狗十七八岁初中毕业的时候,活不好找,钱不好挣,外面的活又特别吃力,二狗爹就窝在家里与田氏靠种地养家糊口,家里头挣钱人少了,可二狗已经长大,花钱的人多了,家里头穷得叮当响。一看那房就全明白了是个啥情况了,三四分的院子里就盖了四间半房:东面三间,西面一间半,西面是厨房,盖得晚些,是砖檐墙,东面房是老祖先留下的,一直没有变过,土坯子,后背还用椽子支着。这些年,二狗父亲可算转了好多行了,开过商店,做过钢筋工,摆过小摊,可都没弄成。


第二章、村子闹偷


这时,隔壁老枯叔从门口经过,顺便凑到田江跟前,也学着田江卷了一根,这老枯叔实际姓李名枯,只因这人老哭丧着脸,所以人们用“枯”谐“哭”。田江忙给老枯叔点着。老枯叔猛吸几口,然后从鼻孔里溜出一股股烟环来,口中啧啧称赞:“老田呀,这烟过瘾,够味,比我那‘工’字牌可带劲多了,也省多了。”

“省是省,就是呛人的很,没你那‘工’字牌好么。”

“是呀!人家是经过机器加工处理过的,把呛人的成分都滤走了。你这,虽是原汁原味,对身体害处可大哩。”老枯叔微笑着说道。

“唉,没钱!再贵,咱可买不起呀。就这,二狗和娘可没少骂哩!他枯叔,你那两小子可都是居民户口,钱袋子可满的很哩。”二狗爹神情显得有点沮丧。

“老田呀!可别哭穷啦,你爹给你留的金银罐子,随便收拾几个就我们几辈子挣的,你这还不是装腔作势。”

“啥呀!”二狗爹脸上微露出自豪的神情,“甭提啦,当时是不错,可都让二狗他爷给踢光了,谁家有金还不愿往脸上贴呢?若真有,二狗到现在也不至于打光棍啦。他枯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是这个理,不过,我说你呀!这是瞎操心,你不就是愁二狗这娃的媳妇吗?就这,人家娃早自瞅下了。”

“没有?他瞅没瞅下,我还不知道。”

“你就别装蒜了,他不是和村西老桂家那三女子说着吗?那老桂家虽说不比你们前些年。可人家毕竟是个万无户吧,你家二狗倘若娶了人家女娃,你老还怕没钱,还怕买不着好烟吗?”老枯叔有点乐了。

“他枯叔呀!这事可甭提了,咱农家人随便说和一个也就算了,二狗这娃,那是瞎胡闹哩。再说了,咱与人家,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根本难成。算了吧,又叫你取笑了。”

二狗娘虽是外地人,可干活特别利索,一袋烟的功夫,就把饭给做熟了。一边招呼二狗收拾桌子端饭,一边招呼老枯叔一起坐,老枯叔摇摇手离开了。

二狗摆好饭菜,与爹娘一起坐下,正要下筷动手。二伯和二婶慌里慌张跑了进来,二狗看见二伯和二婶脸色不大对劲,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二狗呀!昨个,你借我们家的架子车还了没?”

“嗯!”二狗看二伯二婶神色难看的厉害,仔细想了想,“还了呀,二婶,你忘了吗?我昨晚从地里回来时,还你的,你当时还硬塞给我一个西红柿呢。”

“是呀!是呀!我也记得你是还我了,可我在家就是找不着呀,所以才过来问你。你看,这可咋办呀!”二婶眼里噙着泪水,“哭啥呀!”二伯大声吼道,“不就是一辆架子车吗,丢就丢了。女人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遇事,就哭,咋像水做得一样。二狗,可别见怪呀!”

“他二伯,看你说的,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呀,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让他二婶别着急,先吃点饭。”

“不啦,三嫂,我得把这事先跟村长说一下。”

二狗连忙扒了几口饭,就陪着二伯、二婶去找村长了。

二狗家在村中间住,二狗家与二伯家近,中间隔一老枯叔家。村长家就在村东头,有人可能要问,为什么不找村支书呢?原来是这样,田家屯村子太小,村支书由乡上的张乡长兼任。实际上,在田家屯村,村长官最大,村上大事小事都由村长东叔处理。村长不姓东,姓桂,叫桂东,村人们不喜欢叫他桂村长,而喜欢叫他东叔。他和村西头的老桂是亲弟兄俩。老桂叫桂西,也就是和二狗好的兰儿的父亲,兰儿管村长叫大伯。

二狗、二伯和二婶急匆匆赶到村长东叔家,发现东叔家里头早已坐了好些人:有田成叔,田余叔,还有桂岭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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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余、田成和田泥、还有正在当局长的田山是一个爷爷,大家也算是一个家族的吧。桂岭婶的男人也和村长是一个本家的。这些人坐在凳子上气愤愤的述说着什么。他们的声音特别大,语调一个比一个厉害。像要马上吃人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根本就轮不上二伯和二婶插话。
“昨个夜里,我家那小成将梯子架在后墙头上与旁家娃娃们玩耍,不曾想,我晚上回的晚,忘了挪。谁知今天早上我去喂鸡,十几只母鸡全都不见了,就连梯子也没了踪影。成他爹没在,我一个女人家,这话跟谁说呀,东叔,这你可得给我做主,定主意呀。”
“是呀!是呀!强他姨说今天要来。昨个中午,我刚到县城倒了十几斤油,顺便还割了二斤肉。谁知亲戚今天还没来,这东西竟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了。”
“他成叔,我也纳闷,我前些日子买了几袋化肥,前院怕占地方,就放在后院闲房里,昨个晚上……唉!”
二婶看到有机可乘,也便一五一十将自个家的事儿一轱辘全倒了出来。
东叔快五十多岁的人了,为人特别和蔼,总给人一脸笑容,可今天,脸绷得特别紧。二狗明白,这不是小事,这可是村子里的大事。东叔坐在那儿一边呷茶,一边思考着什么。听完这些人的陈述之后,东叔觉得这事来的蹊跷,田家屯该不会有内贼吧!这可得报案。
于是东叔招呼二狗他二伯赶紧召集党员开会。
田河与二狗很快就把田焕叔、桂山伯、田泥叔、田成叔、老枯叔召集齐了。大伙迅速围坐在东叔的周围,等待东叔安排。
东叔首先开话:“大伙都到齐了,我们开个短会,关于咱们村子昨个晚上所发生的情况大家可能都有耳闻了吧,具体情况我就不在重复了,主要是昨天晚上咱们村被盗一事,你们看咋(zä)办?”
“要不先四处找找,看能否找点蛛丝马迹,若能找到更好。若不能,我想,咱们村的情况咱们村的人最清楚了,家贼难防呀!”田焕叔说道。
“查啥呀?你若是贼,你会不会把东西藏在你家里呀,那,早飞啦。赶紧报案才是上策。”田泥叔脸上积着怒火。这弟兄俩老这样,一辈子也尿不到同一个壶子里。
桂山伯看到两人口气不大对劲,顺便插了一句:“老吵个啥呀!说事归说事,上个啥气呀!”
“是啊,要我说就别报啦,人去楼空,鸡呀,肥呀的,可能早就变成人家兜里的票票了吧。这能查出来吗?”
“老枯叔,田成,你们这是啥思想,啥态度吗?咋这么守旧呢?不报案,就一了了之,这不是咱田家屯人的一贯作风。”
“报,报啥呀?你老知道报案。若查出是咱们村的人,这可不好处理吧。毕竟大家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了。”老枯叔有点犹豫。
“老枯呀!我老桂说几句话,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人家偷到自已家的人的身上了,咱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先得查查,再报案也不迟。”

“免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些人可恨。”
二狗、二婶、田成叔、田余叔、还有桂岭婶,蹲在一旁没敢言语。他们眼瞅着场上的气氛异常火爆,到处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可他们就是不敢参与意见,他们知道这可不闹着玩的。

这就是憨厚老实的小老百姓,一根肠子直到底。二狗也发呆了,早就想入个党,可爹就是不让,他心里这股气还真没处放,去年已经向东叔递了入党申请书,介绍人就是东叔和二伯田河。
东叔觉得现在讨论的正是火候,立马开腔了:

“好啦,对于这事,我看就照桂山说的办吧。乡亲们来点东西也不容易,多少也是农家的一笔财产,法律是维护咱群众利益的,我们应该把这事交给派出所处理。大家还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大伙儿也觉得暂时这种情况下,桂山说的是唯一可行的了,都表示同意。


第三章、地头有血


几个党员正要行动,忽然看见村头跑来一女子。二狗眼一亮,赶紧迎上去:

“兰,你一个大姑娘家,一大清早,瞎跑个啥呀!”
“我,我爹让我去看今天我们家能否浇上地,经过我们家地头的时候,发现地头有好多血,怪吓人的,玉米地里还放着一架梯子。”
大家伙一听,二话没说,全跟着兰儿朝她家地头奔去。男人们都跑得气喘吁吁,女人们早没了踪影,她们边捶肚子边破口大骂这偷人的贼。
大伙儿到了地头,发现那儿真有一摊血,旁边还有许多鸡毛,鸡毛上溅满血迹,许多也已随风飘散到远处去了,有的还如柳絮般在天空飞舞。女人们这时也赶到了跟前。桂岭婶、兰儿、二婶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二狗看起来也还算正常。凑近兰儿跟前瞎问起来:
“你还是回去吧!大姑娘家,见血不晕吗?还没结婚呢?”
“不用你管,我不怕,我呀!一辈子都不嫁人。”
“好呀!你当老姑娘,我当老光棍。”
这时桂岭婶惊叫起来:“那!你们看,玉米行中间那梯子不是我家的吗。那鸡毛鸡血应该就是我家那十只老母鸡的吧。这天杀的,为什么要干这缺德事呀!”桂岭婶一边骂着,一边捶着胸部。
兰儿这回可吓呆了,二狗这会儿也不敢瞎胡闹了,赶忙跳下地头高垄,将梯子扛了出来。
果然,梯子上面写有“桂小成”的名字,确实是桂岭婶家的梯子。毋庸质疑,这堆鸡毛、鸡血当然无需再认主顾了。
东叔觉得再查也查不出什么了,只好鸣金收兵。
大伙儿垂着脑袋向村子走去。

东叔、焕叔等几个党员走在前头,二婶扶着桂岭婶跟在男人们的后面。兰儿脸色发白,紧随桂岭婶,二狗因为扛着梯子,跟在兰儿的后头。二狗心里老发毛,兰儿刚才没被吓着吧,自已当时咋没保护好自已心爱的女人呢,再抬头偷偷瞧瞧兰儿,梳着一根长辫子,辫子上还别着一只白色的发卡,好似停着一只白蝴蝶。身穿粉红短袖,摆动着两条又嫩又白的手臂,阳光下显得更加秀美了。屁股一扭一扭,像个波浪鼓似的。
二狗有点紧张了,捏着梯子的手开始冒汗了。他不敢多看,慢腾腾的低下了头。一路无语。

大家很快便回到了村子。兰儿和其它人都回去了,东叔要二狗跑腿,将田家屯的情况向派出所的李所长汇报一下。并且,东叔还用笔在纸上将所丢的物件的数目全部列了出来,最后把纸交到了二狗的手上。
说起这个二狗,最喜好干这事,一个热心肠人,也就一米六八左右,可有一身壮膘肉,人也长得结实。体重150多斤呢。虽黝黑了点,可办事稳妥,村里人放心,村里人有个大活小活,都喜欢雇他干。而东叔最喜欢二狗这样的年轻人,心眼特好,就是文化底子薄,初中没毕业就回家了。二狗爹常在人前说,二狗啥都行,就学习这一窍不通。
二狗骑着自行车,不到半小时,便蹬到了派出所。天尚早,才9点钟,李所长他们正在开会。李所长从会议室的窗玻璃上瞥见二狗,用手打了个招呼,示意坐在外面等一下。二狗一边抹脸上的汗,一边在外面的大红长椅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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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李所长,原先那可是二狗家的常客了。李所长和二狗他爹是老同学,上学时常到二狗家去,关系特别近乎。听李所长说,他刚工作那阵子,也常到二狗家去呢。每周都要去上一两回,弟兄俩总要坐在一起让二狗娘弄一些小酒菜,划拳行酒令.那时可亲密啦!后来,生了二狗,去的次数也渐少了,再加之他的工作地后来变动,一直在外地呆了好长时间,当时也没个电话,自已也有了孩子。对于二狗家自己想是想,也只能空想,联系太不方便了。

这两年,自己也老了,对家乡特别想念,就拖人调了回来.虽说也已过去二十多年了,可弟兄俩的这段情感还是特别重的,就像那陈年的酒一样,越放越醇厚。每年过节,总会头一个来二狗家给二狗爹拜年.每一次都会拿好多东西.还给二狗发压岁钱呢!李所长说,他家现在娃们都有工作,啥都不缺,全当给二狗家补贴用.二狗全家也特别感激李所长。
开完会,李所长很快就将二狗让进了自已的办公室,问这问那起来。二狗一一作答,并掏出了村长临行时写的条子,一五一十的将村子里的情况给李所长做了汇报。二狗回家时,李所长硬是将两包好烟塞给了二狗。


第四章、水泵故事


田家屯的事报了案之后,李所长带领属下一直在明查暗访,可一直也没个结果。自那次之后,田家屯一直很安静。渐渐的,人们也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现在已是农历七八月了,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田里的玉米也快收获了,东叔倒着急了,今冬明春,村人都要对种的小麦进行灌溉,去年就因为许多地浇不上,许多人家也只能望梅止渴。这地也真是怪,冬末春初那一见水,那产量就成倍增长。你说东叔能不心急吗?田家屯村有四块地:南崖、菜园、北崖、苜蓿地。大家一听,这些名字挺不好听的,那是公社化时期老祖先给起的,听说当时地里头种什么就叫什么地,或者依地理条件而起的。北崖是去年平的地,与菜园可以浇上,可南崖地势较高,也不很平整,且又在水泵的北面,根本就没办法浇,村上还得再安装一个水泵。
东叔找了几个委员和村民代表,讨论了好久,也没个准主意,平地这还简单,可另安一台水泵这可难了,一台水泵少说也得个五六万呢!这钱从哪里来呀?要是自已筹,田家屯村每个村民至少也得个二三百块呢。这若是上会,恐怕又会开炸哩!乡亲们的家里可都不富裕呀。东叔首先将自已的想法向大伙做了交待。
桂山伯首先发话:“你考虑的也对,是个实际情况,我觉着吧!这事靠咱们不太现实,得到外面去找找关系,从外面挖一些,再让有钱的人家多出一些,你们看这样行不?”
田焕叔坦然说道:“这不大行,有钱的,他妈的都仗呼呼的,那个钱把人胀得,咋会很容易就把钱掏出来呢?”
“这个,也是个问题,让人家掏自已腰包的钱钱,不是件易事,可再难咱们也得办。这事咱们不讨论了,咱还是说找那个关系呀?这总得有个部署吧!你看,找关系,咱们找谁呀?”
田成在旁插言道:“就找我们家那老七吧!他现在是文教局长,总不会不同咱们一条心吧,前些年他对咱们这里的事不是很关心吗。闲时我若去,他还老惦记咱们村呢!”
“这个,我认为可以,他本来就是咱们村的人,还是你们田家兄弟,不会不帮咱们,更不会不认你老田的,同一个家族,不会看着你们受穷吧。”东叔打趣道。
“可以是可以,派谁去好呢?这是公事,我看得你村长亲自去。你去最合适不过了。”田泥在旁也补了一句。
“我去也行,咱是代表田家屯去的,去总得体面一些吧,得给人家大局长拿一些东西。只要能给咱争取一些资金,花多钱咱都乐意,你们看我和二狗去咋样?”
“好啊!”大伙齐声道。
“要不,带些玉米棒子。兴许他会喜欢。那田大局长,他在县上的威望可大着哩!粘上他,说不定,这事还真能成呢。”
老枯叔听的不耐烦了,将烟锅子在石板上重重的猛敲了几下。大家都静了下来,没人再敢说话,都齐刷刷将目光集中到老枯叔身上。老枯叔清了清嗓子:

“你们呀!太嫩了,现在这社会,当官的可坏的很。要么不送,要么得送票票,你们懂吗?那才起作用呢,送东西,谁敢要呀,你这不是给人家扣受贿的大帽子吗?我看呢,送礼不成,反丢了这层关系,轻则被人家赶出来,重则还得上法院接受检察哩。”
东叔和几个党员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大家呆呆的傻坐在那儿,东叔显得更加脆弱了,嘴唇有点发颤,好像双手就要铐银镯子似的。这时唯独田成比较平静,满脸还带点怒气:

“老枯叔,你可不能一棒子把人给打死,我们家那老七他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呀!他也是农民的儿子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最清楚不过了,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呀!”
田泥叔也似乎清醒了过来,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让别人胡谄呢?也愤愤不平起来:“是呀!老枯叔,这话,你可不能随便说呀!你家儿子不是也在工商局吗?不是也是一个副局长吗?他难道也是这样吗?你这也太狭隘了吧!”
东叔慢慢镇静下来,将手一摆,大家不在言语:“好了,好了,瞎抬啥杠呀,说正经的,到底咋办?”
老枯叔清了清喉咙,干咳了几声,忙补充道:“真对不住了,刚才的话有点过激,你们呀,也别在意。我看就送一些物品吧!也许真成,对咱这田大局长,我觉得他应该会认这事。村长呀!你就和二狗明天去找田大局长吧!”
田成、田泥一看老枯认簧了,便与田焕、桂山、田河纷纷表了态。
事就这样定下了,可东叔这一晚上怎么也合不着眼,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总觉得心里没谱。睡在身旁的桂氏倒纳闷了:“老田呀!不就是去县上争取资金吗?你慌啥呀?”
“孩他娘,我现在寻思着,要是这事办不成可咋整哩?”
“该咋整还咋整,又不是给咱家办事,看把你急的,咱家猫蛋的事你也没这么急过,何必呢?睡吧,啊?”
“咋能睡着呢?嗯,你呀,还是先睡吧,让我在想想。”
“瞧你,让你早别当这村长,你偏不听,穷乡僻壤的,一年就那几百块钱,靠你,早把我们娘几个给饿死了。就这,咱不说了,为了公家的事,你这么折腾自已划得来吗?地浇上浇不上关你啥事,你还是省省吧!”
东叔没有再说话,桂氏见没人理,也便不再言语,伸了一个懒腰,迷迷糊糊睡着了。东叔听着旁边的鼾声,觉得挺对不起她们的,这几年可苦了他们了,跟着自己福没多享,苦却受了不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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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叔转过身子瞥向窗外,天空蓝湛湛的,月儿透射着晶莹的光芒,点点星光照亮了整个院舍,一切像是白天一样真真切切。东叔的心思更加清楚了,他想了好多,自已干这事也快八年了吧。这些年,村子里的发展太慢太慢,自已总想为大伙儿办点好事,办点实事,可事情总不大顺畅。人们还是太穷,大家伙只能靠地里的那点收成过活,根本没寻着第二条路子。去年乡上年终开总结大会,张乡长还批评了一回,说动劲不大,缺乏实际效果。现在总不能再让兼职书记面子上过不去吧。就为这,想安一个水泵,看收成好一点能否给大家伙添补一点。还没动弹,就叫人犯愁了。唉!不管咋的,明天一定得把这件事弄成。

今晚月色真美,好些日子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了,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愿天随人愿吧!东叔又想到了自已的两个儿子,大儿子猫蛋人长得聪明,可学习太差,初中毕业后就到外面去打工,他觉得大儿子挺没出息的,虽然娶了个媳妇,可娃的负担重的很呢。二儿子铁蛋今年上初三,学习还算过得去,在年级组还能挂上名次,听老师说,希望大的很。这是东叔最欣慰的,他想让铁蛋考个师范学校,当个人民教师,这些年师范类可吃香了,倘若真能考个师范类,在村小学当个教师,再娶个城镇女子,那可要美死人了。到时候,他这村长也不当了,专门回家看孙子。


第五章、二狗入党


第二天一大早,东叔就来找二狗,将昨个开会的事情跟二狗爹娘又重述了一番,二狗爹娘也同意,二狗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他最乐意干这事了,永远闲不住。
二狗吃完早饭就和东叔骑着自行车朝县城走去。这两天,秋活较忙,农人们正在田里收拾玉米,特别忙碌。两人一路上又哼又唱,后来东叔与二狗聊起了二狗入党一事。
“二狗,你入党一事,跟你爹说了没,他同意不?”
“我不管,有你和我二伯当介绍人,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那事,叔,你不用操心,那工作,我来办。”
“二狗,乡党委可能近些日子要考察你,你也交入党申请书一年多了吧,按时间应该转成预备党员了吧!”
“太好了,叔,我入党,就想跟你好好干。”二狗那股乐劲就甭提了,“还有,叔呀!那咋考察呀?”
“人家要问你一些有关党章的内容,你可得提前翻一下。更主要的是人家可能还要让你说说你这一年来都做了些啥事?”
“那好说,绝对不给咱田家屯人丢脸。党章,你那有吗?有时间我得瞧瞧。”
“有呀!今个回来,我让你婶给你寻寻,寻到就给你。”
两人又说又笑,一忽儿的功夫就到了县城。二狗觉得自已今个儿仿佛已经成长为一名党员了,他也坐在东叔的旁边,与大伙儿一道正在讨论田家屯的大事呢!
县城内,西街刚刚拓宽完毕,显得特别干净整洁。路上的行人特别多,人声鼎沸,再加上店铺内的叫卖声,二狗和东叔觉得这才叫活法。二狗动心了,让东叔先去买东西,自已便四处闲逛起来,走进一家精品屋,里面那些时新的东西把二狗看得眼花缭乱。各种各样的玻璃制品,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花花绿绿的手饰、耳环,还有那些缀着宝石的精美饰品,二狗有点恨了,若是兰儿也在这里,那该多好呀!可惜的是今天囊中羞涩,只有五角钱,想要买的东西又都很贵。

末了,二狗只好从这些物品中挑了一支最便宜的粉红色的发卡,揣在怀里,急匆匆朝和东叔预定的地点走去。二狗边走边琢磨,兰儿戴在头上是个啥样子呀!兰儿皮肤白,戴上这个发卡,一定特别漂亮,心里不觉美滋滋的。
东叔就在前面十字等着呢?手里拎着两大包东西,靠在那街口广告牌上,正东张西望寻找二狗哩!
东叔也快50岁的人了,额头上皱纹像那老黄牛犁过的地一样密密麻麻的,两鬓的几缕发丝也已斑白,可一脸的笑容,让村上所有的人感觉特别亲切。二狗在这个村子里最喜欢和东叔交往。
二狗和东叔大娃娃猫蛋是同年生的,从小一起长大,小学是同桌,中学在一个班,初中毕业后,猫蛋去了广东,在外面已经好些年了,去年年底回家,在家结了婚,媳妇是个汉中女子,名叫秋玉,长得特别漂亮,而且还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声音特别甜润,这在田家屯是少有的事情。猫蛋可算出尽了风头。
不过,二狗从与猫蛋的交谈中,二狗感觉出的却是一种无奈。秋玉娘家特别有钱,父母都是在外职工,在当地工作。父亲是个中学校长,母亲在人大工作,市上有住房,老家还是二层楼。秋玉初中毕业没考上,就随着下海的风波顺流到了广东,猫蛋和秋玉是同一年去的广东,同在一家电脑厂工作。

听说秋玉刚去时,可红火了,追她的人都能排成一个加强连了。猫蛋当时没追成,后来好像是四川的一个横小子追去了,本来,猫蛋也就死心了,可两人没多久,因为经济问题,两人就分手了。再后来,秋玉又与猫蛋好上了,这事就算成了。秋玉的相貌那是没得说,可人无完人,她呀,脾气爆得像玉米花。尤其是花钱手大方的厉害。两个人在广东一个月要挣好几千块钱呢,到月末,一个子儿也剩不下,就为这事,两人架可没少吵。
不管猫蛋现在过得怎么样,可比自已强多了。二狗打心眼里就特别羡慕猫蛋,总算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归宿。

人啊,就这样,总觉得有了一个家之后啥事似乎全都没了,就只剩下过日子了。这恐怕就是钱钟书的围城心理吧!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呀,结婚有结婚的负担,人啊,只要活着,就没有完结的时候,人常说死了死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二狗走近东叔,问他都买了些啥?
“花了二百块钱,买了些新鲜水果,”东叔指了指袋子里的东西,忙说,“二狗呀,咱拿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如果到单位去的话,影响太不好,咱还是到你七伯家去吧!”
“好啊,东叔,我记得地方,好像是春湖小区,走吧,现在十一点多了,咱俩还得快点。”

二狗忙抢过两个袋子提在自已的手上,叫了辆三轮车,便与东叔一道朝街西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思,地方对着吗?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但是第几幢,几单元,几户这可难得知道了。
十几分钟没到,两人便到了春湖小区的门口。
二狗急忙跑到门卫跟前去打听。

东叔一袋一袋的将东西挪下了车,付了钱,朝门口走去。


第六章、七伯帮忙


二狗从门卫那儿打听出了七伯家的具体位置,就拎着袋子与东叔朝二号楼走去。
这是一家大型住宅区,楼房一座连着一座,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样子,一模一样。要不是外面贴着号,真有可能像走迷魂阵一样把人给晕在里面。进了西单元,上到三层楼,二狗轻轻按响了西户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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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是七婶。”二狗叫道,七婶一瞧,原来是二狗与村长来了,忙将防盗门打开,让两人先进来。
二狗与东叔傻了,抬起的脚收了回来,看到自已和东叔脚上的那两双烂布鞋,再瞅瞅七婶家洁白的地板,心里有点怯了,七婶瞧明白了,强拉硬扯将两人拽了进来。
二人坐在沙发上,将脚固定在一个地方,啥地方都不敢挪动,生怕污染了光净的地板。只是坐在那儿瞎胡望。
七伯家是一两室两厅的房子,家具全都是原来的,基本没变。还是老家的那一套。摆设显得特别简单。与这座白净的房子显得有些不太相称。东叔也有点大失所望,堂堂一个大局长,咋能这么寒碜呢。要是见着老七,他非得当面批评一下。
这时东叔突然发现西墙角那台旧式高低柜,那可是老七结婚时,他给做的呢。漆色是黄中带红的,原来的颜色、虽然褪了些,可依然干净明亮。想起当时,老七和自已年龄相仿,小时候那可是玩打仗最好的伙伴,大家学习都还差不多,恢复学制那年,老七运气好,考上了县上的一所师范学校,而自已因父母去世,也便结束了自已的学习生涯,当时那日子可算穷到极点,大家吃的是玉米面。现在想起来都让人难受。穿的是用大人的衣服改做的,老七他娘常拖他给送些玉米面馍馍,后来老七毕业回到村上当了一名小学教师,才算有了点起色。可他家弟兄多,就老七一人在外,全家几乎只能靠他一人一个月那十几块钱。
后来,瞅了一个东南村的女子魏氏,两人很快便结了婚,那时别说家具了,有一床被子也已算不错了。那是简单的不能在简单了。实际上这个魏氏还不是现在的二狗他七婶,魏氏对老七可好了,老七天天都回来,魏氏在家照顾整个家里,没过几年,魏氏便生了一儿一女,那可幸福了,老七家中也有佘钱了,不到三年功夫,老七因为教学成绩突出,被调动到了乡初中。魏氏也随同到学校给老七做饭。老七这人把工作看的重。不到一学期,就被文教局任命为乡中学校长。魏氏的主要工作就是给老七和孩子们做饭洗衣服。可事不凑巧,一年冬上,魏氏突然心脏病发作,一眨眼撇下老七和两个孩子离去了,这犹如晴天霹雳,可伤透了老七的心了。学校的几名教师硬是用架子车将魏氏的尸骨运回了田家屯。寻了一个四明材,也便掩埋了。老七一个人便拖家带孩子又重回到了学校,当时老七才三十多岁,大娃四岁,小女两岁。那可真不容易呀!当时,自已还看过几回呢?东叔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一个不大的学校,也就二三百平米的地方,校门是用木板订的,四间大瓦房是学校的教室,教师住的是原来的庙改建的。老七是校长,家中人口又多,所以在旁边另搭建了一个简易房子。进得屋子一看,可没把东叔给可怜死,满屋子的虱子虫,到处是窟窿,里面太湿了,公家单位还没有自已的家好呢。到处是书,住的和做饭都在一个地方,做饭用的是泥炉子,烧的是用煤渣粘成的煤块块。满屋子里都是烟,呛得人受不了,两个娃娃们还扒在床上写作业着呢。老七招呼东叔坐下,给了他一袋子旱烟,要他卷着吃。那次,他的眼泪可多了,心想,这熬到啥时候是个尽头呀。这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即当爹又当妈,还要教学当校长,这不容易呀。
回到村子之后,就拖人给老七找媳妇。只要人心眼好,能好好对待两个孩子,就行了,东叔觉得这是应该搞清楚的。东叔发布消息之后,不到半个月,桂岭婶给寻了一个,说是名叫红艳,男人刚死,手头有一女子,人挺和善,干活也麻利,听桂岭婶说,人家娘家钱可多了,还可以给老七家补贴补贴呢。东叔觉得这还行,就到老七的学校一合算,这事就算定下了,这红艳就是七婶。
当时村上人的经济情况也已基本好转,东叔觉得上次小办不吉利,这次可得大办一场。实际上,再大办也就是多摆了几席罢了。再婚那年,老七三十二岁,唯有的一套新家具就是自已用自已家的木板花了三个晚上给做的。当时为这事熬得两眼发肿,老七给他送来二十块钱做报酬,他死活没要,想想这都已过去二十多年了,别人家的都已找不着影了,可老七家全家却怎么也没舍得扔掉,东叔有点伤感。再看看那些沙发、茶几也都是老式的,唯独那低柜上的电视机是刚买的,旁边还有一幅大照片。那是老七前些年照的。穿一身毛蓝中山服,头上一顶压舌帽子。旁边还有一群人。身后是一座座新盖的厦房,那是80年代,老七调到县文教局当副局长时盖的。
一场暴雨,村小学的教室全部塌裂,孩子们没办法上学,乡亲们去找老七,老七与县上协调,从上头拨了几千块钱的建校款,东叔带领大伙修建的。建成那天,老七来到这里检查,大加赞赏东叔和众乡亲,局里的同志为老七和众乡亲拍的一张照片。到现在,那一片教室也已坐了好几辈子人了,可这张照片还在,当年那场建房的场面依然还萦绕在东叔的脑海。
二狗也觉得诧异,这几年一直也未来城里看看七伯,房子是有了。可家里的东西还是没有多大变化。这种思维和现实的巨大反差,使他觉得老枯叔的话是多么的不近人情,他有点恨老枯叔了。要是也把老枯叔也带来,让他瞧瞧,那他会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七婶给东叔和二狗倒了两杯红糠水,看见拎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质问起东叔来:“东叔啊!你们这是干啥呀?来就来呗,还带这么些东西,乡里乡亲的,你这不是见外吗?”
没等东叔发话,二狗抢先一步直接入题:“不是,七婶,大家伙有事求你们呀。”
“啥事?”
“村上想打一眼水井,水泵钱暂时没处着落,大家伙想请俺七伯帮忙,弄点扶助资金。”
“哦!就为这事情,东叔呀!他七伯到省城开会去了,昨个刚走,估计得一周时间才能回来。”
“嗯!是这样啊。他七婶,要不,你给转达一下,村上人可盼着哩。我和二狗就不打扰了。”东叔忙抬身欲走。
“吃了饭再走。”
“不啦,我们家里农活紧,事还多着呢。”东叔拽着二狗的胳膊肘儿掂着脚向门口奔去。
“别,别。”
七婶急忙拦在门口:“东叔,咱农家人挣点钱也不容易,村上这事,他七伯一回来,我一定捎到。东西我们不能拿,你们得拿走。”说着,就将袋子硬拽着给东叔和二狗套上。


第七章、专等兰儿


东叔和二狗下得楼来,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可心里却闷了。两人的脸上火辣辣的,总感觉不是滋味。这老七家的婆娘真是面善心不善。做事叫人捉摸不透。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人家可是分文未取,这,这,这买泵、挖井一事该不就这么给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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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心里也有点怨悔七婶了,不该不给东叔面子,人家毕竟是一村之长,更何况大家还是一个村子的人呢,咋能这样没情面,这又不是自家钱,是公家的,咋能不收呢?是不是嫌少了呀。老枯叔说的可能就是这吧!人家说,姜不是老的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两人一步一步走着,都没有言语,都陷入了沉思。
东叔现在更加觉得不是滋味,当时要不是自已给她帮衬,这七婶可能还轮不上她呢。红艳可能还在深山老林里受苦呢。人啊,真是看不出来,权利和地位会把人撑死。唉!谁还会想她以前的事呢?现在位子高了,老向前看,后面的可就再也瞧不见了。东叔觉得他这今天可没白来,七婶给他上了非常生动的一课,他对"人"这个字有了新的注解。

农家人离城镇远,还没有受传染,朴实无华的风味还依然保留着。可是,这以后就难说了,这人一到城市这座大熔炉里一炼,咋就全都变了,这样的现实,他怎么也接受不了。这只是老七婆娘的变化。老七呢?这可就难说了,这些年人也发福了,官位也攀升的厉害了,这想来变化也就更大了,有了官体,也就有了官架子了,也就有了官威了。没有以前那种味道了。再不是原来那个稚气、腼腆而且质朴的小学教师了。人啊,在权利和金钱面前会大显原形,应该说,金钱和权利就是《封神演义》中的照妖镜吧。这两样具备了一样,都会把人的天性给淹没了的。我的娃以后若是弄成,这一点,我是得老早就教的,别让他变质。唉!这些是后话,咱不提了,谁教咱是乡巴佬呀,没事找事。这件事对乡亲们可咋交待呀?总不实话实说吧。想到田泥、田余会上那种自信的口气,东叔不知怎地气马上就涌上来了。回去之后,咱还是一不作,二不休,先等等看,等以后再把事情全盘说给大伙儿吧。
街上的叫卖声在日头下有增无减,可再也勾不起两人的兴头来,只瞧见两个急匆匆的身影,只看见两张像死人一样的面孔。步履快如骤雨般在街道上穿梭。街面上到处是逛街的闲人,东叔和二狗径直走到刚才买水果的地方。这花的是村上的钱,这些东西没送出去,可得交公呀。卖水果的是强子他大伯,东叔道明情况,强子他大伯二话没说,将钱全数点给了东叔。东叔装好钱,从寄车处取回自行车,与二狗向家骑去。
刚到村口,二狗老远就瞅见兰儿从地里往出挪玉米袋子,虽只有一小半袋,可一个姑娘家显得特别吃力,地里再无其它人帮忙,二狗让东叔先走,自个儿骑到兰儿家地头,将车撇进水渠里,全速奔向兰儿去接兰儿手中的口袋。
二狗车速太快,闸还没杀稳,就双手朝前去搂口袋,只因用力太猛,将个瘦小的兰儿也搂进了自已的怀抱,兰儿可吓了一大跳,刚想大喊,一看是二狗,忙忍住了声音,脸刷的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了,急欲挣脱,可二狗的手却搂得更紧了,两人几乎要嘴对着嘴了,二狗浑身颤动起来,这还是头一次怀里揣着个大姑娘呀。兰儿见挣不开去,便闭上了眼睛,将头向后仰着。二狗有点站不稳了,怀里的口袋快掉下去了,二狗怕兰儿生气、慌慌张张松开了手,去捡口袋。兰儿束紧的心也开始放松了下来,脸上红扑扑的,心里觉得酸酸的,她自已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二狗,你今儿个是不是疯了,坏得厉害,趁人家没留意,尽想占人家便宜。”
“没有,没有,人家想帮你,只是用力太大。”
“你真坏,帮我,你真坏。”
二狗觉得产生歧义了,在农村,“帮”可就是“吻”的意思呀。也便故意又逗号起来了:“人家喜欢,以后结了婚天天帮。”
兰儿将头扭了过去,二狗可怕了,他知道兰儿可真生气了,赶紧解释道:“人家只是想帮助你挪玉米袋子,没刹住车,难道,搂也不行吗?”
“不行就是不行,你不嫌羞我还嫌羞,人家还要见人呢。你看这地里,到处都是人,你还是快走吧。”
二狗觉得兰儿说的有道理,忙扛起口袋,与兰儿一道朝地头走去。二狗将口袋放到兰儿的架子车上,自已从水渠内提出自行车,和兰儿一同向村里走去。“兰儿,今晚,西村有电影,我在村口等你,我有话说。”
“不去,有啥话呀?我不想听,我有事,我不去。”兰儿的脸上还是刚才那种粉扑的颜色,没等二狗说完,兰儿忸怩着拉着架子车向前走去。
“我不管,反正我在村口等。若等不到你,我就在路上睡一晚。”二儿跟在后面大声喊道。
兰儿急了,车子拉的更快了,他觉得这人今天疯了,反常的厉害。


第八章、夜里电影


送兰儿走后,二狗到家,随随便便扒了几口饭,便倒在炕头上发起愣来。自已和兰儿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游戏,一块儿上学,还是同桌,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上初中时,兰儿个子小,不会骑自行车,每次都是自已骑车送兰儿上学回家,那种亲密无间的感情一直没有间断,慢慢地大家都已走向成熟,自已成了一个半大小伙子,兰儿也已出落成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这种矇眬的好感早已上升为爱情了,两人彼此相知已经好些年了。可二狗一直以来也没敢捅破这层窗户纸,二狗知道自已家穷,桂西叔绝对不会同意他与兰儿这桩婚事,他怕失去兰儿,可这事也不能老这么拖着吧。

自已家太穷,这是二狗最不愿说起的事,可这又能怨谁呀!自已暂时是没办法改变的。不管了,这些都不能再管了,两人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兰儿已经二十三岁芳龄了,二狗能够感觉出她对自已是真心的,他也爱兰儿,二狗常常这么想,他若离开兰儿可能连活都不想活了,反正没有兰儿他不完整。若有一段日子见不上兰儿一面,他总是心魂不定,老觉得心里空的慌,没个着落。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以前迫于父母之命,凑活看了几个,可都不中二狗的意。说实在些,人家女子都嫌二狗家贫,怕过来受罪,二狗左思右想,心里老发毛,成与不成,今晚我得跟兰儿说清楚。二狗浑身也有了精神,仿佛真要舍身赴义一样。
二狗一觉睡到下午6点左右,换洗好衣服,像电视上的情侣一样,将刚买的发卡用手帕包好,藏进自已的胸口,朝村路口走去,夜幕开始降临,二狗健步走到村头十字路口,坐在树底下静静等着,人群一拨一拨的过去,大多数都是他的小辈门。等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兰儿的踪影,二狗有点急了,兰儿会不会把地方记错,不会呀?我们看电影老在这个地方聚会,这可是我们的老根据地了。二狗朝前走走,朝后走走,就是不见兰儿的影子,二狗有点后悔了,是不是中午的举动不大合适,伤了兰儿了,二狗双腿发苏,蹲在十字路口发起牢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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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二狗发现通往西村的那条路上恍惚有个人影在晃动,谁呀?电影才刚刚开始呀,怎么会有人回来呢?人影愈渐近了,晃动的幅度特别厉害,可以看出来人特别焦急,依稀还能够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再近一看,是兰儿,二狗显得特别激动,一股热血直冲到了脑门,一个箭步猛扑上去,一把将兰儿拥在怀里,狂亲起来,二狗不在顾虑什么,他现在才明白,没有兰儿他可能真活不下去,二狗觉得自已的血液在加速运转,浑身都在发热,眼框里噙着泪水。他暗自发誓,这辈子都要对兰儿好,兰儿的呼吸显得异常急促,月光下,那双汪汪大眼里不时滴下明亮的泪珠。四周显得更加寂静了,天底下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似的,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了,没有语言,二狗觉得似已诉进千言万语。
两个人相互促拥了十几分钟,彼此却不愿首先松手,更不愿用言语来打破这种幽静的气氛。二狗头脑渐渐清醒了一些,今晚还有比这更大的事呢。缓缓松开了双手,忙从怀中取出一团东西,递到兰儿的手里,兰儿一边瞅瞅二狗,一边用指尖轻轻撩起手帕,借着月光,兰儿看到了一只发卡。兰儿的心里绽开了花,忙将发卡用手帕重新包好,噘起嘴巴在二狗的脸上又亲了一口,二狗心中更乐了,拽着兰儿的手向柿子林跑去。
那里是他们成长的乐园,今天晚上,林子里只露出几丝银光,林子周围的空闲地方却是一片明亮。两个人肩并肩坐着,平躺在树下这一段忽明忽暗的草坪上,四周只有些许虫鸣。二狗首先开口:“兰,我,我,我很爱你,你,你,你愿意嫁给我吗?”二狗的声音有点哆嗦。兰儿这还是头一次听二狗这么爽快的说情呀爱呀的话,心里感觉亮堂堂的,憋了几年的话二狗终于跟自已说了。
“我,我不愿意。那我爹你给说了吗?”
“没呢?这事呀!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问你。”
“我就不愿意。”
“我不管,我要娶你,我要让你过好日子。兰,你说真心话,别这么随便,得说真心话。”
“你猜呢?我刚才是和我妹去看电影,到了电影场,我甩了尾巴才来的。”
二狗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里有点急了:“兰,你到底愿不愿意,你得说出来,你该不是嫌我家穷,我没本事吧。”
兰儿也急了,皱了皱眉头:“二狗,咱都说了这几年了,你难道不了解我吗?”

二狗觉得刚才的话有点言重了,赶紧缓和了口气。
“那好,明个,我就去让你大伯到你家提亲。”
兰儿低下了头,没有再应声。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那一团薄幕蒙住了月亮的眼睛。
二狗和兰儿依旧躺在草坪上,感受着大地的温度。二狗觉得今晚收获可大了,他终于得到了兰儿的心声。他觉得自已的爱情就像那白天的柿子林一样,火红火红的。他今天也算是迈向成功了,自己多日来积郁在心中的疙瘩终于解开了,
兰儿也觉得终于和二狗把这话给摊开了,以后她再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开始,可兰儿一想到自己的家,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为这事,她一个人倒发起愁来。

二狗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全未在意身旁的兰儿的表情。

第九章、二狗丧爹


远处渐渐有了声响,西村的电影已经完了。兰儿与二狗赶紧站起来朝村中走去。目送兰儿回了家,二狗哼着小曲儿朝自家门口奔去。
兰儿坐在床沿上傻呆着,本来这是一件高兴事,她做梦都想与二狗在一起,一起白头偕老。可这一夜她却无法入眠。
老爹桂西早些年是一包工头,钱赚取了好多好多,家中经济特别宽裕。大哥在外面当工人,二哥是军队上的排长,还有一个小妹在高中念书。自已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一直没受过穷,吃、喝、穿、戴全都没愁过。这也是村人们最艳羡的地方。除了这,特别是爹的家教特别严,对兄妹四个要求特别高,从不允许自已和别的男孩子约会。自已和二狗的事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有几次被爹知道了,差点没把爹给气死。爹嫌二狗家穷,说二狗没有文化,没有手艺,整天也没个正经事,就是在村子里打短工,能成个啥大事。兰儿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有时她也觉得爹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打心里她喜欢的就是二狗,别的男人很难进入她的心呀。
就拿前些日子来说吧!梅姨给自已介绍了好几个,那可都是顶呱呱的好呀,皮肤又白又嫩,人又聪明能干,有住房,还在政府部门工作,各方面都没的说,可兰儿怎能么也看不上。兰儿明白,一个女人,心中只能装进一个男人,一旦装进这个男人之后,其它的男人再好,也无法装进去了。
爹现在在气头上,我不与他理会,我毕竟是爹的女儿,爹也最疼我,他一定会同意的。兰儿嘴角露出了淡淡的一丝笑容。
一连串的鸡叫声把田家屯的人给惊醒了,兰儿收拾好自已的房间,将院舍内外又清理了一番,就坐在门口等候,不时还到门外去张望。兰儿的娘与爹觉得女儿今天有点不大对劲,老爱往门口张望,就想问一下,可兰儿守口如瓶,对自已的父母也未透露支言片语。
兰儿在家守了一个上午,也没见村东头有人过来,兰儿有点伤心了,是不是二狗哥不喜欢我了,又突然变卦了呢!她坐在窗前暗暗流泣。这时,兰儿突然听到门首有人咳嗽,是大伯的声音!兰儿赶紧拭干眼泪,迎了出去,爹与大伯坐在门首闲聊了几句,又走了,对于兰儿与二狗的事情竟只字未提。兰儿有点按捺不住了,整了整衣服,径直朝村东头走去,经过二狗家时,兰儿意外的发现二狗家门紧锁。
一问邻居老枯叔才知,二狗他爹昨夜突然发病,已被送进了医院,二狗和她娘陪护去了。兰儿显得神情很是不自在。
没过几天,只见村中二狗家门口停了一辆白色救护车,二狗穿白带孝跪在门口。兰儿明白了,二狗他爹归西了。
东叔和几位老乡亲忙里忙外,帮撑了好几天,总算将此事完结。
二狗自打他爹去世之后,整个人全变了,恍恍惚惚的,又像着了魔似的。兰儿看在眼里,却急在心里。这些日子,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晚上睡不着,早上起得早,许多时候天还黑呼呼的。兰儿总觉得心急得慌,每天天未亮起来就收拾家务。
有一天旱上,大概5点左右吧。兰儿推开自家的门,突然瞧见田宇伯的大儿子田堂正拉着一车砖从门口经过。以后,没几天,只要兰儿起的旱,就能看见田堂,拉的不仅有砖,还有钢筋、水泥。她也没有当回事。
因为田堂哥在学校帮人搞修建,是工地看护者。田堂这人本身就不地道,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赌博、打老婆、抽烟、喝酒样样都通。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年的粮食没收下几天就卖光了,老婆孩子还得在丈母娘家住。田宇伯对这是知道的,他也管不下。兰儿想,每天这么早运送东西,肯定是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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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兰儿又到村东头去逛,在路上恰巧碰上二狗,将这几天所见之事尽数给二狗说了。二狗的神情豁然开朗。
“怪不得他这几天特别张狂,原来是在发横财。兰,你可得把家看好,你家可是富户,这几日,老有贼偷咱们村的东西呢!咱俩的事等我守孝满了再说吧!还得让你再等等。”
“没事,二狗,只要你真心对我,等多久我都愿意。不过,你可得照顾好你,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嗯!你也一样,回去吧!”
兰儿与二狗分别之后,天天守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二狗守孝时间的结束。
东叔忙完了二狗他爹的事,又忙自已田里的农活,整天累得够呛,这一日,乡上来人了,是张乡长,领着一号子人马直接奔东叔家地里。
张乡长告诉东叔一个好消息,县上给你们村送来了一台新式水泵和一万块钱的打井款,听说是你们的田大局长给办的呢!
东叔这些日子可真忙糊涂了,把这档子事倒给忘了。一听“水泵”二字,心中“哗”的亮堂起来,看着远处“嗵嗵”的东风车载来的水泵和那一张张“噌”新的人民币,东叔甭提有多高兴了。
送走张乡长之后,东叔一面联系县上的钻井队,一面组织村人卸水泵。逢人就夸田局长的好:他可是我们村的大善人呀,我们得好好感激他。
钻井队的人干活可真麻利,不到20天的时间便把水井给打好了。由于县上分配的任务重,还有几个地方正在筹备这事,就留下两个技术人员指挥村人安装水泵。
二狗与田泥、田焕叔等一起加入了安装水泵的行列。大家伙每天都起的特别旱,睡得特别迟,干活还特别卖力。这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田泥、田焕叔一提起来年的好收成,心里头特别乐。二狗这些天也高兴了许多,和大伙儿在一起,什么烦心事全都忘了。大伙儿一边安装水泵,一边逗笑,根本看不出有半点累字。
“嗳!二狗。”田焕叔首先搭讪道,“你和桂西家那三女子该成了吧!都这么大的人了,啥时让我们喝喜酒呀!”
“是呀,二狗,都不小了,结了也就有了家了,也就定心了。等以后再生个胖小子,也让你娘乐呵乐呵!”

东叔坐在一旁开怀大笑:“对了,这事你可得快点办。还有一件事,我差点给忘了,中午,乡党委要来人,考察你,你要成为预备党员了。你可是我们党的新生力量,这可是大事,中午吃完饭来我们家旱些。”

“嗯!我知道了。”二狗回答特别响亮。
“可不敢胡说,要一板一眼。”东叔又补充了一句。
“村长,听说村东那个聋子李领了个哑巴婆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十七八岁的娃子呢!有这事吗?”田余叔岔开了话题。
“有啊,有啊,我听我娘说,那婆娘人可伶俐的很呢!那娃子也不是亲的。”二狗顺势迸出了答案。
“怎么会不是亲的呢?”
“听说,哑巴婆老家发了洪水,那个娃是从水里漂来的,当时也不过半岁,可整坏了哑巴婆了。她呀,从此再没结婚,就一把屎一把尿的抚养这孩子。后来聋子李到她们那儿去算命,聋子李初到她们那个地方,混口饭都不容易,哑巴婆看他可怜,时常送些饭给聋子李。再后来,这事就成了。”
东叔边下石管子边叹道:“一家三口人,就靠聋子李算命挣钱,又没个其它活路,也不好过呀!你们以后可得常去帮忙呀!”
“包在我一个人身上。”二狗答应的特别爽快。
“村长,你瞧这二狗,一听说上面考察,觉悟可是高了许多呀!”
“是呀!真是孺子可教呀!”
“你们这话可不对,这二狗可一直都这么好。要不,我还不敢给他当入党介绍人呢。”
大伙儿说说笑笑,笑笑说说,日头很快已上三竿。大家赶紧回去吃饭。

中午,二狗吃了两碗干面,喝了一碗面汤,就跑到东叔家去了。
刚进家门,就瞧见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双腿盘在炕上吃饭,一个胖子,一个瘦子,和东叔正说打井一事呢,三人乐的心花怒放。东叔一见二狗进来,赶紧招呼过来一起吃饭,经东叔介绍,这两人都是党办的,胖的姓李,瘦的姓张,见了面随便寒喧了几句,二狗就到东叔的里屋去和铁蛋看电视。
饭很快吃完了,东婶收拾好碗筷,用抹布擦干桌子。东叔叫东婶到里屋喊二狗出来。
东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走进里屋,轻声对二狗说道:“二狗,你叔喊你哩!快去吧,这两人是冲你来的。”
二狗二话没说,整整衣领,健步进入客厅。
那胖子正襟危坐,瘦子坐在一旁用笔记录着。东叔见二狗进来,忙回避。
胖子问了好些问题,有的二狗知道,有的二狗不知道,知道的他对答如流,不知道的他挠挠头也就过去了。当问及今后的打算时,二狗突然道出了一句“为人民服务”,这可是他从党章上记下来的。两人会意的笑了笑。又唤东叔进来,详加问及二狗的具体情况,东叔对二狗十分了解,好话多说那是自然的了。二狗走出去之后,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里面的气氛太严肃,如临大考一样,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倒好多了。
应酬完这件事后,二狗和东叔去泵上安装水泵。这两个人还要在村子里对二狗进行考察。
下午四时左右,从公路上突然开过来一辆出租车,不偏不歪停在东叔他们跟前,车门打开后,走下两个人来,原来是七伯与七婶,二狗感觉特别惊讶。东叔、田泥、田焕等纷纷与田大局长握手,也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临别时,又与大家相互握手,还给东叔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若有事,别瞎跑了,打个电话就行了,村里的事也是自已的事。

田大局长走后,村里人闹活了好一阵子呢,没有一个人不说田大局长好的。田泥、田焕、田余这弟兄几个可神气了好几天哩。大伙儿干劲十足,特别是二狗,嘴里尽瞎胡扯,不停还念叨:“我若当官,就当七伯这样的好官、大官。”这可没把大家伙给笑死。


第十章、水利工程


安泵工程还在继续进行着。一日下午,大伙儿正要散工,这时田泥婶来了,说大媳妇带着孙子回来了,要田泥赶紧回去。
田泥叔两个小子,大小子田牛在四川开饭馆,二小子田猪在西安开汽车。田牛运气特好,开饭馆不到两年,就发了,后来正碰上辞职不干的川妹子春燕去他开的饭馆打工,这两人呀一见钟情,不到一年,也便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女娃。因为娘家近,两人一直没有回来,就在四川娘家盖了一座二层小洋楼,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可是这些对于田牛来说,心中老觉得不痛快,自已的家毕竟在陕西,而不是四川,叶落总得归根,于是打算在老家也盖一套房,春燕本是当地农校毕业,毕业之后当了一年兽医,因为嫌活太脏,太累,所以辞职不干,她也是一有文化之人,贤淑而通情打理,非常明白丈夫的心思,也便答应了下来,决定由她两人出钱,让父母在陕西老家再盖一座。两人打了好几次电话,事情协商好后,从银行汇去了四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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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叔和泥婶何尝不希望这样呢?自已的娃像给人家生下了一样,从来还没享过一天的福呢!有了房子,孩子也就有了根了。自已也能逢年过节见着儿子和孙女了。
泥叔和泥婶写了申请书,东叔就给在村子的南面新辟了一院庄基地。
春燕觉得让田牛回来盖,这太不现实,这么大的一个门面还得有人支撑,小两口在电话里好话说尽,才算把心安下了。这可把个泥叔、泥婶给乐坏了,他们村可还没有人盖小洋楼呢!自已这可是第一家,这回可体面了。两人的心劲特别大,备好材料,寻了二十几号人,便破土动工了,说也真快,不到两个月,一层半的小洋楼也便平地而起了。
虽说房是盖好了,可思念儿子、儿媳、孙女的心却更切了,泥叔今年正月准备给二小子田猪娶媳妇。打了好几次电话催田牛赶紧带上媳妇娃娃一起回来。要不是田牛结婚,春燕怎么会这时候回来呀。
田泥叔回家之后,大伙也便散去。
第二天,二狗娘要上二狗他舅家去,旱上锅里多煮了些面条,晾在案子上,旱旱就走了。临走时,交代二狗要按时喂猪,面晾在案子上,中午用开水一温,就可以吃了,二狗笑着应和着。
二狗他舅家离二狗家不远,走路也就半个多小时,农家人走惯了,这不算太远,二狗娘不会骑自行车,照平常,二狗绝对要骑车送娘去的。可安装水泵这事特别紧,只好让娘步行游舅家了。
活一直干到下午两点,二狗回家按照娘的吩咐先喂猪,然后用开水将面一温,绊上调料,也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下午的活一直干到晚上八点,可安装泵管时,少了一些配件,因为秋活紧,东叔想提旱安装好,就让二狗赶紧进城去买。二狗连家都未来得及回,就骑上自行车一路朝县城蹬去。进城时,天已近黑,问了几家五金商店,都说没有这种配件。街上的路灯照得县城通透亮。东寻西问,最后终于在南环路十字综合商店买下了水泵的配件,这时已快十点多了。
二狗赶紧掉转车头朝家奔去,肚子也已“咕噜”作响。出了城里,夜色渐浓,路上行人稀少的厉害,二狗心中有点发毛。路旁的电线杆上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尖叫声,二狗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脚蹬得更快更利索了,好不容易赶回了家。
二狗刚要开门,发现屋内有微细的灯光,那好像是手电简的光,是不是母亲回来了,可一看那掉在门上的锁子还在,二狗开始警觉了,有贼。

二狗从门缝里向里瞅去,借着那晃动的微光,二狗看见有几个人在猪圈里干什么,还有一个细高个的人在旁边指挥。手电光忽然晃到了那个细高个人的脸上,二狗终于看清楚了,那是田堂哥。

二狗牙都气裂了,两排牙磨得咯咯作响。想开门,可双手却颤抖的厉害,整个身子瘫软在了地上。等二狗再次爬起来时,院子里已没了灯光,也没了声响,只是黑漆漆的一片。二狗赶忙开门,朝后院猪圈跑去,猪已不见了踪影,用火柴擦燃一看,满地都是血,猪是被捅死后架出去的。二狗艰难的挪动着步子,走到娘的房门前,门还锁着,娘还没有回来,二狗连饭都没有吃,躺在沙发上低泣起来。不到半袋烟的功夫便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二狗早已坐在了派出所李所长的门口,李所长刚进办公室,二狗就扑上前,大哭起来,把个李所长可吓坏了,忙问出了啥事,二狗便将昨晚之事通通报告给了李所长。李所长让办公室的小王作好记录,又让二狗在最后签了自已的名字,又将二狗好好安慰了一番。李所长送走二狗之后,他们已经部署这次抓捕行动了。
中午,二狗娘回到家,见此一幕,差点没被气晕,在邻舍们的好心劝说之下,才算了事。
下午,村口停着一辆出租车,一直在那儿停着,村人们觉得挺纳闷,可也没人在乎,也就没当一回事。第三天一大旱,大家才得到消息,田宇大儿子田堂被派出所抓走了。又过了几天,又传出一些消息。上一次也是他伙同其它一些地痞流氓干的,这可把大家给气坏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坏东西咋整起自家村的人呢?大家一个个攥紧拳头,几欲冲到田宇家闹事,都被二狗给劝住了。

又过了一天,不知是谁传的消息,说这事是二狗给报的案。下午6点左右,二狗正在自家门口与娘闲聊,田宇和婆娘就冲了进来,破口大骂了起来:“二狗,你这娃是个啥东西呀,怎么能窝里斗,去告你大哥呀?你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二狗娘一面宽慰大哥和大嫂,一面责骂二狗不该如此鲁莽,毕竟是一家人呢?要不是大伯、大婶平常照顾,她娘俩这人可怎么活呢?大伯挽起袖管,要与二狗绊命。将个光头直戳戳向二狗冲去,在邻人的阻挡之下,大伯大婶才勉强回家。
二狗一个人钻进屋里,跪在爹的灵位前,一骨碌全数倒了出来。边说边嚎啕大哭起来,爹的灵位就摆在跟前,那哭声惨得吓人。
东叔听到这事,跑到田宇家把田宇两口子狠狠训斥了一顿,才算把事压了下来。东叔等人又来到二狗家,将二狗安慰了一番,此事才算了结。这以后,两家人就像仇敌一样。
田堂认罪态度较好,招认了这几次盗窃案的主要过程。又将那一伙人全数纠了出来,所有的犯罪嫌疑人均在数日内尽数归案。
村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第十一章、想念兰儿


二狗有好些日子没见兰儿了,还真有点想,趁着夜幕朝村西头走去,看见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子,站在那儿发起呆来,那里有他的心爱的人儿。兰儿房间在二楼,房里透射出暖暖的灯光。二狗觉得:这仿佛就是人造小太阳,不仅暖在身上,更主要的是暖在心里,隔着帘子,二狗依稀能揣见兰儿的影子,她好像坐在窗边静思,脸上的笑容那是二狗猜测的。他本欲唤上一声,可他又不愿意打扰她的心爱人的青梦。
二狗定了定神,朝自家走去。
时间过的真快,泵也安装好了,地也种上了,一晃天气又变冷了。眼看就要过年了。时值腊月二十六的一天中午,二狗正在收拾屋子内的尘土,外面突然传来叫骂声,二狗赶紧跑了出来。外面围了好多人,好像都在劝说什么,二狗近前一问,原来是泥婶与田牛媳妇春燕在吵架,泥婶骂得特别难听,不堪入耳。春燕搂着孩子在那儿大嚎,泥叔却不见了踪影。二狗迅速跑到东叔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却瞧见了满面愁容的泥叔。
二狗呆立于一旁,静静地听着。
原来,春燕和孩子回家之后,本来是打算帮忙给田猪结婚的。再者,自打自已进了这个家门,除了田牛,其它人她基本不太熟识,借这次机会也可以与乡邻熟识熟识,也可与爹妈融洽融洽感情。可眼看就要给田猪结婚了,田猪媳妇又改易主意了。要在田牛与春燕新盖的那座院子里结婚,她要那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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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叔泥婶为了成全小儿媳,也便答应了这事。可春燕觉得父母太偏袒,那房子虽说是泥叔泥婶找人盖的,可盖房的钱却是她与田牛一分一分挣来的,田猪当时一分也没添,怎么能占用自已的房子呢?矛盾便由此拉开了,在家里已经吵了好几回了,没办法,明天,本来打算到县城去给田猪买家具,可这家具还没买到,泥婶和春燕又闹活起来了。
东叔坐在一旁也觉得这事挺棘手的,也很难为情,怎么处理都不好,俗语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吗。
东叔瞅见二狗过来了,忙征求二狗可有处事之妙策。
二狗挖空心思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这事到底该咋办。
东叔、泥叔、二狗听见外面的吵声停止了,也便各自回去了。
二狗从泥叔家经过时,瞥见田猪正蹲在自家门口发愣,这可愁坏田猪了,一个是亲哥亲嫂,一个自已未过门的媳妇。该选哪一个呀?
二狗看在眼里,这时候有了权宜之计,忙招呼田猪过来,两人一道又折回了东叔家。一进屋,二狗笑嘻嘻的,一反刚才愁眉苦脸。东叔和田猪都觉得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二狗忙收敛笑容,正经八百对东叔说:“东叔、田猪,你们也别看我,我的这个主意得田猪帮忙。”
东叔急了:“你小子,啥时学起卖关子了,赶紧吐出来吧!说,是啥主意。”
“田猪和田牛媳妇的症结不就是那一座房吗?”二狗说道。
“是啊!”
“那好办,房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那座房田猪没掏钱,按常理,田猪不能把婚结到里面。这一点上,田泥叔、田泥婶有点偏袒了。”
“对呀!到底应当咋办?”
“田猪,你出血出血不就行了吗。”
“对呀!对呀!你小子这脑子还真够用。田猪,你觉得呢?”
“东叔、二狗哥,我听你们的,这些日子可把我给难受死了。我是风箱里的老鼠——里外都受气,你们说咋办就咋办。”
当天晚上,泥叔家中召开了家长会,村长坐在炕跟,泥叔、泥婶坐在沙发上,田猪、春燕坐在凳子上,东叔首先宣布会议开始:
第一个发言人是田猪:
“爹、娘,非常感谢你们对儿子的关心。为了给我娶了个媳妇,你们没少操心,俺这媳妇也真不懂事,还没过门,就让大家受气,我替她向各位赔礼道歉。嫂子,我们最对不起的是你和我哥,你们挣钱也不容易,可我的婚事也不能再拖,我与东叔、二狗商量了,先暂借你那新院落一用,等我以后有了钱,也将咱这新院子翻新成二层楼。我呢,这些日子筹备结婚,手头紧了一些,没有太多的钱,仅有这五千块钱,先给你。嫂子,希望你暂接下这五千块钱,能成全俺这好事。”
“田猪,你这不是见外了吗?你哥和嫂也为你高兴,我们不是糊涂人,钱我们有的是,你拿着结婚吧!嫂子不是瞅钱,嫂子瞅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呀!田猪,你放心,明天叫你哥给你打一万块钱回来,咱把这事办的体体面面。房子,你们先住着吧!”
泥婶和泥叔再也坐也不住了,忙向媳妇道歉。
看到一家人重归于好,二狗此刻才明白:人和人之间,钱并不能代表一切,人世间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有的时候恰恰只是一句透心的话。
回到了家,二狗又筹划起自已的事来了。
今年天气特别干,还没下一场雪呢!年一过就好了,二狗觉得他与兰儿的事也就可以说了。明年一开春,我就打发东叔到兰儿家去提亲。二狗正在那儿思忖着,东叔这时就过来了,说猫蛋回来了,还有媳妇——那个汉中女子秋玉。对啦!还有一个大胖小子。东叔裹着棉袄,站在那儿乐滋滋的。
娘听了也特别兴奋,连忙催促二狗赶紧去。
二狗跟着东叔来到东叔家,看见猫蛋瘦多了。不过,人白净了许多,也有了气派了。秋玉蜷缩在炕角,怀里揣着一个不满一岁的胖小子,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不时还把眼珠一眨一眨的。活像桂铁蛋。二狗觉得秋玉又发胖了,比上次回家结婚时更苗条了。不过现在,二狗觉得秋玉漂亮多了。

人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二狗呀觉得这秋玉要与兰儿相比,十个秋玉也换不下一个兰儿。
猫蛋将二狗让进客厅,拿出一盘瓜子和花生,和二狗闹起家常来:

“二狗,你那婚事咋样了?”

“不咋样。”

“是不是还是那兰儿。”
“是!”
“我听说大伯他……”铁蛋有点哽咽。
二狗垂下了头,默不支声,手里刚掰开的花生豆被捏成了碎米粒。
猫蛋忙岔开话题:
“二狗,听说柱子当副局长啦!”
“谁?”
“就田余叔家那小子,小时候,咱和柱子、兰儿常在一起玩老鹰捉小鸡,想起来了吧。”
“哦!他呀,皮涎三尺,就他!也能成大事。”二狗有点不相信,“猫蛋,你还好吧!”
“唉!好个啥呀,人这一辈子,娶不下个好媳妇可要倒霉了。”说着揭起了自已的衣服,二狗定睛一看,满是指甲抓挖的痕迹。二狗觉得猫蛋在受罪,愈觉得秋玉没有兰儿美了。
“唉!二狗,我那事别提了,咱们说点其它的吧。我呀!还听那柱子说,她刚说的对象也在咱们村,蛮漂亮的。你知道是谁不?”
“不知道,咱们村漂亮的可多啦!”二狗显得有些神气。
“咱们到村上转转吧!你这一年也就回来一次,还不赶快出去和大伙熟识熟识。”二狗在一旁催促道。
“好!”
二狗跟东叔、东婶还有秋玉,还有那个大胖小子打了个招呼,就陪着猫蛋逛悠去了。
一路上见到了老枯叔、田焕叔、桂山伯等等,互相问候之后,就来到了田成叔家。进屋一看,强子还没回来,只一屋子人,在搓麻将,大伙一瞅,村长大公子回来了,靠西首的田成叔赶紧空出位置,让猫蛋坐下玩,房里地方较小,挤了十几个人,炕上还有几个挑红4的,整个屋里烟熏火燎的。二狗有点适应不了,看了不到十多分钟,就溜出来了。
年气马上临近,二狗从东叔那儿领来安装水泵时的五百块工钱,准备起了年事。猫蛋也很少过来玩,听东叔说,小两口老打架,猫蛋呆在田成叔家打麻将彻夜不归,这可急煞老两口了,可又没办法,只好任由他们了。
年还未过,秋玉就抱着孩子拽着猫蛋离家去了广东。东叔和东婶整天以泪洗面,过年的心思全被打尽了。
农家人的过年还算热闹,大年三十贴好队子,挂好灯笼,一串鞭炮声响过,新的一年就又开始了。初一有庙会,二狗是不喜欢去的,听说强子回来了,就又到成叔家去逛荡,强子在家呢。人还是那么细皮嫩肉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女的,不用说,那是强子新谈的对象,个子没有强子高,应该说年龄差好一大截,满脸长着芝麻大的小灰点,少说,有三十多了吧!二狗有些纳闷,找媳妇怎么能找一个丑八怪来。
二狗又想到了兰儿,心里偷着乐起来,强子让二狗坐下,婶子给倒了一杯水。经介绍,原来都在同一所高中教书,年龄相仿。成叔和成婶坐在一旁只是憨笑,前面那屋子不时传来麻将扣动的声响,二狗觉得没啥意思,也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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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正赶上母亲从庙会上上香回来,将强子的事告诉了母亲。
母亲双手合什:“阿弥陀佛!狗娃,强子都换了十几个了,都没成,把你成叔、成婶没急死。”
“这有啥急的,一个罐子总会找一个适合的盖子的。”
“唉!现代女娃这眼光可高了,特别是有个工作的,就不好说了。强子这娃人长的俊,原先说了好几个,人家都愿意,可有一点要求,就是城里得有一套住房。”
“什么?有一套住房?她们是跟房,还是跟人呢?”二狗有点鸣不平,说话的语气有点生硬。
母亲不再言语,到厨房准备饭菜去了。
二狗坐在床上思忖起“人”这个字来。

新的一年得有新气象,正月十五一过,我就和东叔议和我那事。二狗又细细筹划起来。


第十二章、二狗丧母


年刚过了不几天,母亲又病倒了。二狗和二伯、二婶在医院里守了好些天,可一直没有好转。二婶打来电话,说田玉要带女婿回家,二伯只好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母亲体力渐弱,每天一大包一大包的针都不起作用。母亲想家了,硬说服儿子将自已送回了家。那一夜,母亲溘然长逝,没有声响,也没有呻吟。
等到二狗起来喊娘时,母亲早已安然入睡了。
屋外大风狂吼,一声悲鸣惊天动地,整个村庄快要摇坠了。老枯叔、桂山伯、成叔、二伯、二婶闻讯赶来。二狗用手捶头,昏厥了几次。多亏二婶麻利,用大拇指掐住人中,才使二狗唤过气来。
那几天,二狗浑浑噩噩的,没了人形,是东叔和二伯帮忙,招呼村人掩埋了二狗的娘。
二狗没了支柱,好些日子篷头垢面,低头纳闷。常常一个人出去,跪在父母的坟前,低声啜泣。那些日子,二狗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了,他真想挖个窟窿钻进去,永永远远陪着父母亲,他连活下去的心劲都没了。人也瘦消了许多,只剩下一幅骨架,全没了以前的那股子蛮劲了。
二月的一天下午,二狗又拖着残躯,来坟头看望爹娘。这时远处过来一辆骑自行车的老乡,大声喊道:“年轻人,快走吧!人死了,离远点。要不,他会把你的魂给勾走的,让你得病的,赶紧走吧,快点。”二狗被老乡硬拉上了车,可二狗始终不信。这些日子,他常在梦中梦见爹娘,可没得过啥病。从那次以后,二狗再也没有去过爹娘的坟地,可是这种思亲之心却与日俱增。
二婶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每天做些可口饭菜过来,还常和二伯一起来劝解。
时间最能消磨记忆,在时间隧道里苦苦煎熬,二狗好累好累。
一晃到了暑假。二狗在众人的扶助之下,人也恢复了好多。东叔的小儿铁蛋今年中考,离师范类差几分,可急坏了东叔。二狗想到了七伯,就叫东叔打电话,因为七伯管的就是中高考招生工作。
电话拔通了,接电话的正是七伯,劝解了一下二狗又询问东叔家小儿子中考的事。东叔就一五一十拖了出来。七伯答应办,说得给交扩招费,东叔不明白,二狗更不明白。没过几天,七伯把电话打到了东叔家,说外省有一师范学校,交五千元扩招费,就可以上学。况且收费之后,纳入国家正规计划,统招统分.东叔欣然同意了。到处凑钱,准备第二天去交统招费用。
铁蛋虽然满脸沮丧。可总算有的学上,那一晚上显得特别兴奋。东叔东婶东拼西凑,总算凑足了五千块钱。第二天天还未亮,东婶便早早做好了饭菜,东叔与铁蛋随便吃了一些之后,便到公路上去坐车。东婶一直送到公路上,千叮咛万嘱托,不仅有钱,更重要的还有人。
中午9点多,两人才坐上去外省的列车。等到学校之后,已是第三天凌晨4点,在学校周围转了几圈之后,6点钟到学校报名,因为当天报到人数较多,所以很早就已开始报名了,铁蛋与东叔报完名之后,两人又在外头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凑合吃了一点之后,也便又坐上了返回的火车。回到家时,已是第五天凌晨4点。那种累劲就不用提了,东叔也逛了一回外面的大世界,高兴了好些日子呢。
学校也真准时,不到一周的时间,邮递员送来了桂铁蛋的录取通知书。除此之外,还有聋子李的儿子李胜利的通知书。李胜利上的是高中,考的是大学,封面上写的的海南理工大学。这可是近几年来破天荒的大事情呀。田家屯出了第一个大学生,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开始呀!有了这个零的突破,那个后面的路就是有始无终啊!
东叔拿着这两封录取通知书心里可高兴嘞!不仅为李胜利,更为儿子铁蛋。田家屯有了这两个状元,这往后的路就得靠他们去创造了。
二狗就坐在东叔的旁边,心里也在思忖:孩子们是村子的希望,更是整个国家的栋梁,这应是越多越好。可惜自已当时真是糊涂,一时偏差,竟没能搭上这一班车。自已的梦是难圆了,不过,怎么也得圆,不能让自已今生有遗憾呀!以后,等取了兰儿,也让兰儿给自已生个娃娃,俺也要供他上大学,上什么清华、北大等等。
二狗想着想着有点发愁了。兰儿现在怎么样了呀!他一点都不知道。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吧。心中着实特别想的,家中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的变故,二狗也不知自已是咋挺过来的。对于兰儿,心中倒有点内疚。答应兰儿提亲一事也已一拖再拖一年多了吧。
“二狗,你这是咋的,不高兴吗?田家屯的好事儿呀!走,咱俩报喜去。”村长心花怒放,额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二狗忙回过神应道:“好啊!”
二狗用双手在墙上一支,身子向前一倾,便站了起来。跟着东叔朝聋子李家走去。刚走到半路上,就碰见了聋子李的儿子李胜利。东叔将录取通知书一事一说,李胜利竟然捂着嘴哽咽起来,是喜,是悲,谁也无从知晓。十年寒窗,一朝高中,这滋味是多么难调啊!那老两口仅靠算命钱供给这娃上完高中想来已是不错,现在,哪有什么力量供娃上大学呀!这可真是农家人常说的“有锅盔没牙,有牙没锅盔”啊!
“村长,二狗哥,我高考前,我怕考不中。可现在,我怕考上,这书,我不想念了。”
“这不行,你爹娘花那么大的气力,能供你到这种程度,目的恐怕不是让你半途而废吧!不管多难,有田家屯人吃的,就不能让我们的大学生上不了学。钱的问题,我们大伙替你想办法。天大的困难,也不能把我们的大学生难倒。”东叔说的特别激动,二狗和李胜利也似乎来了精神。

李胜利突然想起了去年自已的学姐因为家穷上不了大学,最后好像是给校方打电话。学校给贷的款,然后才上的学呀。

“村长、二狗哥,去年,我们学校有很多贫困学生都向校方贷款呢,咱们也行,你们能不能给校方打个电话,看能否将学费贷上。”

当时已是下午5点,东叔领着二狗和李胜利来到自家,拨起了长途电话。平时,东叔给广东的猫蛋打个电话都舍不得,可今天,东叔连犹豫都没犹豫,东婶脸上的疑惑之色让二狗看在眼里。
电话拨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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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校长办公室的一个中年人接的电话,他说是校长办公室主任,东叔将情况说明之后,校方答应贷款,但只能贷学费,而不能贷生活费。东叔和胜利,还有二狗感觉特别兴奋,学费能货下就已省去了两三万元的麻烦。这可算是天大的喜事了,就这,对于聋子李和哑巴婆来说,对他们无疑又是一个天文数字。得几世几辈来挣呢。

二狗也觉得国家政策真好,学费算是贷下了,可胜利的生活费呢?四年时间也得一万多块钱吧!就这可从那里来呀?二狗与东叔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那个夜晚对于二狗和东叔来说简直太漫长太漫长了,东叔抽烟一直抽到了天明,二狗也是转辗反侧,一夜无眠。


第十三章、聋哑儿子


而在另一个家庭里,一个破败不堪的家庭里,却呈现两种不同的风景。一边聋子李与哑巴婆完全沉醉在一种无法言表的幸福之中。
一边李胜利的房间的灯却一直未灭,家中所剩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就连炕跟那两袋子粮食也是二狗哥送来的,其它值钱的东西该卖的也已全部卖完了。再瞧屋内,只一个破瓮,就那!还是娘从外面的垃圾堆里捡来的。再看看身子底下的席子,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娘用布丁补了一遍又一遍,别说这个,就光被子上的补丁多得数也数不清。这个本来就不富足的家在自已的高中阶段已被拖得穷困难耐了。看看自已的家庭,想想自已的高中时的一幕幕,那种凄苦之感全都涌上了心头,胜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胜利这娃从小就没和别人在经济上比过,唯一可比的,也是父母唯一欣慰的那就是胜利的学习成绩。所以他心理上一开始就有一种自卑感,特别是自已高中时,就更没办法与人相比了,别的人每周要带十多块钱,而自已的生活费只能依父亲的收入而定,多则七八块,少则几角。每周去学校时,全校学生当中背得书包最大最重的就是自已。那是母亲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为儿子所烙的三个锅盔。母亲烙的锅盔有时火色好,颜色倒还亮堂,许多时候,锅盔焦的没法吃,更不用说看了。除了这些,还有那一袋子炒面,几乎成了自已一周的全部伙食。

三年多来,自已的大多数饭是不用在灶上买的,顿顿都是开水绊炒面,再将锅盔泡在炒面碗里吃,就这些,许多时候还得计算好,要不,就有一两顿饿肚子。瞧瞧自已胳膊,自已的腿,栖惶的要命,哪像个十八九的男子汉呀,像个弱女子一样。自已的心中之苦也从来没有向别人诉说过,更别说是乞求帮助了。而唯一能让自已吃够的那就是每次的考试成绩,还有用省下的钱去书店买书时的那种快意感。

胜利每次的考试成绩几乎都在前二十名之列。就这,光靠平时的学习那是根本不够的,这些成绩的取得实在太不容易了。每天晚上9点30分左右别人下晚自习都已回宿舍睡觉,而这时又是自已秉烛夜读的开始。每周都要熬两三个通亮,夏天倒还好说,冬天就难挨了,不光是熬夜,更主要的是忍受寒冷啊!平时连生活都成问题,哪还有钱买棉衣棉鞋呢?整个身子全部蜷缩在一起,眼睛却直直的盯着书本。晚上虽然这么熬,可白天一点也不能懈怠,稍有睡神降临,那一支圆规就是解药,扎下去,再也不会有半点睡意。
胜利不敢往下再想了,他用双手又捂住嘴,强把泪水向肚子里咽下去。而今虽然有了学费,可这四年的生活费也是个重大问题呀!自已的父母,自已本已欠了许多,不想再打搅了,多亏东叔、二狗哥、还有众乡亲,他们可都是自已的再造父母啊!自已欠别人的太多了,这以后可怎么才能还清呀!
拂晓的鸡鸣吵醒了迷糊中的东叔,也吵醒了二狗和胜利。在东叔家的小石桌前,大家又相见了。
“胜利,你别愁,俺外甥在基金会当出纳,由我贷款,二狗做保人,生活费也就没啥问题了。”
“东叔,我二狗全听你的,咱们再穷也不能穷学生。”二狗说起来特别坚定。
胜利想说,可嘴里像塞了一个木塞子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说干就干,东叔立马写了贷款申请,二狗做保人,再加上东叔外甥这层关系,一万元很快便从基金会贷了出来。
这些事完结之后,就差路费和盘缠了,东叔打算集中众人力量,再帮衬一下。
可他还未及开会,早有好些人拿着零碎钱票等在门口了。
东叔准备了捐助箱,捐助箱就放在东叔家的小石桌上,村民们纷纷上前,你五角,他一元,竟也捐助了不少。
胜利眼看就要走了,东叔和几个支委,还有二狗打开捐助箱,将零碎钱整在一起,也才一百来块,二狗又往里添了30元,东叔因为要送铁蛋上学,手头特别紧,只添了10元,其它支委一块、两块也都添补了一些,总算凑足了所需的路费和盘缠的费用。
胜利学校9月18日开学,9月15日就得出发,临走那天,全村人到村口送行,东叔走上前,递上众乡亲们捐助的盘缠。聋子李和哑巴婆知道大家这么热心操办这件事之后,竟双双跪倒在地,胜利眼里含着热泪,接过乡亲们的钱,不!那不是钱,那是众乡亲们的心啊!胜利向众人们深深鞠了一躬。
“乡亲啊!我最亲的父母!我永远热爱你们,我永远热爱这个地方,我不会忘记你们,等我学成之后,一定回到咱们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乡民的声音,这是一个学子的声音,那声音几乎很小,可字字却穿透了众乡亲的心啊!胜利背上行囊,一步一步走得特别沉稳,是乡亲们给了他上学的机会,是这片可爱的土地哺育了这么朴实、善良的人民。
目送远去的汽车,人们久久凝立。
这是一幅多么豪迈的场景呀!这是一幅多么绚丽的画卷呀!这一幕在二狗的心头不停萦绕。他不仅佩服东叔,更佩服这里的每一位乡亲,他们有一个伟大的、不朽的灵魂,他们就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脊梁。他觉得自已现在特别爱这一片山川,爱这片村庄,还有那一片火红的柿子林。
没过几日,东叔家的二小子猫蛋也去外地上学了。
东叔和东婶看到自已的两个儿子都到外面闯荡去了,心里老是心神不宁。总是有点不适应,膝下两子,全都在千里之外,思儿,儿却不在。
又过了一些日子,眼看就要过八月十五了,人们都忙着串亲访友。八月十五这一天,东叔正在与东婶在外面与人闲聊,家中的电话铃屡屡响起。原来是猫蛋,祝福爹生日快乐。东叔东婶倒忘了,东叔是八月十五生的,今天是他五十岁生日。东叔老泪纵横,想儿子,更想孙子,当问及孙子时,却听不见猫蛋的话语。在东叔的追问之下,猫蛋才告知了事情的真相:他们离婚了,娃娃被媳妇带走了,儿子似乎还在低声啜泣,可东叔东婶早已哭成泪人。

东叔无话可说,“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东叔觉得自已头昏脑胀,呼吸急促,东婶忙拿出降压药,让东叔服下,这才慢慢舒缓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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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水患心病


田家屯这个地方占地面积较小,人口住宅集中,最难的就是下雨了。一遇下大雨,整个街道就会泥泞不堪,人还未走,却早被那些三四轮车翻成了一道道沟壑。就这,光人们平时运送东西就不好走,何况其它时节了。许多人呢,住的是旧式的老房,院子较低,处在低洼地带,若是下雨,还会有水倒流的现象呢。
今年秋雨较多。特别9月5日到8日那几天,雷声轰隆,风驰电掣,雨如瓢泼一般向下倾泻。整个村落、田地成了一片水的海洋,电线杆被吹断,少数旧式房屋塌陷,路上的大水已漫入到许多人家的屋舍里。救人、救粮、救物件成了二狗和东叔的主要工作。许多屋舍里都是几家人挤在一起,吃饭,睡觉成了问题。那场大雨可给这个偏远小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这也为田家屯人提出了一个必须解决的新问题。
雨过天晴之后,村民们倍感修路的重要性。许多村民都向东叔来反映修路这个问题。东叔可是急在心里呀,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东叔找着二狗,想跟二狗商量。
“东叔,你看你身体不好,就别操这心了,先顾自已的身体要紧,这事还是先搁一下吧!”
“这咋行呢?水患可是危险的很呀!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你看是我的命重要,还是这全村人的命重要。”
二狗没话可说了,执不过去,就只好听东叔一一安排了。
“二狗,咱上次找的是你七伯,这次你看也能不能照旧,也寻些钱来。”
二狗想了想,觉得还可行,便对东叔说:“东叔,老枯叔的儿子在县上工商局当副局长;犟牛叔的儿子在春江水库当站长;桂岭婶的大女婿大城里开网吧,他们现在可红火啦,找这些人兴许会帮忙的。”
听二狗这么一说,东叔心里也算有底了,东叔一面东婶准备酒菜,一面要二狗去喊这些人过来一聚。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人都到齐了,东婶也准备好了酒菜。大家围在一起,说起村上的事来。二狗这娃天生一幅急躁命,性子太急。东叔还没来得及说,他便一语道破,要大伙的儿女筹款、修路。
这可是造福后代的大事呀!这可是积德呀!大家伙很爽快的便答应了。东叔特别兴奋,竟与大伙儿一起划起拳来,大伙儿一直说话说到了晚上十一点整。

这事也办的真是顺畅,没过几天,老枯叔的儿子送回4000元的石子钱;犟牛叔的儿子从城里直接运回了修路所用的水泥;桂岭婶的女婿也拖人捎回了3000块钱。
东叔与二狗粗略算了一下账,这些钱足够买石子修路和用水泥倒路边的水渠。有了水渠,水自然就被疏导出去了,也不用再怕水会倒流了。
在修路这件事上,二狗成了会计兼工长,村民们自愿参加,不用计工分,不用点名,大家伙的积极性可高了。整个场面像唱大戏一样。就连成叔家的黑妮也上阵了,整天围着二狗团团转,把个二狗差点没乐死。
修石子路也不是件容易事,得将原来的路面全部铲平,成为一个水平,垫得时候,中间要高,两边略低,呈拱形,这样才利水。路成形之后,还得组织男女老少拉石子,既要指挥,又要动手示范。这事忙得二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石子刚铺上时,厚厚的,人走起路来,滑溜溜的,车子往上一骑就会被拐倒。村上修路的钱也所剩无几,叫碾路机,那是不可能了。二狗与东叔商量,在石子上洒一些土,就能将石子粘住,石子就不会流动,天长日久,石子也就公自动稳当了。
东叔组织车队铲土,二狗组织平土之人。
村上有一个土窑,铲土就在这个地方,那是老祖先平地挖起的一个土坑,刚开始时,挖的较浅,越向里廷伸里面却越大越深。到现在,已绵延一百米,深三十米了。如果不用车子拉,靠人力,拉一架子车的土没有两三个帮手那是不行的。
这一次是自愿参加,铲土的有桂山伯、田焕叔、田成叔、田泥叔、田余叔、成婶、桂岭婶,而负责人正是东叔。她们铲得可带劲啦。
这一日,时值正午时分,大伙又侃起了二狗。
“二狗和那个兰丫头这一段日子好像没什么消息了?”成叔首先劈开了一个话题。
“谁说的,那个兰丫头可是一心的。我是女人,我能看出来。”成婶首先接住。
“那你家老成的心事你能看出来吗?”田焕叔故意开起玩笑来。
“咋?咋看不出来?他对我可不敢有二心。”
“谁说的,昨个我在县城里可见一女的缠着你家老成哩!”桂岭婶神秘兮兮的蹦出了这么一句来。
成叔还未及解释,成婶可急了,右手抓起一土疙瘩便向成叔掷去,成叔早有防备,忙向车前窜去。成婶看没打着,便又拎起一土块由车后向车前追去。
土窑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笑声,可就在笑声还没完结的时候。只听“嗵”的一声,土崖塌陷了,一段四五米长的大土块突然从上面砸了下来。落在了拖拉机的车箱上,把个车箱砸成了稀巴烂。人们都惊呆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成了哭丧状。这可吓坏了在场的东叔,忙失声吆喝起来,让焕叔赶紧查人,焕叔查来查去,可就是不见成婶。成叔这下可吓傻眼了,不该乱跑,可再后悔已来不及了。
所有的人都瘫坐在那儿。
“田——田——泥,赶快——回村——找——人,找——人,要——快。”东叔吓得语不成片。

田泥定了定神,向前走去。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左面一扭,右面一扭,一晃一晃朝村中跑去。


第十五章、成婶命大


刚奔到村口,便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二狗一看,急了,扑上前追问,泥叔才迸出几个字:“出——人——命——啦!成——婶——死啦!”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好的在土窑铲土,咋会出人命呢?
大伙来不及追问,纷纷拿着工具,齐刷刷向土窑奔去。等到了出事地点,大家伙围在塌方周围,一块一块用手轻轻的将土块向旁边移去。成叔坐在一旁用拳头捶打着自已。
慢慢的,出现了一缕头发,还模糊传出低微的声音。
“老——成,救————我。”
成叔“哇”的跳了起来,赶紧扑上前去。大家伙兴奋极了,眼里流出激动的泪水。

“成婶,成婶,你等着,我们大家救你。”大家一齐喊道。

成叔将土块慢慢搬去,成婶整个身子露在了外面。浑身并无大碍,只是头上蹭破了一些皮,流了好多血。再看看车箱,早已成为一堆碎片。
桂山伯细细察看周围土块,惊叹道:“成婶,你命真大,是这一个车箱板救了你呀,那么重的土块落在谁的头上,谁都躲不过,正因为这个车箱板,才使土块有了一个缓冲,才算保住了你的命呀!”
“别瞎猜,这是他成叔成婶平时积的德呀,多亏上天保佑,阿弥陀佛!”老枯叔边说边眯眼。
大家伙也无暇再听两个老人说什么了,心里总算舒展了一些。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句“快看东叔”。大家朝后一看,只见东叔躺在土堆上,嘴唇发白,牙关紧闭,好像十分难受的样子。二狗赶紧组织人背东叔回家,老枯叔组织另一帮人送成婶去医院。
后来黑妮、强子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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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婶在医院里经过医生检查,诊断后认为并无大碍,说修养几天也就行了。虽然成婶很快便出院了,可东叔却被吓破了胆,一连几天都昏昏沉沉的。
这次的经历也把个二狗给吓坏了,他也不敢再有任何举动了。他不知道这路还能不能再修。不过,毕竟东叔也算老八路了,很快也便恢复了。东叔告诉二狗,不管发生什么事,路还得修。二狗觉得自已现在有了靠山了,于是短期内也恢复了从前的状况。

路又继续修起来了。

这天适逢周日,黑妮他哥强子从学校回来了,也来参加义务劳动,便与二狗闲聊起来。二狗顺便也问了一下成婶的近况。强子说已恢复正常了。两人又聊起其它事情来。从言谈中,二狗觉得,强子成熟多了,他现在活得特别幸福,马上就要结婚了,就上次见的那一个,人虽丑了些,可心眼好。这些年的经历使他对人生有了新的看法,他现在想当一个业佘作家,把自已的辛酸历程用笔写出来,希望以后二狗能成为他的作品的第一位读者。

强子还催促着要喝二狗和兰儿的喜酒呢。谁知黑妮坐在一旁听的一清二楚,一听说哥要喝二狗和兰儿的喜酒,扭头便跑开了。强子和二狗当时也没在乎。只当女孩子家怕羞。

眼看修路的工程快要结束了。那天中午,大伙正在往路上撒石头,东叔他们特别高兴,和几个老年人唱起了革命歌曲,修路场面显得特别火爆。

突然,东婶哭闹着连滚带爬跑了过来,大伙一看,可急了,赶紧上前扶起东婶,东婶满身是土,满脸的土与泪和着,东婶简直成了一个土人。东叔可吓傻了,二狗边忙问道:“婶,出啥事了?”

“他——他——爹!猫蛋被车撞了,血肉横飞,连个尸首都没有,他公司要咱们尽快去领……。”话还没说完,人已昏劂过去。
大家忙上前去唤东婶。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东叔“刷”的一下栽向前去。
那一刻,二狗深深体会到了人生的变化无常,人生的短暂;
那一刻,东叔再也没有起来,只有一片丧礼声;
那一刻,二狗觉得一片茫然,从来没有的茫然。
东叔的离去,让二狗没了着落,丧事的操办是比较简单的,只有一片悲痛欲绝,嘶心裂肺的哭号。
整个世界显得昏淡了,一片烟雨将人们的痛楚全然显现了出来。
猫蛋的骨灰盒是二狗与余叔取回来的。
人们将猫蛋的骨灰盒埋在了东叔的旁边。
父子俩只有一个坟头,永远相依在了一起,他们不再孤寂,愿他们永远为伴,来生再做一回父子。
那些日子,细雨一直持续了好久,村子里许久没有笑声,二狗觉得几乎鸟叫的声音都没有了。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二狗永远都不会忘记。

大伙在沉痛之中掩埋了老村长的尸骨,在悲哀中修好了路。那条路他就叫桂东路。


第十六章、兰儿远嫁


眼看又到年底了,这一过年,二狗就要进入而立之年了。
二狗觉得自已好像有许多年没见兰儿了,他躺在炕上,心中倍加想念兰儿,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迷迷糊糊中二狗感觉到田家屯村可能谁家有喜事。二狗蒙着头继续睡着。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迷糊着的二狗。胡乱穿起了衣服,跑出去开门一看,是二婶,手里揣着一封信,脸上一幅苦瓜样。二狗还没来得及问明来由,二婶将信塞在二狗的手里,便逃之夭夭了。

信封上面也没写什么,信封口也没有用胶粘,二狗拆开信,一行熟悉的字眼映入眼帘:
狗哥:
你好!
请允许我做你的妹子吧!当你拆开信看时,我已穿着嫁衣踏上了远行的旅程。我爱你,可我终于执拗不过父母,我一个人独力难撑啊。我真的很爱你,我的父母硬将我嫁给了咱们村的柱子,就余叔家那个柱子。你是知道的,他和我们一起玩过游戏。
狗哥,我本欲拼命反抗,可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是他们给了我一切。狗哥,我怕失去他们。狗哥,听二婶说黑妮挺喜欢你的,我也觉得你们俩才是天生的一对.我拖二婶给你保媒.望勿推却。
狗哥,祝我幸福吧!好吗!我也祝你幸福。祝你
…………
后面还有好长好长一段话,可二狗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他猛力将信撕成了碎片,双手捶地,跪在当院嚎啕大号起来。指缝间渗出了红红的鲜血,那血殷红殷红的,二狗彻底绝望了。
二婶不放心,中午送饭过来时,二狗就躺在炕角。二婶喊了几声,没有听见回应。也便去了,第二天,第三天来时,饭依旧没有动。那些日子,二狗想了好多好多,想起了抽着旱烟干咳的爹;想到了整天为儿做饭的娘;想起了东叔,还有强子、柱子、猫蛋。想起了那一次去市上给胜利去买车票,顺便还转悠了一下强子的学校。那一次他特别感动,强子给他讲了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他觉得,这个故事是他听过的最好的故事,也是他能够在许多打击之下顽强活下去的动力。这是生活的最强音。
那是一个伟大母亲的故事:
他们班有一个学生,家中只有他和母亲两人,而唯一的亲人竟是一个哑巴。
孩子上的是高中,每周的生活费只能靠娘捡破烂维持。强子说,在这所学校里,起的最早的不是老师,也不是学生,而是这个学生的哑巴娘。她每天第一个上班,抢先得占领那个垃圾根据地。将学生前一天晚上丢弃的废纸、烂塑料袋、伊拉罐、饮料瓶全数收集在一起,装进麻袋,然后拿到外面去买。一天之内她要来三次,学生早、午、晚三顿都会丢弃许多废料,这就是哑巴娘的主要工作。放在平时,这倒也是一种自食其力的方式,可要是一遇上雨天这可要好好考验了。实际上,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哑巴娘都不会例外。

有一天,天上大雨倾盆,哑巴娘照样背着一个大背囊,没有雨具,浑身全被淋透,在大风雨里疾驰着。她知道,风再大,雨再疾,也不能挡住自己,自己的孩子的生活费是不能缺的。强子讲这个故事时,好几次都难以止住泪水,就连听者都是泪雨涟涟。刚开始时,他也不知道这个女的是谁?倒垃圾时只看见一个哑巴女人在那儿“啊”“啊”的说着什么。手里还不停的在捡拾着垃圾。强子说他也根本没在乎。她实在不足为奇,太渺小了。

那是一堂极其生动的语文课,他正在教室分析刘和珍君这个人,学生全被他所创设的意境包围着。这时,外面,确切的说是玻璃窗外面突然传进“啊”“啊”的呼唤声,教室里一个比较腼腆的男学生给自已打了一个招呼走了出去。当那一个男学生推开门时,透过门缝,他看到了那个常在垃圾堆前所见到的哑巴娘。门闭上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透过玻璃窗,他又瞥见了他们娘俩的身形,不仅是他,他发现所有的学生的心都震撼了,他也不知道后面的课是怎么上的。
再后来,这个学生回到学校将这件事全部告诉了强子:镇上为了照顾他们娘俩,让她娘这些日子打扫街道,每月给60快钱,娘不识字,这个得他去领。哑巴娘也真够辛苦的,每天除了打扫街道,还要来学校捡拾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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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觉得自已作为一个班主任,步伐太慢了。他把这件事写成了通讯稿,在学校的广播室报道。那些日子学校的各个角落里传说着一个关于哑巴娘的故事。学生们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从各方面关心哑巴娘,支持这个学生。
此后的日子里,许多学生的行为也大大改观了。废纸片、烂塑料袋、伊拉罐、饮料瓶再也没扔进垃圾堆,而是装成一袋一袋的,堆放在楼道口,等候哑巴娘来取。多么伟大的人啊!多么伟大的母爱啊!二狗觉得身体内有了一种力量。想到这儿,二狗又想到了自已的娘。

在没爹的日子里,他只顾自已,根本无暇去陪陪娘。他不知道,当时最痛苦、最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娘。

这时,二狗又恨起自己来。二狗开始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没能早日与桂西叔说。兰儿呀!二狗不是人呀!我对不住你啊!我不怪你,我在这儿祝你幸福!祝你与——他,白头偕老!想到这儿,泪水又潸然而下。

二狗不想在祝福了,他的思维又开始转换。他又想到了那一片火红的柿子林,他、柱子、强子、兰儿,还有很多人他们在这儿捉迷藏,大伙儿跑来跑去,两小无猜,银铃般的笑声在整个树林上空回荡。自己就排在兰儿的身后,兰儿的羊角辫子不停在脑后摆动,夕阳的金辉洒在了一片片的枯叶上,映得满树通亮,连我们每个人的脸上也都会绽放出透亮的火花。

这一次,我真真正正的祝愿你,我那可爱的兰儿;

我祝愿你,那一片我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柿子林。

二狗心中刚才的酸楚感全没了,这一次涌出的是一种向上的冲力。他再也不想多想,他觉得,他应该活下去。

人生也就如此,我不再怨恨任何人,我要活下去,我要活出真我。


第十七章、正式党员


二狗慢慢的感觉出自己还有微弱的呼吸,忙晃晃身子,这时,窗上的光气透射进自己的眼中。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二狗发现院子里早已站了好些人,有桂山伯、老枯叔、成叔、余叔、还有二叔。二狗硬撑着坐了起来,身子还是软软的,微低着头,背部向后弓着。二狗发现在众人堆里,还有一个人,忙用手搓搓眼睛,是张乡长。张乡长也来了,递给二狗一份关于二狗转正的文件。

现在,二狗已成为一名正式党员了。

“东叔没了,村子里不能没有村长,我们得推荐一名村长。实际上,这件事,东叔临终时已有了嘱托,提名由田二狗当村长,大家伙都在这儿,你们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我们同意东叔的推荐,二狗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我同意。”
“对!我同意。”
这种声音响彻云霄。
“我宣布,经东叔提名,村委会一致通过,田二狗当选为田家屯村的村长。”大家纷纷鼓掌,张乡长又补充道,“田家屯村的书记我也不想再兼认了,等以后上了党委会,也让二狗来当。”
看到村人们这么信任他,这么支持他,二狗这时候内心特别激动。他勉强站了起来,望着张乡长鼓励的眼神;望着周围群众那信任的眼光,脸上露出了许久未有的笑容。
看着二狗的笑脸,所有在场的人都笑了,二狗没有被打爬下,他终于站起来了。二狗向院中慢慢挪去,这时,二狗发现在自已的近旁竟然还站了一个人,脸上红润的像那成熟的柿子,她用舌头舔拭着自己的泪水,她不就是兰儿信中所说的黑妮吗!二狗细细的把她多看了几眼。
张乡长走了,大伙儿也散尽了,只剩下二婶和黑妮。二婶道出了一件事:这些日子,黑妮可急坏了,整天来到她跟前打听二狗的具体情况。一直都没笑过,还经常送些蔬菜让她给二狗改善生活。
“二狗,黑妮她是真心的呀!”
二狗没有说话,黑妮只是低着头。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在二婶的撮合之下,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二狗开始找人收拾屋子、买家具。成婶、成叔也乐坏了,自己的女婿竟是大村长,这个值呀!强子也时常回来,与妹妹整天进城买嫁妆。
6月份的一天,二狗与村人正忙着给屋子吊顶。东婶突然闯了进来,公安局来人了,说你东叔在基金会贷了一万元款,现在基金会被取缔,人家来咱们这儿催款。说,如果不还款,他们就拘人。听说,他们还要找你呢?你看,猫蛋还没有毕业,你东叔又刚刚过世,猫蛋也没了,我一个老婆子连活都不想活了,那还有什么钱给人家呢?二狗呀!你东叔活着时对你特别好,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呀?
二狗听明白了,这是他和东叔给聋子李的儿子李胜利上大学时贷的生活费。因为基金会经营不规范,里面有许多非法的呆账、死账。现在国家硬性取缔,所贷之款势必限期追回。
“东婶,别急,你先告诉他们,这事由我一人承担,明天我就去还贷款。”
“这,这不行吧!不能这样,与你有啥关系。”
“东婶,你们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忘,东叔的接力棒我得接过来。”
东婶半信半疑的将这话传到了公安局同志那里。
因为这是村长发话,公安局的同志也便回去复命。
二狗家的活也就完全停止了,二狗蹲在墙根琢磨起这一万元来,要尽快筹这一万元钱,这可不容易呀?唉!我可能又要对不起黑妮了,自己手头这八千多元还是买家具的,房子刚装修完,家具还没来得及买。干脆,就全部凑过来吧,啥事急咱顾啥事。除了这,还有2千元往那寻呀!
二狗吃完晚饭已是8点左右,一个人来到黑妮家,开门的是成叔,大家都在看电视呢。成叔、成婶早已闻到这件事情,忙让女婿坐下,成叔、成婶拿出了一个方盒子,递给了二狗。二狗揭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十五彩的绸缎被面,这不是自己给黑妮家送的两千元彩礼吗?二狗傻呆在那儿,不敢在往下看。
“叔、婶,你们这是干啥呀?”二狗连忙跪在成叔、成婶的跟前,发出低低的哀声。
“二狗,你快起来。”成叔、成婶忙双手搀扶起二狗,“黑妮听说基金会催款,听说聋子李家的事之后,她也为你和东叔的举动骄傲。她觉得:结婚只是个形式,是给旁人看的,只要你心中有她就行。二狗,我和你叔支持你,只要你们以后过得好,咱婚事一切从简不就行了吗?”成婶含着泪边说边将钱盒子硬塞到了二狗的怀里。
黑妮给二狗端来了茶水。
二狗着实感动,在这种关键时刻,成叔、成婶竟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他觉得自己一个年轻人在这两个老人这里无地自容。黑妮对他可真是太好了,他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会珍惜黑妮,对黑妮好的。
第二天,二狗就到基金会将贷款连同利息全部还上了。
这个月的二十六号正好是个黄道吉日,在众乡亲的帮衬之下,二狗与黑妮完婚。那一天,天气睛朗,日头显得特别的高。强子也回来了,大家纷纷祝福,黑妮没有披盖头,也没有穿婚纱,二狗也没有崭新的礼服;那一天也没有摆酒席,没有吃酒划拳声,可这个小院子里的热闹景象远胜过集市庙会。
新房是土坯子,屋内墙壁却特别白净,那是前些日子新粉刷的,顶部是用竹子和白纸给吊的顶。没有太多家具,没有太多摆设,只一旧式的柜子和两只破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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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火红火红


傍晚时分,二狗领着黑妮来到村西头的柿子林。一片金色的余辉,一片火红的像火一样的柿子。

二狗与黑妮立于树下,静目远视。

“黑妮,你爱这种景致吗?这可是田家屯的一大特色呀!”
“我知道,非常美,你最喜欢。你喜欢,我也喜欢。”
“黑妮、原谅我的过去,好吗?”
“你别说了,谁还没有过去呀!我能理解。”
“黑妮,你对我真好。我可真是有福,是上天将你赐予了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月亮的银辉洒遍了整个树林,密密的树叶却隔出了一条黑色的带子,那是二狗最幸福的一夜,那是一个成为直正男人的开始。这一夜他长大了许多,许多。

忙活了好一阵子的婚事,二狗又和村民们大干了起来,二狗想帮助村民大搞畜牧业,打算先和几个党员商量一下这事,从信用社贷款,然后再买些奶牛,让田家屯人先富起来。
二狗好久没见到余叔了,虽说余叔的儿子柱子娶了兰儿,可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生气。他倒感谢起柱子来,这使他重新发现了黑妮。况且余叔对他也是特别的好。二狗给黑妮打了声招呼,便朝余叔家走去。
刚踏进门槛,二狗愣了,桂西叔和桂西婶咋也坐在屋门口呢?一脸窘迫,衣衫也特别褴褛,整个人像霜杀了一样。与从前的桂西叔、桂西婶大相径庭了。

他们俩口一看二狗进来,忙向里屋躲去。这时余叔从后院出来,他这些日子没去做生意了。田余招呼二狗先坐在院子里,慢慢给二狗讲起故事来。
原来,催东叔还贷款那天,公安局也找过桂西叔。桂西当包工头有钱那是不错,那搭本的十多万元不是自己的,全部是从基金会贷的。后来,大儿子,二儿子安排工作,花了一些。再加上自己包活时,工地上还出了两起事故,又搭进了好些。本来打算让两个娃来还,现在娃们在外面都要买房,都过得不太容易,自已老两口还常常有病缠身,钱最后也没还上。后来也就再没包活,修了一座院子在家养老。所剩也就五六万元了。
催款当天就已还了一些,可剩下的实在没办法,只好将家中的物件又变卖了一些,从两个儿子那儿要了一些,还向余叔借了一些,可还差一万呢?公安局催得紧,说宁可倾家荡产,也要还清基金会的欠款。这一时半会凑不齐,哪敢回去呀?只好暂住在此,余叔和桂西给兰儿和柱子打了几次电话,老断线,接不上。
二狗听到此处,才明白刚才桂西叔和桂西婶为什么要躲自已。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二狗虽然心里还是有一点不痛快,可嘴里还是原谅了兰儿、柱子、桂西叔、桂西婶。
临走时,二狗告诉桂西叔和桂西婶,得尽快还款,不能老这么躲着,这也不是个事呀!
西叔和西婶可算是无路了,真后悔当时咋那么大手大脚,把钱没及时还上。无奈之下,又拨通了兰儿的电话,这次通了,电话“嘟”“嘟”的响着,突然,电话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喂!你找谁?”
“我找桂兰兰,我的女儿。”
“娘,我就是啊!你们还好吧!这些日子可没打电话了。叔家还好吧!”
“兰呀!娘特别想你,我们有件事,得求助于你呀!”
“娘!你快说,啥事呀!”
“兰儿呀!你爹贷款的事犯了法呀!人家公安局来催要哩,还得一万元,你能先给你爹借些吗?”
“当然行啊!柱子这些日子外出学习去了,钱我会尽快汇过去的。娘!你叫余叔和余婶放心。”
“好!好!”
“娃还好吗?”
“娘!才两岁,乖得很,你们别操心。”
“那好!再见。”
“再见!”
余叔、余婶、西叔、西婶哭成一片。
西叔、西婶告别余叔、余婶朝自己家走去。半路上,仍有许多人问候,西叔随便应了一下,脚下步履疾速,只盼赶紧回家。他觉得: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耻辱,他怎么能落到这种田地呢?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基金会的风声更紧了。西叔和西婶一直不敢出门。
现在的邮寄也直是快捷。三天刚过,村上商店里就有一张桂西叔的汇款单,桂西一家的心才算定了下来。桂西叔拖二狗帮忙迅速把款还上。二狗二话没说,很爽快的便答应了下来。钱总算还上了,可二狗却有点想不通了,老窝在炕上蒙头睡觉。他想不明白,别人那样对待他,而今却要为人家卖命。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
黑妮好像就是二狗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他明白丈夫心里不痛快的原因,也便不去打扰。
黑妮这些日子觉得闷得慌,特别想念哥哥和嫂子,就催二狗和自己去外面转转。黑妮觉得一者可以看看哥哥,二者可以让二狗的心情也顺畅一些。
黑妮给哥和嫂打了电话,也便收拾了一些常用衣物,与二狗在县城买了一些果品坐上车一起向水镇驰去。这儿离家虽也不算远,但也不太近,两人坐了五个多小时,总算到了水镇。哥哥和嫂嫂早已在车站口等着,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黑妮便与二狗随同哥哥和嫂嫂向学校走去。
哥哥和嫂嫂所在的学校离镇上不远,向北走两三百米就行了。这是一所乡村高中,只因修建时日太早,县上也不愿在这边远小镇投资,所以校舍显得特别的陈旧。学校的校舍是五六十年代建成的,学生的教室全部都是些砖木结构。学校唯有的楼房听强子哥说那是去年才盖的。二狗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寒酸了。哥哥和嫂嫂住在那一排厦房内,二狗和黑妮走进去一看,屋子内也就一张床,两张桌子,一条凳子,显得特别简单。但却特别整洁。
黑妮坐在嫂子旁边与嫂子闲聊起来。说着说着两人又到镇上去闲逛了。
屋子里只留下二狗与强子俩人,他哥俩倒瞎闹起来。
“强子,你最近好吧!”
“当然好了,你呢,看起来憔悴了好些,我妹妹没有虐待你吧?”
“没有,我那点心事还能瞒得过你妹子吗。”
“哦!你是不是在这件事上还想不通呀?”
“嗯!”

“你呀!过去的早已过去了,就别在这事上再瞎纠缠了。我还不是如此,我也经历了许多,说了三四十个,谈了五六个,你不知道,我当时连活下去的希望几乎都没有了。对于我当时的感受,我呀曾写过一点东西你也可以看一看。”

第十九章、因于爱情


强子说着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本子,翻到了《困于爱情》和《希望》两篇。

二狗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读着,他发现很多话都说得富有哲理,强子好像一下子参透了似的。

“说得透彻啊!”

“二狗,算是经历的多吧!”

“强子,你常写吗?你写得很像我以前的感受,一下子把我的心结给解开了。”
“不常写,高中工作特别紧张,只有闲时才写,不是很好,这些都是我的真实感受。希望你不要见笑。我这也是写一下自己的感受吧,慰藉一下自己心灵吧。”

“强子,我看你,当老师挺好的,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也像你一样,当个老师。”

“好吗?二狗,可我在爱情上可是几经周折呀!”

“强子,我明白,你的作品中我能看出一点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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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强子点了点头。“我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自己不空虚,我想把我的闲余时间利用上,让我不白白度过。”

“好啊,你说得太好了,虽则,你有很多的不顺,但我感觉你不会放弃。”二狗又接着说道,“强子,你写的很有味道,很能触动人的心灵,为什么不当一名作家呢?”
“我也想过,不过,啥事都不容易,得慢慢来,我现在只能算是一位业佘写手吧。”
二狗对于“写手”这个词从没听过,不过他觉得,这是一个仅次于作家的荣誉。
“好啊,我可真是服你了。整天这么忙,还能写东西,好啊!我和黑妮得向你学习呀!”
“二狗,人的一生特别短暂,猫蛋让我对一切有了新的认识:我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不仅是为了爱情。你说呢?”
“对的。我明白,有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就是参不透这个哲理。”
“二狗,这些需要的是悟。佛家参禅不就讲的是悟吗!”
“我知道。”
“人的一生除了爱情、友情,还有不可或缺的事业。有了爱情和友情,我们会觉得有了依赖,而事业在一个人的身上却是永远不会黯淡的。”
“对!你的事业是教育学生,你的工作是太阳底子最光辉的事业。而我呢?事业何在。”
“二狗,你错了,每个人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你我都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事业都是平等的。大家只是分工不同。事业不在大小,在于我们用心去干,在于我们把自己所做的事情当一件大事看待。这个关键是我们自己,而不是别的人。文学作品中显示出来的是空虚,可生活却不能这样。把一切的情绪化作文字,让文字来承载这些不快,而把美好的信心留给我们的事业。”
“我这个村长所干的也是我的事业?”
“对!这不仅是你的事业,更是一项关乎全村人命运的大事业,你不仅要干好,还要干到最好。像东叔一样。”
“哦!你的事业也是挺伟大的。”
“我爱我的学生,我爱我的事业,为了活得充实些,我不但努力的教书,而且还利用闲时写作,我就是想在有限的生命内能创造出更加辉煌的成就。”
二狗觉得他要另眼相看强子了,又想想以前的自己,有点懊悔了。
“你每年是不是都会取得成绩呢?”
“当然,我虽然很努力的工作、创作,但未必都能取得成绩。我的目标是每天都在前进,而不是原地不动。”强子越说越激动了,他喝了一口水,忙补充说,“二狗,我有点吹嘘了,你要谅解。”
“是的,年轻人,就应该有动力,就应该充实。”


第二十章、强子请客


强子招呼大家到外面去吃饭,大家正要往外走,这时门卫喊强子,外面磁卡上有电话。大家赶紧朝门房奔去。电话是成叔打来的,找二狗,要他回去。村子上有事。
还未及问啥事,电话里响起了“嘟嘟”“嘟嘟”的鸣声。二狗不敢多耽搁,匆匆与哥嫂告别,坐车向家赶。回到家一问,原来村上人去地里收玉米,发现玉米棒子特别小,玉米的个头也特别低。村人非常生气,拉了一车玉米秸杆来找二狗商量,可二狗不在,便到县城去找种子公司了。种子公司负责人态度不是很好,村人便将一车秸杆拉到了县政府,全部倒在了县政府门口。
县上一面派人处理这件事,一面打电话给张乡长。张乡长没办法,只好亲自来到田家屯找二狗,因为二狗没在家,所以就找成叔成婶寻二狗的去处。
二狗立马坐上公交车去县城找村上的人,二狗刚到县城种子公司,就碰见了村上的人。为首的竟是桂山伯。县上的人正在与种子公司的负责人协调,很快便商量妥了。给田家屯的人每亩赔五百块钱。这件事总算有了一个令大伙满意的处理。大家坐上车一同向家开去。
二狗回家之后,早有张乡长坐在那儿等候。张乡长一脸怒气,还没等二狗坐稳,张乡长便大声指责起来。
“你说你,这是咋的了?你不在家,到哪儿去了。”
“到我哥家去了。”黑妮说道,手上还端着一碗热面条。
“二狗,你可得和大家伙好好说说,对于这类事情,我们应该采用正当的途径通过合法的方式去解决。不能采取过激的行为。你知道吗?”
“知道。”二狗吃着面条答道。
“二狗,你也得在乡上做检讨。知道吗?要深刻一些。”
二狗明白,这回真是自己错了,一定得深刻。特别是强子给他说的那些话,让二狗觉得自己内心淘净了许多。一段反省之后,二狗又开始干自已的工作了。
人常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田家屯的人应该通过勤劳发家致富,得从根子上改变观念。观念才是大问题。
在二狗家的院子里,到处亮着灯光,黑妮忙里忙外准备着饭菜。外面到处是小娃娃们欢叫的笑声,院子里陆续走进老枯叔、田焕叔、桂山伯、田成叔、田泥叔。
大伙儿围坐在饭桌旁,静静的等待二狗发号施令。添上酒,大家伙酒过三巡之后,一边吃菜,二狗一边将自已早就酝酿好的贷款买奶牛的事告知大家,要大伙儿讨论讨论。
“二狗,款是给私人贷呢,还是给村上贷?”
“是呀!那养奶牛能成吗?”
“要是让私人贷,咱们谁敢贷呀!要是村上出头贷,赔了,可得要了我们几个的身家性命呀!”
“就算这事成,奶谁收呀?”
“大家问得好,钱是个最主要的问题,这个得由村上集体贷。款贷下之后,咱们村上与各村户签合同,等大家取得利润后再还本钱也不迟。至于养奶牛这事成与不成,这件事,我已经瞅准了,年初,我与黑妮去富阳她姨家,那里每家奶牛有几十头呢!每年光交的奶费就有七八千块呢。别说奶牛自身的价值,光奶费也就特别多的呢。至于你们说的收奶的问题,我也给你们联系好了,张庄镇有几个收奶户,他们正在给外地的奶粉厂收奶,若是这件事有了眉目,我们给他们一打电话,他们就会过来的。这些我都考察了好久了。你们觉得行吗?”
“行的,二狗你真行,你安排吧!就按你说的办。”
“村长,你可真有眼力,我们跟你干。”

“赔了也跟我干?”这一句可把大家给逗乐了。
大家伙一致同意二狗的做法,都从心底里佩服起这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来,胆大心细,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啊”。东叔也真有眼光。田家屯的魄力来了。
大家开始对二狗刮目相看了。
关于奶牛的后话,二狗还没有向大伙言说,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好多人来二狗家签合同了。二狗看到大家伙的热情这么高,留下老枯叔在家签合同,自己和桂山伯、田泥叔到乡上去找张乡长贷款。
那些时日,县政府正在大力倡导畜牧业,信用社的政策全部转移到农村,集中面向农民贷款。二狗将此事给张乡长一说,张乡长态度特别积极,对此事大力支持。信用社正在找这些贷款大户,二十几万元的贷款很快便搞定了。三人未及回家,便带上二十万元直接去了富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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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富阳过了一夜,第二天一直四处在寻找,大家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牧场,到处是奶牛,每一个村民都特别富裕,他们完全生活在一个现代化的乡村里,与田家屯可算是有天壤之别了。三人都惊呆了,觉得二狗的想法没错,应该好好向这里学习。三人打听好具体事宜之后,便到当地的奶场去寻卖主。当地的卖主特别支持二狗,很快便招呼村人帮忙装运奶牛。事情办得特别顺畅,三人兴奋的拉着几十头奶牛向家奔去。
黑妮一直在家估算着,二狗他们已经走了两天了,今天也该回来了。
她正坐在家门口等待,这时娘过来了,黑妮赶紧招呼娘坐下,娘告诉女儿,强子来电话了,说强子写的东西发表了,他特别想你和二狗,你哥还说,要写一部小说,就以你们家二狗为题。黑妮听了特别高兴,哥终于在写作这条路上有了进展。
娘说了一会话便走了。
黑妮还是坐在那儿等二狗他们。中午10时左右,二狗与其它几人拉着几十头能牛回来了,“咚咚”的车声与“哞哞”的牛叫声吵遍了整个村庄。桂山伯早准备好了鞭炮。运送奶牛的车子一到二狗家门口,“噼哩啪啦”的响声震聋发聩。

小娃娃们扭起了秧歌,唱起了歌儿。张乡长也赶来了,大家伙望着那白中带黑、黑中带白的家伙,心中乐极了。这可是大伙儿走向富裕生活的开始呀!

第二十一章、领养奶牛


田家屯到处都处都是笑声。二狗用皮鞭一头一头往下赶,桂山伯则按照签约合同招呼大家伙领奶牛。最后还剩了两头较小的,为了表示村委会和大伙儿是站在一起的,二狗和桂山伯也签了合同,两人领走了最后的两头。

说也奇怪,这些奶牛可真是宝,一年不到,大伙都按照合约将贷款还上了,而且还净赚了一万多块钱呢。

原先养了奶牛的村民乐得合不拢嘴,二狗甭提有多高兴了,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强子所说的事业吧,自己应该也算取得了成绩了吧。他的心中又萌生出一种兴奋之感。二狗开始筹划起自己以后的日子来,等自己和黑妮有了娃,他也要让自己的娃像强子那样做一个活得充实的人,不,他又改变了,他觉得应该像胜利那样上大学,成为真正的国家栋梁之才。

村里的人尝到了甜头,没等二狗号召,许多人便自愿到信用社去贷款,到富阳县去买奶牛。一片热闹自不必说了。

春上刚过,二狗家奶牛要下仔,找来兽医站的吴站长,小牛仔顺利临产了,是个小乳牛,吴站长刚烤完火,小乳牛便活蹦乱跳起来。村上还有许多人来看呢。人们纷纷议论着,这一个小乳牛可是一万多呢!村人可羡慕死了。

在二狗的带动之下,田家屯的变化早已日新月异了。

二狗坐在炕角,思索起自己的家事来。黑妮与自己已经结婚两年多了,可一直也没有一点动静。

开始二狗一直也没有当回事,将卖牛的钱拿出来筹划盖房,成婶也急了,强子的娃都三岁了,可黑妮结婚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一点的动静。到处赶庙会上香拜佛,祈求黑妮早日能怀上孩子。又过了半年,二狗和村上的绝大多数都住进了小洋楼。

正当大家伙都在红红火火过日子的时候,县城里传来了田大局长的死讯,整个村子再一次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下。听田大局长的儿子说,七伯当上局长一直很忙,普六、普九忙的七伯昏头转向,一直拉肚子,也没当一回事,只是买了一些常用的药物凑活一下,谁知一直没有作用。后来,局里硬让七伯去县医院检查,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最后诊断为肺癌。七伯家人不大相信,带着七伯到市上去检查,到市上医院检查后,结果与县上的检查一致。回来后就住进了县医院,局里每天都会有人去陪伴。

一年后,医院给七伯做了化疗。总算又延续了一年,最后,癌细胞早已扩散到了全身,人已成了一幅骨架了。大伙的爱最终没能留住慈祥可爱的七伯。

七伯的后事由二狗主持,田泥、田余、田焕叔操办。棺材是二狗和大伙从县城回来的,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语,眼睛里凝结着泪珠。按照农村的规矩,死人是不能进村的,七伯的棺材拉到村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挡,人们静静的站在两旁,等候七伯的尸骨还家。这种举动是统一的,没有人喊口令,更没有人合计。七伯的儿女们,扶着父亲的棺板,哭嚎着。他们齐刷刷跪在村口,向在场的农人深深的跪拜了三下。

七婶因为悲哀过度,还躺在县医院里呢。七伯的孩子们早已哭得声音嘶哑,痛不能言。经二狗与县上商量,县上出资,全村人帮忙,开始准备起七伯的后事来。

七伯的事成了田家屯人的大事,村人每天都到七伯的灵前烧纸、祭奠。虽则许多人与七伯并无深交,可大家仿佛觉得七伯每天都在田家屯,因为七伯的心在田家屯,他一直没有忘记田家屯。他永远是田家屯的人。
村人给七伯开追悼会的那一天,天公仿佛也对七伯不舍一样,下起了毛毛细雨。县上来了许多人,不仅有政府机关,教育局,还有县上的各个单位。大车小车排了几百米的长队,把个道路全给占的满满的。车一色是黑的,七伯家的门口挂着许多挽幢,还有那一叠叠的花圈如山如海。

开追悼会时,悲鼓低捶,哀弦微奏,人流如潮如海,所有的人胸前佩戴着白花,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用手擦拭着泪水,从七伯的灵前缓缓走过,田家屯成了泪水的海洋。11点多时,细雨突然变成了大雨。人们没有遮挡,这里也没有言语,队伍依然整整齐齐,任凭雨水从脸上流下。

大地为之震颤,天公为之动容,中国共产党失去了一位好党员;我们县局失去了一位好领导;田家屯上失去了一位好乡亲;妻子失去了一位好丈夫;孩子失去了一位好父亲。县文教局局长正在含泪致辞,那是一种颤栗的、几乎苍老的悲鸣之声,那一字一句像是敲击大家心灵的哀鼓,那鼓槌敲下,大家的眼泪就像一串雨珠子一样往下滴落。下面不时爆起一阵哭声,局长沉痛述说着七伯的生平,可二狗却怎么也静不住了,回想起以前与东叔的数次交谈与交往,二狗心痛的厉害。那眼泪像是自觉的一样,“扑簌簌”全泻了下来。

多好的一个人啊,心里装着村民,永远那么朴素,永远那么平易近人。

望着灵前七伯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多么希望这是梦中呀!不,连梦都不要做。
那一天,这样的哀鸣场面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许多人连饭都没吃,大家依依不舍的退去。等到车散人尽的时候,已是下午七点左右。

又是一晚的悲哀唢呐;

又是一夜的泪水号角。

二狗一直守到了天明,又来了一拨人,那是七伯的生前好友,是来给七伯送殡的。一会儿,七婶也硬撑着坐着车回来了。一夜之间,七婶竟然头发全白了,人也衰老了好多,完全不像那次他与东叔去的那么年轻、利索了。

人还是一拨一拨的来着,人们纷纷来安慰七婶和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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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殡的路上,大家行的特别慢,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动,大家生怕打扰了七伯。实际上,抬棺木的不是本村的人,而是七伯生前的同事,遇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们显得特别小心,生怕颠着七伯。

那是一支白色的长龙。曲折蜿蜓,只有一个开始,没有终点。在一片静谧的气氛中,几声悲鸣掩埋了七伯的尸体。

在回家的路上,二狗碰见了强子,他也回来了,不过因为学校太忙,所以回来的就迟了。强子的许多事都是七伯给办的,二狗能够看出来,强子比任何一个人都痛苦,一路上只是低着头,低声啜泣。

回到家,二狗想开导一下强子。

“强子,人已去了,你也不必伤心,我知道七伯对你好。”

“二狗,你不知道,我对人生可算看透了。这人的生命咋就不能由自己作主呢?真是‘争天夺地一场空啊’。七伯也算是一方诸候,一辈子轰轰烈烈的,在教育这快土地上作了那么多惊人的成绩。你看,这又是什么结果呢?”

“强子,我明白了你对人的‘死’不能理解。这实际上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不是说过吗?人生只要活得充实一些也就够了。对不对呀!”

“二狗,我又何尝不知呢?人这一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已经注定了‘死’这个命运,这是勿庸置疑的。唉!二狗,你是不知道呀?”

“强子,到底怎么了,你心中一定有啥事,今天说话全不像那天我与你妹子去你学校时的气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吧!”

“好吧!不瞒你说,我呀!是真有事,而且事还不小呢,一个月之内我原来的中学就死了两个人。”

“什么?两个人?”

“不仅是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30多岁的年轻人。太惨痛了,前些日子还在一起听课呢,可这一眨眼的功夫竟全都没影了,你明白不明白一个月之内失去两个亲密同事的感受呀?”

“明白。”二狗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字字显得特别沉稳。

强子有点后悔了,不该说这些言重的话,二狗一年之内失去了两个亲人,你说他能不知道吗!强子不敢再说话了。两人一路默默地回到了家。第二十二章、黑妮大事


忙完了这些事之后,黑妮的事成了二狗家的最大事了。

黑妮一直还是没有动静,二狗这下可犯愁了,他与黑妮开始坐在一起商量起孩子这件事来。黑妮也心慌了,他们应该去检查一下。
这日上午,成叔、成婶送女儿和女婿一直到了路口。两位老人觉得心情特别沉重,不知此去会有一个什么结果。老两口的心几乎要纠结在一处了,他们怕没有孙子,又怕会出什么事。送女儿和女婿上了车之后,两位老人一直立在原处,不肯回家,想一直等在那儿,听好结果。

“强他娘,回吧!都出嫁的人了,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们都已老了,不用这么操心了。二狗,他毕竟是个好孩子,咱们把妮交给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强的娃已经四岁了,可妮的娃连影子都没有。你说,我能不心急吗?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若是真有点不好的事,我也不想活了。”说着,“哇哇”的大声哭起来。

“都活了一辈子的人了,心怎么还这么小呢?你,你就……”话还没说完,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泥叔硬拉着泥婶慢慢朝家挪去。

二狗与黑妮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人的脸难看,吓得车上的人都不敢说话,还以为又出人命了呢。

来到县医院,两人挂了号,二狗便扶黑妮进去检查。然后自己也做了检查。医生说,下午才会有结果,让两人下午来拿。二狗本来打算让黑妮先回去,自己下午一取就行了,黑妮显得比较执着,二狗啥也不敢说了,只好凭着黑妮的性子,让她也在这儿等。

城里特别热闹,他们俩人哪有心思转呢?在街面上随便吃了一点饭之后,便来到化验室门口,坐在那里的长凳上等着。

两人一直坐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医生、护士们一个个走了进来。门开了,护士走了进去,化验结果很快便递出来了:二狗一切正常,无任何异恙,可是黑妮竟然是先天性的,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二狗当时就气晕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不相信命运竟会如此对自己不公。这可让他怎么往下活呀!

黑妮跑到护士跟前,“嗵”的一声跪在了护士的面前:“不,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男人,这不是真的。我有,我有这种能力。”

护士这下可吓坏了,赶忙用手去扶黑妮,可怎么也扶不起来。所有科室的人全都来了,大家一起才将黑妮扶了起来,纷纷站在一旁劝解黑妮。二狗这时也清醒了过来,忙拉着黑妮向外走去。

一路无语,两人很快便回到了家里,话很快便传到了成叔和成婶那里。老两口哭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二狗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几乎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天好像就要塌陷了,咋能遇上这样的事呢?造化怎么会和人开这么大的玩笑呢?他简直就要疯了,他觉得一切的一切对于自己都不重要了,眼前的这座房子对自己有什么作用呢?他这些年辛辛苦苦到底为了谁呀?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以后自己将怎么生活。不?他觉得,他已没有了明天。

他好闷好闷,这个房子他是呆不下去了。赶忙披上衣服,趁着月色来到了那片洋溢在脑际的柿子林,这里今晚静得慌,他头晕晕的,一个人躺在草坪上,这时耳朵仿佛灵醒了许多,田里头、草坪上沙沙的响声全被二狗听的一清二楚。抬眼望望那黑漆漆的影子,犹如鬼魅一般。四周阴森森的,这时候,树尖上突然传来了几声猫头鹰的尖鸣,心中蓦然起了寒颤,浑身上下也起了鸡皮疙瘩。

二狗今晚根本不想回家,他怕再看见自己一手创立的家业;他更怕如何去面对他那个哭丧着脸的媳妇。二狗用手在旁边摸了一片叶子,他将整片叶子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翕动着双唇吃力的咀嚼着。舌头尖上,喉咙里溢出丝丝苦味来,这不是叶子的苦味,这是自己内心的苦呀。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命实在太苦了,他已经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他觉得自己真要垮了,今晚就这样睡去,明天还能不能再起来。这可能是自己的末日吧!

第二十三章、家中不幸

晶莹的露珠打湿了二狗的衣服,所有的水珠在黎明的曙光中透射着金色的光芒,二狗的视野里也溶进了几缕。草儿、叶儿、枝儿上显得更加清新了。这儿一片透亮。二狗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田野里一片葱郁,忙用手抹了一把脸,整整衣裳,颤颤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家。自家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一片狼籍,二狗赶忙进屋去寻黑妮,却怎么也寻不见黑妮的踪影。又见桌子上还留着一份书信,二狗忙打开一看,信上写道:
二狗哥:

见信勿悲。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也不想这样。

二狗哥,你的命可真苦呀!你已经没了爹娘,你的媳妇没本事,天生又生不成娃。你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这叫什么事呀!你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能低头。你要记住我哥给你说过的话,那是我故意安排的。你一定会怨悔我的。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哥已经成功了,他已经写出了许多作品,而且还在许多杂志上发表了呢!他现在正在写一部长篇小说。你知道吗?这篇小说的主人公不是别人,他就是你呀!我哥知道你命苦,所以写你。

二狗哥,我不怪你,我觉得我很幸福,你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可我觉得你并不普通,你也挺伟大的。咱们这个村子,咱们这个地方,能发展到此地步,二狗哥这都是你的功劳呀。我这人算是最幸运的人了,我没有什么遣憾的了。我舍不得你呀!我真的舍不得你呀!

我爱你!

我爱你!

二狗哥,永别了!

永别了,二狗哥!

你的黑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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