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藕为什么那么多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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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冬青一直都不知道老婆董小莲的母亲生病了，住院了，董小莲也懒得跟他说这件事，她知道方冬青心里一直看不上她们老董家的人，尤其是董小莲的弟弟董大勇。

要说呢董小莲也不是扶弟魔的姐姐形象，但是董大勇确实不怎么成气候，董小莲多少能明白方冬青不喜欢她这个弟弟，说实话她自己也总是被董大勇气个半死，不止一次指着董大勇的鼻子骂过：“你是猪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但是她是亲姐姐哎，她想怎么说只要自己家人能接受就好了，方冬青要摆出臭脸来，董小莲就接受不了，说到底，嫌弃董大勇不就是打根儿上就瞧不起她董小莲吗？他是老几啊？他凭什么？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车间主任兼工程师，还当自己真是棵葱呢。

东方厂作为鹤阳市的钢铁集团子公司，成立四十多年来一直是市纳税大户，厂子里的很多工人一家三代都有人在工厂上班，北关和南关都说东方厂所在的管片儿叫“钢城”，其实不然，这个区真正的名字叫淮安区，具体名字的由来也说不清楚，附近也并没有河流，董小莲也一直奇怪这个淮安是怎么产生的，问过一次白师傅，白师傅说这都是文化人随手起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指。厂区内还有条路叫毓秀路，白师傅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叫毓秀路吧？因为上一任厂长的老母亲叫杜毓秀！

啊？这个答案太让董小莲意外了，她想的是钟灵毓秀，这样的字眼谁不喜欢呢，拿来做个路名再合适也没有了。谁成想，还有这一道隐私的秘密呢。你以为呢，白师傅说，一个名字罢了，也就是一个代号，只要管起名的人在自己的自由度内选择好了就行了呀。

说得这么直接，董小莲的思绪飘了，方冬青要是明白这个所谓的“度”，是不是他们夫妻两个的关系也不至于变得像现在这么糟糕。

1 你还记得那个帽子里的雪球吗

董小莲一家四口人在东方厂的厂区里是明星家庭。十里钢城，没有不知道董家的，这得益于董小莲的父亲董文明。确切地说，是得益于董文明的省级劳动模范称号的获得。这样的荣誉对于东方厂来说是凤毛麟角，几年能出一个就是厂区欢天喜地的大事了。董文明得奖那年还是90年代初，那会儿董小莲也就十几岁，董大勇还在上小学。

董文明得奖的同时就被人举报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二胎，厂里知道这是有人嫉妒，故意给董文明上眼药。因为董文明和老婆李文菊意外怀孕那会儿，是要第一时间去厂区医院打胎的，可是李文菊的身体出了健康状况，医生建议不做这个手术，否则一旦引起并发症，可能的后果是母子双亡。

董文明和李文菊马上去了厂里的计划生育办公室，说明了前因后果，还附上了医院诊断说明和检讨书，担心影响单位的精神文明先进集体的评定。这个事情太特殊了，牵涉到生命的问题，没办法，后来单位出面和医院对接，找了好几家医院评估，最终算是把这个生育指标解决了，董文明和李文菊在东方厂“一站成名”。

所有人说起来这个事就是“那个省级劳动模范董文明超生”，董文明和李文菊真是哭笑不得，啥叫枪打出头鸟，这下子全明白了。

等到九个月后，李文菊还真是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下子，董家就更出名了。董文明后来开玩笑对着长大成人的两姐弟说这几年是自己的人生巅峰时刻。

董小莲面对着意想不到的二胎弟弟的到来，和身边朋友都不一样的家庭新格局，心里起初的落差可想而知，好在董文明对董小莲这个宝贝闺女非常在意，时刻关注着女儿的情绪变化，并且许诺了对于女儿快乐成长的心愿，保证爸妈对她的爱不会减少一分一毫，董小莲的情绪低潮期很快就悄无声息，翻篇了。

恢复了欢喜情绪的董小莲的状态似乎也被重启了，她也渐渐爱上了这个软萌可爱的小婴儿。董大勇出生的第二周，董小莲就开始兴奋地见人就说自己的弟弟，同学白惠也就是白师傅的女儿说你这简直就是翻版“祥林嫂”。

正想着这些往事，电话忽然响了起来，董小莲看是白师傅就接了：“师傅，有事吗？”白师傅说：“小莲，白惠今天回来说是要离婚，你能替师傅劝劝她吗？就她那性格，离了，一个人生活就一定会比现在好吗……”

董小莲大吃一惊，在她的认知里，即便退一万步说，这周遭所有的人都可能摊上离婚这件事，白惠也不应该呀！白惠从小就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温柔体贴，不爱在外面逗留，那个小家庭几乎是她工作之余的全部，这种媳妇难道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吗？她怎么就能摊上这种事的？

不对，董小莲忽然想起师傅说的是白惠要离婚，那就是白惠自己不想要这段婚姻了，那么白惠在这段婚姻生活里究竟遭遇了什么才是关键，董小莲现在也不得而知。

挖空心思安慰了师傅两句，她匆匆挂了电话，方冬青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她得管孩子吃饭，下午送完女儿上学到她去单位接班还有三个小时，女儿今天晚饭说在学校吃，放学爸爸也能接。她想趁那个空档时间去找白惠问问什么情况，怎么就能和赵安佐走到要离婚的这一步呢？

人生简直太诡异了。蒸好大米饭，收拾好两道菜的食材装盘预备着，董小莲匆匆忙忙拿上车钥匙出门接女儿放学。

白惠中学时文静秀气，说话轻声细语的，长得跟瓷娃娃一样的白惠就像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招来了身边不少追求者，不乏不怀好意的无业游民青年。

董小莲在那个阶段和白惠天天形影不离，董文明接孩子的时候经常一起接了白惠到自己家里写作业，白师傅再到董家接女儿，白师傅也因此对董家很感激，等到董小莲在厂里就业，白师傅就义不容辞地接过了师傅的重任，白家和董家这些年来一直跟亲戚一样走动很勤，就是这样的渊源。

白惠和赵安佐的婚姻在董小莲看来算是颇为理想的婚姻模式，两家的父母认识，家庭背景差不多，住的都是一个生活区，白惠和赵安佐又都是独生子女，双方父母对于他们两个人的婚姻都满意得不得了，貌似又多了个女儿或者是儿子，四个老人和一对小夫妻，互相之间住所的距离就是一杯热茶的距离，这还不完美那什么叫完美？

董小莲想起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鹤阳市下了超级大的雪，全城一片雪白世界。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董小莲和白惠一起走路上学，路上兴奋地尖叫全是因为那场意外降临的大雪。

一个少年从她俩身边经过，羽绒服的帽子没有扣在头上，帽兜松松垮垮背在背后，头顶上的黑色头发笼罩着一层薄雪在慢慢融化。白惠忽然就把手里的雪球悄悄放进了他帽兜里，然后拉着董小莲就跑。董小莲都惊呆了，这是模范生白惠干的事吗？不像啊，白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解放天性呢。

两个疯丫头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就被自己家的大人们呵斥了。那个少年就是高她们两届的赵安佐，而赵安佐的父亲也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据说赵安佐坐到教室后，正上着课就听见什么地方啪嗒啪嗒滴水，周围一圈同学都在找这个滴水声来自何处，忽然就看到了赵安佐背后正在滴水的帽兜，帽兜里还翻出来个没有融化完的雪球的“残骸”。剩下的就是目击者的各种线索拼凑……

董小莲想起来同学跟她描述的赵安佐当时脸上的尴尬神情，奇怪的是他眼神里隐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喜悦，董小莲一听就明白了这两个人之间的猫腻，眼前浮现出白惠又黑又亮的双眼……

这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就这么一路长起来的。董小莲一边停车一边想，这样的婚姻都做不到岁月静好吗？那这也太让人失望了吧。

2 鞋是不是舒服只有脚知道，老话说的没错

白惠已经是第二次认真提出离婚，只是这次的她不吵不闹，格外平静却很坚决，赵安佐知道她这次是彻底失望了。当然他要极力挽回，他问白惠：“一定要离吗？”

白惠说：“我为什么要遭遇这个？你是个骗子！你毁了我！”

赵安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他这一刻的思维有点停滞。骗子？谁？他赵安佐？是白惠嘴里口口声声说的“骗子”？天知道，他是多么认真在经营这段婚姻。

然而依然走到了这个地步，相顾无言，赵安佐感觉自己也是“惟有泪千行”，他不想离婚，可想到白惠一言不合下会很容易冲动暴怒的样子，他没说话。

白惠说起第二天要去市政政务办事大厅排队预约离婚手续的事情，赵安佐叹了一口气说：“明天可能不行，下午市领导到厂里检查，我要陪同。再说协议也没有商议好。”

说完他就想抽自己，这说的什么，不是想挽回吗？那这对话太没水平了，完全被白惠牵着走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加上一句：“反正现在排队也有一个月冷静期呢，先商议好了，如果你坚持，我也会成全你。不急在这一时。”

白惠不吭声了。愣了片刻，扭身进了卧室，打开衣橱门，一件一件拨弄着自己的衣服。

赵安佐瞬间变得心虚起来，他知道白惠跟他结婚这么多年，没舍得给自己买几件像样的衣服，每次赵安佐说给她买衣服，白惠都说工人进厂都要穿工装，有好衣服也没机会穿，太浪费了，不用买。她可以找表姐要她淘汰的衣服穿，她兴致勃勃地说我表姐那些衣服可都是好衣服，商场里买的名牌呢。

白惠衣橱里最贵的衣服是一件长袖连衣裙，暗红和宝蓝撞色设计，很大牌，也是那个赵安佐只见过一次的表姐寄给白惠的，说是有点儿瘦了，上身紧，就直接给了白惠。

白惠试穿的时候赵安佐刚好下夜班，看到白惠瘦弱的身躯在这条裙子裹挟中居然生动鲜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颇有知性优雅的美感。赵安佐才知道，原来钱花哪儿哪儿好，这名牌衣服上身还真是好看，能让人看到穿着者本身的身材优势，白惠在这条裙子的陪衬下腿长腰细、光彩照人。

赵安佐偷偷上网查了一下这条裙子的价格，六千四，没想到这么贵。他原以为再贵也不过就是两千大元一大关吧。看着那条裙子，再想想自己的工资单，他叹了口气。

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有人奋斗一生也到不了另外一些人的人生起点。白惠的那个表姐天生的起点就在他赵安佐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终点。

有一天他问白惠，跟了他是不是有点委屈呀，他自己这份收入没办法让白惠衣食无忧，不说一分钱掰成两瓣花，也是得计算周全了，才能做到量入为出的平衡。白惠笑了，说赵安佐傻不傻，谁在世上能丝毫不受委屈，不可能的，看自己心里的轻重缓急了。

赵安佐和白惠结婚前几年，两个人到一起话多的很，每天都是一箩筐废话说来说去，董小莲不止一次说这俩人秀恩爱，白惠被取笑得满脸通红的时候多了去了，什么时候两个人开始貌合神离的？赵安佐想应该是和自己工作变动有关，起始点还是自己参加单位竞聘被提拔为厂办秘书后，应酬多了，工作时间就不可避免地长了，这之后白惠抱怨过两回，看看也没什么用，慢慢不说了，赵安佐当时心里窃喜，以为少年夫妻老来伴，白惠可能适应了，没想到她心里的委屈在悄无声息地堆积，看来问题并没有解决，终于到了她承受不了的程度。

骗子？赵安佐苦笑，白惠说他骗子，这太讽刺了。赵安佐在阳台上放眼远望，厂子里的那条小路上没有什么人，左边数第二棵树上掩盖还刻着他们俩年轻时相爱的一个小记号，赵安佐喝着一杯浓茶，吹了一口浮到水面上的茶叶，发现茶杯还是白惠买给他的四十岁生日礼物，紫砂质地的保温杯，不便宜。赵安佐的眼圈一下子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他骗了白惠什么，无非是恋爱时的承诺没有全部兑现吧，赵安佐以前觉得这算什么问题呢，谁家不是这样一地鸡毛蒜皮的小事成堆啊，不成想还就是这些小细节上的问题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白惠第二次提出离婚。

白惠第一次提离婚是什么时候？赵安佐回想了会儿，终于确定那次是自己答应在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前后休年假，带白惠出去玩一周的，结果给忘了，白惠气坏了说要离婚，赵安佐压根儿没当回事。只当白惠是闹小脾气，趁着道歉还自作主张把她喜欢了很久的一件貂皮外套买了回来，还约了白惠的闺蜜董小莲帮自己说好话，算是摆平了。

怎么还有今天这一出呢？白惠不吵不闹，就是很坚持，温柔地坚持离婚的主张。赵安佐心里委屈，他没有绯闻，没有任何对不起老婆孩子的事情发生，努力的动力在于想让白惠和孩子过好日子，尽可能在吃穿上不受委屈。可是白惠却这么痛苦，果然是鞋合脚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当事人的心情外人永远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3 我爸他怎么了？你非要这么不依不饶的

董小莲给白惠打了电话，白惠没有接。白惠能想到董小莲作为父亲的徒弟，肩负的说客任务。接了电话还不如不接，白惠就直接按掉了。

别说董小莲不能理解自己的选择，就是父母不也是一边倒在帮助赵安佐说话吗？白惠更生气的是女儿赵照的态度居然也是指责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赵照的原话是：“我爸他怎么了？你非要这么不依不饶的！”

白惠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幻化成一丝一缕的气息散去。再这样维持着这段在她看来已经名不副实的婚姻，她就要窒息而亡了。难怪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抑郁的人。

宁愿我负天下人，白惠想无论如何自己也得为两个人未来的人生负责，人生如果像此刻的如此无趣且无奈，她空余在这个世上来一遭。

东方厂的员工总数6万多人，在鹤阳市也算得上排在前几名的企业。鹤阳二中门口，董小莲看到女儿方卉和一个男同学并肩走出校门，她皱了皱眉头，初二了，怎么也不站路队呢？男生和女生走得太近的话是不是影响学习啊？

她明智地压住了这些即将奔涌而出的问题。真怕自己也长成了和原生家庭里自己父母一模一样的人，还是先别讨人嫌了。董小莲记得自己上中学时对家长遇事就要刨根问底的厌烦，算了，孩子毕竟是孩子，让她高高兴兴地单纯一点挺好。

刚才打给白惠的电话她没接，董小莲知道白惠这个阶段可能也不想看见自己，没办法，师傅已经发过话了，不管咋样下午也得去一趟了。

董小莲去白师傅家没有空手去，多年的师徒情谊和老邻居的情分可不能忘，白师傅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董小莲带了两盒茶叶，她也不知道茶叶的好坏，只知道是方冬青带回家的，应该是能拿得出手的。

果然白师傅看见她带着茶叶嗔怪地说：“来师傅这儿帮忙还要给我拿特级大红袍，这不是折煞我了！”董小莲听了挺高兴，送礼要接送礼物的人能欣赏，才算是价值的体现啊，否则那还不是明珠暗投了。

董小莲环顾了一下白师傅的客厅，悄悄问师傅白惠呢？师傅指了指那间房门紧闭的客卧。

“在午休吗？”董小莲看了看时间，这也下午两点四十了，不会真的还在睡觉吧？大概率白惠不想跟父母说那么多自己的事情，索性就关了房门躲进小楼成一统了吧。

董小莲看着白师傅敲着房门：“惠惠，小莲来了！来和小莲说说话啊！”董小莲想，这是不是也太让白惠尴尬了，赶紧站起身说要是白惠还没醒，那我就先走吧，改天再来。

白惠出来了，披着一头中长发打着呵欠，说：“你走什么走，等会儿，我洗个脸，见不着我你不是白跑了？”

董小莲说：“那谁让你不接我电话的？你以为我多想管你啊！”白惠嗤一声自顾自笑起来，冲着董小莲做了个鬼脸。

赵照在外地上大学一年级，白惠原本以为自己在完成养育孩子的阶段性任务后提出离婚算得上是自己深明大义，却没想到在众人眼里，面对着没有出轨和家暴行为的丈夫提出离婚，似乎女人就是大逆不道，白惠快要气死了。

董小莲当然能换位思考这些，但是摆明了她是带着受了白惠父母委托下的任务来的，这个就激发起白惠的反感了。董小莲知道自己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这点是白惠深恶痛绝的，她是打算明说出来，看看白惠对于婚姻的思考和痛点究竟在哪里，她只要能跟师傅复命就可以了，至于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哪里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的呢。

白惠洗完脸贴了张面膜，随手也递给了董小莲一张说：“给你这个先贴着，我给你买了两盒，还没来得及给你送呢，你先试试我这个看好用不？”董小莲笑着去洗干净脸也贴上：“我就知道你不想看见我的脸，哈哈哈。”

“知道你还来讨人嫌！”两个自小一起玩大的好朋友打着嘴仗，心里无比受用这份少年时代结下的情谊。

白惠知道有董小莲的这份真心盼着她这个朋友好的情意就足够了，男人靠不住的时候，有一两个闺蜜能得到的巨大的力量是太难得的宝贵财富了，她白惠又不是不知好歹。

4 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有点缺憾才是真实的生活

董小莲在白惠这畅谈人生的时刻，方冬青正焦头烂额试图说服小舅子董大勇放自己一马，把他在外面惹上麻烦的烂事先压下来不要告诉他老婆董小莲。

方冬青从来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天，小舅子董大勇在他心里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谁曾想风水轮流转，轮到了他低三下四求董大勇放自己一马！方冬青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妈的智障。他在心里骂自己。可不是智障是什么？老婆董小莲千好万好，他怎么就失心疯一样迷上了王可心那个女人呢，只能说明自己也不是啥好东西，怪不得别人黏住他摆脱不了。

昨天他给董小莲报备的是厂子里研发小组在彻夜检测一项技术的实施情况，所以睡在厂里不回来，他是东方厂里的工程师，也是试运行这个项目车间的车间主任，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董小莲也忙医院的事，根本就没有在意，方冬青轻松过关。

他撒谎了。王可心约了他，在自己的出租屋，他都试着分手了好多次，可是王可心一直纠缠着在逼自己和董小莲摊牌，但说实话，他早就后悔了两个人之间的狗血剧情，却不敢不去赴约，王可心的歇斯底里他见识过一回，算是彻底怕了。

不曾想，早上从王可心家门出来就撞上了董大勇，这霉运也是没谁了。董大勇的女朋友就住在王可心出租房的后面一栋楼！方冬青下来刚打开自己的车门，就看见董大勇从旁边闪出来，站在了他的车前，死盯着准备坐副驾位置的王可心一言不发。

王可心一看这阵仗，脚底抹油溜了，打了辆车就走了。董大勇大大咧咧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上来，方冬青硬着头皮也发动了车，问董大勇去哪里，董大勇面无表情地说你去哪我去哪。

“大勇，你听我跟你解释。”方冬青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平时对董大勇爱搭不理，得罪董大勇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下子报应来了，他心说这怎么办啊。

董大勇平时上班和姐夫的车间是相邻的，没多远，但是姐夫总是对自己有意无意地忽视着，董大勇早就看着这个姐夫来气了，只是碍着姐姐的面子，还有外甥女卉卉，董大勇一直是惹不起我躲得起的态度，没想到这看起来堂堂正正的姐夫大人居然一大早和一个年轻妖艳的女人同进同出！这还是厂区的家属院，妈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董大勇的心里波涛汹涌，姐姐知道不知道这事？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董大勇第一次遇到这么难办的事情。告诉姐姐？那要看着姐姐的婚姻解体吗？卉卉失去完整的家庭，这可不是他当舅舅的愿意看到的。不告诉姐姐？那万一以后姐姐知道了，自己这不是为虎作伥吗？还不是一样会得罪姐姐。

董大勇脑瓜子疼。这王八蛋。简直了。董大勇打算先揍方冬青一顿再说，解不解决问题，解气总是可以的。

“我后悔了，真的。可这女的说要去单位告我，我害怕她一闹，我就什么都没了，只好先稳住她。大勇你帮帮我，先别告诉你姐姐行吗？”

沉不住气的是方冬青。董大勇在心里分析着情况，这就是说姐夫，啊不，这方冬青是要姐姐和卉卉的，只是犯了错，被这女的缠上了？

“不告诉我姐姐？你这不欺负人嘛！我姐姐年轻时追求的人能排多长的队，你是不是都忘了！你这就叫王八蛋！”董大勇声色俱厉。

“我承认，你说的都对，是我混蛋。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辩解，我就想尽快解决，你帮帮我先别告诉你姐姐，我会尽快摆平的行吗？求你了大勇。”

董大勇痛心疾首：“我妈还在住院，我姐姐累得人都瘦了一圈，你不去医院打个照面，她还帮你解释说厂子里项目你脱不开身，原来你是在别人的床上忙项目呢！”

方冬青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原来董小莲这段日子肉眼可见的憔悴是这么回事！这下子自己更是罪大恶极了，老婆在家里家外忙活，男人在外面风流快活，这说破大天儿来，自己也不对呀。

“大勇，我求求你，你姐姐也没说咱妈住院的事，厂里项目研发也是实情，但是今天我确实撒谎了，我是想赶紧跟那个女人讲清楚的，我不可能会离开你姐和卉卉！”

已经到厂子里了，停好车的方冬青还在恳求着董大勇。董大勇叹了口气，难怪现在结婚率上不去，都是这样的人毁掉了人们对于婚姻的向往吧。

“下班再说吧，你要是再干对不起我姐的事，你等着进监狱吧！要不然我进去也行，反正我没成家呢。”董大勇撂下这句话一转身走了。方冬青额头的汗滴落了下来，才惊觉自己后背都是汗。

5 人生有多少爱能够重来？有多少机会能够重来？

赵安佐心神不宁。会场还有个人比他的状态还不好，说心如油煎也不夸张，没错，就是被小舅子董大勇抓包出轨的方冬青。

东方厂的技术骨干研发会议，赵安佐作为厂办秘书负责筹备协调，方冬青是与会人员之一。

会场在东方厂的行政大楼三楼会议室，公司大楼总部所在地。以往方冬青总是以参加此类会议为骄傲，事后总要凡尔赛一把，来显示自己的年轻有为，但是此刻，他却如坐针毡。尤其是看到代表青工发言的后起之秀居然是早上才和自己打过照面的小舅子董大勇，方冬青更是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感觉糟透了。

“老方！”赵安佐又叫了一声，这方冬青是故意躲着自己吗？也有可能啊，董小莲毕竟是白惠的闺蜜，方冬青是不是怕自己找他老婆当说客所以装着听不见啊？赵安佐心里琢磨。

“赵处，您叫我吗？”方冬青的眼神茫然，赵安佐才看出他状态不好，也是最近的厂里研发的项目集中在他那个车间试运行，估计太累了，自己想多了。

“方工，您这是不是累着了，我都叫了三声了你才听见啊！”赵安佐打算请方冬青两口子帮忙劝劝白惠给自己个机会挽回婚姻，人生苦短，结缘不易，孩子也接受不了，自己也不愿意就这么散了，面子什么的都不考虑了，真离了更没面子。

方冬青说抱歉抱歉，我今天不舒服，状态不好，真没听见。

“我信，不然你怎么也得招呼你小舅子一声吧，我刚才还看见大勇呢，这一转眼就不见了。”赵安佐给方冬青的台阶给得足足的。

“走，这也快下班了，先去我办公室喝杯茶，我有点事儿给你说。”赵安佐拉着方冬青的袖子就走。他办公室在会议室上面一层的最东头。方冬青不得已只好跟着来了。

赵安佐这间办公室面积并不大，不超过规定的标准，胜在两面都是窗户，显得面积大一些，沙发角有一株很高大细长的绿植，方冬青叫不出名字来，不过绿色多了，看着心里似乎也安静许多。

“冬青，老哥我有点私事想求你家小莲帮个忙啊！”方冬青落座后，赵安佐一面给他泡茶一面就把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方冬青放心了，不是说的自己的那档子烂事就行，这顺水人情怎么也得送，何况董小莲原本就是白惠的闺蜜，还是白师傅的徒弟呢。

“说不定白师傅已经找了小莲了吧，我相信，老人也不想看到你们俩的婚姻真的就散了吧，所以赵处您别担心，就因为工作忙，嫂子这么不理解也说不过去呀！”方冬青安慰着赵安佐。他心里说你这事和我的烦恼比起来，那还算是个事儿吗？

思前想后，方冬青也没敢把自己的心头之患说出来，这件事中自己的错一览无遗，没啥可以推卸和辩解的地方，那说出来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说的意义在哪里呢。

方冬青和赵安佐道了别，开车回家，打算晚上和董小莲一起去医院看看岳母。心里烦，他顺手打开了音乐，开着开着，迪克牛仔的那首《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沧桑声音在车里散开，猝不及防，方冬青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当爱情已经桑田沧海/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6 生活就是一团乱麻，有无数解不开的小疙瘩

董大勇快要气炸了，早上的偶遇真的是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姐姐董小莲是东方厂里一个厂区子弟里优秀的存在。董小莲大学毕业后又重返出生的这个小城完全是因为父母的工厂情结作怪，董大勇学习成绩不好，早就做好了上技校的打算。

小时候董小莲经常因为弟弟成绩不好给他补课，呵斥他也是家常便饭。董大勇不记恨姐姐，他知道那是向着自己呢，恨铁不成钢罢了。但是姐姐回到东方厂，非要去厂子里的一线，家里人都大吃一惊，但也没有拗过姐姐，董小莲还是成为了白师傅的徒弟。董大勇总感到是自己这个家里的男丁扯了姐姐进步的“后腿”，他不敢去求证，但是从此之后，心里就开始憋着一股气开始求上进了。

方冬青和董小莲的婚姻在大家看来是男才女貌、势均力敌的爱情和婚姻，董大勇也挺佩服这个姐夫的，所以可以忽略不计他对自己的忽视和无视。没想到这货是这么个玩意儿，现在到底要怎么办？董大勇跟自己较劲了一天都没有答案。

人生怎么这么难呀，董大勇真心想吼一嗓子却不得不压抑着自己，这毕竟是上班呢，谁心里没有点私事带来的困扰，董大勇明白这些所谓的道理，就是心里难受。

下班了，女朋友点点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也给推了，说要去医院看老妈。他想去看看姐姐的状态再决定下一步做什么，还有那个女的要怎么办？如果纠缠着方冬青怎么办呢？再有要是方冬青是撒谎的，要和姐姐散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董大勇到医院的时候，董小莲已经在病房陪着老妈吃完晚饭了。看到弟弟来，想当然地以为他吃过晚饭了，看到董大勇路上买的快餐，说早知道给他也做饭了。董大勇说你可别管我，你今天的任务是照看老妈，我咋方便咋来吧。

病床上的李文菊看出来儿子有点儿不对劲，知子莫如母，董大勇的情绪不在状态，是和女朋友点点闹别扭了吗？李文菊开玩笑地说：“看我们家的这大帅哥是不是没人要了啊？”董小莲接着话茬说：“嗨，您可别操心了，那个点点对你儿子好得不得了。”

点点是董大勇的女朋友，也是青梅竹马，李文菊当然知道了，但是想把儿子的心事引出来啊，只好拿点点当话题了。董大勇没接茬儿，说自己累了。

李文菊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但是完全没有想到是女儿董小莲的婚姻和家庭出现了难解的麻烦。生活就是这样吧，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涌现出来那些让你头疼的小问题。

董大勇问姐姐：“卉卉谁去接？”董小莲说：“上晚自习呢，一会儿我去接也来得及。”董大勇又问：“姐夫呢？在忙什么？”董小莲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根本就不会问他的吗？”

李文菊也稍微明白了几分，莫不是这个方冬青出现了啥状况？儿子不好说，只好来旁敲侧击姐姐一下？想到这儿她说：“小莲，你走吧，能早点去就早点去，也问问卉卉学校里的老师，看看卉卉的学习状况，你最近老是跑医院，别放松了对孩子的管理。”

董小莲说也行吧，那我走了，又嘱咐了弟弟注意事项，让弟弟和老妈都记得输液的药瓶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就该拔针了，这才拿上饭盒大包小裹地离开了。

董小莲的身影刚一消失，李文菊就招呼儿子坐过来，董大勇莫名其妙。“来说说，方冬青咋了？你说出来，咱们好解决问题啊！”董大勇吓了一跳，感觉呼吸都停了半拍。

“您说啥呢？我没听懂。这跟我姐夫有啥关系啊？”董大勇决定抗拒坦白。

“你可别小瞧你妈，这要不是方冬青捅出来啥麻烦事了，你根本不可能是这个状态，你说不说？你是想急死我吗？”李文菊火了。

董大勇无奈，只好一五一十把自己看到的和方冬青说的话全都端给了李文菊。果不其然，李文菊心想，早晚还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现在怎么办呢？老公董文明解决这事可指望不上，闺女是当事人，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别事与愿违，得，还得是儿子董大勇来处理这件事是最佳人选。

李文菊跟儿子交代了如此这般，一二三四，董大勇频频点头。有老妈参谋，董大勇心里有底气多了。还得是经验，李文菊看起来是胸有成竹。

7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可心这两天如惊弓之鸟，她和方冬青是在厂区组织的一次阅读活动中认识的，那个阅读活动里有一场自由辩论赛，活动下来，她对风度翩翩、才学渊博的方冬青满心仰慕。之后的情节就是司空见惯的狗血和恶俗了，总之，她和方冬青就这么纠缠在了一起。

王可心很郁闷，她心有不甘，凭什么方冬青就想全身而退？他吃干抹净了就回归家庭？当自己是什么？但是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是心虚的，毕竟自己也不是那么无辜。

那天早上方冬青离开的时候，说了希望她想清楚，大家好合好散，毕竟这个所谓的感情是不对的，既不合道义，也是法律不许可的，如果可能，他愿意做出一定的经济补偿。

本来，方冬青说出来的这些就是王可心想听到的，也一直在致力达成的，然而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扎心了。她就较劲儿了说：“你这会儿想分手了？想都别想！除非你想让咱俩同归于尽！哦，不对，还有你们家的董老师和卉卉小朋友，都应该了解你这位方工程师在外面到底都做了些啥！”

方冬青的脸都白了，失魂落魄往外走。她心软了，追上去想跟他说我胡说的，没事，我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但是刚追上去，就看见董大勇从方冬青车旁的树后闪身出来……

一切都乱套了，王可心这才知道啥叫心乱如麻。这咋办呢？董小莲会上门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吗？会揪着自己的头发扇自己的大耳光吗？一想到在网上看到的那些个类似桥段的短视频里打作一团的身影，王可心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

但是现在要怎么办呢？自己主动上门说这一切都结束了吗？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如果不说呢，董大勇会不会就此放过自己和方冬青，全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呢？

可能性存在，但是概率应该是不大吧。王可心就这么一天天的在煎熬着，当然同样煎熬的还有另一个当事人方冬青。

这天一上班，董大勇就给王可心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来意，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王可心如释重负，该来的还是来了，董大勇来总比董小莲来要强吧，本来自己也是要和方冬青结束这一切的，正好借助董大勇这个外力，让这个事情结束得更干净利落一点。

方冬青并不知道董大勇和王可心的攻守同盟，他几乎快要绷不住了，面对着董小莲，无数次想要坦白一切，又无数次三缄其口，压制了即将喷涌而出的忏悔和检讨。

这天，方冬青下班回家，才发现是自己的生日，老婆董小莲不仅下厨做了一桌饭菜，还请来了董大勇和点点，卉卉在学校用餐，没有回家，他们四个人热热闹闹吃完了一顿饭，觥筹交错之间，于无声息处，董大勇和方冬青达成了一致，这页翻篇了，在方冬青的满心感恩之下，他也听出来了，岳母李文菊也清楚这件事，并且董大勇也和王可心达成了共识，让这页给翻篇了，瞒着董小莲，彻底翻篇了。

方冬青差点没哭出来，心里的重负没有了，他宛若重获新生。恍惚间，他提议这个周末邀请白惠和赵安佐一家吃饭，董小莲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最终结果如何，谁也说不好。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试试吧，万一白惠能给赵安佐和这个家庭一个机会呢？这又何尝不是给白惠自己一个机会呢？董小莲想，人生就是这样吧，也许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最终还是要听从自己内心的愿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