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夜晚

DPXS 130

夜晚，乡村八月的田野上，是一个有声有色丰富多彩的世界。无数的青蛙，隐身在无边的黑暗里，闻其声而不见其影。它们此起彼伏的叫声，清楚地表明，青蛙的族群，十分庞大，是一支无法忽略的潜伏在田野里的大军。而在田野之上，数不清的萤火虫，提着一盏盏绿色的荧光灯，不辞辛劳地忙碌着，它们一遍遍地巡查田野上是否有害虫出现。

小钱见到闪光的萤火虫，就兴奋起来，她想捕捉一只萤火虫带回宿舍，收养在小玻璃瓶里。她小时候曾经这么玩过，那时，是邻居家男孩帮她捕捉萤火虫的，这回，她想请李志高帮她抓一只萤火虫。

220千伏古都变电站建设工地位于田野上，四面被农田包围，变电站唯一的道路穿过田野与一条乡镇公路相连。从变电站工地出来，若是不走门前的水泥道路，就有许多条田野上的羊肠小道可行。从这些田间小道上，走进广阔的田野里，欣赏到无限的田园风光。小钱姑娘是技术支援来到工地的。那时，变电站的差动保护属于先进技术，在县供电公司里，尚无调试差动保护的能力，每当涉及到这项技术时，都要向市供电公司求援。小钱与李志高是电校的校友，可小钱比李志高早工作两年，她被分配到市公司，现在，她已是全市调试差动保护的技术权威。市公司的专家被请到工地上来，秦主任高度重视这事。他让李志高全程陪同她，再三叮嘱李志高，务必做到从生活到工作全方位地关心人家，让她感到宾至如归，工作愉快。

在原本是长庄稼的田野上建设一座满是现代化电器设备的变电站，一切都是从无到有。工地上的白天很热闹，多个工种齐头并进，农民工忙着开挖电缆沟，电焊工忙着干火花四溅的电焊活，沙轮机则声嘶力竭地发出刺耳的响声，变电检修工忙着安装调试高压开关设备，不时地，搬运工人将原包装的电器设备从货车上卸下来，搬运到指定地点。各路人马都在抢抓施工进度，相互间，难免有冲突发生。这时，小问题由现场工作负责人处理，遇到大问题时，秦主任出面协调解决。

保护调试是个细活，需要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小钱喜欢在夜晚无人打扰的情形下开展主要工作。李志高很快地发现这一点，他随即将自己的作息时间调整过来，配合小钱一起上夜班。

夜晚，是田野里各种小动物最为活跃的时刻，曾有野兔不请自来，贸然闯入控制室内，在设备与仪器之间乱窜，险些损坏设备。另外，田野上虫多，室内的灯光会吸引来无数在夜幕下游荡的飞虫，唯有关闭门窗，才能将它们拒之门外。

关闭门窗后，控制室内安静下来，小钱坐在桌旁，操作试验仪器，李志高站在小钱身后，与她一起观察荧光屏上跳跃的数字。这些处于动态的数字，在外人眼里是枯燥乏味的，可在专业人员眼里，却是内涵丰富，魅力无穷。李志高弯下腰身，目光越过小钱肩头观察着屏幕上跳跃的数字。他的呼吸，却像个捣蛋鬼，有节奏地轻拂小钱的秀发。李志高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这些处于动态的数据，为何与书本上的答案不同？为何这组数字心猿意马地跳跃不止呢？

不好意思。

终于，李志高意识到自己过于接近而打扰人家了，他连忙直起身来，向她道歉。小钱却很大方，她莞尔一笑，抬起手来，将那缕秀发夹在耳边束缚住。以后，任凭李志高青春有力的呼吸，它们都纹丝不动了。

直至深夜，加班才结束，李志高回到宿舍后，身心放松下来，当他脑海里回顾这一天里工作上的得失时，对流水帐的部分，他按下了快进键，思考中一带而过，却在一处按下了暂停键，使脑海里的画面定格于此，甚至，连时间也在此停滞。那就是小钱莞尔一笑的神态，他觉得她笑起来真美丽，像是一位电影明星。他已钻入牛角尖里，欲罢不能。后来在睡梦中，他都梦见她的笑。

歇一歇，喝杯菊花茶吧。

第二天晚上加班时，李志高中途出去了一下，一会儿了，他拎一只热水瓶回来。当时，小钱的心思都在干活上，并未在意他做啥。过一会儿，李志高便递上一杯热茶来。

什么茶？

菊花茶。

我喜爱菊花茶呢。你怎么知道的呢？

你名气大，是公司里首屈一指的权威人士。你的喜爱癖好，我们早有耳闻呢。知道你爱喝菊花茶。今天中午，我放弃休息时间，特意到镇上去，为你买了半斤黄金菊，专门供应你的。你可要喝完这袋菊花茶，才许离开我们工地呢。

好啊！

小钱姑娘爽快地答应到，她为意外地喝上了自己喜爱的菊花茶而高兴。同时，又被他人真诚挽留，这两桩好事，竟然还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小钱很开心，她即兴向李志高布置一项临时任务：

今晚加班结束后，你别忙回宿舍，陪我到外面田野上去走一走。你要向我详细报告你还清楚我那些事。

遵命。

李志高十分爽快地答应到。

抓一只萤火虫并非易事，轻罗小扇扑流萤，可小钱手里没有扇子，只好以手掌替代了。她不断地合掌夹击流萤，可机灵的流萤，总能在她合掌的最后一瞬逃出她的掌心，就像是被她合掌形成的空气挤压出去的。黑暗中，不时地传来她的击掌声，与失之交臂的惋惜声。李志高也全力以赴地捕捉流萤，可是，萤火虫像铁了心似的，今晚，不愿轻易地成全他讨好姑娘的芳心。李志高的掌声响亮有力，透露出他急于求成的迫切心情。

终于，李志高兴奋地嚷到：

“我抓到了一只。”

小钱闻声而来，走近他身边，只见，李志高徐徐地摊开手掌，掌心里发出幽幽的绿光。因他用力过猛，李志高生生地将一只流萤扑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的萤火虫，使他掌心里亮闪闪的，成了一只绿手掌。

“可惜，你杀死了它。”

小钱说完。她又到别处去追踪流萤了。李志高听了她的话，遂改变手法，他悄悄地走近流萤，轻轻地双手合掌。他温柔的手法，只是换汤不换药，依旧不能挽留住一只流萤。不过，李志高丝毫没有泄气，他兴趣盎然地继续追踪着一闪一闪的流萤。

“嗯哎，快来拉我一把。”

黑暗中，忽然传来小钱的呼救声，李志高立刻奔跑过去。原来，小钱一门心思地追踪流萤，却未注意脚下是否有路，她一脚踏空，从田埂上跌落到水田中。而田里净是淤泥，使她双脚深陷淤泥里。

李志高闻讯赶来，他先是站在田埂上，向前倾身去拉小钱。身陷囹圄的小钱在他帮助下，先是向左歪过身去，拔起了右脚，却又扎下了左脚；继而，她向右歪过身去，拔起了左脚，却又深扎下右脚。三番五次，小钱总是顾此失彼，身子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在原地摇晃不前。李志高见状，他索性跳下水田去近身救援。

在这一刻，男女间的界限被打破了，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双手搂抱住她纤纤细腰，使出旱地拔葱的功夫来，生生地将她双脚从淤泥里抽出来。

他继续抱紧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一小段水田路，缓缓地挪移到田埂处。然后，放手让她登岸，待她站稳后，自己才安心地踏上田埂。

“你手臂真有力。”

她夸奖他说。

“我还未用上全部力量呢，怕弄疼了你。”

李志高对她实话实说到。

“下次，再到县公司去调试装置时，我就向你们秦主任申请借用你，借你来配合我工作。你力气大，搬运笨重的试验设备，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呢。”

“你太会夸奖人了，在你眼里，搬运工也是人才。”

“对，有用之人，便是人才。”

有道理，乐意为你效劳。李志高说到，俩个模样狼狈的年轻人，却是兴高采烈，异常兴奋。李志高扶她走至田埂尽头的横向水渠边，她一手搭在李志高肩上，将脚伸进渠水里，钟摆似的来回洗足。她慢悠悠地清洗着，究竟洗了多少遍，她也不记得了，但有一点能确定，这是她印象中户外洗足时间最长的一次，有位可依赖的人在身旁，麻烦事也变成容易的了。

他们回到工地宿舍时，已是深夜时分。可门卫师傅没有休息呢。他为他们开了门，注意到他们俩人身上都潮湿了。李志高主动向他说明，是他们失足水田所致，然后，他们回到各自的宿舍，很快地进入梦乡，李志高做了一个甜蜜的梦。

工地上的小陈，一直暗中与李志高较劲。自他得知李志高约会了小钱，夜晚，他们俩人漫步田野共逮萤火虫的事情后，他也一心寻找机会，想约会小钱姑娘呢。可李志高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与小钱从事的是相同的专业，而小陈则是从事变压器检修专业的。为此，小陈处心积虑地谋划着实施一次跨专业的奇袭。这天中午，小陈在工地食堂里吃完饭，在水池边洗碗时，巧遇小钱姑娘也在池边洗碗。而且，小陈见她碗里有两片未吃完的猪肝，被她倒进垃圾桶里。他就惋惜地说到，这猪肝倒掉就可惜了，若是作钓饵的话，兴许能钓到野生甲鱼呢。

小钱第一回听说以猪肝能钓到甲鱼的事，她感到新鲜好奇，就惊讶地问他到，凭这两片猪肝，能钓到野生甲鱼？小陈自信满满地点一点头，表示肯定有这回事。并且，他顺势邀请她，明天中午，你放弃一回休息时间，我带你去河边钓甲鱼。这里是沟河纵横的水乡，甲鱼可多呢。

“好的。”

小钱当即答应了他，但答应过后，她就有些后悔了。不说工地上调试工作很忙，中午能午休一会是十分重要的。就是单单从面对陌生男孩的邀请这件事上看，自己的答复，就不够慎重，过于草率了。她对工地上人员情况尚不熟悉，她原是依靠李志高认识他们的。可今儿李志高不在工地上，他被秦主任派去公司本部办事去了。她后悔自己草率地答应了人家，明天中午，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他出去走一趟了。

第二天中午，他们出去钓甲鱼的事，起初，并没有人知情。可他们回来后，便成了工地上众所周知的事了。小陈失足落水，他拖着一路水迹回到工地，事情就这么传开了。同事们好奇地询问他是如何落水的，原来，他带着小钱来到距工地不远处的小河边，河边有一棵大杨树，在中午阳光下，大杨树的浓荫落在河面上，小陈认为这凉爽的浓荫里，极有可能隐藏着甲鱼，他便选址在浓荫里垂钓。

水边的这棵大杨树，需要简单地介绍一下，它身躯倾斜，将偌大的树冠歪向小河的上方，像是为这段小河撑起一张巨伞。河岸边生长的玉米、大豆等庄稼，并未受它遮挡。杨树与庄稼，两者井水不犯河水，当地农民便懒得修理这棵杨树，幸运的大杨树，自由自在地生长，年复一年，长成的树冠，硕大无朋。方圆十里之内，未见有如此庞大的树冠。浓荫落在水面上，成了鱼儿夏日纳凉的好地方。苗条的参子鱼，像是新兵在操练队形，成群结队地在浓荫里巡回转圈，不时地，激起朵朵水花来。在看不见的水下深处，时有暗流上涌，显示出水下有大鱼活动的迹象。大杨树伸向四周的树根，一半插入河水里，一半嵌在河岸边的泥土里。泥土里的树根，虽不见形影，但它们十分强劲有力，将歪向河心的树身牢固在岸边，使大杨树始终屹立不倒，风雨不动安如山。而插入水里的树根，则随着波浪起伏，时隐时现，水里的树根，密如毛发，如此发达的根系，令人赞叹。

小陈在大杨树下，抛下带有猪肝的钓饵后。他静静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小陈觉得水里的鱼钩有了动静。他使劲一拉，却拉不动钓鱼线，估计碰上了大家伙了。小陈兴奋起来，他加大扯线的力度，欲将期待已久的甲鱼拉出水面。只见，他分开两腿，以马步站桩的姿势，侧身向着河面，他“嗨”了一声，拚尽全力，猛扯一把钓鱼线。他本想依靠爆发力将水中甲鱼抛上岸来的。结果，扯断了钓鱼线，自己却落入水中。小陈是站在临水的树根上垂钓的，因巨大的反作用力，他先是摔倒向树身，碰撞一下树躯后，便反弹落入水中。原来，钓鱼线已缠住水下的树根，小陈哪里是在钓鱼，分明是与树根较劲，他妄想将盘根错节的水下树根拽上岸来呢。

小陈的钓鱼行动，彻底失败了。他们回到工地时，大家见了小陈的一副狼狈相，难免要追问一番。于是，小陈钓鱼落水的事情，便传扬开来，成为大家的笑料。以后，小钱每想起这件事，也是忍俊不禁。当时，小陈判断拉的是甲鱼，谁料到，其实，他是在与水下的树根拉扯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小钱已经知道小陈邀请她钓甲鱼的真正意图。她决定以后再遇上类似的邀请时，就当面谢绝人家，以免人家白忙活一场。

一次，工作闲暇时，秦主任与小陈闲聊起来，秦主任就帮小陈分析这件事。秦主任说，你与小钱出去钓甲鱼，是你一人落水，让小钱做旁观者看笑话，你属于一厢情愿。而李志高与小钱出去活动时，他们是俩人都落水，他们属于同甘共苦，你情我愿。小陈啊，我奉劝你，没希望的事，就别去白费力了。免得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让人笑话。后来，小陈就再没有邀约小钱，估计与秦主任这次醍醐灌顶的谈话有关。

工地上差动保护校验完毕，但保护系统整组调试工作尚未结束，小钱又接到了新的任务，领导要求她立刻动身，赶赴南台县去帮助那边开展新设备的调试工作。秦主任担心小钱走后，工地上这项工作一旦遇上麻烦，会影响变电站的整体建设进度。毕竟，李志高是第一次接触这套保护设备。但小钱向秦主任保证，李志高一定能挑起这付担子，她已将接下来所要做的事，写成详细步骤一一交代与他。万一李志高在整组调试过程中碰上拦路虎，她还可以星夜赶来支援。

秦主任听到她这句话，他才放下心来。接着，又与她说起另一件事，为她饯行，举办一次欢送宴。小钱说，这就不必了，那边等得急呢。

你今晚留在我们工地上吃顿饭，明天一早，我派车送你到南台县去，不会影响你明天的工作。

秦主任执意挽留她，小钱仍犹豫不决。这时，秦主任说出一个教她不能推托的理由来，称这是工地上年轻人的共同心愿，他们说你在工地的日日夜夜里，废寝忘食地开展保护校验工作，深深地感动了他们。他们一定要为你饯行呢。小钱听到这话，她终于拿定主意，吃了这顿饭再走。今后无论是在工作方面，还是私人感情方面，都有可能要与李志高他们保持联系呢。

工地上的晚餐，菜的种类简单，就是从附近农民家里买来的一只老鹅，外加两只小公鸡，一条大鲤鱼，它们是今晚的主菜。另配南瓜空心菜等蔬菜。但工地上的气氛已悄然改变，纵酒狂欢的热闹场面即将到来，同事们超前体验与兴奋起来，好酒分子先打起嘴仗来，相互约战，今晚一决雌雄。厨房里新增的两箱白酒，摆放在当门口的显眼位置上，使进入厨房的人一眼便能看见。家乡洋河酒，俗称手榴弹，不知今晚，这两箱手榴弹，要炸翻多少好汉呢。

“小钱啊，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

晚餐时，秦主任首先向小钱敬酒。秦主任带头站起身来敬小钱一杯酒，同事们见状，便满桌子人齐齐地站立起来，郑重其事地敬小钱一杯酒。

如此规模的敬酒阵势，惊得小钱连忙起立举杯回敬大家，她真诚地说到：

“实在对不起，我不会喝酒，只能以茶代酒。我来到工地上，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衷心感谢大家的美誉。”

结果，小钱只是喝了一口杯里的水，大伙儿却都是一饮而尽，齐齐地，喝净了杯中酒。为此，小钱便觉得过意不去，以水对酒，这不公平。她欠下大伙的一份人情呢。秦主任明白她心意，接着，秦主任提议到：

“下面，我们要为小钱选出一位护花使者，代表小钱喝酒。桌上谁是合适人选呢？”

“李志高。”

大伙异口同声地回答到。由于，大家都喝了酒，这回答的声音便格外响亮，震得窗玻璃都产生了“嗡嗡”的回声。仿佛是大伙刚来到工地时，洪总在开工动员会上致辞，秦主任带领大伙宣誓，一定要不辱使命，如期完成变电站施工建设的光荣任务。那热血沸腾的场景，那震耳欲聋的宣誓声，今晚又盛况重现似的。小钱见到这场面，遂情不自禁地笑了。

现在，李志高是骑虎难下了。若他不答应，那不用小钱说话，大伙都不放过他。若他答应了，接下来，他就要面对刀山火海，这得喝多少酒啊。他偷偷地瞧一眼小钱，希望她在这关键时刻能帮他拿个主意呢。谁知，小钱也正注视着他，观察他的反应呢。小钱的眼神，明确地告诉他， 坚决支持他当她的代表，期待他像一条好汉似的站出来。

李志高把心一横，就答应了下来。

好戏开场了。大伙一致推荐出护花使者后，小陈第一个举杯，敬小钱一杯酒。他与其说是喝酒，不如说是喝醋，小陈言语间透露出一股酸味。

“钱工，我向你道个歉。那天中午，我本意是想带你去钓甲鱼的，结果自己却成了一只落汤鸡。”

小陈这番话，把李志高都说得笑起来。他听小钱说过这事，陈工带她去河边钓过一次甲鱼，结果，他掉进了河里。后来，她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可怕。因为，她不会游泳呀，万一，小陈掉到河里去，她只能站在岸上，眼睁睁地看着小陈被淹没呢。

这酒，必须喝。李志高仰起脸来，一饮而尽。同事们普遍认为，小陈这杯酒，表明他已理智地退出情场。从此，他与李志高之间，就不再是明争暗斗的情敌关系，而是恢复到小钱来之前的同事关系了。

“李志高，你要自饮一杯。”

张师傅说到。

“为何？”

“算是你敬小钱的呀。人家小钱到工地来，就数你学到的东西最多，收获也最大。喝杯送行酒还用说么？”

“行。”

张师傅说出的话，他哪敢不听。李志高回答一个行字，便十分大度地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这样，大伙敬小钱的酒，一杯一杯地灌进了李志高的肚里。李志高的酒量本来就不大，经同事们一番劝酒，很快地，有了显著的成效。李志高先是满脸通红，像个极度害羞的小姑娘出现在大庭广众下。继而，这红色根据地迅速扩大，从脸面发展到脖子，甚至，连藏在衣服下的胸脯都与脸面一片红了。

不仅他脸色变了，声音也变了，李志高说话已含糊不清。忽然，“咕咚”一声响，满座皆惊。只见，李志高与同事喝完一杯酒后，他的脑袋与空酒杯一起叩响桌面。

秦主任见状，便当即制止同事们再与他喝酒。秦主任安排小陈搀扶李志高先到宿舍去休息。小钱却站起身来，让小陈留在桌上，继续与大伙喝酒，由她搀扶李志高回去休息吧，大伙说这样再好不过了。于是，在众目睽睽下，李志高将脑袋歪在小钱的肩膀上，缓缓地随小钱一起出门去了。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他们刚出门去，小陈便立刻跳出来，提出质疑。

即使李志高是故意的，可人家小钱并不拒绝呢，你又喝醋啦。

张师傅不客气地呛了小陈一句，小陈像被击中了七寸的蛇一般，周身乏力地败下阵来。他无言以对，喝完这杯酒后，小陈便知趣地转移开话题，不再提李志高与小钱他们俩的事了。

他们干起活来，有拚命三郎的精神。而喝起酒来，也具有同样的劲头。结果，两箱尽空，全员皆醉，秦主任算是较清醒的一位，他回到自己宿舍，也是倒头便睡。因此当夜，无人知晓李志高是何时回到宿舍休息的。其实，他是当晚最后一个回宿舍休息的。他与小钱提前离桌后，便走出工地，径直到田野上散步去了。

“钱姐，谢谢你陪我出来散步。现在，我被凉爽的夜风一吹，感觉好多了。”

李志高真诚地对小钱说到。

“你刚才在桌上喝酒的反应那么重，挺让人担心的呢。”

小钱对他实话实说到。

“脸红是真的，可醉得伏案不起是故意佯装的，有相当的表演成分。你尚不熟悉我的同事们有多能喝酒。若跟他们争强的话，他们会表现得比你更强。若是对他们示弱，向他们甘拜下风的话，他们会放你一马。瞧，我现在头脑清醒，能够较快地恢复过来。完全是得益于方才我在桌上趴了一会，对兄弟们甘拜下风，才逃过一劫的呢。”

在狭窄的田埂上，李志高自然地牵着小钱的手，俩人愉快地前行。小钱的手，小巧干净，有一种握着香皂似的细腻感。此时，李志高浮想连翩。他敬佩她灵巧的小手，可以出色地完成保护调试任务，解决复杂的技术问题，与师傅们粗糙的大手相比，它毫不逊色，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温柔的小手，既传达着小钱微凉的体温，同时，也反馈着他酒后陡增的热度。也许，他早已捏疼了她的手，她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可李志高这时耍了小心眼呢，他怕自己一旦放松了，她会抽手而去。

在狭窄的田埂上散步，难免会出点岔子，李志高又一脚踩进水田里，弄湿了鞋子。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李志高自嘲说，他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失误。

“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小钱像是在重复他的话，同意他的观点。但是，经她一复述，又传达出一种言外之意，聪明的李志高很快地醒悟过来，他抓住眼前的时机，大胆地向她表白：

“我爱你。”

小钱停下脚步，定住身子，近距离地审视他，像是在进一步确认，他说的话可当真。而李志高则以大胆直率的实际行动告诉她，此话当真。

他与她紧紧相拥，他们火热的嘴唇亲吻在一起，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彼此默默地倾诉着满腔的赤诚。月光明晃晃地照亮着一对相恋的年轻人，它为他们自觉地担当起亘古不变的月下老人角色，为李志高与小钱的爱情见证。夏虫与青蛙，就像是不请自来的爱情乐队，它们疯狂地演奏着，齐声合唱着爱情之歌。夏夜的长风，从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刮过，将他们的爱情故事传遍田野。

初恋的时钟，往往会停摆，使时间定格在他们相拥的那一刻。月光则将他们相拥的身影，忠实地纪录下来。月光下，他们的身影，原先倒影在右侧水田里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相拥的身影已悄悄地转移至左侧水田里。而且，俏皮的月亮，将他们的身影越拉越长，俨然，他们是一对恋爱的巨人。

今夜，一对情投意合的年轻人，他们的爱情与事业的并蒂花，在电站建设工地上，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