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满园

ZPXS 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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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的发展历史上，江山易主，朝代更替，多是兵连祸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贵州省遵义地区，大娄山脉与乌江水系在洪荒时代的天造地设，不仅繁衍了世世代代的仡佬族人民，也成了其他民族人民的生息之地。山川相缪，既是屏障，也是阻塞。生活在这一片大地上的仡佬族人民，本来就是生存在生产力低下的偏僻山区，再加上历代封建王朝的残酷统治，巧取豪夺，贫穷与落后，就像是套在孙悟空三师兄弟头上的紧箍咒。中国共产党自成立那一天起，就把为人民谋幸福作为终身奋斗的理想之一。鲜艳的五星红旗，象征着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人民大团结。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把五十六个民族都视为自己的骨肉。改革开放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之后，仡佬族地区的人民，也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巨变。生长在改革开放时期的仡佬族青年，有的在东南西北的异乡打拼；有的在五湖四海的校园里追求，源源不断地为实现梦想而努力奋斗。新时期的“精准扶贫”就像是流入人体心脏的酶，越来越多的仡佬族儿女的胸膛，热血沸腾。

花园镇是遵义地区的一个边远山区镇。在季节轮回中，又是一天的闭幕。镇党委书记王天生，四十七八岁的模样，精神饱满。王书记看着电脑上的一张人物简介照片，若有所思。照片上的人，气宇轩昂。王书记拿着鼠标的手动了一会儿，接着关了电脑。

王书记关了办公室的门，走了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时间过得好快，天又要黑了。”镇长何成利自言自语的样子，有点恨时间不够用的意思。何成利又像往常那样，正要等王书记走前面时，王书记却是先开了口：“县组织部刚才通知我，从广东来我们县帮扶的干部已经到了，来我们镇挂职副镇长的明达康同志明天到达。虽然总书记早就说过了，无论是上任还是调研什么的，一律不准搞形式主义。但人家没来过呀，广东的党员干部务实，应该是坐客车来，明天早上你去车站看看。我把他照片已发到你微信里了。来帮扶的话，不像我们一样有个家。一会儿我们去后勤找个同志，帮他收拾间宿舍。”何成利在心里琢磨着回答：“从县城到镇里，公交车正常情况下一百分钟能到，从镇政府到车站，走路也就半个钟，我尽量早点过去吧。”

第二天，何成利还是开着车去了。车子像个蜗牛一样的跑着。“今天是个赶场天。”何成利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赶场的乡亲们像涨了水的河流。地里长的，竹子编的，山里挖的，家里养的，有些人用背篼背，有些人用扁担挑，有些人拖着，抱着，有些背着小孩，扶着老人。都在“河流”里涌动。轿车，摩托车，偶尔跑过一辆自行车，像马儿牛羊一样奔跑着。

何成利刚把车停好，一个人提着一个旅行包出来了。何成利在的心头涌起一种惊疑，真的是他么？会不会是我认错人了，想起来了，那还不是我读初中的时候，我们隔壁班的明乐天吗？他不是高中毕业就打工去了吗？也许是我搞错了，怎么看都和昨天王书记发来的照片区别很大，也许是明乐天回家来过年，老家出去打工的，大多在冬月就开始回家了，我还是再看看吧。又一辆乡村客运车停下来了，何成利伸长了脖子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何成利回头一看，是明乐天。何成利立即露出笑脸说：“隔壁班的老同学，我们是有好多年没有见面呢，现在哪里发财？”

明乐天微笑着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1992年考上中专的学霸何成利吧。”何成利正要说话时，旁边一个老伯拉着他的手，说话那声音，像打锣：“何镇长！早上好！我今天拉鱼来卖，我养的鱼，还有大闸蟹，过几天就可以上市了，乡亲们吃了都说——营养丰富。用流行的话说吧，这项目，能赚大钱！喝水不忘挖井人，要不是你苦口婆心，哪有我今天！你看我这两条鱼，肥不？专为您准备的，我送到您家里去。”何成利提高了嗓音：“你送他也送，你们就会把我送到监狱里去，懂不？赶你的场去。”说着把那老伯连推带抱的请上了他身后的电动三轮车，望着专为他准备的两条大鱼，抬起泡沫箱，倒进了大塑料水箱，明达康天看了一眼，一水箱的鱼正在欢跳着。

明乐天转头伸出手来，握着何成利的手，说：“我是明达康，何镇长你是来接我的吧？”何成利笑了笑：“不好意思，达康镇长，我还以为你是广东人，你什么时候把名字改了？”

“十几年了吧，那年回家来办结婚证，到了民政所才发现被划包了。我这人警觉性是很强的，被偷窃这些事，闯荡江湖二十年，没碰到过。没想到在老家会马失前蹄。感觉是那小偷是被穷苦日子逼出来的吧，我钱包里只有几十块零花钱。又怕身份证被人拿去乱用，我就把名字改成了明达康，那时我就立下了这个理想，我一定要为乡亲们脱贫奔小康生活而出力。早些年在东莞，我一边打工一边苦读，参加了成人高考，读了几年夜大。又因为会写点文章吧，这些年的努力也没白费，那边的单位，用人唯贤，后来我又入了党。我记得是西电东送的项目落实之后，广东和贵州就开始了经济帮扶。中央提出精准扶贫的战略目标时，广东又挑选一些优秀干部来贵州，我就申请回家乡来。不瞒你说，我高中毕业前在家乡的岁月，鱼是什么味道，闻都没闻到过，刚才老伯那样子，我看得出，他是从心底的感激你呀！为了让乡亲们脱贫致富，你扎根在家乡，深得民心，我感动。我呢，是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今后还望在工作中多多关照。”

“达康镇长，你太谦虚了。你回来建设家乡，我才是深受感动。东莞富可敌国，在经济发展方面，我相信，你会是我们这一场扶贫战役的诸葛亮。”

明达康突然伸手在何成利的腰上按了一下才说：“我就不相信你不笑，你把我抬那么高干嘛？”

何成利笑着说：“我想起来了，有个传说是这样说的，老家的女孩子在往发达地区的人家嫁去时，你明乐天却是带着一个广东的女孩回来登记结婚。当时很多人都说，那女孩子是想着你的钱，他们都说你赚了大钱成了大老板，不会再回家乡了。没想到啊，你却是以一个党员干部回来建设家乡。能分享一下，你是怎么追到广东人家的女儿吗？应该不会是什么秘密吧。”明达康微笑着回答说：“能追到广东的女孩，说不上是什么秘密，却也是个技术活。她们不差钱，差的是生活中有情趣的人，说话最喜欢幽默风趣。想想我小时候，喜欢看书，没钱买新书，上学啊，下地干活啊，哪怕是一堆狗屎压着一张书纸，我都要弯腰看看是些什么句子。很多时候，有些话，你正要我说，我不一定能说出来，但在某些场合，一出口，别人听着，那笑声就是忍不住，比如有一次，我们去一个山洞里旅游，有人说，万一这洞要是塌了的话，怎么办？很多人都说，那就只有去见阎王呀，石头那么大，尸骨都不敢来挖，这些话是不是很扫兴？你猜我怎么说啊，我说，我马上教你们缩骨功！一下子就能飞到安全之地。当时那景象，女生那种哈哈大笑，真的是开心之极。考你一个问题，比如和你一起工作的女孩子，突然有一天告诉你，我辞工了，明天就要离开这家公司了，你怎么说？”

何成利眨了一下双眼才说：“当然是祝你高就，或者说我会想念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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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这个女孩子会对你有深刻的印象吗？很多人都这样说的话，她忘记你不会超过两小时。你猜我会怎么说吗？”明达康说罢站在何成利的对面。何成利一脸疑惑的望着明达康。明达康又站到何成利的一边，一双手像在干活的样子说：“那时她还在读大学一年级，到我打工的那个厂做临时工。她当时突然告诉我，我已辞工了，后天就要回去继续我的学业了。秋天要到了，窗外刚下过一场雨。我当时是这样，做着手里的活，嘴巴动了起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息……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我一字不差的读了出来，我转了一下眼珠，那女孩，她那眼珠子啊，亮晶晶的；脸儿啊，红朴朴的。本来我们一起上了一个多月的班，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我们聊着的感觉，那是高山流水。柳永的词我刚读完，她就要了我的QQ号码，我们的浪漫爱情，开始了鸿雁传情。”

何成利向明达康伸出了大指头。好一会儿才接过明达康手里的包，放到了后备箱里。正要请明达康上车时，明达康说话了：“今天是一个赶场天啊，好热闹，要不你先回去，我走走瞧瞧。”

“达康镇长，我陪你走走吧。我们得多听听老百姓的声音。”何成利锁好了车，和明达康肩并着肩走进了车流人海中。明达康说：“在群众中，我们尽量不要叫职务。”话音刚落，身边的人，突然跑了起来，很快的，围成了一堆。有人喊了起来：“老家伙，我看你今天是死定了！”

2

“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何成利说。明达康伸出手晃了一下说，“咱们过去看看。”

一辆豪车，车门开着。车牌开头是浙C。车主穿着皮衣，手腕子上是名表闪闪发亮，脖子金光一大串，表情却是无奈的看着车子。一个背已驼了的大爷，穿着的衣服还额外用了一条帕子拴着腰。惊慌的望着豪车。他驼在背上的着的新钯子把人家的车刮出了两条印子。大爷连声说：“对不起，老板，是我不对。你看，我这钯子又碰不到车子里面，车子照常能开吧，你说，多少钱，我赔。”大爷说着抖着双手掏出了腰包，钱一大把。面值一百元的，没人看到有一张。车主的眼光咄咄逼人：“你，赔得起吗——”人群中，有一个人的声音特别大：“我是凭良心说话，这车价值上百万，随便刮花一下，维修费都要好几万块的。”那大爷应该是比谁都听得清楚了，只见他抬起头望着天空叫了起来：“老天呐，我，我造孽呀……”大爷那手，触电般的抖了几下，两腿一软就倒在地上。有人惊叫起来：“老头儿被吓昏倒了！”一直牵着大爷的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爷爷，爷爷……”

何成利掏出手机。明达康拨开人群。蹲在地上，扶了一下老人家的头，解开老人家的衣领，右手在胸脯上一比划，双手接着一扣，麻利的做起心肺复苏来，一边做一边亲切的，声音响亮地叫道：“大叔，大叔，别害怕，现在是法制社会！大叔，现在是法制社会……”车主的样子也有些害怕了，双手撑着膝盖叫了起来：“大爷，你别吓我啊，算了，我不要你赔了，你赶紧醒来吧，我难得回老家来陪老爸过一个生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对不起父老乡亲们啊。大爷，大爷，我真的不要你赔了！大爷，我说话算话，不要你赔了，不要你赔了。”车主身后打扮精致的女人，蹲着抱起了那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乖儿，不哭了啊，爷爷只是想睡觉觉（方言读告告音）……”安慰她的声音亲切又焦虑。

大爷终于睁开了双眼，车主对明达康说：“兄弟，感谢！非常感谢！我知道大爷这种情况，一定要在四分钟之内做心肺复苏。别看我在外面闯荡了几十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但这心肺复苏，我真做不来，一会儿我们去吃个饭吧。”

明达康望着何成利说：“你刚才是在叫医生吧，还要多久才来？”何成利回答说：“主要是今天赶场，特别堵，平常情况不会超过十分钟。”明达康又望着车主说：“吃饭就算了吧，今天这事，我相信大爷他不是故意的。老人家吧，凭着老手艺赚点零花钱，不容易。你看看，现在的车子嘛，都有保险对不，这事儿你在保险公司那里多说几句好话，大爷负担就要轻点，对不？”车主举着手，非常坚定的说：“兄弟，大大丈夫言出如山！我刚才说了，一分钱都不要他赔。我回家来陪老爸过生日，父老乡亲在我眼前出事儿，我一辈子都不安心的——”

医院的急救车终于开过来了。医生查看了一会儿才说：“幸亏抢救及时，不过还是要去医院观察一下。”大爷听了又急了，“我不去医院！我不去，我没事了。”医生拿起大爷的手说：“大爷，去医院开点药，你放心，你这么好的身体，不会超过一百钱的。”车主转头叫了一声：“媳妇儿，钱。”打扮精致的女人掏出五张钞票。车主拿了递给医生小声的说：“辛苦你们了，剩下的钱，让大爷给他孙女买个玩具吧。”女人正要拉上钱包的拉链时，车主抽出一叠就递向明达康说：“兄弟，谢谢你！”明达康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挡了回去说：“我说了啊，这事儿不是你的错。用不着这样谢我，举手之劳。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外面那些懂急救的，你看到哪一个收钱了？回家去吧，我估计这会儿，你爸爸妈妈正在村口等着你呢。”明达康帮着医生把大爷扶上车后。车主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说：“这个你不会拒绝我吧，这是我的名片，去温州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明达康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小声的念着：“田振兴，总裁。好名字呀，这我收下了，到时别嫌我脸厚啊。你看我这脸，”明达康摸了两下才说，“我老婆他从不说我有点胖，就是有点厚而已。”车主两口子都笑了，笑够了车主才说：“你别像其他乡亲那样，拿了我的名片，一年到头都不吱一声啊，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明达康笑了笑说：“你名片我都收好了，我叫明达康，过几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乡亲们，赶场去吧。”

明达康和何成利走在街道上。轿车，面包车，小货车在人流中，走得比人还要慢。车牌有重庆的，浙江的，广东的，云南的，差不多集中了半个中国的车牌。明达康说：“看外省的车牌，我还数不过来呀。”何成利镇长说：“贵C牌的更多。”两人在车流人海中穿插，一些车主无奈的按着喇叭。乡亲们在一些店铺之间，绕来转去的，总忍不住要发几句牢骚。开车的人说，“你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是吧？”走路的回答，“开个车子就了不起了，有种你开飞机，开动车回来呀。”

明达康问何成利：“刚才那事儿你怎么看？”何成利说：“碰豪车的事我倒是第一次看到，碰碰刮刮的事倒是经常发生，这事啊，保险公司还真不赔，毕竟是人为的嘛，只是一般都是十几万块钱的车子吧，有些甚至是买的二手车，脾气好的吧，协商。闹起来的吧，交警来处理。乡里乡亲的，也没人故意的。偶然的碰刮，有些人根本不在乎。你看前面那个车子，花得像戏脸壳，他开着挺拉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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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达康神色有些严竣的说：“看似偶然，其实是必然呀。你看这街道这么窄，开轿车的人越来越多，如果我们不引起重视的话，这样的事儿会越来越多。我们去那桥上看看吧，我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车站就在那里。现在车站修到那边去了，我挺怀念老车站的，当年我们就是从这里，去县城读高中，去省城读大学。流浪天涯的，都是从那里出发。”何成利笑着说：“现在修到那边去了，新起点，新征途，也是新挑战。新政府大楼也在那边，在打地基了。”

老车站熙熙攘攘。两人说着走着，又过了一座小桥，到了政府大院。人少了许多，何成利说：“达康镇长，您的宿舍我们已帮你安排好了，就在这楼上，我先带你去看看，明天我们一起战斗。你的行李，我一会儿过去把车开过来。刚才看你那点行李，今天我们的工作还是先带你去买些盖的铺的吧，老家的晚上，还是有点冷的。”两人说着，已走到了门卫室，门卫正在分选邮差送来的报纸。何成利对他说了一声，门卫拉开抽屉，拿出一把钥匙。

宿舍楼是一栋修建于八十年代的筒子楼，何成利开了401号的房间的门说：“达康镇长，环境是差了点儿，有点儿对不住啊。”明达康说：“不错啊，这房间，我想起来了，我读高二的时候，来过，那时候，汪书记的女儿叫汪春妮，每次听她唱歌，活脱脱的一个刘若英。和我们是同学，长得像个俄罗斯女孩，她和我堂姐是好闺蜜，那时我们常来她们家看电视，我还记得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歌开头两句，天蓝蓝，海蓝蓝，扬起橹，驾起帆。只是高中毕业后就没有联系了。那时她爸爸也像我们这个年龄，挺让人怀念的一个领导。现在，我从这里扬橹起航吧。”何成利往窗外望了一眼才说：“现在这个点，饭堂都下班了，我们随便找个馆子，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在一家馆子里，两人正要开吃，何成利放一边的电话响了。何成利按了一下接听，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显得焦急：“何镇长，村民又吵起来了，还说要来拆政府大楼。真不知道现在的村民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讲道理。”何成利问：“李大军你镇得住吗？我和刚来的达康镇长记正在吃饭，碗都还没端起来呢。”

明达康问道：“哪个村？”

3

何成利拿起筷子说：“就是我们镇上的裕民村。你看，现在的工作就像是打仗，还让不让人吃饭啊，那个李大军你还记得吧，你们三班的，当过好几年的兵，挺有能耐的一个人。现在是裕民村主任，他一般情况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达康镇长，菜来了，你看看合胃口吗？”明达康回答说：“好吃也要吃，不好吃也要吃。不过，我还没碰到过我吃不下的菜。”何成利听着，怎么都觉得他最后一句话还有其他意思，也只是笑了笑，吃了起来。明达康拿起筷子，就像是拿着快刀，桌上的碗盘，像风卷残云之后，十余分钟的时间，粒米不剩。何成利也加快了速度。

何成利走在前面，他们要去裕民村委会。走了一会儿，明达康说：“街道两边的房子，才修起来也不过三五年吧，你们的三旧改造工作做得不错嘛。”何成利却是苦笑着说：“我怎么说呢，我真的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村委会到了，你听他们。”

明达康笑着说：“要打仗的节奏啊。”

“为了修这房子，我几十年的老本都花光了。现在你一句话，拆！当我的钱是地上的树叶子那么好捡？”

“要拆可以，你政府要赔呀，我家那房子，我一共花了八十万，多了我不要，少一分也不行！”

“政府当然要赔了！”“怎么赔？”“还是那句话，依照全国通用的办法，按占地面积来算。”“主任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他那房子只有二层，你政府赔偿十万，他还赚了。我那五层楼，政府也只给十万，我祖宗的脸都丢了。”“又不是你一家人是五六层楼。”“哪个敢拆我扔房子，老子跟他拼命！”“我拆他先人板板！”“我造他家祖坟！”骂人的，难听的，有人拍桌子，有人拿椅子出气。一个声音，十分响亮：“乡亲们，请听我一句话，我们要从大局出发，我们要发展经济，有舍才有得，我们的街道宽了，按下来还要招商引资，还要开农家乐，从外省到遵义的高铁，遵义通到县城的高速公路，很快就要竣工了，那时候大家的生意就更好做了，我们山里的特产，我们要通过电商，卖到五湖四海，那时候一定是财源滚滚。”

何成利对明达康说：“她是驻村第一书记，叫何阳春……”村民的声音立即淹没了何成利的话：“别以为你名字有个阳字，就云里雾里的讲大道理，我再强调一遍，要拆可以，我那栋房子，当时花了八十万，政府的钱今天早上到账，我下午就毫不犹豫，响应党的号召，拆！”

何成利把李大军拉过来，小声的说：“刚才让乡亲们吵昏头了没有，这位是从广东来我们镇帮扶干部，挂职副镇长，现在叫明达康——还记得你这位老同学吗？”李大军笑着拍了一下明达康：“这还不是明乐天吗？从初一到初三，上体育课下雨的话，体育老师就安排我们在教室讲故事。一篇古文我们背百十遍都记不得，你呀，像说书的，把《水浒传》讲得如行云流水，那小说，像砖头厚的三大本。有人说你只看了一遍儿。”李大军转身向村民们拍了三下巴掌才大声的说道：“这位是新来的副镇长，我们初中的好哥们儿，当时啊，我们都叫他智多星！”何成利从李大军背后掐了他一下，小声的说：“你这招够狠的了，人家刚来，还不了解，就把球踢给了他。”

村民们，像是战场上，敌方的将士在摩拳擦掌。

只见明达康说道：“我已经听出来了，有些人的嗓子有点沙了，大家先喝杯茶，润滑下嗓子，一会儿我要是说得不好，大家接着来。我现在先洗一下耳朵好不好？”明达康说着，双手拿着耳朵，像有水一样，挺认真的洗了几下才接着说，“现在让李主任给我说说，这个会开得这么热烈的原因，好不好？”村民们有些人露了一个白眼，转身拿起保温杯走向饮水机。

李大军晃着两手，有点为难的样子说：“我们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交通局通知了，一条跨省公路计划经过我们镇，打通重庆武隆县。单是镇上，就涉及到上百家老百姓的房子搬迁。这些房子啊，全是才修起来不过四五年的新房子。我们这个镇，老样子你还记得吧，全是些解放前就留下来的老房子，在清朝乾隆年间，江西、湖广、四川三大会馆变化座落于此。文革时期都没有损失一块瓦片。国家提出西部经济大开发那年，我还在部队上服役。当我知道我们贵州也是大开发的省份之一时，我就这样想，我们镇完全有条件开发旅游经济。万没想到啊，一个姓史的酒鬼，喝醉就喝醉了吧，听说是想吃肉，他老爹说你一年到头就想着喝酒，从不想怎么找钱！我几十岁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还要养你。造孽啊。那个酒鬼，厉害呀，家里一把火，整个镇子，都烧起来了！那火光，山那边，重庆的老百姓都说看到了。我们向县城消防局报警，县城里消防车三个小时才开下来。七八十公里的路，烂得很。根本不用灭火，不到一个小时，全烧光了。乡亲们就在原来的地基上，修成了现在这些钢混房。街道还是原来那么宽，跑重庆的大客车一来，小轿车都不能开过去了。现在说要拆这些房子，修四车道公路，交通局是说了，按国家的规定，测量房子占地面积来补偿。乡下那些老木房子吧，乡亲们扳着指头一算，还有赚头。镇上这些房子，一般都建了五六层，按面积算，谁都知道很吃亏。前几天杨老板又来找我了，他看准了移民搬迁的政策，说要扩大他红砖厂的规模，我们本打算叫他搬到大迷山那边去，他说太远了，单是把电拉过去，把路修出来，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生产出来的砖，又拉回来，不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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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达康一边听着李大军的诉说，一边看着墙上的地图，一张花园镇镇区图。

大家都在望着明达康。一张他们看了百几十遍的地图，他能看出什么名堂呢。

4

明达康转过身来了，双手示意着说：“大家都坐好吧，我要抛砖引玉了。”明达康拿起一根杆子，他看了一眼，一个村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带来的台球杆，准备打架用的。明达康掂了掂，却是指着地图说：“乡亲们，看好了，这是我们现在的街道，这是流过街道的河流，再看后面，也就高一二十米的山地。交通局将要修的省道，计划是要经过我们多镇的裕民村。刚才讨论的意思，大家修建没几年的新钢混凝土的新房子，拆的话，显然是伤筋动骨的大手术。如果！我们把这条省道从这后面修过去呢，我的计划就是刨平这里的山头。这些泥土，是做红砖的好材料啊，交给杨老板！政府，这些地的村民，杨老板是不是都赚了？”乡亲们那手掌，爆竹一般的响了起来。

明达康等大家都停下来又才说：“还有更赚大钱的呢，大家听好了，前后的山我们都要刨平，刨平之后，移民安居工程之地，招商引资的地都有了。沿河两岸，打造休闲场所，我们也要像县城新区的街道那样，栽上桂花树，种上许多花，春夏秋冬都有花开，那时我们镇才是名符其实的花园镇。据我所知，我们花园镇，很久以前，其实就是一片荒原，据说是清朝初期张献忠屠川造成的，大清时期派了一个官员来，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悲哀的取了个荒原乡的名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我们的第一任乡长，高瞻远瞩，把荒原改成了花园。可是，六十多年了，依然还是我们的一个梦想。乡亲们，时不待我呀。我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大多人家的房子后面都修了偏房，是厕所猪圈，对吧。现在我们要像大城市一样，统一建造粪化池，污水处理厂。拆了偏房修建景观街道，同时用来停放自家的车子。到时候，大家早晚漫步在后花园，青山绿水入眼来，诗情画意随我赏。原来的街道，打造民族风行街，车子不可开进来。我前几天在县城的时候，也是看到了实在的资料。不只是我们镇，全县，全遵义地区，都要打造仡佬族民族特色镇，政府有专项资金补助，着重发掘仡佬族文化。我们也要像城里人那样，唱歌跳舞，他们是人多地少，我们呢，天宽地阔。再往后面的山坡上修建广场，逢年过节，我们唱歌跳舞再放点舞台烟雾的话，来赶场的乡亲们，来我们镇旅游的客人们，随便拿着手机一拍，我的天呐，简直就是在看天仙跳舞。这样的广场，我们还要建到乡村去，要让每一个村民小组，在茶余饭后，都有地方休闲娱乐。这样一来，我们的小康生活是不是就不远了？”

“是啊，达康镇长，你真是高瞻远瞩啊，拿着我准备打架的杆子当教鞭，这一席话，让我胜读十年书！我怀疑你以前是大学里教地理的老师！要是在战争年代，我看你至少能当个团长！乡亲们，我忍不住了啊。”那位村民说着带头鼓起掌来。村民们那掌声更舍不得停。

何成利站起来说：“乡亲们，主要问题解决了。达康镇长今天刚到，在新车站，就看到一个老人家昏倒了，达康镇长还像医生那样，会做心肺复苏，把人从阎王那里抢救回来了。他还铺盖都没买好呢，要不然，晚上没法睡觉。”

“达康镇长还会抢救危急病人啊？达康镇长，我家的酒店，免费让你住！”

明达康笑了笑才回答：“多谢这位乡亲！我住在我们读高中时汪书记住过的房子，王书记和何镇长昨天就帮我收拾亮堂堂的。汪书记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号召全镇人民，开建了马难山公路，现在我们将要连接武隆县的公路，是这条公路的升级版，我记得汪书当年在工地上说，我的梦想啊，是这条路能铺上钢筋水泥。现在规划的公路，是四车道，还要铺沥青，要让大山俯首称臣。”

5

明达康上班没几天，王书记主持开了一个会。

王书记在会上说：“这个会，也算是一个表彰会，明达康同志一到，就打了一个胜仗，可喜可贺！接下来我想说的是，我们花园镇，是距离遵义市最远的镇，山高路陡，要让乡亲们过上小康生活，道阻且长。是典型的少边穷地区，虽然说红军长征时期，遵义地区是一个伟大的转折之地，贺龙带领的红军经过我们县，但与我们镇，相距甚远，我们想开发红色资源，不具备。但是，中央有一个明确的指示，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都要从根本上改变他贫穷落后的状貌。我们的扶贫方式，也要改变以往那种输血式，要能让我们自己的心脏造血。精准扶贫，脱贫攻坚，我们这种少边穷地区，也可说是贫穷这个敌人中最顽固的阵地。目前，我们全镇的土地资源考察正式结束了，哪个村要移民搬迁，这个村适合种养什么，地质、农、林、渔、牧各方面的专家都写出了详实的报告，现在就等着在座的同志们，在各条战线上冲锋陷阵……”

明达康和镇里的同志们，每天早出晚归，在广阔的天底下，在崇山峻岭中“战斗”。

明达康无论工作有多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洗澡。一天的疲倦，都会在那几分钟内得到舒畅。以前打工那些岁月，洗着洗着，一些文章的灵感也会突然冒出来，就算不想写什么，洗澡后看几页报刊，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自从回到家乡后，却是很少有时间去构思那些风花雪月了，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每一座山，甚至每一棵树，一株小草，都在向他发出深切的呼唤，那些呼唤，交织着悲欢离合。明达康洗了澡，一个人在床边，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明达康站起来，手机亮了一会儿。明达康拿起手机一看，亲弟弟发了一个文件，弟弟的话，不断的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大哥，帮我看看这份方案，县招商局那位秘书是我的学生，他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招商局计划去重庆招商，要我给他们做一份PPT方案，我们县的特色特点，照片和视频我都准备好了，毕竟你是作家，其中的文案帮我把把关，争取帮这学生一把，争取让更多的成功者回来建议家乡。”

明达康这个弟弟大学毕业已有十多年了，在县城一所中学，是信息技术老师。明达康看了弟弟做的方案，实在没有什么毛病。但是他心里却是有很多话了：“我看是没问题了，他们将要去重庆招商，有没有想到广东，浙江这些地方的呢？”

“万里长征第一步吧。并且项目落地目标是在县城新区的工业园。你想想，县城新区建了那么多的移民新村，不让居住在那里的老百姓有班上的话，他们吃什么？”

“这样，我把这份招商案件，给我认识的，从我们镇走出去的老板们看看，直接引到我们镇来。能招到一个算一个。”明达康说罢，从电脑旁边的明片盒里，找出了一张后，推开了窗子，春风吹来了远处浓郁的油菜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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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支，各表一朵。在温州，这天晚上，田振兴总裁，和一些事业有成的企业家，正活动在一场文艺沙龙中。这些企业家，业余爱好中，他们还是诗人，作家，音乐家。他们定期举行读书会，一首诗歌，任意一段文字，只要是能畅心悦目的，都会站起来朗读。他们常常还自带自己爱好喜欢的乐器，举办文艺沙龙，红酒，吹拉弹唱，玩得活色生香。出现在沙龙里的企业家，也不只是在温州创业，周边省区，只要是与乡音有关的活动，他们都会远道而来。现代社交工具的发达，随时随地都可以打理着生意。读着书赚钱，也是一种时尚。

田振兴拿起手机说：“大家好！我最近读了一首老家一个诗人写的《官学祭祖》，请大家跟着我的声音回一趟家乡吧：

 

火草！我终是没有忍住童年的记忆

奶奶带着她的孙子们，识别，采摘

嫩黄色的花朵，散发出浓郁的清香

奶奶做的火草粑粑，又在眼前喷香，喷香

奶奶告诫我们 一定要等你们的父亲回来，才能吃

父亲，父老乡亲，脊背上的背桶

荡漾太阳和月亮，肩膀的扁担

挑着一座座大山，山野的路

像分叉的大树，直达山顶，云间

山里人家，像星星一样缀在树梢

 

扶贫的同志们，已习惯了腾云驾雾

官学的田野，村庄，山脉

在清明时季的油菜花丛中，时隐时现

爆竹，唢呐富有节奏的响起

热情好客的呼唤 由远渐近

邹氏祭祖的仪式，祖训和家风

在庄严古朴的祠堂里焕发出温暖的光芒

热茶散发出，那一片土地的深情

待客的主人，心里置着泡茶的壶

手轻轻一按，甘甜，热和和地流到，游子的心田。”

 

田振兴在一阵掌声里坐了下来，刚喝了一口故乡的红茶。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那号码在手机上闪了两次之后，田振兴才走到一边接听：“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王总您好，我是明达康。您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家乡的邂逅吗？”

“明达康！兄弟你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你来温州了？发个位置来，我亲自来接您。”

“谢谢王总！广东和贵州，经济帮扶已有多年了。去年，我作为一名党员，从广东回来了，挂职副镇长。现在我们许多工作正在展开，我们加个微信怎么样？我这里有一份县里的招商PPT，想发给你看看。”

田振兴放下茶杯说：“达康镇长！我马上加您。”田振兴添加明达康微信的时候，几种乐器又响起了一首经典的旋律，有人应和着唱了起来：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曲终时，田振兴也看完了明达康发来的PPT。田振兴抽一张纸巾擦了一下眼眶，接着看明达康发来的消息。明达康在微信里说：“县招商局的计划是，先充实县城新区的工业园，条件成熟之后，再向各镇推广。我的想法是，我们有些资源，直接就可以在镇村这些地方开发。这份招商计划书，我也给广州的老同学李复兴看过，他又转给了在长沙的何智义，他们都是有几家分公司的总经理。你们都是我们花园镇走出去的骄子，药材生意是他俩的强项。李复兴回答我说，老家山区，天然野生的中药材，历史以来就相当丰富，他随便盘几个药厂，都能带动很多乡亲们致富。尤其是电商方面，他们的人脉相当看好遵义地区，尤其是家乡镇，会重点考虑经济链。希望您的生意考虑一下家乡。”

田振兴在微信里对明达康说：“你说的人，我都认识。我们读初中的时候，也就相差一两届，但我们都是共青团员。经常一起做活动，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现在是天各一方，但我们都和你一样，心系着家乡，一直在等待时机。据我了解，遵义地区的县城，都要通高速公路。下面的镇村畅通无阻，还要等些时光。你今天既然开了口，你确定能在政策方面为我们保驾护航的话，我会尽快回来考察，我想先从养猪开始，项目顺利的话，将投入一个产业链，牛羊鸡家乡都有优势。具体怎么操作，一会儿我和几个同乡说说看。政策方面，你按你的意思展开，我等你的好消息。”

6

三天后，王书记在明达康的建议下，主持召开了一个会议。

王书记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天我们开这个会，主题是完善招商引资。我们的扶贫工作，任重而道远。我们的党员干部，一定要做到广开言路。至于在工作遇到的难题，这里我引用几句，是电视剧《亮剑》中的楚云飞说的，他对下属说，共产党为什么能打胜仗？人家上级领导说，李云龙同志，这个山头你务必在天亮之前拿下！怎么打，是他李云龙的事了。我们呢，军统这样说，中统又那样说，校长又一声娘稀批……令出多门，打仗的将领，根本拿不定主意。我们这一次的扶贫工作，虽然没有销烟。我觉得呢，比蒋家王朝的军队还要难打！我们贵州的贫困，历史悠久啊。我听那些在外面打工的说，人家一听他们是贵州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你们贵州好穷哦。作为一方父母官，听来是心如刀割。楚云飞说过的话，今天依然不过时。明达康同志，你是从经济发达地方来的党员，希望你继续发挥着先锋的精神。每一场战斗怎么打，我相信你也是一个李云龙，诸葛亮。我们会配合你打好每一仗。”

明达康微笑着说：“王书记，谢谢您的信任。我说点感触吧，好几年的事儿了，我的一个初中姓徐的同学，上学的时候，非常喜欢捣蛋，那时我们的校长是他的堂哥，我都见过校长揍过他好几次了，校长都认为他将来不会有多大的出息。前几年吧，当年的老班长把大家拉到一个群之后，我才联系上他。这位徐同窗在浙江已经是一家工厂的老板了。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私聊我说，因为孩子在老家上学，想回家来开个特色食品厂，他房子的标准都是按工厂的规模修建的。接下来就是要办一些证件，他说啊，从村里到镇里，再到县里，腿都跑痛了，大半年过去了，还是办不好。最后还是决定去浙江发展皮革业，毕竟那边的还有些客户，市场重启也不难。浙江和广东，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你想办什么厂，可以先把厂子开起来，相关的证照，再来办。大家都知道吧，深圳和海南，差不多是同一时期开放的特区，两者的差距，那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我研究过一个现象，假如有两个老板，他们分别想在深圳和海南开办企业。在深圳这个人，上午刚注册了公司，下午就接到招商局的电话，说王总，我们是在系统里看到你注册的公司，我们区政府对您这一行业有补贴，麻烦你写一份商业计划书发给我，看你符合哪些条件，我来协助申请。整个过程，征对人才，项目，公司落地等多种政策，精准介绍和讲解，有多个团队专业跟进，各项政策公布上网，及时更新，并留有联系人及电话，随时确保电话畅通，确保有人接听。深圳市政府工作人员，真诚，周到，仔细，简直就是五星级服务。而在海口的张老板呢，他经常面对的是政府工作人员冰冷生硬的面孔，多次联系领导到公司调研，第一次约他，他答应下周来，等到了下周，他又说下周，他说每天开会没有时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公司按要求上报材料，几个月过去了，杳无音信。张老板去问相关部门，说是报到省里了，他亲自去省里查询，省里说还没报上来。在深圳的王老板，我是爷，在海南的张老板，处处碰到爷！大家说，这经济发展起来是不是就要缓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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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成利说：“达康镇长，你现在说这些，我感觉为时尚早呀，你也许还不知道，我们不少乡亲们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呢，不给他送钱送米，他就活不下去。扶贫先扶志，这个问题我说起来就头疼，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把他们的志气给扶起来。”

“何成利同志，明达康同志可是发现了一个暗疾啊，据我所知，二三十年前出去打工的人，不少人已是功成名就，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回来发展呢，大问题还是在我们这里呀。改革就是要解放思想。我们要让想回家来发展的人是爷，而不是我们这些党员干部是他们的爷！要记住这句话，我们党员干部永远都是人民的公仆。招商引资，是我们扶贫工作的保障。希望在座的同志们，在各条战线上，心连心，手拉手。”

明达康接着说：“前几天，我联系了一位在温州企业家田振兴总裁，是从我们镇走出去的孩子，他计划是这样说的，先办一个养猪场，借助重庆的机遇，先是开发西南片区，之后多种产业，搭上一带一路的巨轮，开辟东南亚市场。这事儿吧，是我弟弟帮县招商局做一份去重庆招商计划想起来的，县招商局去重庆招商，项目是在县城工业园。在我们镇原计划是等到县城发展成熟之后，现在看来，只要我们能找到资源，我们完全可以齐驱并进。计划书王书记已看过了，现在给大家每人发一份，集思广益。”明达康说着打开了放在面前的文件夹。

王书记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明达康说：“你办事，我放心。有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

7

半年后，大如山养猪场那碧蓝的房顶，在风景迷人的大迷山里，像是镶了一颗巨大的蓝宝石。镇委会议室里，明达康拖着鼠标讲着自己写好的规划。

养猪场里那些欢蹦的小肥猪，忙碌的工人，都在宽大的墙上，像电影大片般的演放着。

王书记和一班人马，听着明达康的讲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像千年的铁树开了花。

突然，门被推开了，秘书习惯性的关上门就说：“达康镇长，大如山养猪场打来电话说，怕是要出人命了。”

何成利转头就对王书记说：“王书记，要不通知派出所吕所长？”

“王书记，我和何镇长先去看看，你在家等我电话。”明达康说罢，大步流星的走到楼下，刚打开车门，何成利已走近了副驾的车门。明达康试了三下安全带，又扯出另一个安全带递给了何成利喊道：“绑紧点。”

车子跑了一会儿。何成利叫道：“达康镇长，你开慢点，山路弯得很！怎么感觉你这次开车像是在开飞机。”明达康头也不回的说道：“放心吧，我还忘了告诉你，我在广东还拿过赛车奖的！”

村民们包围了养猪场，有的人叫喊着：“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们不是没有给你们时间，今天你要是不拆，我们帮你拆！”村民们拿着斧头，柴刀，棍子，有的甚至点着火把。养猪场的员工们，恨不得马长出翅膀来。养猪场的老板夫妻俩，正对一位老人家苦苦哀：“老支书，乡亲们，放过我们吧，我们的养猪场好不容易才建起来，我们承诺，周边的乡亲们买我家的猪肉，我们打五折。八百多头猪啊，哪能说拆就拆，为了这个养猪场，我们投入了打工十多年的家当。最快，至少还要等两个月，这些猪，才能出栏。这些猪，是大老板田振兴引进的样品猪，成功了会带来巨大的财富啊。”

“你们可以搬到其他地方啊，我们不是没有给你们时间！”“我看你们比猪还要笨，就没有想过，这么多的猪，拉的屎有多臭吗？”“蚊子满天飞，传染疾病，这些是小学课本里就讲到的知识……”还有一些更难听的声音。

“哪有那么容易搬啊，当初决定在这里，我们是签有合同的。有镇里的领导作证。再说，和村子隔那么远。”

“现在我们就问你们，拆还是不拆？你们自己拆的话，这些猪也许还能活着，我们动手的话，那就对不起了。我不敢保证乡亲们会有什么好看的动作哦。”一个村民说着，对着老板面前的狗，那狗被拴着，汪汪的叫个不停，突然一声惨叫，一条腿被活活的打断了。在那条狗的身边，一条狗已倒在了血泊之中，脑迸浆裂。那人正要再打的时候，明达康拿住了他的锄头。

被明达康拿着锄头的村民，壮得像一头熊。怕死不过闹热年的样子说：“达康镇长你来了！听说是你引来的项目，今天，你要是说个不字，我倒想看看你有几条命！何镇长，你作个见证，证明我们今天的行动是万不得已。”他身边的一个老人拍着大腿说：“你叫明达康是吧，听说你是从广东来的挂职干部，什么挂职干部啊？别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其实就是来渡金的！回去以后啊，好当更大的官，好贪更大的财！，你挂职期一满，拍拍屁股走了。我们呢？子子孙孙都还要生活在这里呢，你不知道我们的生活有多艰难。一天二十四小时，闻到的都是这里的猪屎味道，让我们拆了他这个养猪场吧。照这样下去，全村的几百人，老老小小，都会得癌症死。”他们身边后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理由。

“我是明达康。乡亲们，能放下手里的家伙好好说话吗？请大家相信我，我今天是一定能解决好这个问题的。”明达康不急不火的说道。

“既然达康镇长都这样说，大家先放下手里有家伙，他今天要敢说声不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有来无回！”那打死了狗的汉子发话了。

明达康拍了一下养猪老板的肩膀问道：“家里有茶叶吗？”老板娘刚拿了一把椅子出来了。明达康拿过椅子说：“大嫂子，麻烦你先帮大家伙烧壶茶。用你家最大的壶。听说我们大迷山的红茶这几年的产量很不错，质量很高，有吗？”“有有有，我马上去烧。”明达康把椅子放到那大爷面前说：“大叔，你请坐。”“老人家连忙摆手说：“这是给你达康镇长的，我哪有那身份呀。”路达康一屁股坐在那打狗汉子身边的石头上，说：“大叔，我坐了，该你了。”明达康扶着那老人家坐好了，才面对乡亲们说：“大家都坐下来吧，没有什么事解决不好的，我保证，今天绝不动用警力来解决乡亲们的难题，我一定要让大家心服口服。何镇长，我们都把手机放到这大叔的手里，意思很明确，没有报警的机会。”

老人家拿了两人的手机后，明达康向养猪场的员工说：“你们也别站着了，都坐下来吧。别害怕，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对不？今天这个事啊，前几天我已接到了一些乡亲们的反映。昨天晚上，终于有办法了，我们今天开会，说的就是这个问题呢。对不起啊，乡亲们，我们来迟了。老板家的两条狗。我来赔吧。这事儿就这样定了。现在我来说说，怎么解决这个养猪场的污染问题。老板，借你家电视机用一下，方便播放U盘吗？”

老板说点头说：“方便，方便，当初股东们为了方便科学家们讲解养猪知识，特别赠送了大屏幕电视，能放光盘U盘的新液晶电视机。只是刚才搬到了后院，我马上叫人搬出来。”老板说着向他的两个员工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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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出来了：“镇长，茶烧好了。”她的两个姐妹抬出一大壶茶。和一大叠一次塑料杯。老板娘先给明达康倒了一杯，达康接了端到老人家面前，老人家不接，有位比大爷年龄更大一些的老人家说：“我说老支书啊，你就让一步吧。我就先看看，达康镇长怎么说。”老支书顺水推舟，说：“大家自己来吧，不能让领导记给大家倒茶啊。”

明达康说：“没关系的，乡亲们，来来来。”

壮熊说：“达康镇长，你能不能开门见山的说要解决的问题？”

老板说：“达康镇长，电视接好了。”

 

8

明达康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到出一个 U盘说：“乡亲们，看好了。这是与我们遵义地区养猪业发展最好的县成功经验，他们的规模，每月出栏五千头猪，这个污染问题，按理说，肯定比我们这里更严重，你看乡亲家里，吃着生态猪肉，生活多好啊。注意到了吗？他们做饭，照明，用的不是电，是沼气。这沼气从哪里来，大家接着看。玄机就在这养猪场。这些猪粪，通过密闭的管道，冲到这个池子里，从这一边，沼气出来了，进了养猪场，在座的乡亲们，都养过猪，对不？那时候，一家最多也就三五头猪，粪便就掏到下面粪池里，然后大家背呀担呀，放到地里作农家肥了。那时大家有没有感觉到很臭呢？”

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说：“对呀，现在他们一家人就养了这么多的猪，全村人都快臭死了。”“谁还有心情吃猪肉？”

明达康依然是不急慢的说：“乡亲们，请看电视里的乡亲们，像被臭死的样子吗？那些猪粪便，这个粪化池里，经过密闭处理之后，从这边出来的，那就是优质的农家肥了，附近的茶山就地取材。湄潭的红茶大家都知道吧，用的就是这些肥料。大家再看我们的大迷山，一样的环境，一样会有他们那里优质的红茶。生产出来的沼气，养猪场用不完，给乡亲们用，远比电费低了。这是当地计算出来的成本。现在，们也要建这样的粪化池。请乡亲们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施工公司都联系好了。”

“那为什么不在开始建这养猪场的时候就同时建起这粪化池呢？”有人抢着说。

“电视机里播放的是真的吗？”好几个村民问道。

“看到没有？后面有电话和微信二维码，不相信的可以亲自问呀。”有人指着电视机大声的说。

“乡亲们，这里对不住大家，湄潭县，早已是我们遵义地区发展最好的县之一，这一点，大家是有目共睹。而我们县呢？国家级贫困县，一下建起来，我们也想啊，但是没钱，我们底子薄呀，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虽然说，乡村振兴，办企业发展经济，国家是大力支持，但是我们总不能什么都向国家伸手要吧？虽然说我们这个养猪场有大老板出资，但他们要先试验一下呀。但像修路，建粪化池这些基础建设，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呀。他们还在观望之中，他们看到的路，还包括我们心里的路是否修好了。把他们方方面面的路子铺好了，他们才敢注入更多的资金来发展更多的项目。我们党从成立那一天起，就是艰苦奋斗，自力更生。这样呢，我们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贫困问题。随便什么事，都向国家伸手，这方面失败的经历我们还少吗？乡亲们，给我一个月的时候，可以吗？我们还会请环保方面的专家来评估这里的环境。”

有村民站起来说：“达康镇长，你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你说的请专家来评估，他们要估多久啊？”

“修好后，最多一天就能出结果。”何成利成竹在胸的回答。

那村民又说：“领导们，我们可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啊，我就想问问领导们，你们哪位敢和我们在这里生活一个月，我给你们磨拇指大的一个杯儿！”

明达康望着那位村民说：“这样如何，白天？我正常工作，每天晚上十点后，我开车到这里来，和明天到来的工程队一起睡在养猪场。如果你不相信，随时可以来查我的岗。”

那位村民瞪大了双眼。明达康为他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喝了一口茶才说：“好茶呀。老板，拿称出来，称一下那位狗将军的体重，我说话算话，没能救它，是我的失职。受伤的一只，拉去畜牧站救治吧，费用算我的。”

老板娘心疼的说：“谢谢达康镇长，我们夫妻俩中专读的是畜牧专业，治疗这些伤我们在行。刚才我们已把它包扎好了。”

明达康说：“那让我去看看吧。”明达康跟着老板娘走到后院，那条狗也看到了他。明达康蹲下身时，那条狗“汪汪汪汪汪”的叫了几声时，竟然流出了眼泪。老板娘说：“达康镇长，这狗懂人，它在感谢你呢。”

明达康走出后院。熊壮的汉子站起来大声的说：“达康镇长，这两条狗，是我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对不起，老板，我刚才太冲动了。何镇长，你还是喊公安来吧。我接受政府的处罚。”

明达康望了一眼汉子说：“这位兄弟，我一开始就说了，决不动用警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而改之，善莫大焉。”

汉子又说：“那赔狗的钱，两位镇长，请给我改过的机会。达康镇长，我知道你，一个月的工资，大多周济了乡亲们，这钱，就不要和我争了。不然，我今后怎么在乡亲们面前走路？”

路达康拍了拍汉子的肩膀说：“那我就多说一句吧，今后无论做什么事，记得冷静一点啊，有什么事，还是那句老话，找政府。现在政府都公布了领导的电话，邮箱。我们的电话，24小时待机。”

老支书也站了起来：“达康镇长，今天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真担心这熊崽子一冲动，闹出了人命。”

明达康望着大家伙说：“乡亲们，这个养猪场，是我们镇发镇经济的一个试点，长远的项目，你们看，大迷山，那些青草，我们小时候，每年秋天冬天，就砍回家来当柴做饭，养活了五个村一个乡，几千人几百年。现在我们的生活有水电了，那些草，纯天然的好饲料啊。我们的发展计划里，还要养牛，养羊。并且现代化，大规模。我们还要发展其他产业，要让外面大城市那些人来我们这里旅游，度假。”明达康说罢，深情的望着眼前的父老乡亲们。

乡亲们的眼光，忽然向大门外的道路转移了，一辆轿车喇叭“嘀——”的响了一个长声。

车门开启，王书记的身影。王书记三步并着两步，走到明达康面前，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明达康微笑着说：“王书记，事情已经解决了。感谢父老乡亲们的理解。不是说好了吗？您在家等我的电话。你是主帅，我们的脱贫攻坚战，需要您坐镇指挥啊。”

王书记那眼光，心疼的望着明达康，好几秒了才说：“我有手机啊，在哪里不可以指挥？在你的心里，就只有家乡的父老乡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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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明达康有些莫名其妙。王书记说：“你回头看看，我把什么人带来了。”明达康转过身去，那双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突然又咧开嘴巴笑着说：“媳妇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站在明达康眼前的女人，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直往下落。她伸出双手，用力抚着明达康的脸，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抽泣着说：“我的白马王子啊，成了非洲人。”突然又往他心的位置打了一拳，“我前天晚上在东莞不是说好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要回来和你一起过。你倒好，不去机场接我就算了，这一整天，都不接我的电话！我把电话打到你们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一位老同志，他说你去处理重大事故去了，我问重到什么地步，他说，可能要申请调动特警。你吓死我了，你连我都打不过，还能打过这里的谁呀？”明达康笑着说：“你小声点，小声点，我打不过你，我是让你。再说，什么问题是打架解决的？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啊，乡亲是讲道理的。”

王书记微笑着拍了两下明达康的肩膀，说：“达康兄弟，我祝你生日快乐！难得见你夫妻俩相聚，尽情的陪着她玩吧，也让她看看我们的家乡，工作的事，还有我们呢。”王书记说完，向何成利招招了手，何成利心领神会，走向王书记开来的车。

明达康说到做到，当天晚上，他就住到养猪场了。他不只是过来睡觉，有些夜晚，他夫妻俩在村民家拉家常，或者下两三盘象棋，或者打一会儿篮球，或者跳一曲舞蹈。甚至，还围着灶台，教一些人家煲广式靓汤。无论是大人和小孩，不会超过三分钟，都能和他说说笑笑。从镇里修出来的公路，不仅仅是在五六个小时能上高速到达重庆市区。开着车，随慢悠悠的跑几十分钟，都能到大山深处的人家。夜晚的山村，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像是银河铺满了山野。白天的山野开着许多花朵，五颜六色之中，许多童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野果的山坡，如今放眼望去，都是花的海洋，蝴蝶在为辛勤的蜜蜂跳舞；许多种类的鸟儿，在空中，在树上，像是优美的旋律。清澈的小溪，在山林之中，潺潺湲湲，从山石中流过，或在山石之间，像置了一面明镜。来来往往的游人，扶老携幼，怡然自得。明达康的亲爱，忘情的叫喊着，有时走过山果园，有时走过养蜂场，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光，享受着如在仙境般的浪漫。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明达康的爱人，工作在广东，半个月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花园镇。明达康和他的同志们，继续战斗在脱贫攻坚的阵地上。

一个月后，大如山附近的村民，家里又用上了沼气，有些人家打开手机的计算器，算了一会儿，露出了婴儿般的微笑。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又是一个鲜花盛开的夏季。会议室，在脱贫攻坚的地区，更像是军队作战的指挥所。

王书记才说了开会的提要，放文件旁边的电话响了，已经响了好几次了。每次开会，他都把电话设置成静音放在台面上。看着同一个号码的多次闪亮，王书记说：“老支书冉长江打来的啊，他一般情况是不会找我的。”他直接按了免提，一个老人家的声音，显得十分急促：“王书记，我们村关于土地流转的事，已是剑拔弩张，派出所的警车玻璃，都被砸破了！”老支书的话音刚落，又来了一个电话。王书记又按了免提键：“王书记，我是派出所所长吕鹏，现在石桥村，事态严重，想请求兄弟镇派出所支援！等你发话。”

10

王书记稳如泰山的样子回答：“稍安勿躁，你们一定要冷静，一空要冷静，我们先过来看看再说。”

明达康说道：“老支书冉长江，石桥村，那是我的老家了，我也去。”说罢跟在王书记身后，何成利也跑下楼，开了车门。

几辆车风驰电掣般的向石桥村奔去。明达康远远的看到，一些人家的房顶上，远处的山头上，都有人举着手机，瞄准那片熟悉的坝子田。

挖机早已停火，即将开工的工地，一片狼藉。派出所的警车上，粪便和稀泥，已通过破了车窗粘在车内。何成利在心里抽了一口凉气说：“是些什么人啊？尽是苗子。”让王书记也吃惊的事，派出所那些壮实的同志们，协警们拿着盾牌，叉子，却是束手无策！

老人和小孩，是他们战斗的对象。

小孩们显然已经是老人家们交待好了，拿着手机旁若无人的玩着游戏。老人们，看样子，也是破釜沉舟。他们有的躺在挖机的车轮下。有的人拿着菜刀，背靠背的站成一个圈，横在脖子叫道：“不要过来，否则，死给你们看！”“老天呐，开开眼，这是什么世道啊？”“你们这些狗腿子，有种你就们就打呀，我活也几十年，也差不多了。”一些些老婆婆哭天喊地，一些老婆婆和小孩，无助的哭泣着。驻村书记，村委几个主任，在老村长后面，显得无可奈何。

老支书冉长江已是两鬃斑白，他站在前面，一下就能看到他的威望。老人们望着他，工程队望着他，派出所的同志们看着他，成百上千双眼睛看着他。他看到王书记就说：“王书记，你也知道，我早就退休不管村里的事了，但今天这场面，我不得不拿出这张老脸，亲自把您喊来。”

王书记扶着冉长江说：“怎么是老支书您来打这个电话呢？”冉长江有些无可奈何的回答：“村委同志们的电话，还不是被几个老家伙给逼着交出来了吗。他们拿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看他们，站成一个圈，谁敢不听呀，不过他们还是相信我。”所长吕鹏望着王书记神色严竣的说：“老同学，我从警二十多年了，从没碰到过这阵仗，如果是些年轻人的话，我保证不用十分钟搞定，可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呀。”

王书记问：“你怎么想到向兄弟镇派出所请求支援呢？”“最先只是几个民警来，下车他们就来砸警车，我电话里一听，严重。袭警的事，还是十多年前，我们贵州瓮安发生过。”吕鹏的回答面带难相。明达康向周围望了几眼说：“怎么没有喊医院的同志们？”王书记拿出手机，按了几秒叫了起来：“李院长，赶紧把医院能叫来的医护人员都叫来，石桥村坝子田这里。”王书记刚挂了电话，明达康就说：“王书记，我建议派出所的同志们，马上撤离！”

“我们撤了谁来保证你们的安全？你是刚来从广东来的达康镇长吧，我叫吕鹏。你大概还不知道这里曾经叫倒马坎吧，我简单的说一下啊，这个名称的来源，是在清末民初那时期了，一些官员知道这里土地肥沃，要来这里征粮，这里的人，自古以来就叫苗子，这苗子，我们仡佬族的意思就是野蛮不讲理的意思。他们把人家马车翻倒，打烂。还用弓箭射杀了乡长。”

明达康笑了笑才回答：“吕所长，那我也告诉你吧，我小时候也常被人家叫苗子，每次上山放牛，都要找叫板邻村的孩子，就像是在台儿庄打日本鬼子，在上甘岭打美国大兵。放心吧，吕所长，我虽然是在倒马坎长大的孩子，但不会蛮干的。”吕鹏望了一眼明达康，拿起对讲机叫了起来：“同志们，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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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达康一个人走向那些老人家，深深的鞠了一躬才说：“对不起，老辈子们，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你们都起来，地上很湿，这样躺着会生病的。大家都看到了，派出所的同志们都走了。”

王书记拿着喇叭叫道：“所有的挖车司机，锁车，集合！”

工程队长带着几个挖车司机，站在王书记面前。王书记说：“现在请大家把车钥匙给我。”

医院的车也来了，明达康把躺在地上的老人家一个个的扶了起来。一会儿说道：“有几位老人家在流清鼻涕了，先送去医院观察。”没想到老人们说：“今天死也不去！”

明达康说道：“那我们今天就先解决问题。”

王书记回头叫道：“驻村书记，说话。”

 

11

“我叫吴展翔，今年26岁，毕业于贵州大学，石桥村第一书记。”一个身强体状的青年。只不过那阵子，在强忍着一种委屈，只听他继续说道，“王书记，是这样的，在这里建农业产业园，我们去年年底是召开了村民大会的，村里的年轻人都投了赞成票，还说好了建好了他们就回来工作。过了年，他们又打工去了。原计划是在三月份开工的，但这些老人家说庄稼都种上了，于是我们等到了收了油菜和小麦再开工，可是他们，确实也是我们的工作疏忽了，开会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些老人家。开工的时候，他们开始阻拦了，理由就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怎么能让外地的老板来开公司？在山区，开公司也是开矿的多，一些污染严重的行业，他们打听了不少，我们反复做工作，说这是农艺产业园公司。他们说，他们的田地，大部分已让给了政府修公路，再让，以后他们在外打工的儿女回来吃哪样？于是就出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我做错了什么！为了回家来带着乡亲们致富，我城里耍好的女朋友都分了手。我爹娘，我姐都不在了，我还是回来了，我为了什么呀？今天，王书记，你看我身上，都是他们泼的粪便。他们还说，我姐在广东做鸡，供出我这个只会欺负家乡父老的逆子。”

王书记伸出手，紧紧的握住吴展翔的双手说：“孩子，你没有做错什么，今天的问题，我来解决，你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吧。”

吴展翔捂着脸，转身走了一段，跳上他的摩托车，眨眼之间就没了影子。王书记拿着一串钥匙，走到冉长江面前，大声的说：“老支书，我知道你的威望，现在我把挖车的钥匙给你。”

明达康说道：“看来是乡亲们对我们的农艺产业园还不熟悉，这样吧，老支书，你今天带老人家们，都去医院检查一下，确定大家都没事了，过几天我们包辆大客车，请乡亲们去总公司参观，我会亲自去，我们要用事实说话。”明达康又转身叫道：“老辈子们，刚才我们和王书记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吧。免费请你们去总公司参观，回来再说土地流转的事。”

有老人问道：“免费？那电视上说了啊，免费请老人们出去参观旅游，到了景区，这样那样，再强迫你买，买少了都不行。”“对呀，我们天天看电视，这些骗局见得多了。”明达康微笑着说：“老辈子们，我原来的名字叫明乐天，我爸是个手艺人，喜欢喝酒那个大家都记得吧。”

“你小子太让人记得了，读小学的时候，科科都考一百分。”

明达康接着说道：“老辈子们，我亲娘死得早，那时候，我和弟弟都还在吃奶，尤其是弟弟，才半岁，那时候啊，大家都穷。奶奶经常说啊，但凡家里有孩子在吃奶的，他们都会让我兄弟俩吃一口。没错，我是打工去了，还在广东考上了公务员，但是我的心还是在家乡。所以我回来了，希望老辈子们相信我们。”

“这孩子，还记得一两岁的事。好吧，我们都听你达康镇长的。”老人家们擦着泪水，一些老人家在医生的说话中，上了医院的车。

王书记对明达康说：“我去医院了，有事电话里联系。”

看着王书记的车开动后，村委主任对何成利说：“何镇长，今天这事，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我是老党员，老干部。出了今天这样的事，对不起。”明达康望着田野都没有人了，才对何成利说：“何镇长，你应该知道小吴家在哪里吧，我们一起去看看。今天我不想和他说工作，就随便聊聊，谈谈心。”何成利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说：“他老家在哪我还真不知道。”村委主任说：“我开车送你们去吧。”

山村的风景，正是六月，漫山遍野的绿树红花，把山村装扮得十分美丽。一路上的好风景，却是来不及欣赏。村委主任放下明达康和何成利，水都没有喝一口就走了。

吴展翔的家，至少也是有五六十年了，三立两间木结构房，青瓦在山林中显得的有些诗情画意。木板墙早已褪去了刨痕，生长的纹线像是老人身上的皱纹。在吴展翔的家里，明达康看到墙上挂着两张遗像。一张的面容，看起来大约五十余岁，另一张照片的面容，像一朵将要盛开的百合花。两张照片，吴展翔都有用毛笔在相框上写了楷书，一张写着：母亲大人。另一张则是“亲爱的大姐吴小草。”

吴展翔洗澡的时候，明达康抹了几把眼泪。吴展翔洗了澡，又淘米做饭，菜地就在门前，栅栏围着，看着都让人眼馋。小吴又从鸡窝里捡了几个蛋。

吃饭的时候，吴展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啊，达康镇长，没想着你会来我家，也就随便炒了几个菜，做了一碗汤，听说在广东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人，都喜欢喝汤，我姐说的。”明达康感动的说：“小吴，费心了，谢谢你。”

吃了一会儿，吴展翔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的样子，放下筷子说：“明镇长，问你个问题，今天我记得你说了一句话，你说你原来叫明乐天，是真的吗？”

明达康又看了一眼吴小草的照片才说：“小吴，看到你姐的遗像，我要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吴展翔吃惊的问道：“明镇长，这话怎么讲？”

“我打工的时候，与你姐姐有些交往的，如果当时我努力一点，她不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她还那么年轻。这些年，一直压抑在我的心头。今天，在你家，我都告诉你吧，不要再叫我明镇长，在你面前，我是有过错的人，要打要骂，你都可以。”

 

12

明乐天熟练的做着手里的活，罗成抬头把车间环视了一遍才凑近他的耳朵说：“老乡，我帮你找个小姐来滋润一下如何？”明乐天也是小声的回答他：“听说严打又开始了哦。”罗成说话的声音胸有成竹：“只要你需要，我保证你安全。”两人几乎是头碰着头说话，双手做着流水线上的活。

“价钱怎么讲？”明乐天问。

“二十岁左右的，八十。”罗成一边说一边比作手势，“三十岁以上的，五十。包夜像我们节假日加班一样，三倍。”

明乐天忍住笑说：“还是遵守《劳动法》啊，不会是玩仙人跳吧？懂仙人跳吧？”

罗成却是笑了，但是没有出声。有几个工友看出了他笑的动作，感到莫名其妙。好一会儿罗成才回答：“还有我不懂的这些吗？绝对不会，她们做这生意，也是讲诚信的。约好时间，房间你开。你说，仙人跳是这样玩的吗？再说，我和你一起上班呢。”

明乐天说：“那她们给你的提成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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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有点得意洋洋：“意思一下是必须的。有一个叫小草草的，嫩得很。我纯粹是帮忙。我感觉是你喜欢的那种，我随时都可以打电话叫她来。”

“我喜欢的那种？我找过小姐吗？”明乐天在心里拧了一下才说：“男女开房的话，听说要身份证和结婚证呢。”找小姐，也是一起上班的男人们，在茶余饭后乐于吹牛的内容之一，他们更喜欢说是找鸡婆。明乐天只是想了解这些人的生存状态，但他不会对工友们说出来，也是因为没有找过，才说出了一句外行话。

罗成拍了一下明乐天的头，说：“老乡，你是有点落后了。那些钟点房，不会问你这些的。”

明乐天把双眼转了一圈儿，没有一个人投来好奇或者蔑视的眼光。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装好几个产品才作出决定：“星期天，文化公园大门口。”

罗成拿出手机问：“你的电话是多少？”明乐天拿过罗成的手机，飞快的按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星期天下午三点，明乐天如约而至。等了五分钟后，一个打扮得有些妖娆的姑娘张望着出现了。“小草草……”明乐天叫了一声后，像是担心锄奸队从天而降，两人像特务一样，接上头后，一前一后走进了一家旅馆。明乐天的心，像贼一样。

旅馆老板见怪不怪了，头也不抬就说：“老板，要哪价位的房？”

明乐天往门外看了一眼才说：“，钟点房，三十元的。”

旅馆老板收了钱，从抽屉里拿出写有房号的钥匙，扔在明乐天面前，啪的一声脆响。

明乐天开了门，小草草先进去了。明乐天反锁了门时，小草草已脱了外套，两只大白兔在胸前呼之欲出。明乐天提起她的外套，闭了一会儿眼才说：“穿上。”

小草草色眼勾勾的望着明乐天说：“老板儿你动作快点儿，一哈儿下一个要催我了。”

“一哈儿”，多么熟悉的乡音！明乐天顿时涌起一股酸楚，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泪，流在心里的样子说：“下一个催你？是不是排着队呀。”

“差不多吧，生意好的时候，一个天要接四五个呢。”

“四五个？你受得了吗？”

“你到底要不要？别浪费我时间。”小草草有点不耐烦了。

“这样如何？陪我聊一会，钱，我加倍给你。”

“可以。”

“你来东莞几年了？”

“五年，14岁就来了。”

“心甘情愿？”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万不得已。我爸爸死得早，妈妈一个人当爹又当娘。弟弟那么小，成绩在全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医生说，我妈要做一个大手术，等我妈妈病好了。我做一个处女膜修补术，之后像你一样，正二八经的上班，最后嫁个外省人吧。”小草草说完，抬着头，憧憬在美梦里。

明乐天叹了一口气，说：“老乡，生意好的时候四五个，你能撑到哪时呢？”

小草草望着窗外回答：“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书又读得少，冒得选择。谁叫我们县是囯家级贫困县呢。”

明乐天拿出几张钞票，只好这样说：“老乡，保重。”

大约是两个月后，罗成在电话里说：“老乡小草草想见你，可以的话，我就骑摩托过来接你。”声音有些焦急，与以前替她招嫖的表达截然不同。

在路上，罗成说：“我们那个老乡，过不了这个年了。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刚好她家里也给我来了电话，村长冉长江打来的，她妈妈走了。三天后上山。”

明乐天叫罗成把车停在路边。罗成接着说道：“那天估计是她碰到变态的了，把她折磨得精疲力竭。回来的时候，又坐的是黑摩的。抢道，摩的司机没事，她被撞飞了，那摩的，也是丧尽天良，把她弄到她的出租房，不但强奸了她，还找出她的存折，密码。我第二天打她电话，没接，我去看她的时候，已是半死不活。做小姐的，无论发生多么严重的事，都不敢报警。打掉牙齿往肚里吞。我带她去医院一检查，伤到内脏了。医生对我说，来晚了，通知家人准备后事吧。小草草说，很想见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村长的电话，只说我找到她后再联系。”

明乐天握住罗成的手说：“没必要隐瞒了，两边都实话实说吧。”明乐天突然盯着罗成说：“我们都是石桥村的，但是你比我更关心小草草呢。”

罗成低下头说：“她是我姨表妹……”

明乐天揪着罗成就是几拳头，一边揍一边骂：“你就是个混蛋！畜生！你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罗成一直没有还手，嘴里还说：“你打死我就好了。”明乐天叹了口气说：“走，我们去医院。”

小草草气若游丝。明乐天拿着她的手，轻轻的握着。一会儿后，小草草睁开了眼睛，泪水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老乡，谢谢你来看我。你是好人。我不知道，弟弟怎么办，他还小。没了爸，没了妈，现在姐，也没有了。我想，开演唱会，你能，听我唱歌吗？”

明乐天点了点头回答：“你的声音很好听的。这样吧，我用手机把你的遗言录着，保存到电脑，算是你给弟弟最后的记忆，我会让他听到，我会鼓励他好好上学。今天告诉你吧，我们是石桥村的老乡。”

小草草吃力的，像是在笑，泪珠却是从眼眶里往外迸，好一会儿才唱了起来：“在外的人，想念您，亲爱的妈妈……”每一个字，她都唱得十分的艰难。明乐天望着小草草的嘴唇，跟着她的节奏唱道：“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眼泪吹下…………”

明乐天向窗外望去，隔着玻璃，模糊中，明乐天看到一些飞舞的叶子，不知道它们会飘向哪里。门外，罗成已是泣不成声，泪流成河。

明乐天等小草草艰难的唱完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小草，小妹妹，要不把你遗体捐了，红十字会，会叫你大体老师。用作医学研究。有时一个人的眼角膜，能让几个人重新看到美好的人间。红十字会也会适当，有点人道补助。你弟弟的负担，也要少些。罗成今早接到村长的电话，说，你妈妈，三天后……上山……”明乐天觉得说这些话，像是在拿着刀子在刺向这位老乡小草草。没想到她这样回答：“乐天哥，听，你，的。谢，谢，你。”明乐天那眼泪，像决堤的海。

 

13

吴展翔瞪大了双眼望着明达康，突然做出了要下跪的动作。明达康连忙扶着了他。吴展翔很是激动的说：“明大哥，你让我找得好辛苦！我姐姐和妈妈去世以后，我感到好无助，没多久，我收到了一个署名乐天的来信，他不但鼓励我好好学习，还每个月给我生活费，从初中到大学，从没有间断。我一直想知道他是什么样子，可是他却一张照片都不给我，罗成在信里也说过，帮过我们的乐天大哥，那些年，他负担也很重，他弟弟考上大学那一年，他父亲出车祸去世了，他同时还要资助也考上大学的堂弟。后来他小妹也考上了大学。表哥告诉我，乐天大哥也有交待，你不要去打听他更多，按他信里说的做。老天有眼，让我今天见到了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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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达康扶着吴展翔坐好了，听他继续说道，“明大哥，我有时想想，我也恨罗成；随着长大，我理解了他。他小学都没有读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我们整个地方的穷。我大学毕业后，在省城的工作也深得领导的器重。从心里来说，我不想回来，因为我姐姐在广东的过去吧。国家深入推进精准扶贫后，我还是决定回来，至于我姐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我想都这么多年了，我不说，谁都不知道我姐姐做什么。我相信罗成他也不会说，其实他很少回来。但是我姐做那份工作，都是在老乡之间，纸哪包得住火呢。在我们村建农业产业园，另外有几个村也是有条件的，我城里的女朋友虽然分手了，但我们还是朋友，这个项目也是她介绍的，总公司的老板是她舅舅，她爸爸也有股份。她舅舅和他爸爸，都是我们花园镇打拼出去的。所以我争取过来了，原来以为我一腔热血，会得到乡亲们的支持。真没想到会是今天样子，那么多人说我姐。我姐都不在了，何必呢。这个产业园，我不想干了。我出去打工，随便做点什么，都比这份工作好。”

何成利接了一个电话后，坐下来低着头说：“达康镇长记，今天发生的事，我也是有责任的。石桥村土地流转，小吴重点忙引进项目，前任村委主任张大宝负责做村民的沟通工作。张大保，是我提拔出来的，最近几年，做工作总是自以为是，去年按规定开了他。刚才吕所长在电话里说，今天的冲突，调查清楚了，张大保有重大嫌疑，前前后后都是他在煽风点火。”何成利说完，面带愧色。

明达康站起来，拍了三下吴展翔的肩膀才说：“兄弟，让你受委屈了，农业产业园的事，我们可以说是就差一把柴了，现在，我们一起战斗。听王书记的话，你好好休息几天，等我带着那些老辈子参观回来再说，现在我们回去商量包车去参观的事。”

何成利走在明达康的身后，走过了一道山梁，明达康回头望着吴展翔家的房子，好一会儿才说：“小吴这孩子，我看他受的委屈，挺心疼的。”何成利大概已是背着明达康流过些泪水了，眼眶有些红红的，这会儿又抹了一下眼睛说：“达康镇长，小吴能长大成材，多亏了你呀。今天，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十多年来，你一直关心着他。换作我，我做不到。”明达康笑了笑说：“太阳要下山了，我们往山那边回去，跑一段儿怎么样？”何成利有些小瞧的眼光望着明达康说：“我中专毕业后，都是在山村工作哦。”明达康叫了起来：“目标，看到没有，那棵柏香树下。预备——跑！”何成利沿着山路，像兔子一样跑着。明达康看了一眼长着青草的山坡，张开了双手，像大鹏展翅。

何成利捧着他有些像孕妇怀了四个月孩子的肚子，扶着柏香树下喘了好几口气，才回头寻找明达康，人呢？

 

14

正在那疑惑时，肩膀被拍了两下。回头一看，明达康站得像一棵挺直的松树，笑着的样子像如来佛。

明达康等他呼吸均匀了才说：“我们读中学那几年，上学放学，路上都是跑。出去打工，上下班，我一样跑，跑在前面，打饭就不用排除了，刚炒出来的菜，也特别好吃。你虽然是一直都在山村工作，这几年村组都通了公路，虽然没有铺上水泥，你骑摩托车的样子，特别像骑马，对吧。说起这跑步啊，我还有一段刻骨镂心的记忆呢。改天我讲给你听听。何镇长，你注意到没有，那边那棵桂花树下，有一个老大娘，孤孤单单的，好好像还在唱歌。”何成利一声叹息，跟着明达康走了过去。

果然，老人家在小声的唱着一首歌：“红军队伍要扩充，拿起刀枪都来都来当红军……”

何成利笑了笑说：“她经常这样，想起哪句就唱哪句。”

明达康停住了脚步说：“毕竟人老了嘛，哪有那么好的记忆呢。只要人家喜欢，管他怎么唱。我怎么听着，她那声音都有忧伤。她好像是在跟着人家唱，你看那边。”何成利也看到了，一户建得像是城市别墅的人家院子里，有一位老人家，老人家已是满头银发。正抱着一个像古董般的手风琴正在教两个小孩唱一首歌。

明达康惊喜的说：“那老人家，是我们读小学的时候，去我们村小学教过音乐的吴老师呀。我们小时候很多年，都听到关于他的故事，很多孩子交不起学费，都是他帮忙。他生活的仡佬山村，基本上每家都有一个孩子考上大学，有些人家是兄弟姐妹四五个都考上了，都是受吴老师的影响。”明达康走过去亲切的叫道：“吴老师，你这手风琴，我看还是三十多年前教我们的那台呀。”吴老师看过来的眼神，喜出望外。明达康刚蹲着身子想和俩小孩说句话，那俩个小孩，正沉醉在一种熏陶中，一双眼睛成了两个小蝌蚪儿，奶声奶气的说：“爷爷刚才在教我们唱歌，叔叔你喜欢听吗？我们可以唱给你听。”明达康微笑着鼓起掌来。

俩小孩叫了一声爷爷，吴老师抱起手风琴，祖孙三人乐融融的唱了起来：“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树呀树起来，张灯又结彩呀……”

吴老师的老伴儿已泡好了茶。与明达康和何成利聊了起来，这俩小孩是放假了，回来陪爷爷奶奶的。他们的爸爸妈妈都遵义市内安居乐业。明达康突然好奇的问道：“好像这里的人都喜欢唱《八月桂花遍地开》呀。”

老人，后面那两个小孩，应该是他的孙子，好好像还在唱歌。”何成利眼睛一亮，跟着明达康走了过去。吴老师的老伴儿陪着俩孩子玩的时候，吴老师说：“是这回事，我们这里，可以说是深山老林了，我们小时候，新中国刚刚成立，之后又是全国生活紧张，很多人家，我依然记得我们乡，有些人家吃菌给闹死了，我们这方圆十几里的山村，却没有一个是吃菌死的，就是因为有一个老共产党员，告诉我们，凡是长得好看的菌，多有毒，吃不得，很多时候，有些菌，他亲自煮来试吃了才告诉我们，没有毒可以吃了。他去世的时候才告诉我们，他是一红军队伍中的共产党员，受了重伤，被首长留在深山老乡家里，听他说，为不连累那家人，他在大山里走了几天，来我们这山里安了家。他们的首长叫贺龙，我爹呢，本就是书香世家，是被贺龙打败的一个国民党小军官，受了重伤，他们的长官就把他扔到坑里了，他命好，被当地的老乡救了。他知道，小日本已打到了东北，看到国民党还死死咬着红军不放，想到自己被扔下的命，就隐名埋姓躺在这里。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方讲话，俩老人家才说起往事，讲着哭，哭着笑。俩老人93年去世，活了80岁，我爹总说共产党就是不一样。老红军在世的时候，尤其是在晚年，最喜欢唱《八月桂花遍地开》，我们这里老老小小都喜欢唱。”

明达康俩人告辞了吴老师，走了一段路，发现那位老大娘还在那棵桂花树下张望，偶尔唱一句《八月桂花遍地开》桂花还有一段时间才开。明达康对何成利说了一句：“我们这个仡佬山，一个村的面积都大过东莞一个镇。”老大娘也听到明达康的声音，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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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达康叫道：“大娘，吃饭了没有啊？”大娘已经白发苍苍，一双眼睛却是红肿肿的，粘着些眼屎，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瘦弱。大娘拄着一根棍子。听到有人对着她说话，拿起衣角擦了几下双眼，整件衣服都有些日子没有洗过了。大娘那声音，也是有些虚弱：“你，你是，哪个呀？”

明达康扶着老大娘说：“大娘，我叫明达康。想不到你也喜欢唱《八月桂花遍地开》”

何成利接着说：“张大婆，明达康镇长，是从广东调过来的帮我们致富的。”大娘那眼神，突然像是手机连上了充电器般的亮了起来：“达康镇长，从广东来的？”大娘那双手，整个身子都颤抖着。明达康伸出双手扶住大娘，大娘的身后，有一块龙骨石，光滑玉滑的。那一定是大娘长期的坐望。

明达康扶着大娘坐好了才说：“大娘，心里烦的话，都可以对我说。有什么困难，我们尽力帮你解决。”

大娘那泪水缓缓的流了出来：“可怜我的儿啊。去广东，二十好几年了。你从广东来，帮我找找，好吗？我求你。孩子，不，镇长！他是我心头的肉啊！老家穷，不想回来，没关系，打个电话来，叫声妈，也好啊。”明达康睁大眼睛问道：“大娘，你儿子叫哪样名字啊？”

“张云飞！这名字啊，他爹取名时说，飞得要比，三国那个张飞还要高。”

“张云飞！”明达康说着，转过身，咬了一下牙齿，何成利看得清清楚楚。一会儿后，明达康扶起大娘说：“大娘，我扶你回家休息吧，你儿子，我一定想法帮你找找，他名字都取得那么好，我们贵州很多在广东呆了一二十年的，大多是有房有车的老板了。你儿子可能是生意太忙了，没空和你联系吧。”明达康说着向何成利使了一个眼色，何成利心领神会，扶着大娘说：“她家就在那边，我们扶她过去吧。”

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看样子像是五十多岁了。她远远的叫道：“何镇长，我妈她习惯了在那儿守着，你们是从山里出来的吧，我们做的豆腐要起锅了，就让我妈在那儿再坐一会儿，晚点我们来管她。”明达康望了一眼何成利，俩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都知道，从山里出来的人进了正在做豆腐的房间，那一锅豆腐都会做不好。

两人走了一会儿，何成利回头看了一眼才问：“达康镇长，听说他儿子失踪好多年了，你真能帮她找到吗？”

 

15

明达康停住了脚步说：“还找什么找，根本就是哄她的话，张云飞，这人我太熟悉了。我刚去广东那年就认识他了，出门就能碰到一个镇邻村的老乡，我好激动啊。那些年，又流行一首歌曲《老乡见老乡》那时候，是在一家五金厂，我做普工的时候，张云飞是保安部长，有五六百人的厂子，保安部长很威风的。确实也帮过我的忙，那时工作很难找，一说是老乡，我就进厂了。后来他找我，说老婆要开个餐馆，找我借了两千元。那时我们一个月工资才四五百元，我还要照顾着家里，一年下来，我才存了三千多元。我找他要的时候，他出厂了，说好的一家银行门口，他取新钱给我。我看到银行了，张云飞，他笑着说，你来了，拿着我这块砖头，看到那个ATM机没有？用力砸，砸破了，你要多少拿多少。我说我们是老乡，你这不是让我去找死吗？他说，老子才不管你是什么老乡，老子今天就是要打死你。说着一砖头就砸了过来，要不是我跑得快，你今天就是站在我的坟前了。跑到宿舍，我脱鞋洗脚，一下子把左脚大指头指甲都脱出来了！这人啊，多行不义必自毙。二十多年前，广州东莞深圳，大街小巷，差不多每一个月要贴出两三张人民法院的布告，全是判了死刑的。姓名，老家地址，身份证号码都要公布。张云飞两口子，榜上有名。入室抢劫，钱没抢到几个，但把人给害死了，手段又残忍。那些人，都有一个特点，多数来自于贫困地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想改变命运，想赚大钱。可走的不是正道。”

何成利说：“张云飞他妈那眼睛，都快哭瞎了。现在和她女儿女婿一起生活。”

“刚才在他们家看了几眼，房子衣服都那么烂，给他们申请低保了吗？”明达康问。

何成利想了想说：“好像还没有，对了，是这样的，老人家女儿是嫁到我们这里，老人家的户口还是在邻县，所以这个低保医疗补助等等，原则上是在户口所在地。想起来了，吕所长曾对我说过，一般在外面犯了法的人，都是要通知户口所在地公安机关的，并专函通知家属。老人可能是被女儿女婿隐瞒了，重刑犯家属，那种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心理，会是很多年，甚至是一辈子。不过，她女儿女婿，做豆腐的手艺倒是不错，灰豆腐，豆腐干，臭豆腐都有口碑的。还有很多特产都会做。就是不怎么会拉人脉。比如麻将长牌从没见他们打过，你也知道，这些活动也是做生意的路子。”

明达康双眼一亮，说：“你怎么知道？”

“我做基层工作十多年，还知道很多呢。”何成利说罢笑了笑。

明达康只是微微一笑，说：“那我们家里可真是矿产丰富啊，我记得你说过，很多乡亲们还在贫困线上挣扎，不给他们送钱送米就没法生活。原来还是我们不会开矿。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喊‘黔货出山’这些口号吗？像张云飞姐夫两口子做豆腐，还有许多山村传统手艺，都是我们家的矿！只要我们科学引导，技术支持，资金扶持，这不就是我们党现在强调的造血式扶贫吗？这些乡亲们，这些传统手艺，以前是逢年过节才拿出来吃，才拿出来招待客人。现在能通过电商，让全中国，全世界的人都能尝到我们遵义地区的特产，以前只有皇帝才能吃到的山珍海味，已经是飞入了我们中国很多老少边穷的寻常百姓家了，他们才不在乎你肩扛背驼的送去那几十斤粮油呢。问题就在于我们没有帮他们把这些路子给打通。”

何成利摸着脑袋说：“可是，据我所知，在我们县，很多快递公司，莫说是山村，就是镇里都没有业务。普通一个快递，最多也就一块几毛钱的利润。我知道，在东莞，一公里就是几十几百个快递，在我们山村呢，一个快递常常要跑十几公里。这明显亏本的生意，谁愿意接？”

“办法总比困难多，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拼命往深山老林里跑。”明达康说着，迈开双腿小跑了起来，“张云飞他妈低保的事，你问一下，尽快落实。”

何成利追着说：“达康镇长，张云飞那样对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关心他老娘？”

明达康头也不回的说：“我现在是一个共产党员，是人民的公仆。”

月亮亮汪汪的照耀着山村。两人走着的路，还没有通车。太阳能路灯已经安装好了，刚栽的桂花树，还挂着营养袋。

明达康在一个小店买了两支水，递了一支给何成利后，又说起带领倒石桥村的老人们去参观产业园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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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带着石桥村的老人家们去总公司旅游参观，总公司表示十分欢迎。找哪家旅游公司呢？明达康一打听，他高中三年的同学甘甜甜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话分两头，且说这甘之甜旅游公司，这里说她的创业过程，就显得哆嗦了。自从高速公路通到县城之后，再加上公司总经理甘甜甜对市场的敏锐，是客似云来。生意步入大道以后，甘甜甜的休闲时间也多了，这一天正在听着音乐，做一个美容的时候，突然打了几个喷嚏，甘甜甜怎么感觉都不像感冒的样子，自嘲地说，谁在想我呢？

正在那时，放在一边的电话响了。甘甜甜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甘甜甜眯了一会眼睛，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串号码。甘甜甜只好接了：“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明达康。甘总，现在听说要找你很不容易啊。”

“明达康，我们认识吗？”甘甜甜有些疑惑的说。

“老同学，我是明乐天，早些年把名字改了，不好意思，没有告诉你。”

“我听这声音，就是好熟悉啊，你明达康三个字把我搞蒙了。听说你高中毕业后打工去了，现在哪里发财？十几年！没有联系了，别来无恙？”

想不到吧，老同学，我在老家。开门见山说吧，我们村正在发展农业产业园，在这个土地流转问题上，老人家们不了解，前几天还发生了冲突。我想包你们公司的旅游大巴，把这些老辈子带去总公司参观，想尽快把这产业园落实了。关键是你们旅游公司的车坐着舒适。”

“是想我给你优惠吧？”

“对对对，还是老同学最了解我。”

“好说，我给你九折。”

“才九折呀。你想想，我们的产业园建起来了的话，我们合作的机会更多了。还是少吹这些牛吧，实话讲，这笔钱，刚才镇长何成利说了，很难列入财政预算，也就是说我个人出钱的。七折！我确实资金有些紧张，因为是些老人家，中午还得请他们吃顿饭。”

“老同学，听说你在广东考上公务员了。你这是何苦呢？好吧，你都这样说了，我就答应你，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另外给他们买份意外险，一个人也就五块钱，你都这样呕心沥血，这钱我出吧。”

“好，听你的。到底是大老板。”

几天后，碧空如洗。一辆大客车载着五十位老人家出发了。一路上的好风景，让老人家们心情舒畅。

产业园让老人家们眼界大开。明达康，何成利，吴展翔他们趁热打铁，还请了产业园的导游。

“老辈子们，你们看，我们要建的农业产业园，不管是姚明，还是三岁的小孩，站着伸出手来，都能摘到新鲜的瓜果。再看那些蔬菜，天南地北的都有。大家想一想，我们以前种的菜，春季夏季就只能吃缸里泡着的酸菜，新鲜蔬菜只能在过年前后那段时间才有吃。再看那些工作中的人，我们是不是很熟悉？以前在地里干活，太阳大了不能出去，大雨来了赶紧找地方躲。在这里，日晒雨淋，已经成了历史。我们充分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把每一寸土地都发挥出来了。天热了，我们可以把高温降低。天冷了，我们可以把温度升上去。你看那边的孩子们，在游乐场里玩，也不用担心他们跑出去，惹事或者出什么事。我们有专业的幼教老师，更好的照顾着他们。再看这个保管员，他身体有残疾，就安排他看监控，有什么异常情况，就按那个红色按钮，拿起对讲机说几句话就可以了。在这里上班的人，除了每个月都有工资领取外。公司流转了他们的土地，还能分红。我们说的讲的，以前来参观的人，有过怀疑是领导安排好了演戏。现在，我们领导不说话，你们可以去问那些上班的人，想问什么，尽管问，他们不是演员，和我们一样，是本地的村民。”

产业园里的员工们，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以亲身的经历和变化，告诉这些老人家，我们的生活天天向上。

中午，明达康又带着老人家们去了农家乐，每一桌，素的腥的，老人家们都是赞不绝口。一年四季的菜，都能在看到吃到。最让老人家们担心的是，价格！

农家乐的老板拿着喇叭讲：“无论是鸡鸭鱼肉，还是蔬菜瓜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我们充分利用了科学知识。成本也不大，不信你们看，这些菜，是一些大城市里四五星级酒店里才有的，那价格，至少比我们贵十倍。我们农家乐就是要这样，能吸引游客的，一定是当的特色风土人情，顺畅舒心的交通环境，物美价廉的消费水平。”

 

17

脱贫攻坚这场战斗，在每一个山村，都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这天明达康拿起一份新的资料时，心里想了一下，石桥村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正要打开文件，何成利进来了。

何成利进来就说：“达康镇长，石桥村那些老人家，到楼下来了，那些面孔我太熟悉了，看样子，来者不善呀。”

明达康吃了一惊，几乎是跳起来回答：“我们下去看看。”

王书记办公室的门也开了。明达康和何成利刚下了楼，老人家们就把他俩包围了。

老人家们，男的女的，都穿着新衣服，像是过节一样，明达康问何成利：“今天是什么节日？”

何成利一副猫吃团鱼，找不到头的样子。

几个老人家，握住了他两人的手。老村长冉长江说：“领导，这些老家伙，他们知道他们拖后腿了，现在他们是来感谢政府的，为了让大家过上小康生活，确实是对不住吴展翔这孩子，今天早上我们没有在他家里找到他，于是找到政府来，叫他别再躲我们了，我们是来道歉的。”

明达康问何成利：“小吴躲哪里去了？”

何成利笑着说：“那天那些老辈子那么对他他都没躲，这孩子干劲大，昨天晚上他对我说了，关于村里发展电商的事。他这样说的，老人家们的孩子，在外面工作，想给老人家们买点什么，快递都嫌远了，不赚钱，不送。他就这样说，把多家快递在镇上整合在他亲戚开的开电器超市里，他亲戚付老板，他的家电生意经常送货下乡，顺便带在车上也方便。不去的地方，老人家些的孩子们，写他店面地址，留自己父母的电话。赶场下街，就去他的店里拿。他敢肯定的说，多家快递，他亲戚的店，只要他开了头，其他的店也会那样做，那生意，一定是财源滚滚。因为去店里拿快速，感觉不顺便买点什么都不好意思。”

明达康说：“好主意啊，这孩子，能干。”明达康话才说完，冉长江拉着他的手说：“达康镇长，这些老家伙除了道歉外，他们知道去产业园参观，从包车到吃饭，都是你个人出的钱，所以，我们就平摊了，我们村会计算了的，每人150元。我们都知道，这几年国家反腐倡廉，党员干部的每一笔经费，都有财务预算，你花的这一笔钱，我们吃了，玩了，还给你，天经地义。所以，现在请你收下。”

“老支书，老辈子们，要不得，要不得呀，你们这是唱哪一出啊。我都说了呀，我是石桥村的孩子，吃百家奶长大，我奶奶常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就这一次，你们就这样，我今后还怎么做这工作啊。再说，老人家们年纪大了，我非常了解孩子们在外打工，不容易，别看一些孩子大把的往家里寄钱，其实他们常常吃泡面住烂房子。”

很多老人家争先恐后的说：“达康镇长，这钱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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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明达康拿不定主意了。

王书记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接着双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才说道：“明达康同志，这种场面，我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这也说明，我们的工作，深入民心啊。我们的理想是，让每一家老百姓都过上小康生活。我们的扶贫，也不是这样，老百姓富裕了，而我们的党员同志又过上穷日子？我相信，老辈子们也不愿意看到，对不对？”

老人家们鼓掌热烈。

“今天这事儿，这样吧，关于车费的，我会给旅游公司打电话，叫他们把车费发票给我，虽然说没有列入财政预算，但也不是所有的正常开支都不能报销，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们都要报销。至于吃饭的钱呢，既然老辈子们都作出了决定，明达康同志，这钱你一定要收下，这是命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吃泡面！要对自己好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把自己累坏了，怎么带领乡亲们致富？再说，你上有老下有小的，就不花钱了？冉老支书，麻烦你让老会计再算一遍。我说的办法，老辈子们没意见吧？”

老人家们异口同声的喊：“全票通过！”

王书记等大家停止了掌声之后，清了清嗓子说：“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没有说呢，同志们，老辈子们，乡亲们，这个消息我也要对你们说，县委的通知，我们县，要在今年向全中国宣布，正式退出贫困县的行列……”

有人打断王书记的话说：“宣布脱贫，我怎么听都觉得像是个笑话。”

王书记不温不火的说：“我这样给你解释，以前我们县被评为国家级贫困县，中央是还要拿出很大一笔钱来管我们的吃喝拉撒的，现在我们宣布脱贫，除了不再向中央伸手要钱外，还要向中央，向其他发达县一样，缴纳税收的。这个道理就好比，父母把生养我们，我们长大了，是要孝敬父母的，对不。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的大喜日子，为了庆祝祖国母亲的生日，贵州省委还要举办这样一个盛会，贵州省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型成就展。我们县决定在这一年宣布脱贫，各行业的成果，那是要让全省全国人民看得到，见得着的。参加这个成就展，我们的成绩有目共睹，我们有信心，有底气参加这个展会。同志们，虽然说我们宣布脱贫了，但是距离党中央说的小康社会，我们是还有差距的。我们还有许多的问题需要乡亲们的支持，理解，监督。一起努力。只要党群一条心，我们的生活一定会是越来越好。我相信，没有一个乡亲们，愿意继续过着穷日子。”

 

18

王书记望着乡亲们回家后，才对何成利与明达康说“石桥村土地流转一仗，总算可以放心了。今天，我们随便走走，难得浮生半日闲了。”

在移民新区，老人和小孩们，怡然自得。一排排桂花树的叶子，与苍翠的青山，蔚蓝的天空构成了迷人的风景。突然，王书记的手机响了一会儿，王书记看了一眼，喜笑颜开的说：“县里来的通知，第十四届贵州旅游产业发展大会，将于9月28日在毕节市织金县平远古镇举行。上级建议我们，把我们桂花园的系列产品，在黔货出山这个节目中表现一下。至于表演节目不用我们考虑，我们要考虑的是，我们桂花产业园产品是否拿得出手。今天我们过去看看再说吧。”

明达康意外的发现，桂花产业园的总经理，居然是多年不见的朋友刘达！当年修建马难山公路，制造千里眼的冉茂健，是园艺师。有些桂花树，充分显示出他的艺术细胞。当年的猴子，现在要叫他何大强了，身体发福得像北极熊，在产业园跑运输。汪春妮呢，是刘达的爱人，公司的财务经理，她不说年龄的话，看起来不过30岁，像个明星。她的一举一动，都显得雍荣华贵，落落大方。看到明达康的到来，喜出望外。王书记把刚收到的通知告诉了刘达后，夫妻俩亲自带着三人参观，品尝。

桂花还有一段时间才盛开，然后他们的系列产品，已经盈利几年了。冉茂健介绍说，这个项目，是王书记十几年前就开启的。今年看桂花树的长势，明显比往年丰富。

桂花盛开的芳容，现代的摄影技术，能完美的展现在大家的眼前。瞅着有点像爆米花，一串一串的长在树上，散发奇香。采蜜的蜜蜂，留恋的游人，都能见证桂花的花香浓郁，沁人心脾。桂花糕、桂花蜜，晒干的桂花，在网上那价格，尤其是在海外的代购价，惹人眼红。桂花美食，南方人说，桂花和白藕是最配的，藕里塞进糯米，趁着冒热气淋上金色诱人的桂花蜜，糯糯叽叽还拉丝，甜而不腻。午餐后来上一碗凉凉的桂花牛奶冻，清凉醒脑，奶香四溢。坐下来聊天的时候，喝着桂花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金桂入酒，度数不高，微微的甜。酿酒时以秋天桂花围塞，酒成之际，桂香袅袅，直似天品。在桂花酒的宣传中，他们又融入了传说了几千年的文化。吴刚每天伐树不止，千万年过去了，那棵神奇的桂树依然如旧，生机勃勃，每临中秋，馨香四溢。吴刚知道人间还没有桂树，他就桂树的种子传到人间，尤其是西南地区，他最得意。与桂花有关的诗歌，刘达用毛笔写了很多，颇有颜筋柳骨。他写来办公室里贴着，桂花园里挂着。诗词中的桂花，香满了整个秋天。明达康忍不住读了几首：

《鸟鸣涧》王唯：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鹧鸪天·桂花》：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黔西北地区，神奇的地方多着呢，明达康又想起了老家房子后面的海棠果。

七八月的时季，有一个叫石朝的地方，还能结出车厘子，叫樱桃也罢，中国大多地区，也只是在三五月份才有。

还有许多的风景，明达康恨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来，像无人机一样的欣赏和收藏。

 

18

开学的日子到了。教育部门又下了一条通知。通知说，因为疫情还没出现拐点，全省各大中小学还是不能开学，为了不耽误学习过程，建议在家上网课。

几张照片在朋友圈疯转。一些山头上，寒风凛冽，阴雨蒙蒙。一些父母找来工地上的木板，扯来蔬菜大棚里的旧薄膜，为孩子搭起了简陋的棚子。孩子们坐在小板凳上，烤着碳火，趴在高凳子盯着手机上网课。许多山村，只有在一些山头上，才能接收到网络信号。

为了能让孩子们在家里上网课，政府很快就作出了决定，要求各通讯公司尽快把网络安装到没有网络的家庭。

一时需要安装网络的山村太多，每一个村只能派出一个专业师傅。

明达康的挂职工作，本已在建国七十周年的一个月后圆满到期。因为一些依依不舍，因为一些表妹的婚礼，他的计划是在春节前回广东的。万没想到，快要过年时候，从湖北武汉传来了震惊全国的消息。八十多岁的钟南山院士亲驰武汉，全国成千上万的医务工作者，迎着寒风，披挂上阵。乡村每一个党员干部，又马不停蹄的投入了到一场前所未有的战斗中。贵州山区那些天，一直都是寒风凛冽。这一次面对的敌人，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在分秒之内就能夺去人们的生命。在武汉，也有仡佬族的儿女务工，读大学，甚至是婆家，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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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省遵义地区，向党交了一份满分的答卷。

明达康望着手机里孩子们在山头上网课的照片的时候，吴展翔在微信里给发来了一条消息：“明哥，通讯公司下乡安装网络人手不够，我打算加入他们，打打下手，让孩子们尽快在家里上网课。就是没有口罩，出不了门，你有办法帮我搞到几个吗？”

明达康回信说：“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做义工。口罩呢，我弟媳妇是催乳师，她的工作平常都要戴口罩，我找她要几个。”

三个人开始奔波在一些山村人家，看到孩子们能坐在家里上网课了，三个人都感到从没有过的开心。

伸到山里的水泥路面像一条圣洁的哈达，公路两旁的樱桃花正在开放，整个空气中都迷漫着一种醉人的芬芳。安装网络的杨师傅，明达康，吴展翔坐在面包车里，面包车里还放着伸缩梯，网络器材。阴冷的天气，也挡不住春天的步伐。

山村又升起了炊烟。杨师傅把车开上了一座山腰，停在一栋精致的小楼旁边，说小楼的精致，并不是房子显得有多高大，而是这座房子在一片花海之中。有一株高过房顶的樱桃树，桃树李树，有生长了几十年的，也有用现代嫁接技术种植的，都在春天里一片妖娆。房子是仡佬族民居的设计，明达康打听过，出自一位艺术家之手。在这寒冷的早春，更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

一首歌曲传入了三人的耳朵：“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明达康说：“这里充满了诗情画意，我们就在这儿补充点能量再出发。”

吴展翔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吃的喝的。路达康拿出三个杯子，吴展翔抱着一个保温瓶，正要往杯里倒热水的时候，他们身后的门开了，一对鹤发童颜的老人家走了出来，从戴着的口罩里，传来了慈爱的声音：“孩子们，进来坐着吃吧。”

吴展翔说：“谢谢徐老师，疫情期间，我们就不进来了。我们早一点把网络安装好，孩子们才不会落下课程。”

杨师傅笑着说：“听说达康镇长还是一个诗人，我看这里挺适合听你朗读诗歌的。”

明达康笑了笑说：“惭愧，已经好久没有写诗了。上个月去县城开会，在天桥上呆了一会儿，写了一些分句，这里献丑了，《杨村天桥》

 

我在圆圆的天桥上漫游，过去与未来在眼前汇流

父亲的钢钎铁锤已生了锈，宝宝的乐高玩到了五洲

石头大哥你动一下吧哎呀哎呀走，父辈开山铺路的号子存心头

翻过千座山爬过万丈岩的民谣，一辈辈的仡佬儿女唱白了首

一轮明月让数千年游子望眼欲穿，大山外的艳阳错过了多少春秋

一座座山峰耸入云宵，深不可测是那纵横无数的河沟

 

清晨挂在树上的新鲜山果，千里之外的亲友下午就吃得乐悠悠

流浪的人回家不再披星戴月，朝夕之间云贵高原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大爷拍来的蜂蜜照片我刚晒到朋友圈，万里外的网友发来贷款争先恐后

谁把银河绘在我仡佬族大地上，是什么力量让路桥在山川添锦绣

愚公移山感动的天帝，那是千万年的人民被阻塞的乡愁

鲜红的党旗赤诚的心，也是我仡佬儿女不忘初心的追求

 

俩老人家鼓着掌说：“孩子，你写的太棒了，稍等一会儿啊。”一会儿后，俩老人家捧出一瓶茅台。明达康吃了一惊，叫道：“要不得呀，徐老师，我们有何德何能享受呢？”

颇有仙风道骨的徐老师瞪了明达康一眼才说：“你小子，小时候常爬到树尖去摘我的樱桃，我假装不在家。那时我，就知道你小子办法多，长大了有出息。虽然你不是我的学生，出去打工，知道回来，建设家乡，就这一点，值得我用茅台来招待。现在你看，我在这棵樱桃树下的设计，就是为贵宾设计的。亲爱的，去拿几个坐垫来。”明达康笑了笑说：“那我还挖过你的石榴根呢。”徐老师扬起手，像是要打他的样子笑着说：“你那几根肠子，还有我看不到的事吗？你为你奶奶抓药，对吧，给你奶奶开药那郎中是我的学生。”

“孩子们，放心喝吧，我们家里还有好几瓶呢。儿女们孝敬我们的。我们喝不完了。你们是抗疫的英雄，值得我用美酒来招待。”徐老师的亲爱，在樱桃树下的石凳子上放好了暖和和的坐垫。老奶奶心疼的说，“想学我们的浪漫，对吧？达康镇长，杨师傅，看你们的样子，估计孩子都读初中了。这个孩子，是今天的主角吗？”老奶奶慈祥的望着小吴。

吴展翔像是没有听到老奶奶说话一样，杨师傅用手势告诉老人家，关于爱情，这孩子心里有个结。

明达康问：“这一座山的人家，网络都安装好了吗？”明达康一边说，一边在手机里写着什么。

吴展翔像一个收队归来的战士，响亮的回答：“完美收工。”

“庆贺孩子们，又攻下了一个山头。”徐老师说罢开了茅台，醇香开始在在杯里荡漾，在空气中飘扬。

在开往重庆的公路上，也就在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一辆轿车停了一会儿，从车里下来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戴着口罩，从后备箱里提出一个大箱子后，那辆车继续向前开去。

女孩看了几眼，叫了起来：“展翔——”吴展翔并没有看那个女孩，说：“明哥，今天沾你的光，我是不是喝醉了？我这是在做梦吗？”

明达康笑了一下才说：“你喝那点，半两酒都没有就醉了？好好看看，是谁来了。”

吴展翔望着远山说：“你怎么来这里了，要去重庆吗？刚才那车，网约车？在这里落客，是违法的，你可以投诉他。”

“你这儿不是有车吗？”女孩说。

杨师傅笑了笑：“可是我们并没有去重庆的打算哦。”

明达康的眼神，和女孩碰了一眼才说：“展翔，你看着人家姑娘说话好不好？”

吴展翔回答：“我不，我对不起她。”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大学毕业回家乡创业，没有错。展翔，今天这个相逢，是我安排的，十几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我是在你QQ空间里看到她的，表面上不相爱了，其实你们都是一直放不下。我加了她的微信，董琪她是个好女孩。——董琪，你想好了吗？”

董琪回答说：“明大哥，我没想好我会大老远的来吗？我就是要走到展翔的心里去，除非他不要我了。展翔，刚才那开车的，是我爸爸，他亲自送我来的。因为有明大哥在这里，他回老家去了，春节没有回老家上坟，估计他这会儿正在对老祖公们说，女儿的终身大事，放心了。也就是说，他不再阻拦我们了。

最先他阻止我们，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亲历过父辈，祖辈几十年的贫穷的生活，他小时就是去县城，要走几天，现在从省城回来，也不过几个小时。

去年的建国70周年成就展会，爸爸也去了，他看到了家乡巨大的变化，他看到了你的努力。明大哥安排我们在这里相逢，也是因为感动徐老师他们的爱情。徐老师他年轻的时候，是从上海来大迷山插队的知青，奶奶是山里的人家。他们相爱了，后来的现实又拆散了他们，徐老师回到上海，奶奶也嫁到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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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上苍在弥补徐老师的遗憾，他五十多岁的时候，爱人去世了。奶奶晚年是一个人生活，他们是晚年才走到一起的，他们相距那么远，相望了几十年，都走到一起来了。而我们，都是生长在花园镇的孩子。徐老师的晚年，明大哥知道很多，徐老师也是一位优秀的党员，在爱情这条路上，他也为我们做了很好的榜样。

所以，我要为爱奔跑一次。展翔，你回答我，还爱我吗？如果不爱，我马上给爸爸打电话，他会来接我的。”

吴展翔张开双臂，把董琪紧紧的抱在怀里。

明达康扑闪的目光望向樱桃树枝，一朵朵粉红色的花蕾正在春风里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