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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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登上天山之巅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寻得这千年雪莲。

奶奶已病重多年,一直未见好转,我找遍了村里所有的大夫,他们不是摇头就是开一些不痛不痒的方子。有一天,我刚要转身经过巷口的时候,机缘巧合般地和一个老人擦肩而过。彷佛就在那一霎间,我觉得我找到了久违的希望。

老人穿着一件灰色大褂,腰间挂着一顶葫芦,右手拿着扇子,左手举着竹竿。竿上有一面幡,上面写着“万物皆众生、众生皆万物”。就在我俩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清楚地感觉到他那长白胡子随风飘摆到身后并轻抚过我的脸颊,好生温暖。

我立马转过身,扯着他的袍子,大声地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奶奶。”老人停下了脚步,用左胳膊肘夹着那根竹竿,右手“嗖”地一下把扇子的一端甩到左手掌心,别在了腰间,不紧不慢地开始捋起胡子,问我说:“小兄弟,你可知贫道为何途径此地?”

我不解,像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

“小兄弟,相识就是一场缘分。看在你的善良和孝顺上,贫道愿意助你一把。”正当我准备下跪感谢道长时,一阵眩晕感瞬间袭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道长越来越小的声音,“天山之巅,西灵圣母,千年雪莲,再世重生……”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我到了一座山底下。这里天蓝云淡,山下草树青盈,山上雾气缭绕,棕色调中混点米黄色和白色,让眼前的这山脉看起来像一条巨大的玉石带。

感觉一切变得好不真实——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刚才的道长是什么人?什么天山之巅?什么千年雪莲?就在我一阵抓狂的时候,我看见一只白鹤朝我飞来,它全身雪白,头顶处有一抹朱红。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仙鹤?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神话故事——关于天山、西王母和雪莲花的传说。

看着眼前的这只白鹤,想起刚才的道长,我心里一颤,难不成真的有仙人给我指路,让我寻找雪莲来救我的奶奶?

这名白鹤围着我盘旋了几圈,然后朝着我右手的方向飞去。我一下子高兴坏了,果真遇到神仙了,奶奶有救了!

就这样,我一边跟着白鹤向前跑,一边回忆着奶奶给我讲的神话故事。不远处的那座山,云雾缠绕,气势雄伟,一定就是奶奶讲过的天山。

“啊——”在我还再陷入回忆的时候,一个踉跄,我被眼前的一块石头绊倒扑向前方。更没想到的是,石头后方竟是一处悬崖。我抬头想用力大声呼喊,可白鹤却只身飞过悬崖。我陷入了绝望,只能任由身体下坠。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耳旁的风声也越来越大。穿过一处浓雾,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可怕的是我看见离我不到五百米处,就是坚硬的地面!我来不及思考,我害怕极了,我喘不上气,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喂,醒醒,快醒醒!”我一下子睁开双眼,快速坐了起来,双手摸着酸胀的额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兄弟,你没事吧?怎么了,看你闭着眼睛一直在挣扎,是不是做噩梦了?”

“哦、哦,没事,我没事。”我一脸茫然地看着身旁的路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是一场梦。此时,太阳渐渐爬下山头,街头巷尾的人烟渐少,各家各户炊烟升起。我站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去。

我打了自己一巴掌,开始自责起来,你啊你,又睡着了!本来还想多给奶奶找几个大夫,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点回去给奶奶烧水做饭!我一边嘀咕着,一边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就在我转过一个巷口时,我停了下来,咦?怎么回事,回家的路怎么变了,难道是我走错了?也可能是刚才睡懵了。我继续往前跑,经过了一片树林,跨过了一湾小溪,来到了一座山脚下,环绕四周,我脑海中不断升起疑问。

当我还在诧异的时候,听见了一阵鸣叫声。我抬头望去,竟然是梦里的那只白鹤!只见它嘴尖朝上,双翅耸立,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声高亢、宏亮的鸣叫。我再次环绕了下四周,一层雾气慢慢涌了上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在梦里?

白鹤朝我飞来,我不由自主地伏在它身上并搂着它那细长的颈项。伴着一阵风声,我们快速向上飞去。越往上,雾气越浓郁,风声越刺耳。直到飞过山顶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原来竟是我跌落的悬崖。原来不是在梦里,是白鹤来救我了,我扯开嗓子大喊:“快带我飞到天山之巅,快带我去找西王母……”

不一会儿的功夫,我们来到了天山之巅。不愧是天山,阳光之下,白雪顶峰,云海奇观,真是一派气势。“嗖——”一个俯冲,我们穿过云霄,只见一道银光闪现,璀璨夺目。定眼一看,竟是一朵盛开着的雪莲花。那一刻,尽管空气稀薄,寒风刺骨,但我心里却无比激动,我终于找到千年雪莲了,终于可以救我奶奶了。

我张开双手,一个飞跃,再次以闪电般地速度下坠,坠入那无尽深渊。

 

望着天花板,我心里一搐,天呐,做梦了,还是梦中梦。我转头看了一眼床头亮着的手机,上面正播放着我最爱看的仙侠剧。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真是太累了,看手机都能看睡着。

我环绕四周看了下,舍友都不在,就我一个人。难得的安静,眼看就要到毕业答辩时间了,我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论文了。

我坐起身,爬下床头的梯子,来到写字桌旁,拉开一把椅子,打开桌上的电脑。我突然意识到:刚才的梦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要找个时间回家看看我的奶奶了。小时候,除了哥哥,就是奶奶对我最好了。

我叫孟然,今年22岁,一名大四学生,学的是新闻专业。我是爸妈的老来子,也就是在他们快40岁的时候才有了我,至于为什么我一直都没问。我有一个哥哥,比我大11岁,他在我们县供电公司上班。虽然小时候我立志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无奈我身体一直不好,好在哥哥处处让着我,给了我一个快乐的童年。但是,我和我父母的关系却不大好。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我觉得我的父母对我不亲,感觉在我的世界里可有可无。因为他们总是不在家,我一年见不了一两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住校,到了寒暑假,他们就会把我送到乡下奶奶家,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总是在外地忙。还好,我有一个疼我爱我的奶奶。那时候,父母在我的印象里总是一个摆设,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因为和奶奶在一起我很幸福,在乡下的时光也很快乐。

9岁那年,我被父母送到乡下,住在我奶奶家。奶奶家在天山北部的哈萨克第一村,每当暑假来的时候,正是这里最美的时候。奶奶家住在少数民族特有的毡房里,毡房上部为穹形,下部为圆柱,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木板床,像是东北那种炕。每天,最开心的莫过于躺在大大的床炕上听奶奶讲睡前故事。我最爱听的是神话故事。在那个年代,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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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我会和我的几个小伙伴一起去草原上放牧。当我走过肥沃的黑土地,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时,我总会发呆。我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看着缓缓飘动的白云,还有几只苍鹰在空中盘旋,一群群牛养在嫩绿的草地上吃着草,还能听见放牧人纵马驰聘或骑着马儿优哉游哉地漫步声,真是无比惬意。

说到我的这几个小伙伴,其实还有一段奇妙的故事。奶奶家住的村子少数民族比较多,其中哈萨克族是最多的。一开始,我多少是有点胆怯,语言不通,兴趣不投,总是玩不到一起。虽然大家年龄都差不多,但是只要一看到他们,我总会害怕。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有一次,哥哥放暑假来看望我和奶奶。那一年,哥哥20岁。他还没进门,我就小跑着到他身边,满脸高兴地问:“哥、哥,是不是给我带好吃的啦。”哥哥摸了摸我的头,说:“就知道吃,真是个小馋猫。”接着就把一大堆零食给了我。我拿着零食开心地跑回毡房。这时候,我看到不远处几个哈萨克族小朋友在一旁看着我,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零食。哥哥看到后,告诉我,要懂得分享,才能和小朋友一起快乐地玩耍。

我拿着零食,弱弱地走到他们面前,一人递了一把奶糖。他们拿着奶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高兴地撕开了糖皮,把糖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来。让我没想到的是,其中有一个叫做伊力亚尔的男孩竟然把剥好的一块奶糖递给了我,说了好几声“热合买提,热合买提(哈萨克语“谢谢”的意思)”。我颤颤地接过来,放到了嘴巴里。那一刻,奶糖的甜味从我的舌尖迅速弥漫到我的全身。果然,小孩子之间,没有什么是一颗糖果解决不了的。我回头望了望哥哥,只见他咧着嘴在笑。

等我再次转过头的时候,我发现那几个小朋友已经欢快地蹦跶着脚步跑回了各自家里。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吃完一颗糖果后,并没有舍得再吃第二颗,而是拿回家给他们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父母吃。那时候,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尤其还是在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这种带有甜味的糖果可能对他们来说一年只能吃一两回。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把其中一颗分享给我,可见他们身上的淳朴和善良。

那次,哥哥还给我们带了一个新鲜的东西——一盏白炽灯和一块太阳板。他说把这个按上后,就有光了,再也不用借助月光或者煤油灯照明了,写起作业来,再也不用忽明忽暗了。一番功夫后,这个看着只有下半身大葫芦一样的灯泡,在我们的毡房里亮了起来。顷刻间,整个毡房里的东西都能看清,不像以前煤油灯照哪里才能看清哪里。一旁的奶奶也很高兴,因为有一次我好奇给煤油灯添油,一个不小心烫伤了手背,奶奶心疼坏了。现在好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我烫伤手了。哥哥看着白炽灯,喃喃自语道:等我将来有出息了,一定要像大城市一样,让这里用上电,用上长明灯。

在我9岁那年,尽管城乡已经实现了电力照明,但是我们这个小村子还属于无电村,好一点的是用太阳能取暖照明,贫困一点的还是用的柴火和煤油灯。而我的哥哥那年刚上大二,他学的是电气工程,年幼的我并不理解这是什么,只知道哥哥以后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光亮和温暖。

那天晚上,奶奶、哥哥和我睡在床炕上,我睡中间。奶奶还给我们讲起了故事,那个故事我记得很清楚,是关于千年雪莲的。奶奶说——

 

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阿合曼的小伙子,他是天山脚下的牧民。他的妻子得了一种怪病,四肢无力,脸色煞白,浑身还长有大小不一的紫斑。阿合曼焦急万分,请了好多医生来看病,但医生都摇头说这病没治,叫他早早准备后事。可阿合曼不相信,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到处寻找药方。就这样拖了半年多,小伙子听草原上一位老人讲,天山上经常有异光出现,每当异光出现后都会有一朵雪白的花,人们把这花叫做千年雪莲。

传说千年雪莲与西王母有关。每当西王母沐浴时,就有一朵雪莲溢出浴缸,而那时天山上就会有异光出现。雪莲是天山的神物,不要说吃上一口,就是放在鼻下闻上一闻,也会神清气爽,百病不侵。老人最后对小伙子说,“要想救你妻子的命,不妨到天山上试一试运气”。阿合曼安置好妻子,背上干粮,踏上了一条困难重重的道路。

 

我越听越有兴趣,转过头看着奶奶,吵着闹着让她继续讲。奶奶继续讲起故事:好在啊,阿合曼的一颗孝心打动了西王母,终于拿上了那朵雪莲,医治好了自己的妻子。后来啊,这名小伙子的故事就流传了下来。

奶奶讲完后,我翻了一个身,只见哥哥早已睡着,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什么电动机、变压器。我平躺着身体,看着穹形的毡房顶和那盏白炽灯,心里想着刚才奶奶讲的故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吵醒了。奶奶在用锅铲来回翻动锅里的牛奶,这样不容易粘锅,随后又加了一块砖茶;哥哥则在一旁劈着柴火,还时不时往炉子里扔几块刚劈好的柴火。一阵奶茶香迅速在这不大的毡房里弥漫开来。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也就融入了当地的风俗习惯。不同于汉族人的早餐,这边少数民族的早餐多是一块馕就着一碗咸奶茶。

见我走下床炕,哥哥召唤着我过去洗脸。他拿着长嘴水壶倒着细水,我两只手上下捧出一个凹形的形状,用来接壶里倒出来的水。这也是当地少数民族特有的一种洗漱方式。洗漱完后,我再次来到床炕上,盘腿而坐。这时候,奶奶已经把炕收拾利索,把一张小饭桌放在了上面,我们三个人围着饭桌而坐。哥哥把一块馕饼掰成了好几小块,我拿了其中一块,一边沾着热腾腾的奶茶一边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这简简单单的一天,有奶奶、有哥哥,是我最开心的时光。可惜的是,哥哥只呆了几天,就因为学业返回学校了。不过没关系,我和我的哈萨克族小伙伴在一起玩耍也很快乐。从上次分享糖果之后,我和他们逐渐熟悉了起来。我们一起嬉戏,一起放牧,一切学习,一起成长。慢慢地,我也懂了一些哈萨克语。时光就是在这种无忧无虑、这种天真烂漫里,过了一天又一天。但是,也有烦恼的时候。

有一次,我迈着轻盈的步伐回到毡房,看见奶奶倒在了地板上。我吓坏了,我赶紧跑过去跪在地上使劲推搡着奶奶的肩膀,可是奶奶她却一动不动。我大声哭着叫着“奶奶、奶奶”。我的小伙伴伊力亚尔听到我的声音后,用力卷起我家毡房门前那笨重的厚帘子,然后又放下。不一会,伊力亚尔带着他的母亲来到了我们身边。就这样,一个大人,两个小孩,扶着一直叫不醒的奶奶,两步并成一步地朝着乡卫生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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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卫生院,我大声喊叫着古丽阿姨。古丽阿姨是一名护士,因为我经常生病,每次都是她给我打点滴照顾我。古丽阿姨迎面朝我们小跑过来,她搀扶着我的奶奶拐过一个过道走进一间病房,她用哈萨克语问着伊力亚尔的母亲,伊力亚尔的母亲转头又看向我。我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用虚弱地声音喊着躺在病床上的奶奶。古丽阿姨走出了病房,再次进来的时候,她身边多了一名穿着白大褂的老爷爷。我以前见过这名老爷爷,是这里的医生。他用手翻了翻我奶奶紧闭着的双眼,然后又用听诊器听了听我奶奶的心跳。他的这一番操作,我突然想到自己每次生病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用在我身上的。

医生对护士交流了一番后,对我说:“走,跟爷爷一起给你的父母打个电话去。”我默默跟在老爷爷身后,走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拿起电话,停顿了一会,面色凝重地给电话的那一端说:“然然奶奶昏倒了,我建议你们去县城里的医院看一下。”乡卫生院有我父母的电话还是因为上次他们带我来奶奶家,不曾想我们前脚刚到,后脚我的肚子就疼得不行,在卫生院我的母亲把一串电话号码留给了医生。

听到医生讲的话后,我情绪一下子失控了,瘫坐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我不想奶奶有事,我不想奶奶离开我。哭着哭着,我突然想到奶奶给我讲的那个小伙子阿合曼寻找雪莲的故事。我仿佛看到了希望,从冰凉的地板上坐了起来。我心里想:千年雪莲,我要去找千年雪莲,这样我的奶奶就有救了。

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力气,在我想到雪莲的时候,我心里就充满了动力。我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水,大步大步地跑出了卫生院,然后一路朝南,朝着远处的山跑去。我觉得胜利就在眼前,山就在我眼前,离我很近。可是,我越跑越觉得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山明明就在我眼前,但我却怎么都摸不到。想到故事里那个小伙子阿合曼也是经历一波三折才找到雪莲的,我就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继续往前跑。

实在坚持不住了,快呼吸不过来了,我只好放慢了脚步。就在那时,我光顾着看远处的山,却被脚下的一块大石头给绊倒了。还好我面前是草地,摔得不是那么疼。我双手扶着草地,半弯着腰,感觉不远处有一道光,我瞬间又充满了力气,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黑土,继续向前跑去。“快到了、快到了,雪莲、雪莲……”我心里默默祈祷,胜利就在前方。

那次,我终究还是倒下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很久都没见的母亲。

“怎么那么不小心,怎么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要不是放牧的牧民看到你倒了草地上,可能都不会被人发现。”她见我醒过来了,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语气温和地说,“还有,然然,以后千万别犯傻了,哪有什么千年雪莲,这都是童话故事。”

“可是……”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一边想着奶奶,一边想着母亲,一边又想着雪莲花。

“然然,妈妈知道你很爱奶奶,奶奶她现在已经没事了……”说着说着,母亲小声抽泣了起来,“都怪妈妈,没能好好照顾你。”

看着一旁的母亲,我多想问她,为什么你们总是在外面,为什么一年才回来一两次。但是每次正当我要开口的时候,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我看着天花板上镶嵌在两张铁皮里的灯管,想到了我的哥哥,如果哥哥能陪在我们身边该多好。

病房里,护士来回出入和母亲交流了几番,大概就是让我好好休息的意思。母亲拿出我最爱吃的香蕉,剥好后一边递到我的嘴边,一边笑着说:“等我们的然然出院了,妈妈带你去买干雪莲花,给奶奶泡水喝,好不好啊?”

听到雪莲,我一下子来了兴趣,一边吃起了香蕉,一边问:“好啊、好啊,原来真的是有雪莲的啊?”

“傻孩子,妈妈讲给你听,雪莲除了产自西藏外,主要就分布在新疆、青藏高原一些地方,而天山雪莲又是非常独特的植物,它只生长在天山南北坡一些地带的悬崖峭壁上,是咱们这特有的一种中草药。”看我把剥好的上半截香蕉吃完了,母亲顺势又把香蕉皮往下剥了剥,继续说,“这种药材虽然很珍贵,但千万不能去采摘,除了危险,它还是我们国家的保护性植物。现在的药店、市场啊,都能买到晒干后的雪莲。”

“哦。”我点了点头。这次寻找雪莲没有成功,但好在奶奶醒了,我也知道了天山雪莲。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香蕉,一口吃了下去,一边嘟着嘴,一边乐呵着。

 

四季轮回,忽而已冬,时而已夏,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

我11岁那年,又是一年暑假,又是一年草长莺飞。我再次来到奶奶家,毡房没变,草地没变,雪山没变,奶奶的身体却变弯了些,我和几个小伙伴也都长高了些。同样,哥哥再次来到了奶奶家,给我带了很多零食,我也分享给了大家。这次,哥哥又带了一个更特别的东西——节能灯和电视机。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哥哥,我不敢相信乡下还能用上这些电器。因为这里是无电村,连电线杆都看不到,怎么会有电呢?哥哥彷佛看出了我脸上的疑虑,笑着对我说:“然然,这里马上就能通电了,马上就能用上长明电,能和奶奶一起看电视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年,是哥哥在县供电公司实习的一年,是实施农网改造升级的一年,也是解决无电村通电的一年。自从毡房里多了一台带有两根天线的电视和一盏有着环绕形状的节能灯后,我充满了期待:白天我在草原上和朋友一起玩耍,傍晚我和奶奶一起看电视,晚上我还能听奶奶讲故事,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从那开始,我每天都期盼着哥哥能快点来,快点通上电。

当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还是没能看上电视,我带着失望离开了奶奶家。在快要入冬的时候,我听哥哥说电线杆要立到奶奶家门口了。那一天,还在课堂上的我,心早已飞到了草原。终于熬到了周末,我缠着哥哥带我去奶奶家。还没到奶奶家的时候,我就看到一群人、一辆吊车,还有一根根在太阳下泛着光泽的电线杆。

我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下了车快速跑到毡房前,弯着腰熟练地用手拿起那面厚重的门帘子的一角钻了进去。奶奶坐在床炕上整理衣物,看我进来了,她咧开嘴露着几颗牙齿笑了笑。我看见毡房里挂着的还是以前那盏吱吱作响的有着半盏葫芦大一样的白织灯,没看到电视机也没看到新的节能灯。

我跑出毡房,来到哥哥身边,生气地说:“哥哥,你说谎,还是看不了电视。”哥哥还没说话,他身后几个穿着蓝色工装带着蓝帽子的叔叔们“哈哈”大笑起来。我一脸纳闷,心想他们是不是在嘲笑我。这时候,走过来一个和他们穿着不一样衣服的叔叔。叔叔蹲在我面前,说:“小弟弟,你的哥哥没有说谎,他的话一定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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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的这位叔叔,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他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穿着一件红色的马甲。他蹲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红马甲上印着的几个我熟悉的字。我诧异,我想起母亲说过的天山雪莲,这些字为什么会印在上面?

果真,那个穿着红马甲的叔叔没有骗我,哥哥也没有说谎,奶奶家通上了电。在我寒假快过年的那几天,父母像往年一样回来了。他们每年都会在快要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年还没结束的时候又匆忙离开,然后就会再次把我送到奶奶家。他们也想过要把奶奶接到县城来,但是在村里生活惯了的奶奶还没来几天,就显得非常不适应。

那一年寒假,我和父母还有哥哥一起来到了奶奶家过年。汉族人过年,我们会邀请当地的少数民族到家里做客,他们过年也会邀请我们去做客。久而久之,这成了我们过年必不可少的一种习惯。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的春节,我们过得很开心,也很难忘。那是我们第一次在奶奶家通过电视看春晚,我们一起吃着年夜饭,一起看着电视,在欢声笑语中迎接了新的一年。

当然,那次过年也有一些小插曲,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岁月难忘的回忆。村里刚通上电,正当大家伙还沐浴在光明下的时候,乌木别克大叔打破了春节的喜庆,“我家没电了,我家没电了,吓死我了”。喊了几声没人应答后,乌木别克大叔索性就来到了我们的毡房里。他说:“快去看看吧,家里没电了,小娃娃哭个不停,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

我哥在供电公司实习的事情,还有第一次架线通电的消息,村里人早就知道我哥的工作性质了。乌木别克大叔说完后,我哥就立马放下了碗筷,披着一件衣服,拿起随身带的包跟了出去。我也赶紧跑了出去,大人说的“注意安全”的声音随着我远去的背影变得越来越小。

到了乌木别克家,我们看见他的小女儿一直望着电视在“哇哇”哭个不停。我哥拿起包里的电笔,还有尖嘴钳,站在凳子上,查看着墙上的开关。他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保险丝竟然是用铜丝代替的,这可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保险丝很软,一旦超负荷,它就容易烧断。而铜丝很坚固,即便超负荷也不易烧断,搞不好就会出安全事故。于是我哥立刻把其中的厉害关系告诉了乌木别克大叔,并用包里的保险丝换掉了原先的铜丝。

一番检查后,我听见我哥说:“看来保险丝没有故障,接下来就要看毡房里的电源有没有故障了。”只见他先用电笔测试插座的两个孔,打火线时火线有电,看来火线没有问题;他又打零线,因为零线本身是没有电的,可是这里居然有电。他接着又用专业知识判断了是插座的问题还是线路的问题,最后发现是裸露在刀闸处的导线触碰在了一起,造成了短路停电。我哥拿出包里的工器具,一番整理和操作后,灯泡亮了起来,电视也响了起来。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乌木别克大叔第二天不要出门,等他过来再好好检查检查线路和设备。

在回去的路上,我高兴地说:“哥,你真厉害。”我哥笑了笑,说:“哥不厉害,哥还要学习的地方多着呢!你以后也要好好学习哦。”我连忙点头。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前面穿着红马甲蹲下来给我说话的大叔。我很好奇,他那件红马甲上为什么要印着“天山雪莲”这几个字。

我心里的疑惑,在我哥转正的那一年,终于得到了答案。

 

校园,宿舍,办公桌。

时间回到现在,正在我回忆过往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瞬间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我看了来电显示,是我哥打来的。“他现在升了职,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我心里疑惑。

“然然,能不能和学校请个假,回来一趟。”我哥说。

“怎么了?和学校请假干吗?”我问道。电话那端没说话,变得安静起来。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到我刚才做的那个梦。我提高了音量并着急地问:“哥,到底怎么了?”

“奶奶马上不行了。”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声音。

“不可能,奶奶身体不是好着呢吗?怎么突然就……”我的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我突然想到千年雪莲,可是没有用啊,明知道那是神话故事,明知道雪莲不过是一剂药材,以前小不知道,现在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根本不存在让人起死回生的千年雪莲。但是,我的奶奶怎么办?电话里,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哥,我想去找千年雪莲,我要用雪莲给奶奶治病。”

“然然、然然,冷静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可是,奶奶不是给我们讲过吗,那个叫阿合曼的小伙子用千年雪莲救活了他的家人……”

“别再说了,振作点,赶快找学校请假,回来看看吧,说不定还能见奶奶最后一面。”

我收起眼泪,找学校办了请假手续。

凌晨一点,我下了飞机,立刻拦了一辆车,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我的心变得急躁起来,我不敢做最坏的打算,我只能默默祈祷奶奶快点好起来。看着窗外瞬息万变的霓虹灯,想到以前在奶奶家的点点滴滴,我的心“砰砰”跳得飞快。那个梦里的画面再次呈现在我的脑海,我明明就寻到雪莲了,可为什么拿不到?算了,别瞎想了,那只是梦而已,而且梦和现实是反的,奶奶一定会好的!

下了车,我飞奔到医院,看见了我哥还有我父母。我母亲坐在长条椅上垂着头,父亲则用手抚摸着她的肩膀;我哥站在一旁,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水。

“哥——奶奶她——”我小声地询问。

“奶奶她——走了——”我哥用手捂着嘴巴低喃地说。

医院的走廊里,出奇的安静,我如同丧尸般走出了医院。我觉得周围的世界像被关了静音,外面没有汽车声,没有机器声,走廊里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交谈声,只有病房白色的灯光,还有外面几排鹅黄的路灯。

我神情恍惚着走到医院门口,外面好像起了雾,一片沉重的深不见底的黑从远处的山压过来。只见雾越来越浓,浓得像往黑咖啡里倒了一杯奶昔一样。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地喇叭声,瞬间划破了这无边的寂静。回过神来,我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那次,我还是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

这时候,哥哥却从我身边奔跑过,像一阵风一样,转眼就不见了身影。我还来不及和他说话,他就坐上了医院门口的黄色车辆,上面写着“电力抢修”。我打电话过去,他挂断;我再打,他还是挂断。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不顾奶奶的安宁,这样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哥哥回来了。我上前追问原因,他有气无力地说:“昨晚有个紧急的抢修,先不说了,我得洗漱下,一会还要去工作现场。”我拦着他,大声喊:“哥!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奶奶重要?奶奶她都走了,你还不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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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然,别说了,让你哥好好休息下。”一旁的母亲走过来对我说,“你哥工作忙,多多理解一下他。”

“我理解,我当然理解!”我拖着长长地语气说。在我心里,奶奶对我和哥哥那么好,那么疼我们,我想不通他到底爱不爱奶奶,我更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几天,我都没有和他有任何交流。直到有一天,我因为过度焦虑病倒了。哥哥知道后,赶紧来到了我身边。依稀间我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红马甲,手里提着一顶安全帽。应该是刚从工作现场回来。

“妈,然然没事吧?”我哥一边把安全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边坐到我母亲的身旁。

“没事,然然从下了飞机就没好好休息,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好好睡一觉就好了。”母亲说。

“哦,没事就好。我刚在现场送完电,一听到电话就来了。”我哥说,“妈,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边照顾然然。”

“嗯,也行,我和你爸再去忙下奶奶的后事。”临走的时候,母亲叮咛道,“屹屹啊,你也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知道啦,我没事的,放心吧。”我哥起身倒了一杯水,重新坐在了我床脚。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困得一直睁不开,但我的意识却是清醒的。只听见我哥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然然,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小孩打过来的,说是家里突然没电了,年迈的奶奶身上还挂着呼吸机,而且大人都不在家。我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我们的奶奶,从小,奶奶就告诉我们,人要善良,要乐于助人。所以,我当时也没办法,我只能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我想奶奶在天有灵,也会支持我的。

然然啊,别怪哥哥没有理你,那晚抢修完,我就多在那个小孩家呆了一会儿,他家大人一时半会回不来,但是我又放心不下他和他的奶奶。看着他们,我想到你小时候,也是那么可爱,那么童真,又那么善良。其实那天你在电话里说的,奶奶给我们讲的阿合曼寻找雪莲的故事,我一点都没有忘记。你说你要找雪莲,我内心是痛的,因为我理解你,我知道你想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奶奶的健康。如果,这世间真有千年雪莲就好了,这样我们的奶奶还能给我们讲故事。

然然啊,哥哥今早不是不想和你说话,只是我想要快点洗把脸清醒下,去一户牧民家送电。说到这儿,我要给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我们给那户牧民家通上电了,尽管周围就他一户。我看到他脸上那种笑容,一家人激动的心情,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开心,所有的疲劳一下子就不见了,感觉很奇妙,我也说不上来。

 

那天,朦胧中,我看着哥哥身上穿着的红马甲,看着他身上印着的“天山雪莲”几个字,我好像看到了奶奶手里拿着一朵雪莲朝我走来。不知为何,我觉得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校园,毕业论文答辩现场。

一阵紧张过后,我的毕业论文顺利通过,接下来就是要忙找工作的事情了。但是我的惆怅又来了,要去哪里工作?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真是无从下手。这时候,哥哥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考虑到供电公司,刚好今年他们那要招一个学新闻专业的大学生。

挂完电话,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决定试一试。我认真地在招生网址上填好了简历信息。关上电脑,心里竟然还幻想着,在供电公司参加工作后的自己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就这样,在难忘的毕业季,我如愿地来到了供电公司,在宣传岗位见习。一开始,我总是找不到新闻点,觉得企业里的素材都是千篇一律,甚至还一度萌生了辞职的想法。直到遇见一个人,他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他叫李强,和我差不多大,也是一名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学的是电气工程,被分到了基层一线。我对他的认识还是源于一次供电服务的采访。那次,我拿着相机去采访一个优质服务的故事,刚好李强和他的师傅是我的采访对象。

再次听到李强的事情,还是在一年后。这一年,我们都顺利转正,他正式成了一名配电抢修工,奔波在抢修和服务的路上。虽然皮肤黑了不少,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精神抖擞。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等我们再次相见,他却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坐在他家里,看着他的遗照,我保持着沉默,这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的局面。李强的母亲说:“我们家强强,走得光荣,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感到很骄傲。”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打听了李强是怎么走的。他确实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这件事情还是从半年前说起。

李强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一名党员,他积极主动成为了国家电网天山雪莲共产党员服务队的一员。他在一次无偿献血中,签订了人体器官捐献协议。

令李强没想到的是,一次车祸让他过早的离开了这人世间。他人虽然走了,但是他人也重新再生了。临走前,他用最后一口气嘱托父母要把自己身上能用的器官捐给有用的人。他不知道的是,他真的救活了5个身患不同疾病的孩子,给了5个家庭新的希望。

我震撼不已。李强不仅感染了我,也鼓舞了我,更给了我力量。从那之后,我觉得我要紧握手里的笔,好好发挥自己的专业知识。最起码,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后来,在一次次的采访中,我变得越来越有自信,也越来越充满了力量。今年3月,在一次750千伏输电线路大检修时,我再次来到了哈萨克第一村。时隔数年,这里焕然一新。以前奶奶家的毡房早已被改装成一个个漂亮的、高大的民宿;路边的电线杆全部入地,整个路面干净整洁;随意走进一间房间,就看到里面有智能空调、投影幕布、卡拉OK机,还有一盏很大很亮的水晶灯。借助当地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这里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度假村。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陪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承载了我一个又一个成长的脚步。身为一名电网员工,我更是感慨万千,我想到了哥哥小时候带来的奶糖、零食,还有煤油灯、白炽灯、节能灯。一个恍惚,有些记忆已经沉睡在历史的长河,而有些则在这条长河中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与力量。

我来到草原上,随手拍了几张不远处的铁塔银线,突然看见还带有冰渣子的草地中,有一束刺眼的光。走进一看,原来是一朵顶冰花。春回大地,天山脚下的冰雪逐渐融化,顶冰花在涓涓雪水的滋养下悄然绽放。顶冰花是野百合的雅称,虽说花与冰雪不能共舞,但它却是特例。顶冰花在春天第一个破冰而出,傲视春寒,在雪山的陪衬下,竞相开放蔓延整个天山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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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脚下的一朵朵顶冰花,我再次想到千年雪莲,不,论现代说法,应该是天山雪莲。天山雪莲,维吾尔语称其为“塔格依力斯”,生长于天山山脉海拔4000米高的悬崖陡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那里气候奇寒,终年积雪不化,而雪莲却能在零下几十摄氏度的严寒和空气稀薄的缺氧环境中傲霜斗雪、顽强生长。

我一直寻找的天山雪莲,殊不知一直就在我身边——我的哥哥,李强,还有身处在天山南北的每一个电网人,都是一朵朵扎根在天山脚下的雪莲花。

这天是我的生日,我蹲下身摘了一朵顶冰花,特意送给这一路坚持寻找力量的自己。在我刚要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的原因,我竟然再一次晕倒在了草地上。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我的父母,我的哥哥,还有一块生日蛋糕。蛋糕的甜香味,在这充斥着满是消毒水的病房里散发着阵阵芬芳。看到我醒了,哥哥把拿在手里的生日蛋糕帽,轻轻地戴在我的头上;父亲在蛋糕上放了一个红色的莲花灯,母亲则点亮了里面的烛芯。他们三人面脸笑容地看着我,对我说:“生日快乐。”

我看着面前的父母、我的哥哥,又看了一眼蛋糕,想到奶奶小时候给我讲过的故事。我缓缓吹灭了蜡烛,双手合十,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我能找到“千年雪莲”,哪怕是在梦里。

 

后记

 

我叫孟屹,是孟然的哥哥,看着眼前正在许愿的弟弟,我的心好痛。因为有一个秘密,我和父母一直没有告诉他。

在我9岁那年,我被查出了急性淋巴性白血病,生命日渐凋零。为了挽救我的生命,我的父母倾尽所有,四处奔波求医。这期间,我的病虽然有过好转,可不到一年,病情再次复发。医生说,化疗已起不到多大作用,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造血干细胞移植。可是,这个手术费用要好几十万元,这对本就不富裕的我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而且配对成功的几率也微乎其微。医生又说,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再生一个孩子,兄弟姐妹之间的配型成功率比较高,排异小,费用少。

我的父母身体并不好,再加上年近不惑,生孩子风险很大。我多想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要父母为我冒险。我那可怜的父母最终还是决定再要一个孩子,为我的生命再搏一搏。在我11岁那年,母亲肚子里的小生命早产。我知道他一出生,就背负着一个特殊的使命——救哥哥。

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和弟弟完全配型成功。从那之后,我又有了新的生命。而我的弟弟,则因为早产的原因,从小身体就不好。在我上大学那年,父母为了更好的照顾我们,不得不拖着年迈的身体,外出打工挣钱。所以在我弟弟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缺少了父母的陪伴和关爱。

在我弟弟9岁那年,我回到奶奶家,给他带了最爱吃的零食。奶奶这辈子都很淳朴简约,舍不得花钱,我不想让她过得那么辛苦,所以用在校园兼职的钱买了一盏白炽灯和一块太阳板。那天夜间,我听到奶奶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雪莲花的故事,我觉得那就是我和弟弟的故事,而其中的雪莲就是连着我俩生命之间的纽带。

那次,我提前离开了奶奶家,其实我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一趟位于新疆境内的天山,踏上了寻找天山雪莲的旅程。我没有找到雪莲,但是我找到了一种力量——一种来自远方,来自奶奶、父母、弟弟赋予我的不屈服困境的力量。从那之后,我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找一个好工作,减轻父母的负担,给弟弟创造好的生活环境,再也不让他们受苦受累了。

终于,我毕业后如愿地加了供电公司。在这里,我从一名实习员工,到配电营业工,再到一名班所长。这一路,我经历了电网由弱到强的飞跃,目睹了奶奶家从一盏煤油灯到节能灯的变化。当我奔走在一个个抢修路上,一个个工程现场,当我穿上那件红马甲,看着身上带有“国家电网天山雪莲共产党员服务队”的字迹时,我更加坚定了我身上的这股力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朵顽强不息的雪莲。

看着眼前刚吹完蜡烛的弟弟,我想他一定许好了愿望。我知道他从小都有一个梦,一个关于雪莲的梦。所以,不管他许的什么愿望,我都希望我能做他心里的一朵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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